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原创] 聊齋誌異《畫壁》賞析
這是蒲鬆齡文言小說集《聊齋誌異》中一篇較為著名的禪意小說。
青年書生孟龍潭和朋友朱孝廉結伴去京城郊外寺院遊玩。朱孝廉一時為寺內壁畫上的拈花仙女美貌“神搖意奪,恍然凝想”,轉瞬之間竟然神奇地進入了畫壁仙境之中。在這裏,朱孝廉不僅見到了自己為之心動的那位仙女,而且還與她共享了一段甜蜜時光。可惜好景不長,二人正在情意纏綿之時,突然遭遇天上金甲使者對拈花仙女們的巡察。那位仙女驚恐萬分,竟然拋棄朱孝廉逃脫了。朱孝廉也僥幸躲過了金甲使者的偵探,重返塵世。
整篇故事情節簡短,似乎神乎其神,玄乎其玄,卻寓意深奧,頗具諷刺意味。作者以虛擬手法描繪了天上仙境,塑造了說法老僧以及拈花仙女、金甲使者的形象,十分吻合現實環境以及生活中的人物,給讀者一切儼如人間的感受。
拈花仙女往往會出現在佛教題材的畫麵上。據說有信徒在聽菩薩說法時,她們會把手中的天花撒在聽法的信徒身上,以此驗證他們佛性是否清純篤守。“結習未盡,故花著身;結習盡者,花不著身。”由此可見,她們自身絕然會是冰清玉潔的了。然而,《畫壁》中的拈花仙女非但違背清規戒律,竟然還會私下主動去挑逗勾引聽法信徒。當有拈花仙女與“凡人”幽會觸發私情時,她的同伴們竟然盡情縱容庇護。作者借此有意抹去了這些仙女們的聖神靈光,把她們給凡人俗化了。
《畫壁》中的那位拈花仙女是小說的中的主要人物。作者對這一形象做了精心細致地刻劃。盡管她從頭至尾始終未發一言,但頗具親佻、放蕩的性情。作為一名“仙女”,她對天規如此藐視,對性欲又極為放縱。顯然,這位拈花仙女的“拈花”隻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的修行,而實際上她自己恰恰正是“結習未盡”之人。這位仙女與朱孝廉的私通也非什麼愛情可言,僅僅也是一時情欲驅動而已。不是麼?當二人正在幽會之際,恰值金甲使者巡察。此時“ 女大懼,麵如死灰,張皇謂朱曰:‘可急匿榻下。’乃啟壁上小扉,猝遁去。”看到這裏,讀者無不為此有些感歎。這位多情仙女顯然不如民間流傳甚廣的“牛郎織女”故事中的那位七仙女對愛情的堅貞不渝。此時此刻,一旦大難臨頭,這位仙女竟會不顧自己已懷身孕,意外地打開了牆壁上一扇小門,丟下神魂顛倒的朱孝廉,逃之夭夭矣。
朱孝廉是小說中著墨較多的次要人物。作者在文中特意用“孝廉” 標明了他的舉人身份。按理說,他應該是一個循規蹈矩,心無旁騖的正人君子。可偏偏就是這樣一位書讀五車的通儒舉人,竟然被寺內壁畫上的拈花仙女弄得心猿意馬,一時身忽飄飄,騰雲駕霧入壁與她去幽會了。此時什麼禮教斯文早已被朱孝廉拋棄到九霄雲外。在與仙女的幽會當中,作者對他的品行本質揭示的淋漓至盡,刻畫的入木三分。
不能不說,小說中的那位寺院老僧才是真正的核心人物。如果沒有他的出現,顯然也就沒了《畫壁》這一玄乎其神的故事。這位老僧高深莫測,洞察塵寰。顯然,他對朱孝廉麵對畫壁“身忽飄飄”這類人的行徑早已司空見慣了。而對朱孝廉進人天境後即與拈花仙女“狎好”的行為,似乎也是早已所料。當朱孝廉對自己與拈花仙女幽會產生一番“豔情”疑惑不解時,求老僧予以指點迷津,他隻是淡然指點道:“幻由人生”。僅僅四個字就道破詮釋了朱孝廉的“入壁”和“出境”的因緣所在。
這篇小說的文字語言相當精采傳神,彰顯出蒲鬆齡文言小說大師的文筆魅力。比喻《畫壁》寫拈花天女的外貌,僅用了 “拈花微笑,櫻唇欲動,眼波將流。”十二個字就將一個默默含情、美妙動人的仙女形象刻畫的惟妙惟肖,呼之欲出。描寫朱孝廉與拈花仙女會麵時的情景,也隻有“少間,似有人暗牽其裾。回顧,則垂髫兒,囅然竟去。履即從之。” 情節交代雖然沒有語言對話,然而此時無聲勝有聲。少許的文字把兩個人 “心有靈犀一點通” 的微妙心態極為入神地刻劃了出來。
眾仙女在發現有同伴與朱孝廉私下偷情後,結夥善意“共搜得生”並嬉笑打趣拈花仙女。在有發現有同伴追求愛情時,這班可愛的仙女卻給以了熱心的讚許與嗬護;當天庭“衛道士”金甲使者前來巡視,仙女們又攻守同盟,對拈花天女與朱孝廉幽會一事予以庇護掩瞞。這段文字相當精彩生動,也是故事情節的一個小高潮。著實令一幫風趣幽默,善解人意,活潑可愛的仙女和那位“生有一雙魚鷹般眼睛”忠於職守的金甲使者躍然紙上。
如同聊齋其它故事一樣,作者(異史氏)在結尾自然少不了抒發一番個人見解,其中無非也是對“幻由人生”一種詮釋感言而已。作者創作《畫壁》這篇小說的深刻寓意,就是借此揭示人性的真實本質,從而批判諷刺了封建迷信的欺騙性和道學理論的虛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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