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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凝

#1  我是火焰非刀剑(四)

我是火焰非刀剑(四)


章凝


九、

答案为否。纵观贝多芬的一生,大体而言,感情的他始终对帝王们抱有某种好感、幻想和期待,虽然理智的他对后者也时有抨击与批判。因为社会地位的巨大差异,他不能像和众多贵族那样与帝王们建立起如鱼得水的直接关系,但几十年间两者之间的多次良性互动,一清二楚地揭示了贝多芬对于帝王们的阶级立场及情感态度。

自11岁至22岁,贝多芬在波恩的科隆选帝侯宫廷听差任职,十余年间历经两届君主,马克西米廉•腓特烈(Maximilian Friedrich)、马克西米廉•弗朗西斯(Maximilian Franz)。两个马克西米廉对他都很不错,严正而宽厚的前者发现了他的音乐天赋并予以鼓励和资助,开明慈善、热爱音乐的后者更是对他恩惠有加多年。贝多芬11岁时写出习作《以戴斯勒先生一首进行曲为主题的羽管键琴变奏曲(WoO 63)》,1783年12岁时出版了他的正式处女作,三首大键琴奏鸣曲,献给自己的首位赞助人腓特烈选帝侯,因此被后人命名为《选帝侯奏鸣曲(WoO 47)》。如今只在贝多芬发烧友当中小有名气,而不为圈外人所闻的《选帝侯奏鸣曲》虽不无值得称道之处,对于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而言亦属不易,却仍旧是稚嫩有余成熟不足,完全无法匹敌音乐神童,之前的莫扎特和之后的门德尔松同龄时的作品。作为千年不遇的音乐天才,人类历史上屈指可数的以其早熟才华让人不得不相信有上帝和天堂存在的神童之一,莫扎特5岁开始作曲,12岁时已经是50多篇作品的拥有者,其中包括10首交响曲、4首钢琴协奏曲、两部弥撒和一部半歌剧。门德尔松12岁时的代表作是篇幅长大、结构复杂,且颇有深度、风格初露的《钢琴五重奏(Op.1)》。所以如果说这三首小曲展现了少年贝多芬的才华,预示了他辉煌的未来,多少有些事后诸葛亮的味道。年幼的贝多芬不指望事后诸葛亮,而需要事前伯乐来发掘他的沉睡天赋。两位开明的选帝侯给了他一些物质上的好处,为他创造了不少学习机会,但这些帮助对于他的成材远远不够。身处总人口还不到一万的小城波恩,如果错过了那短短几年至为关键的学龄期,天才有可能就此变为庸才。受幸运女神眷顾的贝多芬,还真的及时遇到了他的首位,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位伯乐 ─ 奈弗。

作为当时的国家级音乐家兼人文学者、前辈大师巴赫的徒孙,奈弗为师贝多芬长达10年,10至20岁学习音乐的黄金阶段,这个不是神童的可造之才的音乐老师兼人生导师可谓所得其人。老师对这个学生钟爱有加,但颇为严厉,他指导他学习巴赫被誉为“钢琴旧约圣经”的《十二平均律键盘曲集(BWV.846-893)》等经典文献,贝多芬坚实的钢琴基础就此打造成型,最终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钢琴演奏家兼作曲家。更为可贵的是,奈弗不仅仅教贝多芬弹琴作曲,更潜移默化、言传身教他安身立命、为人处世和艺术追求的原则和道理。要论贝多芬一生中对其思想成长影响最大者,非奈弗莫属。《选帝侯奏鸣曲》问世的同年,奈弗投书汉堡的权威《音乐杂志》,介绍当时波恩包括自己在内的11位音乐家,他花了最大篇幅在12岁的贝多芬身上,对其褒扬有加:“贝多芬......是个前途无量的天才。他钢琴弹得特别纯熟、有力,能很熟练地随看随奏乐谱。......这个年轻天才需要资助以扩展经历。如果他能持之以恒的话,一定会成为莫扎特第二。”两百多年来,有关贝多芬的评介文字车载斗量,而此次是他的名字首度出现在音乐刊物上。12岁的贝多芬与12岁的莫扎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但慧眼独具的奈弗竟将二人相提并论。他似乎从这稚气未脱的《选帝侯奏鸣曲》里面,已经听到了未来几十年内将横空出世的“钢琴新约圣经” ─ 贝多芬32首钢琴奏鸣曲了。可惜他没有真正听到,可能连一首都没听到。奈弗于1799年去世,此时的贝多芬已经取得了维也纳年轻音乐家的领袖地位,但作为一个相对晚熟的天才,30岁之前的他几乎还没有一首顶尖杰作问世。贝多芬离开波恩后写信给奈弗说道:“我感谢您。您常常教诲我,如何使我的神圣艺术得以进步。如果我有朝一日能成为一个伟人,我的成功中有您的一份。”(The Berlin Musikzeitung recorded in 1793 the following words about Neefe by Beethoven which are not otherwise preserved in any other document:"I thank you for your advice which you very often gave me in the course of my progress in my divine art. If I someday become a great man, you have had your share in it.")贝多芬与奈弗共同谱写了一曲乐坛佳话,但留下来一个令人稍感遗憾的结果: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贝多芬没有一首乐曲是题赠恩师奈弗的。

