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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1  [长篇小说连载] 追逐 (16)

16

园阜县城

这年夏季最时髦的物件是墨镜,而且是大型的,可以罩在近视眼镜外面的那种。大街上的行人,来往匆匆,一人一付大黑墨镜。哈,这可是新的街头景观,大家一致动员起来,齐心协力地向外人告示着,园阜这个古老的县城,也加入了时代弄潮儿的行列。

至于新架的桥梁、新建的高楼、新种的树木……顾磊倒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走在瓷砖铺成的崭新人行道上,他的步履沉重艰难。也戴着大墨镜,他那双习惯了装瞎的大眼睛,现在被严严地隐藏了起来;在他那棒球帽下齐刷刷的短发里,也许正继续进行着由黑变白的化学变化;他厚厚的两片嘴唇,紧紧地抿在了一起;紧锁着眉头,他百感交集。

上一次回来,是五年前。那时来去匆匆,根本没有时间在大街上闲逛。

虽然一直和付萍老师通电话,但五年之中竟没有回来看望过她,顾磊现在是羞愧万分。中年人的生活是忙,再忙也不是可以原谅的借口。他早应该来了,拖到现在,不得不来,罪孽深重啊!

付萍老师改变主意,执意要一个人从华中市搬回园阜县城定居,事情起源于李思德和周信漪的离婚。当时付老师找到顾磊,告诉了她的决定,她受够了李思德的自私无情,再也不想和他这个独生儿子同住。她请求顾磊帮她搬家。

李思德闻讯追赶到顾磊的家中,悔恨、道歉,可他做什么也改变不了付萍老师的去意。几经争吵、商量,三个人终于达成了协议。李思德在园阜县城中心,为妈妈购下了一个崭新的单元。李思德和顾磊一起开车回来,两个人把她安排妥当了才放心离去。

感叹着付萍老师一生的不容易,顾磊又是连连摇头:李思德是遗腹子,李锐是她唯一的独生孙子。她把他们都拉扯大了,老来一个人独自回到家乡颐养天年,她的生活到底是宁静,还是孤寂?

其实付萍老师的家乡,并不在园阜县,而是几百里外的山陵丘地。

每当付萍老师谈起她的家乡,她那良善的椭圆脸庞就会更加温和,焕发出感人的柔润光芒,她的语气也象小溪一样地欢快流畅:出门就是山岗,满野山坡之上,果树层层迭迭、比肩接踵。当春天的花香伴随着小鸟的鸣叫弥漫屋中,家人们便喝着云雾香茶,磕着瓜子,咧开嘴谈笑着,向往着秋天的硕果满枝:柠檬、柚子、柑、桔、橙……

付萍从小最喜爱的,是一种非常独特的夏橙。它历经春花、夏阳、秋实后,还能继续在冬天的严霜中坚守在枝头,吸收冷竣的精华,积累着养料和糖份,以至来年夏天摘到手中的,是天底下最甜蜜多汁的橙子。

“三年自然灾害”前,付萍家乡不同种类的果树们,全部遭殃,被砍去大炼了钢铁。上级强迫种下的麦子,在果树根中不得立足,长得是东倒西歪、稀稀拉拉。然后,贪婪的蝗虫就飞来了,黑压压乌云满天,不分作物、草根、青菜、树皮,它们只知一扫而尽。

一场浩劫!人们来不及目瞪口呆,就开始掩埋饿死的亲人。悲恸的哭声回荡于山岗,活人和死人相比,不知谁更可怜?

当时22岁的付萍是家中最后一个存活的人。那天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早已忘记了饥饿的滋味。她面如白纸,手脚冰凉,早已没有了咬牙切齿的痛恨,只有着安安静静的等待,她盼望着与父母弟妹在另一个世界的团聚。

可她命不该绝,半年前远亲为她介绍的男朋友一直在想念着她。李鼎日夜兼程,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背着米袋解救她来了。

救命恩人成为夫君,这就是付萍老师的婚姻。

想到这里,顾磊打了一个寒战,通体发冷,感觉到混身每一个关节都凝固地不想活动,他停下了脚步。

象拨啷鼓一样连续地摇着头:“付老师年轻丧父,新婚丧夫,老年孤独,我不应该这样冷不丁地去打扰她。她身上的创伤太多,我既不能去揭疤,更不应该再划上一刀。”

停在那里,他一时拿不定主意。烈日当头,自己的影子都隐藏在他的脚下,被呼唤不出。头重脚轻,满脸虚汗,顾磊这才明白他处境的进退两难。他的确太孤独,太不知所措,太心烦意乱……而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理解他的人,似乎只有他当年的良师义母付老师了。他知道,如果他今天把她当做一个不通事理的痴呆老女人,以后做出隐瞒她、欺骗她的大事来,付萍老师是永远不会原谅他的!

