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明治維新看中國之命運】
我們出門行路,總有目標、有方向、有日程計劃安排,故每能如願抵達彼岸。縱是盲人蹇足,概莫能外。而人類社會雖是由健人行走,其走向卻未必由人。無論已經成為歷史的,或是正在行進中的,大率如此。
縱觀歷史拐點,表面上或許會有一些人為的偶然性出現,實質上一定飽含必然因素,此即其固有之發展規律也。人在社會之行進中,猶如剛出生的嬰兒,你可以啼哭,卻沒有發言權,必得由他人擺佈。
然而,我們雖然不能預測社會之走向,卻可以比照歷史,以期自明而不惑也。
一、明治維新
回望上個世紀,若謂“西風東漸”有所成果,當首推“明治維新”。日本國藉此,從一個貧窮落後的島國寡民,一躍而成為“堅船利炮”之世界強國,一時間令世人刮目相看。然究其實,政體雖由“王權獨裁”過渡到“虛君共和”,其儒學國體卻依然屹立不動。別的不說,“明治維新”之名狀,即取自儒學經典。所謂“明治”的年號,便來自上國《易經‧說卦》:“聖人南面而聽天下,嚮明而治。”而“維新”之述,蓋取自《詩經‧大雅‧文王》:“文王在上,於昭于天。周雖舊邦,其命維新。”可見所謂“維新”者,不過“周之舊邦”也。
說到“維新”,便想起了“革命”。此詞最早見於《易經‧革‧彖辭》:“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此處“革命”哉,即言以“商湯”取代“夏桀”也,不過是暴力的改朝換代,國體未變,換湯不換藥而已。可見,“湯武革命”較之“明治維新”來,更見陳舊枯陋。
“革命”一詞,後經“出口”東渡日本,逐漸賦予新意,增添了社會政體變革之內容,減弱了暴力的含義。再後來“出口轉內銷”,作為“外來語”回到了中國本土,成為“新詞”,含義突破了“維新”之囿,故為孫中山所採用。這是後話。
回來說“周之舊邦”。日本既然國體未變,則其推行的“明治維新”,可以說祇“維”到“堅船利炮”為止。一旦強勢得手,便露出了兇殘的本性,立即成為“二戰”中最瘋狂的法西斯戰魁。因為沒有自我約束力,便給亞洲各國,乃至世界人民帶來巨大的災難。待其吞食“原子”苦果,自知強勢已去,方纔“心悅誠服”,遂在國際社會監督之下,被逼洗心革面、革故鼎新,勉強走上民主人權之路。此乃真“革命”也。——誰能逆料,日本最終竟然成為東亞的民主堡壘!注:現在日本“自由民主黨”內的派系運作,就像歐美國會中之獨立黨派。
諷刺的是,這纔是日本歷史上最為繁榮清明的時期。日本之國情民心,乃漸為世範。舉例說明:美國《TIME》雜誌(《時代週刊》)對世界56國進行“國家形象”調查,日本國已經連續五年穩坐首席。英國廣播公司(BBC)每年進行國際民調,在“對世界的正面影響力”項下,日本一直位居第2~4名,為亞洲國家之首。這是了不起的成績,不僅是國家的軟實力,更應視為硬實力。
由是觀之,政體之改革易,國體之改革難。一般說來,政體多由國家內力決定,而國體多由世界局勢規範。由日本的歷史看,政體維艱,國體維穩。雖有“西風東漸”之影響,可是欲達穩定之國體,是否必須有外力直接介入干預,且留待下一輪社會實踐,即中國之變革,方可論定。
值得說明一下,儒學經典作為一種學說,固有其積極意義,不然不能千年傳承不衰。儒教足可比擬宗教,勸人正心修身,社會欲圖安定團結,固不可或缺之。然一旦為王權所挪用,或為暴政所駕馭,教義反過來則成為錮蔽之權術。無怪乎現今之民主社會,皆取“政教分離”之國策。想一想,為甚麼孔子在日,惶惶不可終日,且屢屢遭受莊子的冷嘲熱諷,乃至無情攻訐?再想一想,今天伊斯蘭原教旨極端分子,不就是利用政教合一,尋釁作惡嗎?