选帝侯算是准帝王,等级比国王低一级,如春秋时的一方诸侯,齐桓公、宋襄公什么的。此时的神圣罗马帝国正好也有七个选帝侯,东方的战国七雄两千年后无独有偶了。弗朗西斯之后,贝多芬25岁时首次近距离接触了一位大牌国王 ─ 普鲁士的腓特烈•威廉二世(Friedrich Wilhelm II)。1796年,为了帮助年轻的音乐家扩大影响开阔眼界,李斯诺斯基出资为贝多芬安排了首次 ─ 可惜也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 ─ 巡回演出,并且亲自陪同随行。他们走访了波西米亚及德语北部地区,旅程所及布拉格、德累斯顿、莱比锡和柏林(同年晚些时候还去了普雷斯堡、布达佩斯等地),与几年前莫扎特和他的赞助人李斯诺斯基走过的巡演路线完全相同。

在普鲁士的首都柏林,如他的前辈海顿、莫扎特做过的那样,贝多芬向热衷文艺、本人为业余大提琴手的威廉二世献上了自己的新作,两首于旅途中赶写出来的《大提琴与钢琴奏鸣曲(Op.5)》,并且于宫廷音乐会上与御用乐师、大提琴家杜伯特(Jean-Louis Duport)合作,为国王演奏了这两首乐曲。海顿、莫扎特向威廉二世献上的是大提琴演奏份量被特意加强了的弦乐四重奏,而贝多芬则更进一部,直接请大提琴来唱主角。这是贝多芬被后人誉为“大提琴新约圣经”的5首大提琴奏鸣曲中的前两首(巴赫《大提琴组曲, BWV.1007~1012》为“旧约圣经”)。后世音乐史家对其评价很高,因为它们增进了大提琴的表现力,首创大提琴奏鸣曲这一曲式,在大提琴发展史上具有革命性的意义。

作品是革命性的,作曲家的行为却有点“反革命”的味道:宫廷音乐会上,贝多芬还演奏了他的另一首新作《G大调大提琴与钢琴12变奏曲(WoO 45)》。既然尊贵的主人是一位大提琴票友,客人就投其所好,专门奉献大提琴曲。此曲变奏的主题取自亨德尔的清唱剧《马卡布的犹大(HWV63)》第三幕58曲合唱《看啊,征服的英雄来啦》,所以也有称之为《马卡布的犹大变奏曲》的。这是亨德尔十分普及的一段旋律,为众多爱乐者耳熟能详,虽然不一定都知道具体出处。初到维也纳的贝多芬为练习作曲,多以前辈作曲家的某些名作主题为蓝本,试写不同形式的变奏曲。时过境迁,成熟后的他变奏技巧炉火纯青,天下无双,自然不把这些早期的练习曲当回事了,所以它们最后很少有进入贝氏正式作品集的。这首《马卡布的犹大变奏曲》却是这些变奏习作中的佼佼者,一部大提琴精品。乐曲既含有海顿老爹的雍容典雅,又兼容了作者自身情思奔放的特质,或悠然、或欢快、或忧伤,一道简单的旋律竟变化出许多精妙来。作品虽名列WoO系列,却是道热门产品,从卡萨尔斯到杜普蕾再到马友友,现代大提琴名家几乎皆有演奏录音。

作品本身没有一点问题,问题出在作品演出的场合、时机和服务对象:宫廷音乐会上,当着一位以瓜分他国(波兰等)扩张领土,并无情镇压占领国民族起义的国王的面赞颂“征服的英雄”,寓意岂止是不言而喻,几乎就是赤裸裸了(肖邦如果知道了这段史实,会对贝多芬持什么态度)。此乃那时代音乐家们惯用的高雅奉承,业余文艺家威廉二世如何不明白,于是龙颜大悦,当即赏赐给年轻音乐家一个金制鼻烟壶,里面还盛满了金币。对此慷慨御赐,贝多芬虽然还不至于感激涕零,但至少是引以为荣,回去不无自豪和得意地向朋友夸耀:这可不是一般的鼻烟壶哦,它通常是国王赠予外国大使们的礼品。其实音乐家如贝多芬、莫扎特等都是天国降临人间的美的使者,一般外交使节哪能与之相比。从这点看,作为一国之君的威廉二世还算识人,倒是贝多芬自己缺乏足够的底气与自信,当然他那时还很年轻。