重新拾起脚步,他继续向着园阜县城市场的方向走,顾磊是去为老师购买见面礼的。她最喜欢的水果永远是夏橙,顾磊真心希望:那甜蜜的夏橙能唤回她美好童年、温馨少年、新婚幸福;当然了,还有她的甜蜜家乡--那永远失去的富庶果园……

第一次在市场为老师们买夏橙,以表达对他们由衷的感激,是26年前。那一幕情景好象发生在上一个世纪,但顾磊此生永远难忘。

16岁的顾磊,是个又瘦又小的男生,他的肩上有一个大麻袋,里面装着垂死挣扎的各种湖鱼。他的身旁,走着长他几个月的细高个儿李思德,李思德也背着麻袋,里面也是鲜鱼。他们两人都躬着背、弯着腰,气喘吁吁地大步赶往市场,要趁早把刚捕到的鱼全部卖掉。顾磊似乎比李思德更加迫不及待,因为他的上衣口袋中,揣有着北京大学法律系的录取通知书。

大星期日的清晨四点,两位少年就不约而同地从温软的床上爬了起来。不必说话,他们轻手轻脚静悄悄。早餐是开水泡饭,外加园阜县的特产,他们百吃不厌的鲜红酱豆腐。

然后,李思德提起鱼网,顾磊背着麻袋,两个人轻轻打开了门。

身后传来的,是付萍老师那一连串,不能控制的剧烈咳嗽。顾磊跨出门槛的左腿又退了回来,他想为付老师浸泡好一杯陈皮水再走。李思德拦住了他:“我已经给我妈放在床头上了,快走吧!不能耽误时间。”

肩并肩向两公里外的东湖走去,两位少年欣慰于霞光已经渐渐泛出,脚下的泥土喷出了香气。他们阔开胸膛,大口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这可能是咱哥俩最后一次同船捕鱼了。” 李思德的口气有些酸痛:“到了首都北京后,我估计你会忘掉我们,再也不想这个小县城了。唉,鸟总是要飞的,只有鸡才会原地不动。”

顾磊噗吃一声笑了:“我是鸟,你是鸡?亏你会比喻。告诉你吧,你是属鹰的,只是晚飞一年而已,早晚会赶上我的。”

他腾出了一只手,搂住了李思德的肩膀:“我会一辈子感激你妈妈的,当然还有你。明年,你一定要考来北大,那时小弟我就会等在校园,接济你安定下来。”

李思德给了顾磊一个虚拳:“谁接济谁呀?不是79级比78级数字大吗?我明年当然要去北大校园,专门收拾你这个小子!”

顾磊逃过了几步远,又跳回来拉住了李思德的手:“我把所有的参考资料、复习笔记都整理好了,分门别类地放在了你的桌子上。” 然后,他的眼前开始模糊,仿佛已经看到了前面就要到达东湖的汪汪湖水:“说实在的,没有你妈妈,没有一中各科老师们的全力补习,我是绝对考不上北大的,真不知如何报答他们的心血和希望。”

“你以后法学系毕业,催生一个新的法律,让全国所有的老师们都能享受最好的工作、工资待遇,让我妈妈这样的老病号们能够后顾无忧,拥有免费的医疗医药。”

似乎没有听到李思德的话,顾磊停了下来,头顶着一片片依旧乌黑的云朵,他望着东方那来自地平线的一道道火焰,愣愣着不动,直到李思德狠狠地捅了他一下:“发什么呆呀!这么多老师心疼你,可怜你父母突然去世,他们认为帮助你的最佳办法,就是让你早上大学。” 一边说,他一边拍着顾磊的肚子:“给你开了这么多的小灶,也亏得你胃口好,既没吐,也没泻,还真一鼓作气地冲进了北大。”

