对柬埔寨“红色高棉案”特别法庭的期望

八十一子


在一首题为《被遗忘的大屠杀》的诗里，一个柬埔寨青年叹道：

你嗅到了吗？濒死者的最后鼻息。
头颅抛在池塘里，
骨头填进水田里。
世人看惯了死亡，
对此却未有丝毫的警惕。

似乎在回答他的叹息，在国际社会帮助下，柬埔寨王国经过将近十年的准备，最近成立了一个特别法庭，开始调查审理在1975－1979年期间发生在柬埔寨的种族灭绝式大屠杀。

1975年，越南战争结束后，“红色高棉”（柬埔寨的毛泽东主义政党）取得了政权，成立了“民主柬埔寨”。在接下来的三年多的时间里，“红色高棉”以革命的名义，屠杀了一百七十万柬埔寨人。这个数字是国际社会估计。柬埔寨王国政府自己估计被屠杀人数超过三百万人。当时的柬埔寨人口是八百多万人。也就是说，按保守估计，每五个柬埔寨人就有一个被“红色高棉”杀害。向来崇尚慈悲为怀的佛国一时间血光冲天，其惨状在电影《屠场》(The Killing Fields) 里有所反映。

将近三十年过去了，这笔滔天血债终于要清算了。冤有头，债有主。根据联合国跟柬埔寨王国的协议，一个由柬埔寨法官和国际法官组成的特别法庭将遵循“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的原则，审理大屠杀案的决策者和主要执行者。已经亡故的人的罪行将不再审理。因为柬埔寨王国没有死刑，有罪者将被判处五年到终生监禁。

或许是因为屠杀的规模太大，没有严密的文书工作就无法展开，“红色高棉”跟德国纳粹党人在纪录自己的“丰功伟绩”时行为惊人地相似：他们都为自己组织实施的大屠杀保存了极为详尽的档案纪录。分布在全国的许多屠场也基本上被发掘和清理出来。因此，尽管时间过去了将近三十年，许许多多证人已经去世，此案的审理在证据方面不会有太大的疑义，公正的结论和量刑应该可以期待。

预计为期三年的审判应该会把一个重大事件向柬埔寨历史和人类历史作出一个交代，给逍遥于法网之外的罪犯以应得的惩处，给等待了一生的受害者家属带来一个句号。但是我以为，这个审判的对象决不只是大屠杀的决策人和主要执行者，而是柬埔寨人乃至于全人类的良心。

一百七十万人在三年时间里被杀害，这意味着红色高棉政权在连续一千多天里，每天杀害一千五百人。如此规模巨大的屠杀行为显然需要大量的中下层人员参与策划和执行。这些人员多数将不会坐到被告席上。他们可以安慰自己说，我只是执行了命令。他们会不会仔细想一想，怎样才能避免让他们的孩子们再次陷入不得不执行同样的命令的困境？怎样才能不再把独夫民贼奉为至尊，给他们机会下达屠杀人民的命令？

柬埔寨这场疯狂的大屠杀的多数受害者本身也是红色高棉人，是刽子手的同志。他们曾经在同一个坑道里躲避美国的轰炸机倾泻到头上的炸弹。美国人扔下的两百万吨炸弹未能让他们屈服，红色恐怖却让他们屈服了。当毛泽东主义的瘟疫传播开来，一些同志和战友就在一夜之间堕落成狂犬。被狂犬咬中的人也发了狂。幸存者们可能出卖过自己的丈夫或妻子，或枪杀过头一天还跟自己睡在同一间牢房的难友。他们的良心会受到审判吗？他们会对自己说，为了自保，我实在不得已。时过境迁，他们会不会想一想，怎样才能不让瘟疫传播？怎样才能让他们的孩子免于被疯狗咬伤的恐惧？