威廉二世其人,既是一位热情的文艺君主,又是一个保守的封建帝王,算得上是一名反革命急先锋,与神圣罗马帝国的利奥波德二世志同道合,同为欧洲最坚决对抗法国大革命的旧体制当权者。1791年威廉二世与利奥波德二世共同发表皮尔尼茨宣言,宣称要以武力对抗法国革命,以捍卫其君主制。次年二人缔结首次反法同盟,这是接下来20年内七次反法联盟的当头炮。1796年法国大革命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处于所谓督政府时期,革命党与保皇党针锋相对寸步不让,明争暗斗得不亦乐乎。而就在这时刻,“革命音乐家”贝多芬正身着燕尾服(而非革命党人的标志性服装散腿裤),在普鲁士的王宫里与反革命国王互赠礼品,相见甚欢。

原计划6周,结果花了5个月,巡演大获成功,名利双收,我们年轻的作曲家志得意满,凯旋维也纳。1796或许是除了1814,贝多芬事业上最为春风得意的一年,自然又是以世俗的眼光来看。但贝多芬的欢乐,命中注定不可以长久,不然穷而后工定理如何能在他身上完美地演绎及证明。一片不期而至的乌云,将满天的盎然春意驱散得一干二净:这一年,他那双伟大的耳朵首现病征。

十、

人间帝王终究也要上天堂或者下地狱,且走第二条道路的居多。威廉二世在与贝多芬见面的次年薨去,但二人的缘分却没有就此终结。事情发生在10多年后的1810年左右,并非空穴来风,维也纳坊间流传着一个令人震惊的奇闻:我们的音乐大师贝多芬原来是一个私生子,他的亲生父亲是某位普鲁士国王。这位父王不是威廉二世,就是威廉二世的叔叔腓特烈大帝。三人成虎原理放之四海而皆准,在东西方都大有市场。谣言止于智者不假,问题是何时何地愚人永远比智者多得多。渐渐地,这则奇谈被传成了事实,伴随着贝多芬的名字反复出现在各类百科全书、音乐辞典和期刊中,最后流传至大半个欧洲,音乐爱好者几乎无人不晓了。

事实真相不难鉴别,只需对历史环境稍加分析:即使是封建制,西方人实行起来也比东方人更人性化,不兴赢者通吃更接近动物世界的那一套。比如从古罗马的凯撒到近代的拿破仑,不论是信奉基督教、多神教还是无神教,西方帝王皆严格实行一夫一妻制,不要说三宫六院千万嫔妃,就是三房四妾都是妄想。像晋武帝那样强娶豪夺两万个大小老婆的壮举,在欧洲这块土地上是天方夜谭。英王亨利八世的妻子创记录地多,总共才区区六位,且是先后分别迎娶,非同时侍奉。拿破仑想要逼娶奥皇弗兰茨的女儿路易莎公主,首先要和他的原配妻子约瑟芬离婚。当然西方帝王们不都是柳下惠,一夫一妻制不妨碍他们行使享受平民百姓也同样拥有的权力 ─ 婚外恋,但这种或非法或不道德的男女关系毕竟受制于多种因素,比如以风流倜傥闻名于世的法国太阳王路易十四,情妇也不过十来个而已,与东方的权势、富贵男人相比实在是寒酸之极,让人耻笑。威廉二世算是个花花公子,一生有情妇数名,并与她们多有生育,但贝多芬的母亲却不可能为其中的一个。

贝多芬之母玛丽娅-玛格达勒娜•凯维利希(Maria Magdalena Keverich,1746-1787)生于科布伦茨(Koblenz),是埃伦布赖特施泰因的特里尔选帝侯(Elector of Trier at Ehrenbreitstein)厨房总管的女儿。科布伦茨距波恩仅80余公里,水陆更近,这是她与贝多芬的父亲约翰(Johann,1740-1792)相识进而结合的天时地利。同等的社会阶层为人和,约翰在一次访问著名的古城堡埃伦布赖特施泰因时,在一家小客栈或小酒馆邂逅了玛丽娅-玛格达勒娜,这最后被证明是人类历史上两个青年平民男女的一次伟大相会。而柏林则远在600公里之外,与波恩分属不同的诸侯国。没有记录显示威廉二世曾来过波恩,或者玛丽娅-玛格达勒娜去过柏林。除去宏观年代,二人生命的时空轨迹不存在任何交汇点。至于指说腓特烈大帝则更是荒诞无稽。这位尚武国王倒是东征西讨,距离或许不是问题,问题是他本人对女人的兴趣缺缺,包括自己的伊莉莎白王后(Queen Elisabeth Christine)在内,连洞房花烛夜都拒绝和美丽的新娘圆房。他建造的那座将艺术情调与自然景观浑为一体的“无忧宫”,因为始终不设女主人,且从来不允许任何女人入住,被人讥为“无妇宫”。按通常情理分析,腓特烈不是性无能就是有断袖之嫌,这与古希腊英武神勇的亚里山大大帝遥相呼应惺惺相惜。憎恶他的人以此嘲笑损毁他的为人,爱戴他的人则想方设法为其辩护。其实个体的生理问题不应该被视为当事人的耻辱,在局外人看来也没啥不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没有了情欲的困扰,正好将时间精力用于更有意义的事业,以证明蓬勃旺盛的比力多并非是成就伟大的必要条件。大帝不近女色的结果是没有后嗣,最后不得不让自己的侄子威廉二世继承了王位。一生血脉无存的腓特烈,怎么可能在自己58高龄时,又凭空多出来贝多芬这么个私生子。

