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转载] 文革四重奏 (刘自立)
文革四重奏
刘自立
一、
封闭的天地没有高低左右
他给你一颗太阳
甚至两颗太阳
毛刘
刘毛
人们惶惑了，走出家门
来到大街上
他们发现天更加灰暗
到处是苍老的脸
背负着千年万年的
枷锁
潮湿的云层里
几个57年的幽灵默默飘过
影子停在活人的前面
他们说，好热啊，1966年的8月
你们还要革命吗？
广场上
易帜的热情
回到真诚和真理混淆的
一塌糊涂里
然后，下了淅淅沥沥的雨
窗户消灭了
历史的借鉴
铜镜发黑
我的父亲
在客厅里踱步
他的最后一个绕行
跨过了生死的边境
他在天上说
你们要活下去。
我们要活下去。
那以后
我们在没有父亲的国度里
生活
学习
树下
花前
人们只是想到
装饰情人的墓地
她死了
她们死了
象是父亲在墓园盛宴
召集
1949年
和他告别的亲友
记住──整个国家
没有父亲的教诲
就象人们残杀老人
埋葬传统
然后冲上荒原
把血色干枯的红旗
高高举过头顶
他们欢呼着，跳起来
跳上太阳
进入火焰
然后被活活烧死
他们死后留下遗言──
我
忠诚于太阳
第一个
或者
第二个
太阳
开阔地在天上延伸
天上的炼狱
水晶夜
和惨白色的头发
和万千颗中国人的头颅
慢慢下雨
下雪
下雪
1966年的寒冬
我们还是酷热难熬
辗转于每一个
死去
还象活着
活着
已经死去的人
有人说
上帝看见过奥斯威辛吗？
我无法回答
我说──
我们的祖先
在龙树〔１〕的树下
沉思
沉思
沉思
沉思
他们是人吗？
是人
我说
他们说
耶稣是人吗？
我说
勒南说
他是人
他们说
毛是人吗！
我说
他是魔鬼
二、
他们是人吗？
我无法回答
1966年
8月6号
在北京一个校园里
女孩子举起屠刀
杀死了她们的老师，校长
这是1789年以后屠杀的延续
象是人们受到毒日头的侵蚀
她们的身心发生了严重变异
就象如今
辨正屠杀的主义
和道德
还是一道难题
我看见哲人和指挥家
在争执
说──
你们，有权利不听瓦格纳的音乐
──这序曲，护送着集中营的尸体焚化〔２〕
但是
贝多芬有罪吗？
屠杀的道德
来自一个图腾
上面画着狰狞的万字旗
人群，在旗帜下欢呼
女孩子们举起拳头，鞭子
在欢呼，跳跃
她们的乳房和下体
生育一种怪胎
把自己投入魔咒的怪胎
她们丧失了女性和母亲的本能
火焰和洪水
洗掉了难堪
凶手，在凶手的拥护下在街头蔓延
枝杈是主义的遮蔽
形成网状
每一个网眼
都很狰狞
双目对视
受难者避开了
她们的鄙视
逃，还是不逃
成为问题
几亿人
只有马思聪一个人
举船破浪
划出一道
不谐和音
他无法批判贝多芬
而更多的人
把圣乐变成咆哮
编制她们的织体
从而确定她们大屠杀交响乐中
鼓手的位置
红色震颤开始了
革命的锣鼓声里
节奏
颠簸
肆虐
和声
包括死人
都在附和
骨肉震颤
什么动机
福特文革勒
也不胜了了
“不革命的滚开！”
江青叫道
滚到何处？
空间很狭隘很暴躁
时间等待屈服认罪出卖和助纣为虐
去杀人吧！
如果你要占有生存的一息之地
三、
人民是什么
集合数字
是什么
僭主和暴君
是什么
革命群众
是什么
我们和
他们
有无区别？
我
是不是未知
她
是不是已知
真理是不是真诚
我远方的友人这样问
一个人
是不是
一个人
一个人
是不是
意味着毁灭
毁灭，是不是
把个性一个个
处死，灭绝
集体呢？
