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几个农民朋友 — 胡妈
我刚参加工作，就认识了胡妈。胡妈早年守寡，养大了儿子有了孙子，却不幸儿子、媳妇都在一次瘟疫中死了。我认识她的时候，她的孙子已经读小学二年级，取了个名字叫小根，还在后脑勺留着一撮毛，据说这样孩子就能“留住”，不会夭折。胡妈在学校里做炊事员，我们在学校住宿和吃饭的只有八个教师，五个男教师三个女教师，胡妈就是为我们这八个人做饭的。我们总共只有每月八元伙食费，吃的却很好。每星期天胡妈都会做面条、做包子或者包饺子、煎饼给我们改善生活。出去家庭访问，回校晚了，不管什么时候，胡妈总还在厨房里等着我们，把热在锅里的饭菜拿出来，等我们吃了，她才收拾厨房。我自读小学就在学校吃集体伙食，食堂给什么就吃什么，常常会吃冷的，现在出来工作，离家几百里，吃胡妈做的热饭，反倒觉得象在家里一样。
胡妈知道我才十七岁，老是觉得我可怜，常常说着话就会泪眼模糊，不知怎样是好。我乐呵呵地对她说“没关系”，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她却说：“你不是女的吗？”后来她不知怎么知道我爱花，秋天菊花开了，就常常剪几枝送到我的宿舍里，有时叫她的孙子送来。小根子来送花，我就顺便问问他的学习，叫他把作业拿来看看，日子久了，小根子就干脆来我宿舍里做作业。初夏，枙子花开了。我工作的这个小镇（江宁县陶吴镇）的农民们对枙子花特别钟爱。他们穿的大都是黑上衣，头上戴一个麦草编的草帽，边不太宽，他们把枙子花用一根白线串着，挂在草帽上。走路的时候，随着脚步的节奏，那白色的花也有节奏地摇晃，摇一摇，摇出一阵香味，又摇一摇，又摇出一阵香风。在六月骄阳下走着的人，汗流满面的时候，有这样一阵一阵香风陪伴，不是很惬意吗？奇怪的是，女人却不戴枙子花，开枙子花的时候，月季花也开得正旺，女人就戴红色的月季。一天，小根子来我宿舍，我正专心备课，头都没有抬，只说了一声“小根子，你也做功课吧”算打招呼。小根子蹑手蹑脚地在我身后站着，我也没有理他。等我站起来走出去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抿着嘴对我笑。原来，我的两条长辫子上插满了月季，差不多共有十一、二朵。我看大家笑，不好意思恼怒，反倒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两条辫子插满了红花，身上添了许多乡气，倒也有一种淳朴的可爱。胡妈笑着，摇着手，说：“别摘，别摘，漂亮，真漂亮”。她不管我戴不戴花，一个花季里，天天叫小根子给我送来几朵花。原来她家的院子里只种了一丛月季，那年霉雨季节里，她又扦插了好多，沿墙都种了个遍。可惜，后来我就再没有戴过她的月季花，因为，第二年刚过元旦，我就被调离了陶吴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