所以这明摆着是一个可信度为零的蹩脚谣言,凭空捏造没有事实依据。造谣者的动机不详,或是要借此抹黑音乐大师,或是想给他脸上贴金。看上去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像是出自一个不可救药追星族的手笔,好心办坏事,没特别恶意,倒也不足为奇。奇的是身处谣言旋涡中心的唯一主角对此事的反应:敏感多疑、性情暴烈,从来都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贝多芬,此次竟一反常态地没有被激怒,不仅没发怒,而且处变不惊风平浪静,对于这个事关父母人格名誉的谣传,态度出人意料地暧昧。包括侄子、学生在内的许多亲朋好友的反响则正相反,他们义愤填膺,多年来反复催促他采取行动,以公开发表声明等方式辟谣,为自己和父母双亲正名。他们说:“这样的事情必须更正,因为你(贝多芬)不必借助国王来增添荣耀。与之相反,倒是真的。”众多帝王将相、豪门贵族借着贝多芬名扬后世,这是两个世纪以来历史的证明,但当时敢这么说,还是很有几分了不起的先见之明。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当事人仍旧按兵不动,不仅自己不动,还不准他人轻举妄动。这种消极态度几乎激怒了一些亲友,比如和他有几十年友谊,波恩时代的老友魏格勒指责他“对此事漠不关心”。一拖十几年,直到临去世的前几个月,贝多芬才在给魏格勒的信中承认了“那件事至今一直是个谎言”,并批准后者去做清洗谣言的工作。

贝多芬对此事的态度及行为,即使不是有意为之或人为的冷漠,也是一种不应有的迟钝。这在当时无形中造成了对他早己死去父母的名誉损害。那么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呢?他与他们的情感、关系又如何?

玛丽娅-玛格达勒娜秀外惠中,性情沉稳而坚强,邻居描述她为“一个聪慧的女人,谈吐得体、礼貌,对无论高低贵贱的人,都不卑不亢。正因为如此,她深受大家的喜欢和尊重”。但她却是一个不幸的女人:19岁嫁给约翰时,已经是一个死去了首任丈夫和头生子的寡妇 ─ 她不改嫁当然就不会有贝多芬,这首先要感谢约翰爱情至上,不在乎娶一介寡妇;其次要庆幸再嫁女的前夫早逝。这样说很有些残酷,一个无辜年轻男人的死最后被证明是人类史上的一件大喜事,历史时常诡异而有趣。再婚后的20年里玛丽娅-玛格达勒娜7次生育,病逝的前一年还在生孩子,但只有贝多芬三兄弟活到了成年 ─ 这倒不是贫穷的结果,那年代即便皇室的婴孩死亡率也是惊人地高,多少金枝玉叶都早早地香消玉殒。事实上,在这段历史性婚姻的大多数年月里,这个家庭的总体状况其实还不错 ─ 至少在经济上。与许多大胆假设粗心求证的传记作者的研究,及海量以讹传讹的通俗读物的描写正相反,贝多芬并非生长于贫苦环境,贝家最起码也是中产阶级,小康一族。他们祖孙三代先后凡60年(1733-1792)在科隆选帝侯宫廷做全职中高级白领工作,很多年是父子 ─ 爷爷和爸爸或者爸爸和儿子 ─ 同时任职。小贝多芬从13岁起就开始挣工资了,工作性质其实是半工半读,既可挣钱又能学习,对他的专业发展极有益处。祖父老路德维希身为高薪宫廷乐长,除了专长音乐,还颇具商业头脑,业余时间经营酿酒、放贷、房屋出租等多种生意 ─ 他本出身於小商人家庭,父兄皆为成功的职业商人,而他因自小生有一付好嗓子,先是参加天主教会唱诗班,然后学习管风琴,然后成为教堂合唱团指挥,一帆风顺,最后竟走上了专业音乐道路。如果他跟从父兄从商的话,就不可能千里迢迢去波恩结婚生子,结果是妻子、儿子、孙子全都要换人,贝多芬其人根本就不会降生及存在了 ─ 所以这又是阴差阳错的一奇。一个历史性奇才伟人的出现,原来竟是由多种命运机缘的巧合碰撞造就。祖父过世后留给儿孙一笔不薄的遗产,虽然不能管他们一辈子,也可保数年衣食无忧。约翰本人一辈子从未失过业,即便在晚年因酗酒而被雇主勒令退休后,也有固定的养老金收入。至少在贝多芬青少年期之前,他是一个基本称职的丈夫和父亲,虽然嗜好杯中物,但还有所节制。他曾身兼数职努力挣钱,且工资尽数上交,妻子是家中的财政大臣兼内务部长,夫妻俩内外分工,配合得十分默契。贝家小日子过得绝对不差。