上一个世纪，在战争之外，发生过几次规模巨大的人类自相残杀。纳粹党人在欧洲屠杀犹太人的目标是种族灭绝。巴尔干前南斯拉夫地区发生的是宗教仇杀。非洲卢旺达则是部落仇杀。“红色高棉案"中被屠杀的却多是柬埔寨民族自己的知识分子，似乎有些匪夷所思。其实，我们中国人对此丝毫不陌生。毕竟波尔布特(“红色高棉"的头目)对毛泽东执弟子礼。“红色高棉案"跟上一世纪后半叶中国的灾难相比，尤其是跟文革相比，毕竟是小巫见大巫。然而柬埔寨人终究决定正视历史了。在这一点上，我们不如柬埔寨人。我们应该对柬埔寨人执弟子礼。

我盼望柬埔寨人和“红色高棉案”特别法庭一起，为这个问题找到答案：为什么跟你我一样的普通人参与或容忍了对自己的屠杀。每五个人杀了一个。

往事已矣。救救孩子！

请继续。我读过一本缅共的书，写书者是中国知青，逃到缅甸去，嫁与缅共领导人，那内斗起来不输于X共，缅共。

在对“内斗”的理解上普遍地有误区。问题不在“内斗”上，在“内斗”的规则(or lack
of)上。内斗诚可恨，规则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位都得要。

你有没有搞错？南京才杀了三十万张小姐就以自断而谢世了。千万看好阿达，她太伤感，暂时不要把消息告诉她。

我的怀疑是因为我见过波尔布特本人，他在南京军事学院受训。波尔布特温和有礼貌，是我党风雨里面老是站在一块的战友，波尔布特比萨达姆还厉害吗？

可惜当事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在国际社会帮助下，柬埔寨成立了特别法庭，即将对红色高棉政府在三十年前屠杀一百七十万柬埔寨人的罪行进行审判。我对这个审判抱很大的期望。先挖个坑。

其实这个审判在很大程度上不是对当事人的审判，而是柬埔寨人民对自己的审判。正如斋主在背面指出的那样，无数普通人在一个特定时期共同对人类犯下了滔天大罪。对这项罪行的清理和反省，才是至关重要的。

在理，同感。

----其实这个审判在很大程度上不是对当事人的审判，而是柬埔寨人民对自己的审判。正如斋主在背面指出的那样，无数普通人在一个特定时期共同对人类犯下了滔天大罪。对这项罪行的清理和反省，才是至关重要的。

怀疑？不明白你怀疑的是什么。

看过一些关于这段历史的电视纪录片。惨不忍睹！这是在冠冕堂皇的理由下对自己的同胞进行的杀戮，而且是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难道自由和民主必须要经过这样的途径去获得？

历史上（纵向），世界上（横向），人类这种大屠杀的事例是很多的，就讲近的，纳粹对犹太人的屠杀、文革、南京大屠杀、红色高棉、非洲的卢旺达大屠杀等等，被杀的那么多人没有反抗，只有恐惧，就跟被任意宰杀的动物一样。后人往往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这样呢？然后反思，希望悲剧不要再重演。

不过我对悲剧不重演持悲观的态度，这个世界上永远充满了战争和屠杀，不会有停止的一天，因为人类的天性就是如此。

同意！


----不过我对悲剧不重演持悲观的态度，这个世界上永远充满了战争和屠杀，不会有停止的一天，因为人类的天性就是如此。

>> “人类这种大屠杀的事例是很多的，就讲近的，纳粹对犹太人的屠杀、文革、南京大屠杀、红色高棉、非洲的卢旺达大屠杀等等，被杀的那么多人没有反抗，只有恐惧，就跟被任意宰杀的动物.. ”