二、改革開放
反觀中國,近百年來,“幽靈東漸”,共產荼毒瘋狂肆虐,到毛澤東末期,社會已經瀕臨滅頂之災。鄧小平權且採納“改革開放”之粗俗手法,起而“繼絕世、舉廢國”,方得以苟延殘喘。殘喘未息,又輸入人性之貪婪為誘餌,經濟上遂得畸形發展。到了江澤民時代,更步入歧途,走向極端。所以江澤民治下中國的嘴臉,恰如一群腰纏萬貫、口叼黑菸的暴發戶。比之日本之“維新”自強來,連皮毛都沒有,卻見一味之人性陋弊,竟還自詡為“堀起”云云,此何淺薄之尤哉?第政體依舊,國體依然,乃周之舊邦也。
爾今貧富雲泥,社會矛盾日深,人性敗壞,道德淪喪,較之“周之舊邦”,惟日見圮泐耳。退一步講,縱是“盛周舊邦”,對於當今之世界,亦早已格格不入,些無龜縮自立之錐地。肉食者愚味,處千機國事,惟取屏氣斂息之態,以延滄桑時日,此非靜俟外力之介入乎?
鄧小平曾說:“中國的改革,絕對不會走回頭路。”即言改革是單程車票,永不可能回頭。但是,鄧小平懷抱了一隻又黑又白、不黑不白的花貓,祇摸著石頭淌過了一條河,沒有指明河對岸的路怎麼走。當然,歷史有其局限,人性有所憾失,他無力“解決”歷史的前景問題。在這個歷史的拐點上,若言有可能“解決”歷史前景問題的,算來祇有鄧、胡(耀邦)、趙三人而已。可惜的是,中國沒有選擇好歷史,誤入歧途,歷史便永遠地拋棄了中國,繼續昂首挺胸,依其固有之規律前行。
這個歧途,雖非由江澤民制定,卻被江澤民一手利用,經過其發揮、深化、精心打造,達到了爐火純青之極致。用句現在的行話說:路已經被他給夯實了。當下之政務,早已潰不成政,政府拿法律當兒戲,民眾拿原則作交易。上下一體,烏煙瘴氣。如此政局,危如纍卵。現今命垂一縷,又想回來抱“改革”的大腿,無奈村寨已遙,時過境遷,早已無力回天。換句話說,不可能再回頭重新選擇胡、趙的道路了。現政當局,乃至候任新君,無論從“治國理念”計,還是從“氣魄才干”講,都不足以凝聚今日13億之人眾,主持偌大國家。那麼,中國的前景究竟在哪裡呢?由日本之“明治維新”及其後續道路觀,庶幾自明矣。
三、中國命運之陷阱
已如上述,鄧小平沒有解決的歷史問題,經過兩代人的積弊,已是窮途末路。胡錦濤縱有溫家寶佐佑,欲奢談“改革維新”,顯是明日黃花矣。現在大家都已明白,前面的路就是“西風東漸”之路、民主之路、世界大同之路,別無他途。而今任何顢頇頑鈍之勢力,力圖維護現政權和舊國體的作為,皆是螳臂擋車的伎倆。死死咬住“中國特色、國情民情(周之舊邦)”不放,乃似是而非的藉口,暴露出權位之虛弱和捉襟見肘,以及領導理念之陳腐寡薄。
現今有一說法,形象之極,不妨一述:中國現政體表面之“固”,不過是一種“擊鼓傳花”的遊戲。美妙的花兒成了燙手的山芋,誰都不想觸碰它,祇是傳過來了,沒有辦法推託(當然亦可以順勢為自己撈取好處),惟祈禱別在自己手中息鼓,以便順利地脫手給下一家。“擊鼓傳花”的遊戲不可能永遠玩下去,一旦鼓息花落,局面就不可收拾。其實,現在就已經不可收拾了,大家都還活著,祇不過自欺欺人、埋首沙丘、心照不宣而已。
溫家寶反復吟唱“政改”哀歌,譬猶一隻時空錯亂的公雞在打鳴,企圖在一個風雨如晦的午後,呼喚東方再昇起一個紅彤彤的太陽來。此徒有舊日的願望,已無實際的可能,別說吟唱“政改”是句空話,即使真有局部變革能獲成功,亦不過周之舊邦,根本無法傷筋動骨、脫胎換骨了。修飾政體且不易,何論國體哉?跟日本之“明治”改革相比,不過虛與委蛇、杭人賣橘耳。