集体个人的活
还是死
死，有无个性？
有无死去的光荣？
毛呢！
他是一个人
还是群体
他
是不是他
他是谁！
国家
是什么
列维坦
是什么
自由
是什么
这里
没有神秘岛
没有鲁宾孙
没有桃花源
没有悠悠见南山
没有乌托邦和基布兹
没有入枷之家〔３〕
没有投狱之玉
这里
只有一人之下的精神病国疯人院
只有僭主和平民头领的反祖之国
只有猴子无佛无圣，无法无天
在他篡夺的人类的国度里肆虐
所有的女人都分不清哀和爱
思维是肉体还是肉体是思维
毛之不存
皮将焉附
还是
皮之不存
毛将焉附
不须放屁？
于是，百年魔怪舞翩阗
声如埙
画如狱
状如鬼
只有死人的时候
街头才有了人气
我们举步无形墓
拐上无形路
我们悼念他
象悼念自己
父亲
母亲
家父
国父？！
悼念的声响扫到1966
在十年以后的长街上
§§四、
“记忆的残酷
在于他记住
遗忘深处的创伤……”
一位埃及作家说
埃及，不是出埃及记
哭墙周围的世界
就是那被遗弃的
今日变得强大的以色列吗？
遗忘──
意味着强大吗？
（尼采这样说吗？）
四十年记忆
和五千年记忆
有何异同
一秒钟忘却
和几千年回首
有何不同
幸存者在记住还是忘却之间挣扎
在控诉和逃避之间犹豫
他看归家路
却也看见悬崖
他们解释说
每一首乐曲
都想起无家可归
也想起──要回家！
记住──就是一个由渐弱
忽然转强，转向最强的折磨
只有那些强者
才可以转动
指挥棍
达此
效果
不要说，这个转折是轻而易举的
不！
殉难，包括记住十字架
在这个没有忏悔的国家
东方的路上
也走着耶稣
不分国籍
不分男女
没有时限
却有目地
只要们人死去了
后面就跟着耶稣
他说，我就是背负十字架的人
她说，我也是背负十字架的人
我说，没有十字架
圣杯里只有乌有乡
但是，四十年
我捧着虚无杯
开怀不能畅饮
因为轻盈的重量
太重，太浓烈
太浓烈的酒水
函着血脉筋络
没有轻盈，只有重量
人们害怕持重
也还怕轻盈
她们象是戏子
在舞蹈里
避轻就重
或者相反
做着不变形的变形纪
他们追索着城堡
看见它远远的
极为遥远的
那个影子
影子的
影子
他说，等等吧！
等等吧！
等待一百年，我会出来说话
（他是一个受难者，他的夫人是一个殉难者）
他生活在连续和断裂之中
他分身的时刻也分了神
他分神的时刻
也分了时间
空间
他的空间很狭小
他喃喃地说着
──“我控诉！”
他象是Ｔ．Ｓ．爱略特，说着，却──
没有声响
……
“控诉”
被解构了
控诉默诵着控诉
控诉
走到他家门口
离开
回来
诉诸言说
沉默
言说
沉默
然后离开他
离开得很遥远
回到左拉和勒南的故乡
但是，在北京北城，他的家门口
柳树扬起长辫抽搭地哭泣起来
小河倔犟地拱着桥身
象是双手捧出一块
支持圣杯的拱顶石
绕弯的桥悬正在升上天际
正在堕落
带下星辰
女人啊
你盛放血脉的身子
如今要存放什么呢！
【附注】
１、龙树，佛教主要传人，大乘佛教创造者之一。
２、这里指巴伦伯依姆和萨伊德讨论瓦格纳和以色列人拒绝其音乐的
谈话。
３、源自一首古诗。“似玉来投狱，抛家去就枷，可怜两片木，夹却
枝花。”作者不详。
〔原载《自由圣火》。提供者：作者〕
===
刘自立这首诗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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