书刊兄漏掉了那次拖拉机进城压死人啦？你在日本生活，有没有听说过日本战后再一次出兵雄纠纠地“进入”大东亚哪一个共荣圈，和苏修印度干仗，进入越南烧杀抢掠，打遍周边无敌手，有没有听说过自民党为一党私利把拖拉机开上银座闹市区的大街上横冲直撞碾死学生市民？一个政权践踏人类良知的勇气实在了不起，也把人吓得半死！事后没被压死被吓死的人拍手称快说压得好压得好，小日本狡猾，拿出金钱遍地挥洒，没有人性，狡猾狡猾的。

170万 > 30万 还是 170万 < 30万? 小孩子都能算出来的答案。正义勤劳朴实勇敢的人民却找不到这个答案，将国家利益至于人类良知和公理之上。如果找到这个答案，他们会不会再一次理直气壮冲上街头，去抢砸柬国商店抵制柬国货品呢？

曾经与朋友辩论过这个沉重话题，日本罪孽深重，世界上最低劣的民族，那么就祈求上苍让日本列岛陆沉了吧！日本没有了，谁第二低劣呢？北朝鲜还是 、、、？大家不开口了。反正在东北亚，五十步笑百步。

真巧在网上。

这类话题很沉重，所以轻易不碰，但是碰上了，也就收不住口。还是别给自己增加负担算了。

日本在出兵伊拉克以前，还真出兵过柬埔寨做维持部队，还像还是第一次出兵。结果一军车开过大马路时，冷不防从小横巷高速窜出一辆自行车，军车没来得及刹住，压死人了，从小在日本遵守惯了交通规则的兵哥哥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啊？吓傻了。日本政府出面，那家人得到了对于柬埔寨人来说是天文数字的赔偿。

书刊，
我都傻死了。那篇文章我自己以前转来过，我以为是另一个作者。谢谢你，也请你原谅。\
一会儿我把这帖删了。
你晚安！

填了一下坑。还需要砖石。

有人说赤壁。这就叫‘草船借箭’。

知道波尔布特, 还是不知多久前读一本时代周刊,描述他出身富裕,说话轻柔,曾留学巴黎。
这个话题确实太沉重。
上个世纪也许是人类历史上最为血雨腥风的岁月......

是。但愿我们从中学到点儿什么。

>>当毛泽东主义的瘟疫传播开来，一些同志和战友就在一夜之间堕落成狂犬。被狂犬咬中的人也发了狂。

老八这个比喻打得好。具备抗体的人不多。

这种审判犹如打防疫针，只是，当病毒变换花样时，人们往往无能为力。

八十一子好帖子。

今天的人还要问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在“千佛之国”会发生如此血腥的屠杀？信仰以非暴力和慈悲为宗旨的佛教教义的人民如何能犯下残忍至此的屠杀行为？当一个邪恶的政治意识形态主宰了社会生活时，宗教对于人们行为的制约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结合今天正在发生的尼泊尔（也是个信仰佛教之国）毛主义游击队的血腥和暴戾，这些问题应该让我们深思。

我的看法是，在一个政治制度不健康，缺乏自由和人权的社会，宗教之教化是无能为力的，因而也是极端空乏的。

嘿嘿，冷兄小看人，我才没那么脆弱。小张不同，美国长大的孩子对邪恶和苦难的承受力是要差些～～

阿达这么说，我放心了。一部名字叫“Killing Field”的电影，我看了两遍。我想起文革，“红总”的战士被“8.27”杀害了，“红总”组织我们去看现场接受教育，在南京砖瓦厂的烧窑里，几具尸体肿胀得老高，蛆在鼻子和嘴里爬进爬出。被毛主义教导出来的柬埔寨共产党快要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老八写得这样好！开始以为他挖个坑就走了。是的，救救孩子！

谢谢楼上各位点评。阿达这个问题很有意思。那么是不是信佛教的人民更容易引项就戮呢？

再想了一下阿达的问题。我曾在《索命的医学》一文里提到，当美国政府以优生学的名义强制绝育时，美国的天主教组织的抵制对于扭转事态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这证明在一个政治制度健康，有自由和人权的社会，宗教可以是相当有力的。事实上，德国的优生学‘安乐死’也是在基督教组织的抵制下停止的。有意思的是，当屠杀的刀挥向异族（犹太人），而不是本民族时，德国的宗教组织似乎就跟纳粹一个鼻孔出气了。