現今社會矛盾之深,已經無可調和,一如回到毛澤東末期。溫家寶說“人亡政息”,不是危言,恰是寫照。細品溫家寶的“政治改革”,可以說跟鄧小平的“改革開放”,沒有本質上的不同,無非臨危受命,力圖“繼絕世、舉廢國”而已。無奈故伎重演,終究黔驢技窮。人性最大之弱點,莫過於稍得喘息,便故態復萌。“開放”亦好,“政改”亦罷,說到底,就是將國家和民族,驅入一條迂迴曲折的羊腸小道。其實,這不過是一個在原地踏步,乃至愈陷愈深的陷阱。中國人民剛走出困境,便要落入陷阱,尚徒添迷思耳。
能統一國家的,或者維繫國家統一的,不是英雄,充其量梟雄而已,等而下之者,或為狗熊;惟能引領國家走向民主的,纔是民族的真英雄。現代中國,乃周之舊邦,不合時宜久矣,不可能再走“中興”之路,以圖維繫舊業。溫家寶3月14日記者會上說“把希望寄託後人”,雖是憂憤之嘆,或為肺腑之言,卻祇說對了一半。
四、中國命運之光明
要想給社會減壓,你可以製造“內鬥”,亦可以對外反動戰爭。然而,這些都是“敲邊鼓”的把戲,“主角”不能躲避,到時候一定得粉墨登場。而“開放”、“政改”皆非“主角”。可嘆中國破窯,鉅變在即,人猶粥粥矣。蓋中國有“合久必分”之固有基因,根本不須外力介入,必將自行涅槃重生。當然,涅槃是不可能不付出代價的,所謂的“代價”無非是:必類以日本疆域之規模,重溫“五代十國”、“劃江而治”的美好歷史辰光!毋懼也,縱橫觀看歷史,國力相埒的小國間,每能和睦相處,人民安居樂業。何況那還祇是封建舊制。“合久必分”好啊,真是哀了王權,福澤人間。
中國破窯,早已腐朽破敗,即使能“正常運轉”,亦是嘎嘎作聲。如果再出現“內鬥”或“外戰”式的“敲邊鼓”折騰,可笑立刻就得散架。別說“敲邊鼓”大折騰了,任何一點風吹草動,就能促成社會急速轉型。所謂風流雲散,一別如雨矣。
中國歷史上,五代十國皆中國,五胡亂華皆中華。中國若不能解決好內部的民族問題,還奢談甚麼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而以現存之政制國體,要想解決民族問題,猶如痴人說夢、天方夜譚。中國歷來鬥得最兇的,還是漢族內部。如果連本民族的問題都不能解決好,遑論他族?這是國體的癌症,宜與軀體共存亡。中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區域之間發展不平衡,而中央極權,劣蹟斑斑,幾十年如一日,未思進取。這就為國家的行進軌蹟提供了充份的社會基礎。
中國既不能維持集權大國之地位,又不能走上民主大國的坦途,那就必然得退一步,方纔天寬地闊。故宜以眾多小區域作為過渡,從小民主逐步走向大民主。當今世界,國不在大小,惟在政制國體。彼集權者,念茲在茲國土之大小完整(試問何謂“完整”?以何為基準),不知今夕何夕,猶念守制祖墳,以死人剝奪人民的幸福權利;而民主國家,皆睦鄰友邦,幸福人世,何言大小之有哉?梵蒂岡不是國中之國、蕞爾小國嗎?它在聯合國照樣有發言權。美國的最小州羅德島,不是跟廣袤的阿拉斯加州平起平坐嗎?——它們在國會參議院都是兩張門票。
五、中國命運之基礎
莫此謂予危言聳聽也。前不久,重慶的“唱紅打黑”已稍成氣候,實則為分裂造勢,即其一端。近日廣東提督汪洋,更語出驚人:“人民群眾是創造歷史的主體,也是建設和享有幸福廣東的主體。追求幸福,是人民的權利;我們必須破除人民幸福是黨和政府恩賜的錯誤認識……。”言下之意,首先肯定民意至上,次則曉諭:今後不必再高唱“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的紅歌了。前有烏坎村村長直選;後又規定“裸官”不得擔任要職;頃聞深圳各級工會例行直選,此皆付之實施。予觀夫汪洋之言行,與其說是為“銳意改革”仗義執言,毋寧視之為替“解除共產集權”鳴鑼開道。此與溫總之“政改”哀歌,不可同日而語矣。汪洋言早四十年,被槍斃的就不是遇羅克,而是他了。而今他是方面大員,呼聲日隆。此即其二端也。