顾磊就是因为想到了父母,才一时迈不动脚步的。

妈妈教历史,爸爸教地理,他们曾是北京大学最优秀的年轻教授,夫妻俩利用业余时间合著了一本书,题目是:“地理和环境对中国历史的影响” 。文中,他们旁征博引,大胆阐述,开拓了一个研究中国历史的崭新视角。

可惜他们出版此书的时间不对,是1958年。北京大学的右派指标太多,顾磊的父母就是因为具有新颖的见解而被划成右派,从而失去了做教授的资格,成为了人民的罪人。

如果顾磊将来能够参与新法的制定,那他就一定要严格把关:公平的法律是应该保护每一个人的,而不可以由于工作、学位、身份……从而把人分为三六九等。他动了动嘴唇,然后决定放弃,李思德不会听懂他的,虽然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亲如兄弟。

在那最黑暗的一天。当顾磊在乌云压境、满目阴霾之中,踉踉跄跄地赶到河的下游,看到了冲到岸边的父母,他们的尸体已经僵硬。鬼使神差,他的双脚没有前行,反而引导着他后退。

如果时间回转,他一定会做不同的事情。在木桥摇摇欲坠的那个当口,他会象往常一样,每逢大风雨,就和父母一道,诚心善意地收留不敢过桥的行人。可他当时不懂事,更不知好歹,记恨着一个星期以来在学生宿舍里所遭受的种种委屈,心里只想早点回家安静休息,便没有答理要过桥的同学们。没想到自私酿成了恶果,得到最大惩罚的不是别人,是他。

如果当时主动邀请同学们和他一起回家,这样情形就是天壤不同,父母还会欢笑地活着,继续教导他最重要的人生哲学:人无论如何不应该向命运屈服。

可命运到底夺走了他们的乐观,他们的洒脱,他们的勇敢……公平,这世界上有公平吗?

跪在泥泞之中,他已经哭干了眼泪。仰头向上,他用一双干涩的通红眼睛,久久地在灰暗的天空中横扫,试图寻觅到父母那自由飘荡的魂灵。

从此沉默,不想再说一句话,顾磊听凭着班主任付萍老师把他接到了家中。与李思德共享一间小小的屋子,他象个没有情感和知觉的机器人,并不在乎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他甚至忘记了,李思德就是那个从中学开始,平白无故、蓄意找岔,带着全班同学欺负侮辱他的大班长。始终逆来顺受,顾磊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反抗,谁让他是班上唯一的,反革命右派的儿子。

倒是李思德的转变最大,他寸步不离地照顾着顾磊,为他铺床端茶;轻声细语地陪他说话,好象生怕他去寻短见。夜间听着李思德的梦话鼾声,顾磊辗转反侧;突然间,他好象明白了父母牺牲的意义:幸存下来的顾磊,虽然还是右派的儿子,但人们已经开始后悔,因为他们错待了他的父母。这对反动右派,不仅不是坏人,反而是天底下最无私的好人。

班上那几个被顾磊父母抢救的女生,每天都轮流为顾磊送菜送饭,她们一定要亲眼看着他吞吃干净才放心走开。然后是衣服、鞋袜、暖瓶、钢笔……也不知都是什么人送过来的。

付萍老师尽了最大努力,与一中校长、各科教研室主任达成了协议。这天她把顾磊叫到小桌子前坐下,告诉了他,她已经为他订好了今后的学习计划。

刚满15岁的顾磊,要用不到一年的时间,学习并掌握所有的高中知识。付萍老师一定要把顾磊尽快送进他父母曾经任教的北京大学,这不仅由于大学有奖学金,能解决了他经济独立的需要,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自己尽快履行起做儿子的义务。

“对不起,我说的话惹你伤心了吧!” 少年李思德关切的话语,把16岁的顾磊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没爹的都是苦孩子。我们这么小就被硬逼得充当男子汉,今后的道路也绝对不会平坦。顾磊,你一旦离开了园阜县城,我们就再帮不上你什么忙了,你真的要好自为之了!”