想要了解贝多芬儿童少年时的物质生活状况,最简便的办法是来看看贝家的住房情况。在任何国家的任何时代,住房是仅次于衣食的最直接的经济衡量标准。后人难以考察小贝多芬当年吃、穿如何,但较容易通过文字记载,了解到他住得怎样。以下是约翰夫妇20年的婚姻里,贝家于波恩的住房一览表(若干年份不一定精准,不含两三个临时住处):

1767年-1774年:波恩胡同515号(515 Bonngasse)。约翰、玛丽亚•玛德莱娜于1767年婚后不久迁入。这是一套带阁楼及地下室的两层联排公寓,所谓“镇屋(townhouse)”,为典型的中产阶级住房,面积对于小夫妻两口来说足够宽敞了。1770年12月16日,贝多芬降生在这座房子的阁楼。此事费解:为何要把他生在这前后透风,寒冷而低矮的阁楼,而不是在那温暖的二层主卧室里?唯一的解释或许是:顶层阁楼更接近天空。

1774年-1775年或1776年:三角广场7号(或8号,7/8 Dreieckplatz)。研究学者称这是一栋“上等房屋”。可以理解:祖父刚刚去世,父亲继承了一笔遗产,想要改善一下全家人的生活。此处距大教堂广场(Munsterplatz)不远,70年后,广场上耸立起贝多芬青铜立像。

1776年-1785年:莱茵胡同934号(934 Rheingasse)。街区一般,但房子宽敞而舒适,还有仆人房间。贝家一住9年多,贝多芬在这里度过了他的童年和少年时光。房东为面包师费希尔(Fischer),故此房又名“费希尔之家(Fischer House)”。长寿的费希尔姐弟塞西莉亚(Cacilia)和戈特弗里德(Gottfried)于1838年写了一本回忆录《费希尔手稿(Fischer Manuscript)》,尽可能详尽地记载了他们作为房东和邻居,对贝家人事的所见所闻和了解认识。这是一部有关贝氏家族及早期贝多芬的珍贵文献,虽然由于年代久远,作者受教育的程度又低,本回忆录的内容不可能十分地准确无误。另部很有价值的同类型作品为魏格勒与里斯合著的《自传笔记(The Biographical Notes)》。里斯的父亲(Franz Ries)是位小提琴家,早年在波恩给贝多芬上过课。

1785年-1792年(?):温策尔胡同462号(462 Wenzelgasse)。这是一座地区及房子俱佳的独立屋,贝家租用面积不详,似乎也有仆人或管家房间。直至一百多年后的1928年,还有贝多芬的崇拜者为此屋作画留念,见证了房子的高质坚固。可惜梁园虽好,却不是久恋之家,好房子没有带来好运气,贝多芬的双亲先后于这座他们最后的住房辞世。这里也是贝多芬在波恩最后的家。

200年光阴算不上沧海桑田,却也是世事变迁。历经上世纪两次世界大战,古老的波恩劫后余生,幸运地未遭重创。当年克莱门斯•奥古斯特(Clemens August)选帝侯 ─ 他和贝多芬家族也颇有渊源 ─ 兴建的众多标志性巴洛克建筑仍完整无缺,而上述几处贝多芬故居却多已荡然无存。只有他的出生地波恩胡同515号(现为20号),先是躲过被推倒拆除的命运,再于二战空袭中落在贝多芬出生阁楼屋顶上的盟军燃烧弹下幸存,最后奇迹般被保全下来,几经修葺后被辟为“贝多芬纪念馆(Beethoven Haus)”,成为全世界古典乐迷的参拜圣地之一。有人转述纪念馆工作人员的话说:他们曾经遇到过访客,一踏进门就哭了。真是可人,浮华世界里的精神贵族。只是不知道有朝一日我去到那里,一踏进门的表现会怎样。