汪洋淵源,尚可追溯。1979年習仲勛主政廣東,在一次中央工作會議上,更是直言不諱:“如果廣東是一個獨立的國家,可能幾年就搞上去了,但是在現在的體制下,就不容易上去。”言畢,即“有一個老人在中國的南海邊畫了一個圈”,於是習仲勛就辦起了深圳“特區”,果然有所斬獲。所謂“特區”哉,即“國中之國”的代名詞、“江西瑞金蘇維埃”之現代版也。有謀略者每敢為天下先。習仲勛後被譽為“一輩子沒犯過左的錯誤”之人。而十八大候任書記習近平,即其次子也。至於“上海幫”打造的“長三角”,早已是獨立王國,或可稱其為三端。其他的,諸如西藏、新疆、內蒙、雲貴、東北……,皆不勝一一羅列繁言。一臺中國之前景圖,早有雛形,呼之欲出。此真乃國民之大幸不邈也。
中國歷朝大國帝王,權力無涯,氣焰囂張,國愈大,統治者愈是窮奢極欲,背離人民愈遠。哪個皇帝都不願分國亡國,不願自裁煤山。可歷史發展到一定階段,積重難返,必按其固有規律行進,狂瀾實非人力所可挽。現在的中國,已經處於分崩離析的狀態,無論你是否願意面對,車輪滾滾,必定朝前。大國大國,彼烝民也,大國於我何加焉?國愈大,賦徭愈重;廟堂愈高,草民愈賤。反之,國小則能民富。小至小國寡民,方是樂土。倘若小民得以隱居深山,山高皇帝遠,帝力不及,那纔是神仙過的日子。此即“還政於民”之真諦也。大國的風光,祇寫在帝王的顏面上,帝王要想穩坐江山,必設騙局,巧言令色,力圖將“天子”的圖騰強加於斯民。人民上了當,正是帝王之洪福齊天也。可現世新紀,民智已開,還有誰會甘願上這個當的?
從二月份王薄事件以來,中國官場之腐敗黑暗,悉數曝露民間。中南海之發聲,明顯地五音不協,其中至少存有兩路人馬。這就像一對夫妻,同床異夢,干戈不息,已有長久歷史,惟不宣之鄰戶耳。現祇待天明,就去民政局登記仳離,然後挾帶民脂民膏,即可越洋潛逃。那是瞬息萬變的事。現在高層已經腳底抹油,請問,中國廣大的勞苦同胞,是否已經作好了思想準備?如果還沒有,那就請想一想,一日近萬起的群體維權事件,已經無法稍減。維權方風起雲湧,維穩者心勞日拙。近聞89六四紀念日臨近,5月28日下午,貴陽民眾在人民廣場上打出兩條橫幅(見下圖),高調紀念六四,並呼口號“打倒獨裁專制”。歷時凡兩小時,當局裝聾作啞,竟然不派一兵一卒出面干預,為近年來所未見。如果我們從這裡想開去,變天的思想準備自然就如天外來鴻,固不必喜極而泣耳。
中國之命運,於昭于天,惟仰首觀之而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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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州民眾公開紀念“六·四”23週年,並高呼“打倒獨裁”口號。數百人圍觀,
而當局一反常態,未加阻撓,極為罕見,故此事件震驚海內外,意味深長。
2012-0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