"我的怀疑是因为我见过波尔布特本人，他在南京军事学院受训。波尔布特温和有礼貌，是我党风雨里面老是站在一块的战友，波尔布特比萨达姆还厉害吗？"
  
  冷兄见过老波， 我则见过老西哈，一个看起来满和善的老头。可惜和他夫妇俩套近乎的那张老照片丢掉了。其实老波和老西都是被利用的棋子。没有北方的大批军火和经济输血，老波怎能如此猖狂，柬国的血腥历史当会改写，人民也会少一些苦难。最可怜的是那麽多无辜的柬国华裔，被红色高棉手里的“国产”武器杀害了－－－－－　更令人发指的是，　当时许多惊慌失措的华侨华裔向金边的中国大使馆寻求保护，结果呢？母国为甚麽不能保护他们呢？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有人深入发掘，这里面该有多少值得写的素材。


"今天的人还要问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在“千佛之国”会发生如此血腥的屠杀？信仰以非暴力和慈悲为宗旨的佛教教义的人民如何能犯下残忍至此的屠杀行为？当一个邪恶的政治意识形态主宰了社会生活时，宗教对于人们行为的制约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结合今天正在发生的尼泊尔（也是个信仰佛教之国）毛主义游击队的血腥和暴戾，这些问题应该让我们深思。
我的看法是，在一个政治制度不健康，缺乏自由和人权的社会，宗教之教化是无能为力的，因而也是极端空乏的。"

　
　　　我觉得不管在有无宗教教化的社会，不管过去和现在，也不管东西方，　人类的弱点，或“人之初，性本恶”之中的潜在之“恶”总是差不多的，只要一有合适的土壤和时机就会暴露和发作。　能够约束它的只有民主社会里的“法治‘。一个再不健全的民主制度，也比一个高效率的独裁制度更能引导人性向“善”的方面发展。

悲兄说得是。社会的良心，或道德规范，是个美好而脆弱的东西，常常被独夫民贼玩弄于股掌之上。

前几年我在日本曾经看过一个节目报道，就是介绍柬埔寨波尔布特时期的屠杀纪录的。那些骷颅头上上下下，密密麻麻地排放在一个地方，令人毛骨悚然。还有由红色高棉本身审判波尔布特的场面，火化波尔布特的场面。
    总的感觉是，红色高棉那几年比文革有过之而无不级。

我的几个朋友近年去过柬,都说那里很穷.西哈时代,老百姓日子还算富足.一个佛教国家完全被毁灭了.由此我也想到,印度的佛教被毁灭过程.如果这世界上人人都如佛教般的清淡无为,那这个世界一定太平,可惜绝不如此.当然柬的情况和印度又不同.

悲歌兄说得好，不过我觉得用“法治”而不是“法制”更好。一个是the rule of law， 一个是the institution of law. 大凡专制社会也有它的法制的，但没有法治。我觉得有时我们（包括我自己）在政治哲学上有些概念不清晰，需要自觉澄清。悲兄莫见怪～　

不过又一想，民主社会里的“法制”也近于“法治”。

又，可丽在另一线的问题我就在这里回了，继心白之后我不是叫adagio吗，ada阿达也，正儿八经的女人名喔～～

至于兰舟，不过是翻宋词随便取的一个笔名～～～

阿达果然不凡。当时没有多想，信手一敲键盘，先跳出来的是“法制”二字。现在仔细一想阿达说的确有道理， 已经改过来了。再想想“法治”“人治”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字之差，付出的代价却是亿万人的痛苦，一个古老文明的堕落。

一字之差，造成的历史悲剧不知要多少年，多少代人才能恢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