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里流出一条潋滟的河
─ 初读《朱晓玲自选集》印象散记
汉楚
2004年金猴闹春之际,市文艺理论家协会准备运作一个“开纪元”计划──将新中国成立以来,全市知名作家及其作品来个全方位的“集”(积)淀──出一本文学评论专集,给孝感人文景观圈点一道亮色。这自然少不了对早已获得中国作协会会员头衔的朱晓玲的作品的评论和收集。于是在金猴闹春之际的一个明媚丽日,我们在那间洒满阳光,弥漫着书香的“朱晓玲工作室”,采访了她。采访时有幸得到朱晓玲的馈赠——一部她前不久推出的《朱晓玲自选集》。
据悉,在我省地市州范围内(除去省城武汉),迄今作为文学耕耘族中进入“国家队”的女作家,朱晓玲是唯一一个。
阅读族有一句概括阅读捷径的名言叫“看报看题,看书看皮”。我感觉到《朱晓玲自选集》取悦于读者瞳仁的,不止是其“皮”上色调冷暖迭加、清丽雅致的设计──以淡绿泛青的参天杉林和洁白山花为背景的“冷底”,托起以赭石为主的朱褐色“暖调”的书名──这种冷暖交迭的强烈对比,给人一种鲜明、艳靓的愉悦视角。而引人由阅读到“悦读”再到“热读”的深深陷入,是其“面皮”上三段从书中提练出来、几近冷艳、凄婉的文摘开始的。封面首当其冲是一段宛如“天国童话”的文字:
“他们未婚先孕的那个生命,就是现在己为人妻的顾艳红。因此,顾艳红在还没有来到人世间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阴谋的帮凶。她是她母亲的帮凶。从某种意义上讲,是顾艳红的生命使她的母亲如愿以偿。同时,也是她的生命,使她的父亲走进了万劫不复的痛苦的深渊──《来自天国的欺骗》。”
如果说这段文字是令作家为之心痛的讲叙,那么封底那段文字,则是作家创作灵感疼痛的自吟:
“生活实在是一个完美无缺的阴谋家。它总能在不经意之中将你引领到使你无法逃遁的境地。使你瞠目结舌、使你目瞪口呆、使你捶胸顿足、使你悲天悯人也无济于事……当你被它耍玩得焦头烂额进退维谷的时候,它却如幽灵般躲在暗处嘲笑,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大雪有梦故里难归》。”
两段文字实在不同凡响!它既不同于一般的“内容提要”,又不同于时下常见的广告包装;既可以看成作家敷演故事、提纯全貌的“点睛”之笔,也可以视为作家创作心态的真实写照。简直就是全书匠心独运的一个创意。
──这是不是朱晓玲对读者设下的一旦让其陷入就不能自拨的阅读“陷井”,我不知道。反正一打开《朱晓玲自选集》,一股浓浓的书卷之气,迎面扑来。当我们走进书中,宛若进入一条条激情涌动的溪流,使人撂不下,撇不开,欲罢不能。读着读着,渐渐感到那激情涌动的溪流,渐渐汇成宛如灵感里流出的一条潋滟的河,“河”里的每一朵浪花都激荡着浓浓的人文关怀和人性的光辉。每个故事或缠绵悱恻;或对不平世事的控诉和抨击。体现了作家对底层民众深重的人文关怀及对人性及人道主义的孜孜追求。由于时间和篇幅所限,我无法对《朱晓玲自选集》中的每一部作品进行子细的研究和评论,我只想“散漫”地谈点初读后的整体感觉。
我读了《朱晓玲自选集》后的第一感觉是:朱晓玲是一个用灵魂打造文字的女作家;朱晓玲是将创作和生命融为一体的女作家。正如她在“自选集”的“后记”里面写到的那样:“一个将耕耘溶入生命中的劳作者,在依然如故地、真诚而执着地劳作着。如一个无怨无悔又别无选择的农夫般,在认真而汗流浃背地耕种着她赖以生存的土地。尽管这块土地并不富饶,又是那样冷寂。”作家这种纯粹而全心身的创作状态,我们由她的作品之中不难看出。在《朱晓玲自选集》中,作家将冷峻且具有灵性的温涔涔、湿漉漉语言和读来令人心生感动的文字,揉进每一部文学篇什里,从而使每部作品的字里行间都蒸腾、透射着一股灵气、一股娟秀、一种隽永和豪放。
你看,作家一进入故事,就和故事中的人物融为一体。时而“戏”里,时而“戏”外;时而对读者讲叙别人的故事,时而又像作家在敷演自己的人生。使读者在读她的作品时,分不清故事中的主人翁是作者自己,还是故事中人。尤其她那篇早年发表在《十月》杂志上的《秋恋》(那时我只是铅字上认识她),她是用第一人称的手法创作的。由于朱晓玲在创作这部小说过程中,投入了真挚的情感,加上作品中的主人翁与作者的经历(创作经历)、包括写作投稿、与“远方的朋友”的书信交往都如同一人,由此迷惑了不少的读者。小说《秋恋》写的是一个离婚后,在情感上又屡遭挫折的独身女人——“我”的故事。作品发表后,有不少的读者来信或打电话关心她,向她求爱的也不乏其人。包括同是写作者的我,也一直以为《秋恋》是一篇纯粹“自传体小说”,故事中的“我”就是作者本人,“我”的经历就是作者本人的经历。直到构思这篇文字之前,我采访了朱晓玲后,才弄明白,原来艺术中的“我”与现实生活中的“我”是完全不能同日而语的。