顾磊的眼里又盈满了泪水:“我现在真的舍不得离开你,还有一中的老师和同学们。北京虽好,但我在那里已经没有亲人了。李思德,你明年一定要来北大,我会好好等待你的。” 他禁不住又搂住了李思德的肩膀:“噢,对了,我今年打的是擦边球,这么低的分数被法律系录取,是因为现在的人们都时髦学理弃文。你呢?别再对我保密了,还是告诉我,你到底决定学什么专业,我也好帮你参谋参谋。”

李思德瓮声瓮气地回答:“你还是不了解我,我当然是要学政治的。我的爷爷、我的爸爸,都是被政治运动害死的,我发誓要为他们翻案。我相信自己的能力,足以做一个出色的政治家,我要让我们中国的政治体系健全,不再伤害无辜的普通人。”

顾磊欣慰地笑了:“太好了,还是你比我更有抱负啊!将来你定法,我监督,我们一起做一番有意义的事业。说实在的,现在真是转运了,展现在我们这一代面前的,是多么宽阔、崭新的天地。”

的确,这时在两位少年的东方,红日虽然还没有出现,却是满天绚丽的朝霞。云彩不再被黑暗笼罩,每一朵都镶嵌着金色的光芒……

他们对看了一眼,内心深处都知道上了大学,就是他们的光明,他们的希望。知识会开拓他们的大脑,学习会使他们前程无量。

李思德以老大哥的口气督促道:“快走吧,我们今天一定要打好这最后的一仗,湖鱼满舱,给你挣够去北京的盘缠。”

在那个星期日的清晨,顾磊和李思德在美丽东湖的霞光之中,站在摇摇晃晃的小木船上,一网接一网不间断地挥洒着。意外的幸运,他们居然网网不空。

当他们来到市场,李思德的一个表叔把鱼全部买了下来。100元整,两个少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钱,他们各分了一半。

李思德的50元是送给顾磊做礼物的,他需要购买去北京的车票,置办四季的服装,并带足日用品。顾磊感激地收下了,他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李思德,用心记住了他此时此刻:红润的脸庞、英俊的鼻正口方,他那总是神经质的眨眼动作……

顾磊花了10元钱,为付萍老师购下了各种医治哮喘、咳嗽的中西药品,剩余下的40元,他买了许许多多的夏橙,要送给一中的各位老师。

现在旧地重游,42岁的顾磊,又站在了园阜市场的鱼摊面前。使劲按了按他的棒球帽子,也不知道能否在这里碰到熟人,但他决定还是要凑到前面,虽然他知道做为通辑犯,自己在冒着大险。

为什么竟敢冒大险?因为这里是顾磊的家乡。16岁从这个县城出走后,他饱经风霜,多少次想彻底忘掉这个地方,却是挥之不掉。今天回转到这里,他才猛然醒悟:园阜,这个当初父母被随意发配的小县,虽然没有一个他的血缘亲戚,但这里的确是他出生的地方,他人生脚步的起点。而最重要的,是父母在这里为了园阜乡亲,牺牲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怎么看不到本地的活鱼了?特别是当年李思德和顾磊用小木船撒网捕到的那些种类。鱼都是从外地运来的,它们不是象以前那样被摊展在地上,浑身沾满泥土。现在,在鱼贩柜台的金属板上一溜儿躺着,这些死鱼们干干净净,却毫无血色。

果然如此!报上读到的消息被证实了:东湖的确不是他们少年时代清静的东湖了,几个工厂竟争着向湖中排放着废水废物,鱼儿被毒死,荷花拒绝开放。

污染、滥捕,这两个字眼开始敲打起顾磊来了。无力抵御,他站在鱼摊前,头痛、目眩、耳鸣、窒息……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他的思路回到了他少年时的兄弟:真的想不出,李思德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走上极度自私贪婪,残忍伤害他人的不归之路?

走出市场前,顾磊拿起了街头的公共电话,他要先给老师打个招呼。果然,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冷不丁听到他久违的声音,她仿佛并不惊奇:“快来吧,我一直在等你呢,顾磊。”

几乎一溜小跑,顾磊来到了老师的门前。轻轻敲门,当他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时,顾磊将自己的面庞对住了窥视孔。