以上贝家25年的居住史,证明了这个家庭虽然并不富裕,但也从未贫穷过,即使在父亲潦倒不堪的晚年,仍住得起温策尔的好房子。母亲去世后,失去了女主人的贝家,竟还有经济能力聘请管家来照看家务。父亲的堕落大约发生在80年代中期,数笔投资或投机的尝试失败后,人就此逐渐消沉下去,愈来愈沉浸于酒精而无法自拔,家境也就每况愈下。那时15岁左右作为长子的贝多芬已经开始正式工作,逐渐负担起了养家重任,母亲的人生也走向了尾声。玛丽娅-玛格达勒娜婚后不久就开始为之悔恨,多年后她将自己的婚姻描述为“一条悲哀之链(a chain of sorrows)”。对女人苦难的感同身受,让她的叹息具有某种社会学的深度:“当女孩降生于世时,你当哭泣。”“婚姻是什么?一点点快乐,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悔恨。”“这么多年轻人草率结合,却不知道婚后的懊悔在等待着他们。”作为一个中产阶级的家庭主妇,物质生活的不尽如意不应该是她对婚姻不满的主要根源。她大致不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很有可能是一个理想爱情与完美婚姻的执着梦想人,而婚后的丈夫年复一年越来越令人失望,她也就不能不感到终身所托非人,梦碎伴随着心碎。所以说她的不幸与其说是物质上的,莫如说是精神上的。其实人生再怎么不尽人意,也总会有若干值得欢乐的人事,眼前的小贝多芬不就是一个。没有记载显示这个音乐之家的女主人热爱且理解音乐,渐渐从才华初露的长子身上看到了隧道尽头的光明。据知情人回忆,母亲对儿子的关爱并不体贴入微,甚至时常失职,让可怜的小贝多芬常常衣着邋遢肮脏。家里有一个暴君父亲,母亲自然而然被视为避难所,让人为小贝多芬难过的是玛丽娅-玛格达勒娜并未能很好地承当起这个角色,饱受父亲施虐的天才儿子从她这个避难所得到的庇护有限。这自然是因为她有着自己的身心问题。精神的抑郁、人生的重负,压得她平生绝少展露笑容。母亲对婚姻的消极态度,对幼小的贝多芬起到了某种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使得他在成年后,对婚姻始终保持着一种既满怀憧憬又异常谨慎的态度。不难看出,约翰夫妇各自的性格都具有或软弱或悲观等致命弱点,难称积极向上。值得庆幸的是贝多芬没有继承父母的这些低质基因,长大后的他面对非人的灵肉痛苦,是愈挫愈勇,永不屈服。他的音乐,即使是那些倾诉悲忧、表达沉重的部分,也都蕴含着对光明和希望难以抑制的向往,和以奋斗搏击换取精神升华的隐隐冲击力。这是贝多芬有别于其他一流作曲家,如悲哀阴郁到了骨子里的肖邦、勃拉姆斯、柴可夫斯基等,最为奇异、伟大的地方。

身处失去了爱情的婚姻,大体而言玛丽娅-玛格达勒娜仍旧是一个贤惠的妻子、尽职尽责的主妇,和一位合格的母亲。她是贝多芬唯一衷心挚爱的亲人,只活到了40岁。当时16岁的贝多芬放弃拜莫扎特为师,抱病自维也纳风雨无阻日夜兼程赶回波恩,为弥留中的母亲送终("I must tell you that from the time I left Augsburg my cheerfulness, as well as my health, began to decline; the nearer I came to my native city, the more frequent were the letters from my father, urging me to travel with all possible speed, as my mother's health was in a most precarious condition. I therefore hurried forwards as fast as I could, although myself far from well. My longing once more to see my dying mother overcame every obstacle, and assisted me in surmounting the greatest difficulties." -- Beethoven's letter, To Dr. Schade, 1787)。这是他一生中最为心碎的时刻。事后他写道:“她还活着,但是情况极糟。她患的是肺结核,经过长达7周的病痛折磨,她终于去了。她是这样一位善良、慈爱的母亲,和我最好的朋友。哦,谁能比我更加幸福,如果我现在还能够喊出‘妈妈’这个甜蜜的声音,并且能够被人听见。现在让我去叫谁‘妈妈’啊!我现在只能借助着想象,对着冥冥中她那还原了的沉默影像呼唤着‘妈妈’。("I found my mother indeed still alive, but in the most deplorable state; her disease was consumption, and about seven weeks ago, after much pain and suffering, she died [July 17]. She was indeed a kind, loving mother to me, and my best friend. Ah! who was happier than I, when I could still utter the sweet name of mother, and it was heard? But to whom can I now say it? Only to the silent form resembling her, evoked by the power of imagination." )”贝多芬擅长以音乐感人,常常让人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就热泪盈眶了。这段表白或许是他最令人动容的文字。

