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心动了
广州花城出版社出版
2005年5月一版
这是非马出版的第一本散文集,每篇都“有诗为证”
全书共194页,分三辑
书号:ISBN 7-5360-4555-7/I.3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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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序 黃永玉
非馬弟﹕昨天收你寄來的這包稿子,翻了一下,今早又粗約地翻了一下,吃完早餐在前院走走的時候,滿腦子是你的雕塑和畫,一眼晃過就記住了(這是職業本領),厚實、郁沉,看了真開心。你說複印得不清楚,這不要緊的,否則看古畫怎麼辦?精神氣象俱在,看就看的那一點。看魯阿,看優特里洛,看夏伽,看米羅,看畢加索,無論大小正草,就在他們那一點架勢,那一點起霸的風神。非馬呀!非馬,我說你真不簡單,難知你是幾時起步的?二十四頁女頭像的脖子是個走險的安排,長了,未見肩膀(原可以幫忙緩衝),尤其後頸部分的銳線。。。噯!不打緊,眼睛,腮幫用的是虛線,另一種調子安排,是幅精彩的畫了。五十二頁那幅瓶花,我為你歡呼!一七二頁不知是雕塑還是畫,底下那根鋼絲顯得輕率。思想、情緒疲乏的反映。我作品中不少毛病也出現在這裡,也為此而慚愧。
凡人寫情詩是為了求愛;詩人求愛寫詩其實是為了詩。
詩,散文,我幾乎沒有膽子說話。用交朋友打比方,詩比散文朋友少,但更珍貴。寫詩真難,詩更無限,詩有時連情感都不顧,讓「字」在那裡碰撞。大炮、洪鐘、野地上長著的小鈴蘭的聲音。甚或碰出無聲的孤寂,甚或一種新的文字元素。像抽象畫,讓顏色跟顏色幹仗、追逐、交配(元配或雜交),像新音樂,像千百年前土音樂,它說的是音樂本身,不是月亮、愛情諸多混賬事。音樂只用基本的七個音階加一些半音,詩是天上地下萬種組合,隨手拈來,妙趣天成。(義山詩很多為了字眼好聽。東北遼寧漁民聞我煙斗的煙絲味說﹕「這煙味真好聽!」)
這就說到詩人非馬的散文。
詩人如果是和尚,和尚如果有時動了凡心去拈花惹草,那就是散文。非馬的散文。這就是與眾不同的奇思妙想的散文。
詩的任務如果是散文,就沒有詩了。散文自然不是詩;有這樣的散文,酸溜溜,唔知話乜?
文化上「範疇」的嚴謹,與哲學的嚴謹是一樣的。
改良京劇,就是文化史上的笑柄。
波斯的莫拉維說﹕隱秘世界有另外的雲和水/有另外的太陽和天空。。。/一種雨是為了育培/一種雨是致使枯萎。。。(瑪斯拉維全集二0三五-二0三七,穆宏燕譯)
非馬是個奇人,是個寫詩寫散文的非馬,又是個原子物理學家的馬為義;還是個做雕塑和畫畫的美術家,這就似乎是個企圖搶掠多類行當飯碗的剪徑強人了;一個充滿憐憫心的強人。
我大後天就要上廣州去為我故鄉新屋做大門去了,是兩扇銅鑄的雕塑的門,大約要花二十多天時間,然後回北京,五月初,十號左右回湘西。
上次你來電話時,我糊里糊塗沒聽清,是不是你說要來鳳凰?底下的具體話我忘了,收此信(算是序)後再來個電話。
寄來的讓我貼在信封上的是不是地址?我怎麼看不到有USA字樣?我不通外文,也不相信這字條貼在信封上這麼 神,萬一把好不容易寫的這封信弄丟了怎麼辦?所以準備先寄一份複印件給你,等我請教別人或得你指示出這小小紙條的確可以把這封信平安帶到美國,不會有誤,我就會把原稿寄上。
大文章稿件,我將隨身帶去飛機上看,再在工作休息時看。
祝
雙好!