付萍老师迅速把门打开,一把把他拉了进来。

两个人面对面地打量着,他们俩的样子都太糟糕,老师骨瘦如柴,学生憔悴衰老。。。

顾磊不忍心打量付萍老师那满脸的皱纹,那雪白的头发……因为太瘦,她的脊背驼得有些吓人了,腿弯曲地罗圈了……老师的确是老人了,她绝对经受不起任何刺激。

顾磊把背包中的各种桔、柑、橙全部拿了出来,手是颤抖的,他挑到了一个夏橙,傻傻地,双手把橙子递到了付老师的面前。

还没有伸手,付老师就开始了一阵排山倒海的干咳。那声音让人听着害怕,仿佛不是来自于她那瘦小的胸腔,而是地球深处。顾磊赶紧上前为她捶背。

好不容易才帮助老师安静了下来。不知如何开口,顾磊强忍着太多的话语,默默地在她的身旁坐下,陪伴着她,他开始建议自己为她烧一顿美餐。

付老师终于笑了,她大张着嘴,指给顾磊看:“我已经没有几颗好牙了,囫囵吞下的食物,也因为切掉了胆囊而消化不良。我的胃也总是不好,常常犯心酸的毛病。唉,人活到这个年纪,混身全都是不舒服的地方。”

“为什么不装上假牙,试一试外国的进口胃药?” 望着付老师那腊黄的脸色,顾磊继续怜爱地说:“您现在只有68岁,和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们相比,您只能算是中年妇女呀。”

“没想到你也学会了说奉承话。” 付老师为顾磊沏好了云雾香茶,自己也坐下来,和他一起慢慢地品着:“上次去医院切除胆结石,我差点没被医生们折腾死。从此以后,我就开始忌讳求医,凡事还是自然为好,我认命了。”

付老师认命,难道我就不该认命?捧一颗慈悲的心,大肚成佛,看在母亲的份上,饶了她的独生儿子李思德,就随着他在海外享受贪婪果实,逍遥于惩罚之外吧!

似乎看透了顾磊,付老师一字一句把话说得十分缓慢:“顾磊,你知道我什么都经历过了,而且也能够对付将来的一切。我知道你们对我隐瞒了太多的事情,是为我好,让我在这个小县城图个清静。可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更受不了外人的胡猜乱疑。你今天来得正是时候。不把全部的真象:你的入狱、星星的惨死、我儿子的自杀、李森的撞车……全部告诉我,你从此便跨不出付老师的大门。”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是平息,喝茶。她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这次来,的确是想念我了,因为除我以外,你还能找谁诉苦?难道你真的不敢和我分享你的迷茫?难道你不想从我这里打听到李思德的下落?”

痛苦万分,顾磊用双手捂住了脸,深深地低着头。他想双膝跪在付老师的面前,又唯恐她误解了他的原意。他只好摇头,只能沉默……两个人背对背地坐着,听时钟滴滴哒哒,时间一过就是一个小时……

付老师起身,去厨房为他们熬好了新鲜的棒渣粥,佐餐的,还是园阜那口味极佳的鲜红酱豆腐。顾磊喝了整整的三大碗,在洗碗的时候,他下定了决心。

两个人一边剥着橙皮,一边开始交谈;橙皮已经堆了一堆,橙子们还是完整无损。

顾磊把故事讲得尽量清淡,仿佛故事的主人公们与他和付老师无关。当然,他拈轻避重,省去了不堪回首的一幕幕,但他最后还是泣不成声……

他终生后悔的,是让付老师看了她的表侄李锐在香港酒店房间里的录像。付老师深陷的双眼,还是象她年轻时一样的明亮,尖锐。没有别的选择,她只能全部相信顾磊。

当天晚上,顾磊在付老师的客房里,一夜无眠。付老师的鼾声夹杂着她的咳嗽,让他又一次感到了世上还有亲人的真实。清晨,当他终于睡着并做起梦时,他发现自己在梦中并不孤独。

醒来,付萍老师已经没有了心跳和脉搏。后来他才知道,付萍老师的死因,是脑溢血。



因为无能为力,所以尽力而为。
2006-8-20 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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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2  

这个长篇因为要包含的东西太多,是写的节奏快些。现在友明也理解了,就是尽量不“拖泥带水”。

但我还是希望文友们,能象以前那样,帮我指出应该“加细节”的地方,多谢了!


2006-8-20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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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tian

#3  

这一章是写得不错。

总的来说,为力的小说已经克服了比较单纯的叙事和议论。人物对话,场景描写都很生动,尤其是泰得和丽丽的人物形象栩栩如生。

但2、4、6、8这条线写得太快,时间空间夸度很大,还有很多回忆走马观花,很多细节需要下功夫。

1、3、5、7、9这条线太慢,还有不少游记笔调,写得比较散,应该砍掉一些。


2006-9-16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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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也

#4  

为力, 你这一章写得很好啊. 虽然比较长, 也没什么惊心动魄的场面, 但读来并不觉得枯燥, 与前面有些章节比, 少了不少斧凿, 多了一种静水流深的感觉.