对贝多芬多少有些了解的乐迷、读书人等,听说过他母亲的人不多,但不知道他父亲的人很少。约翰作为一个大名鼎鼎的“反面角色”,出现在汗牛充栋形形色色的贝多芬文献中。他如果天上或地下有灵,一定会悲喜交集,倍感纠结:我这傻儿子,小路易斯(贝多芬小名Little Louis),当初我费尽心机,花去大量时间精力,想要把他培养成莫扎特第二,可到了也没能如愿。他要是早就出息了,我最后能借酒浇愁成那样吗。我走的时候他都22了,虽然也能写两笔,却连人家少年莫扎特的皮毛都不如,基本上是没啥指望了。可做梦也没想到,这小子最后居然成了大器,成为古往今来数一数二的音乐巨人,为普天下音乐爱好者所热爱、崇拜,被尊称为乐圣。哦,我的亲生儿子 ─ 路德维希 ─ 乐圣!哈哈哈,这太不可思议了。每当我一想起这个,就忍不住要痛痛快快地大笑一场,怎么也笑不够。可是...可话又说回来了,生前没沾上这小子的光,死后他扬名立万了,我却仍旧没能时来运转,情形甚至更糟。两百年来,我始终是作为一个面目可憎的家暴主角,和一个无可救药的酒鬼父亲伴随在他的左右。人们以我的卑劣不堪来衬托他的崇高伟大,我被喜爱他的人千万次地指责咒骂,甚至有人说他的耳朵是被我给打聋的 ─ 这些话简直要把我活活再气死一回(*)。这也太过份了吧。你们的乐圣是一生下来就会弹琴作曲的吗,没有我作他的启蒙老师,自告奋勇充任吃力不讨好的“虎爸”要职,对他高标准严要求,发现、发掘他的音乐天赋,为他寻找比我水准更高的老师,让他在11岁时就退学,从而走上专职音乐道路,鬼知道他最后能成个啥才。当初我要是只管喝我的美酒,逍遥自在赛神仙,而对其放任自流,让他自生自灭,你们今天还能听到贝多芬么?对于我的小路易斯最后的大功告成,我作为他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们后人这样任意地编排、贬损我,实在是有失公允。

贝多芬对父亲的情感,恐怕也是五味杂陈,一言难尽:父亲这一辈子,哪怕还算不上人品低下、劣迹斑斑,却也实在是乏善可陈。对于家庭和个人而言,他几乎就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早年为了将我打造成一棵摇钱树,他对我实行摧残式的音乐教学,无情剥夺了自己应有的童年欢乐,给我幼小的心灵上投下了终生难以抹去的阴影。他让母亲常年蒙受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晚年愈演愈烈的酗酒行径,让他成为一个全城闻名的丑角,和叫全家人都抬不起头来的耻辱。连为人并不刻薄,对父亲先是雇用,后是支付养老金的弗朗西斯选帝侯,在他死后都出言嘲讽道“因为老贝多芬的死,国家的酒税收入遭到了一些损失。”但是,手心连着手背,父亲毕竟是父亲。除了对我有养育之恩,不论他出于什么动机目的,引导我走上音乐之路的毕竟是他;不断发掘我的潜能,并持之以恒教导、督促我学习音乐的,也还是他一人。没有他这些巨大的物质、精神投入,我的艺术之路究竟能走多远,实在是很难说。那么,已经成年的我,现在到底是应该怨恨他,还是应该感激他呢?抑或是感激和怨恨都有,而怨恨和感激,哪个又占据了我对其情感的主导地位。唉,这一声“父亲”,叫得太复杂沉重。

因为复杂沉重,儿子在父亲的最后时刻,以一种沉默的方式惩罚报复了他。贝多芬一去维也纳,他的父母就要出事,几成规律。1787年是母亲病危,他接到消息后立即抱病赶回波恩,陪伴母亲走完人生最后一小段路。1792年11月重返维也纳,父亲又快不行了,但这次他选择了不归,这对恩怨父子也就没能见上最后一面,约翰于一个月后亡故。当然儿子事前似乎没有接到父亲病笃的消息,但即使他及时接到了消息,不归的可能性也比归的更大。另外还有一种可能是儿子离家时,父亲就已经病入膏肓了。不归就不归吧,波恩到维也纳近900公里路,在那时更是千里迢迢。路途颠簸,车马劳顿,回去一趟不容易,可以理解。不容易理解的事情在后面:他到维也纳后学习压力大,开销也大,弗朗西斯选帝侯为其支付的留学公费必须精打细算。他开始锱铢必较,记流水帐日记:“海顿和我的咖啡,6个十字币。”“海顿和我的巧克力,22个十字币。”看来学生需要请老师吃喝,古今中外倒是都差不多。鸡毛蒜皮记得一清二楚,但对于父亲的去世,儿子在日记中只字未提,好象家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因为复杂沉重,告别家乡后的贝多芬,大半生中对约翰几乎绝口不提,没有留下片言只字道及对父亲的感情,除去1793年给选帝侯的一封讨论自己薪水问题的信,其间不得不谈及父亲,内含屈辱的言辞对其不乏责备和怨气(MOST ILLUSTRIOUS AND GRACIOUS PRINCE, Some years ago your Highness was pleased to grant a pension to my father, the Court tenor Van Beethoven, and further graciously to decree that 100 R. Thalers of his salary should be allotted to me, for the purpose of maintaining, clothing, and educating my two younger brothers, and also defraying the debts incurred by our father. It was my intention to present this decree to your Highness's treasurer, but my father earnestly implored me to desist from doing so, that he might not be thus publicly proclaimed incapable himself of supporting his family, adding that he would engage to pay me the 25 R.T. quarterly, which he punctually did. After his death, however (in December last), wishing to reap the benefit of your Highness's gracious boon, by presenting the decree, I was startled to find that my father had destroyed it. I therefore, with all dutiful respect, entreat your Highness to renew this decree, and to order the paymaster of your Highness's treasury to grant me the last quarter of this benevolent addition to my salary (due the beginning of February). I have the honor to remain, Your Highness's most obedient and faithful servant, LUD. V. BEETHOVEN, Court Organist)。