而作家将故事中的“我”和现实生活中的“我”,这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物,珠联壁合地结合为一体,呈现给读者,使读者在享受艺术美感的同时,陷入到深深的迷惑之中,还有牵挂——对故事中的“我”和现实生活中的“我”(作者)的命运的牵挂,这不能不说是作家独具匠心的结果使然。这种罕闻鲜见的亲和读者的“磁力”加上女性写作的“雌力”所产生的“引领”效应,可以使任何一个阅读者──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无不为之“悦读”而“无法逃遁”。况且,朱晓玲将智慧锁定于格田,将灵感坚定于笔端,读者一不小心,很容易陷入她敷演的精彩故事深处而不能自拨。
在朱晓玲的许多作品中,她赋予了一系列人物与生俱来的人格魅力和高贵品质。这种品质在作家心河溪涧与月光流水中踟蹰徘徊,在结构与情节之间行吟激荡。这不能不说是作家另一个“魅人”之处。读朱晓玲的小说真的让你感到,一股灵动的气韵遏制不住地从她敷衍的故事中倾泄而出。林林总总凄婉悱恻的爱情与相思、孤独与彷徨、现实与梦境、亲情与友情交织的矛盾,犹如一组组诱人的謎面,静静地躺在时空交叉、风姿摇曳的文字里,使你身不由己地不得不在这条充满艺术魅力的“河”里,一猛子扎下去,探究和打捞那多彩多姿的“谜底”。尽管朱晓玲敷演故事一般都是多成份、多层次、多转折的长句式,但读起来却没有一丝的晦涩和沉赘,反倒有一种如同在“嘬”一绺悠长而又鲜美圆润、芬芳四溢的“方便面”、抑或多味粉丝那样的味美而利索流畅。显而易见,这是作家深厚的语言文字功力所能产生的效果。
当然了,这并不意味着朱晓玲有什么天生的“艺术细胞”。对此,朱晓玲在她的《我的创作路》中就阐述得很清楚。她在文中坦言:“我创作的初衷,基准很低,就想发泄某种情绪和苦闷。因此,不敢随意动笔去写心灵最深处的隐痛。”所以她同许多初上道者一样,同样经历了无数次寄出的作品,如“石沉大海”的阵痛。当处女作《秋恋》在《十月》杂志上发表后,朱晓玲就“迭进一种前所未有的创作迷狂阶段。在这个时候,我几乎付出了作为女人、作为妻子的全部欢乐。成天沉浸在既心酸又悲壮,且迷狂又充满艰难的创作的汪洋大海之中……”很显然,《朱晓玲自选集》就是“汪洋大海”中又一个“阵痛”后的产物。
我认真读了《朱晓玲自选集》中的几部中短篇小说,自我感觉到在这条波涛潋滟的“河”里,触摸到了朱晓玲的一泓女性写作的心脉。按流派和风格讲,朱晓玲的前期小说,多是属于那种时尚的“私人写作”风格,正如《中国作家》杂志副主编章仲鍔(也是她读研时的导师)先生,在这部专集的《序》中所评价:就朱晓玲的创作风格及创作个性而言,显然近乎“私人写作”,所表现的多是个人心理体验和感受。”但接着他又写道:“但在主题的开掘和表达上,则更近于第一种创作风格,即:新写实主义。作者对现实社会某些弊端的揭露和对不平世事的抨击和控诉,体现了作者对底层民众深重的人文关怀及对人性、人道的追寻和孜孜探索。”
笔者的“浅见拙识”则以为,朱晓玲仍然没有脱离“时尚写作”、“女性写作”的时代轨迹。仍在以女性“阴盛”昂扬的生命姿态,搏击于时代潮头。她深切关注女性在男性为主体的社会秩序中的种种不幸,和由此导致的各式各样的悲剧命运。极力宣扬人性关怀和人文关怀。比如集子的开篇《来自天国的欺骗》,就是以一种既冷峻又激越的人性批判、既幽默又酸楚的女性呐喊,讲述了少女顾艳红“还未来到人世就是一个阴谋的帮凶”的尴尬和痛不欲生的人生;发表在《中国作家》杂志上的《冬日的季风》则标志着朱晓玲“由当初即兴地叙述故事、反映个人恩怨情仇,向注重塑造人物形象,探究人物内心世界隐秘,揭示现实生活矛盾的创作风格的嬗变。”(章仲锷语)。
的确,精彩的语言风格、深重的人文关怀、鲜活的人物形象,丰满、优美、精致了《朱晓玲自选集》中的每一部作品。
结束采访,朱晓玲告诉笔者,她将不断完善、修正自己的创作走向。跳出“私人写作”的燓篱,将饱醮着人文关怀汁液的笔峰,瞄向社会最底层,为民众的疾苦而呼而呐喊。
总之,读着《朱晓玲自选集》,我真佩服她那轻松自如地把故事的碎片,纠集到荧屏上的得心应手,又从荧屏“降生”到纸上的从容不廹。尤其她驾驭语言的功力,文本肌理细腻的流畅,敷演故事的技巧,以及表现主题、组合文字的匠运独具,简直令我惊叹。她瞄向社会底层芸芸众生的笔端,总有一种饱满的诗性的跃动。她充盈的想象力,仿佛是思想灵动的翅膀,穿行飞翔在故事的字里行间。从而使人物熠熠生辉,情节结构跌宕起伏。使读者不可抗拒地感觉到,她是一定要不可置疑地将人格高傲的品质坚定于笔端,进而使你清皙地听到语言的呐喊,拧出人格尊严的真汁。
——这便是为我的读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