黃永玉
二 0 0 三 年 四 月 一 日
( 喝 ! 愚 人 節 ! ) 萬 荷 堂
非马: 多面镜前的自画像(代自序 )
2002年六月初,在海口市举行的「非马现代诗研讨会」上,一位文学教授把写诗的
非马和从事科技的马为义放在他的价值天平上秤了秤,然后郑重地宣布:「非马比
马为义重多了!」
他这样做当然是出于好心,目的是为了突显我在现代诗创作的一点成绩。但我自己
不会用这种解构方式来衡量自己。毕竟,笔名与本名,说的都是同一个人。
类似的问题,多年前也被提起过。那年我到大陆讲学交流,返美前把箱底剩下的一
本诗集送给了我在广州海关工作的堂哥。他当面没说什么,我一回到美国,就收到
他寄来数落我不务正业的长信。在信上他说,看看人家杨振宁李政道先生吧!他们
在国内有多风光啊!你为什么不好好专心搞你的科研工作呢?我堂哥大概不知道诺
贝尔奖只有寥寥几个名额,而且根本不可能落到工程师头上。我记得当时给他的答
覆是:「在美国,像我这样的科技人才,成千累万。但写非马诗的,只有我一个呀!」
几年前我决定自美国能源部属下的阿冈国家研究所提早退休,也是基于同样的考虑
--我要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留给我的旧爱 (写作)与新欢(绘画及雕塑)。纯从社会功
利的观点来看,我这么多年的科研工作,还算不太辜负所学,也不至於太亏欠人类
社会。更重要的,我想每个人都该对自己的一生,根据自己的志趣,做出最有效、
最能充分发挥自己才能的最佳安排。让能当将军的人去当小兵,或让只能当小兵的
人去当将军,对整个社会来说都是一种浪费与灾害,对个人更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一种不智的选择与安排。
很少人知道,我写散文的历史同写诗一样长。当年在台北工专念书时,我与几位同
学合办了一 个叫《晨曦》的油印刊物。为了弥补每期稿源的不足,作为主编的我不
得不用各种笔名,写出了包括诗歌、散文、评论以及小说。有一次我的一篇散文参
加《新生报》副刊的青年节征文,还得了奖。之后有几次,大概是因为临时缺稿,
我的文章还取代了当时一位名作家的专栏位置。但后来我还是专注于写诗,主要原
因是时间的限制。写诗,特别是写短诗,不像写散文那样需要在书桌前正襟危坐,
随时随地都可在脑子里酝酿。当然也可能是诗的形式较吻合我当时闹恋爱强说愁的
年轻心灵。但随著年龄的增长,写诗却越来越给我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当然,诗
贵含蓄,意犹未尽正是好诗的征象之一。但它常使我感到某种不满足,好像缺少了
什么东西似的。我想,或许在诗与散文之间,还存在著一个蛮荒地带。几年前我有
机会为香港一个报纸副刊写专栏,便开始在这地带上从事探险,在散文里引入了我
自己或别人的诗。
我寻求的是诗与散文间的一种微妙的平衡。既不全是「放大了的诗」(许福吉教授
语),更不是「缩小了的散文」。我要让诗与散文在我的作品中相得益彰,水乳交
融。意依然未全尽,但我已有了一吐为快的舒畅。我的另一个企图是想让读者知道,
现代诗并不如传说或一般想像中那么晦涩难懂可怕。我不知道我在这方面究竟成功
了多少,但我曾接到香港几位大专学生的电子邮件,感谢我让他们有了接触现代诗
的机会。
近年兴起的电脑网路,提供了一个便捷的发表管道。几年前我在一位美国诗友的鼓
动下,建立了『非马艺术世界』网站,展出我的中英文诗选、双语每月一诗、散文
以及我越来越心醉喜爱的绘画与雕塑作品。由于这个网站,我得以同远在东南亚、
日本、中东以及欧洲等地区的诗人、作家、艺术家、学者和读者们交流。在从前,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网路再神奇,在我心目中仍不免有点虚幻。如果说传统的出版方式只是纸上谈兵,
那么网上发表则连可触可翻的纸页都没有,更不要说那令人气爽神清的油墨香了!
在我想像的未来书城里,萧邦的钢琴曲在空中□□激荡,人手一册的读者们或站或
坐,其中一位眼睛湿润、嘴边挂著微笑的年轻人( 不仅指年龄 ),手里捧著的,正
是我这本《凡心动了》。这景象在我身上激起了一阵幸福的微颤,如我在 <爱的气
息> 中所描绘的:
这 阵 温 柔 的 风
想 必 来 自
你 一 个 甜 蜜 的 叹 息
此 刻 正 诱 使 花 儿
纷 纷 吐 露 芳 香
并 激 发 一 阵 阵 幸 福 的 微 颤
在 叶 子 同 我 身 上
沙 沙 掠 过
二00四年夏,写于芝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