因为复杂沉重,当亲朋好友们如果有谁当着他的面说他父亲的坏话,不管他们是在对他的不幸表达同情,还是仅仅道出客观事实,他都会生气发怒。疏不间亲,确实犯忌。他一生爱戴景仰自己的祖父,将老路德维希的画像视为传家宝,挂在住处显眼的地方,有机会就向来客介绍讲解,语气充满热情。他的父母也都留有画像,却不知道被他放在了哪里。其实祖父过世时他才刚刚三岁,不可能对老人家有很深的印象,他的祖父形象主要来自母亲的回忆口述。老路德维希去世后,不孝的约翰居然在毫不缺钱的情况下,将亡父的画像送去当铺,最后还是靠小孙子长大后给赎回家。可见爷爷与爸爸很不和睦,爸爸和儿子又颇多冲突,祖孙三代贝多芬两不兼容,“贝式教育”看上去失败得一塌糊涂,可最后居然冒出来个绝世天才,也是一奇。祖父和孙儿的关系没问题,其实是隔代一头热。贝多芬这多少有些反常的祖父情结,是否是一种心理补偿机制:父亲是不愿意谈、不值得谈的,一想起他来心就痛。距离产生美感,于是由当年也曾在家乡风光过的祖父来填补这个缺憾。另外还有那个谣传 ─

当私生子谣言传到贝多芬耳朵里时,他不由地动了心。从他对此无稽之谈异常宽容的态度来看,人们实在有理由认为:在潜意识、无意识的内心深处,他很可能希望 ─ 更准确地说是幻想 ─ 这则传闻是真的。自己摇身一变成了王子,亲生父亲是那万人景仰,文治武功独步德意志,且音乐才华出众的腓特烈大帝。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让心比天高身为下贱,虽才华绝世却屡遭王公贵族白眼,饱受低微出身之苦的贝多芬难以抵挡。而他这种天马行空式的幻想并非没有理论根据:首先在人品性格上,两人就异常接近。腓特烈和贝多芬同为德意志千载一遇的奇男子,都具有出类拔萃的英武气质,一个在政治军事上,一个在音乐艺术上。腓特烈以他的马鞭和军刀,贝多芬以他的乐队指挥棒和钢琴键盘,各自调度着他们的千军万马。历史证明后者的乐器远比前者的武器更具震撼及感召人类心灵的伟力。转眼间两个世纪过去,腓特烈的血肉军团早已化为尘土,而贝多芬的音符军团始终响彻于星球的表面。穿越时空无远弗界,英雄命运月光田园,有一种声音叫作不朽,有人类的存在就有贝多芬。

其次在外表容貌上,居然也能提供给当事人很大的联想空间:腓特烈的老爹威廉一世(Friedrich Wilhelm I)是个身高两米的巨人,而他最多也就中等身量。他留传于世的画像很少,看上去难称相貌堂堂,上了年纪后更是一幅老农模样。而记录中贝多芬的外形是“矮壮且丑”(不晓得那年代人们的审美观出了什么问题。我观看过所有能够找到的贝多芬画像,由衷感觉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美男子,最起码也要比米开朗基罗的《大卫》美三分)。据知情人回忆他的双亲是一对美女帅哥组合,不幸的是儿子和父母两不像,却又构成了贝多芬、腓特烈二人生物遗传联系的可能性。“认王为父”困难不是没有,自己一生景仰的祖父怎么办,孙子好象顾不得这许多了,爷爷到底是隔着一层。而舍弃这个让人说恨不能、说爱不易的父亲,对他来说更没有不可逾越的心理障碍。至于自己所挚爱的母亲,既然我个人都觉得这个事实完全可以接受,母亲也应该与有荣焉。谁都知道,爱上一位英明帝王决不是耻辱,婚姻和爱情常常是两回事情,况且母亲本来早就不爱他的丈夫了呀 ─ 贝多芬说服自己的思想工作并不难做。事实也正是这样,到最后,他完全沉浸其中,陷入了一种天才艺术家特有的迷幻之境:我,贝多芬,就是一位高贵、荣耀的普鲁士王子!

如此以乐迷之心度乐圣之腹,实在是有些大不敬。既为证明此论断并不武断,更为了探索伟人的心理状态,除了这个“假父王”事件,还有必要谈一谈贝多芬那个更为有名的“伪贵族”事件。

(未完待续)



我的黑暗是一湖水,我的光明是一条鱼
2018-10-11 1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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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凝

#2  



2018-10-11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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