2006-9-16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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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5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lantian at 2006-9-16 10:00 PM:
这一章是写得不错。

总的来说,为力的小说已经克服了比较单纯的叙事和议论。人物对话,场景描写都很生动,尤其是泰得和丽丽的人物形象栩栩如生。

但2、4、6、8这条线写得太快,时间空间夸度很大,还有很多回..

谢谢蓝天!

你这是很好的总结,我同意呀.

是不是先让我全写完,然后再统一改,你说呢?



因为无能为力,所以尽力而为。
2006-9-18 1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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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6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况也 at 2006-9-16 11:42 PM:
为力, 你这一章写得很好啊. 虽然比较长, 也没什么惊心动魄的场面, 但读来并不觉得枯燥, 与前面有些章节比, 少了不少斧凿, 多了一种静水流深的感觉.

谢谢况也!

如果你认为这章好,也是修改的结果.

刚体验完东京,现在感觉北京,我思绪万千.



因为无能为力,所以尽力而为。
2006-9-18 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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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gan

#7  

对这集,没意见。


2006-10-10 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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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tian

#8  

为力:
我把你一至十六集拷贝成一篇仔细阅读,不然的话每一集都要转换帖子,看了前面
忘了后面。我喜欢几章一起贴,让读者有阅读的连续感觉。


2006-10-10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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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9  

通过土干了,谢谢!

蓝天:
其实我写的每一章,都是以一个短篇来对待的,从这个角度,每一章都是独立的。
你这样鼓励我,真要好好加紧写。才不辜负这么多人的督促。


2006-10-10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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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0  

为力,我认真看完这一章节,总体感觉不错,下面是我的砖块了:
1、“付老师年轻丧夫,新婚丧夫,老年孤独,”——付老师到底丧了几个夫?
2、“走着几个月年长的细高个儿李思德,李思德也背着麻袋,里面也是鲜鱼。他们两人都躬着背、弯着腰,气喘吁吁地大步赶往”——是不是“走着长他几个月的细高个儿李思德?”
3、“付萍老师尽了最大努力,与一中校长、各科教研室主任达成了协议。这天她把顾磊叫到小桌子前坐下,两个人相对流泪。哽咽着,付老师告诉了顾磊,她已经为他订好了今后的学习计划。”——俩人相对流泪没有情节基础。
4、“顾磊把故事讲得尽量清淡,仿佛故事的主人公们与他和付老师无关。当然,他拈轻避重,省去了不堪回首的一幕幕,但他最后还是泣不成声……”——这个地方要加进一些内容是否好一些,难道为力是想将顾磊对付老师所讲的内容留在下个章节完成?


2006-10-11 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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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11  

为力,我认真看完这一章节,总体感觉不错,下面是我的砖块了:
1、“付老师年轻丧夫,新婚丧夫,老年孤独,”——付老师到底丧了几个夫?

答:应该是年轻丧父,

2、“走着几个月年长的细高个儿李思德,李思德也背着麻袋,里面也是鲜鱼。他们两人都躬着背、弯着腰,气喘吁吁地大步赶往”——是不是“走着长他几个月的细高个儿李思德?”

谢谢,要改。

3、“付萍老师尽了最大努力,与一中校长、各科教研室主任达成了协议。这天她把顾磊叫到小桌子前坐下,两个人相对流泪。哽咽着,付老师告诉了顾磊,她已经为他订好了今后的学习计划。”——俩人相对流泪没有情节基础。

同意,去掉这些,不画蛇添足。

4、“顾磊把故事讲得尽量清淡,仿佛故事的主人公们与他和付老师无关。当然,他拈轻避重,省去了不堪回首的一幕幕,但他最后还是泣不成声……”——这个地方要加进一些内容是否好一些,难道为力是想将顾磊对付老师所讲的内容留在下个章节完成?

本来想,“内容”已经让我在前面交代完了。如果你以前没有留意到(说明不清晰),我可以考虑修改这段,不让它没头没脑。

谢雪儿,提到的都是“关键”。


2006-10-11 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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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凝

#12  

这章内容不少,但节奏掌握得不错。读来也不嫌枯燥。

作者似乎不大擅长写“警匪情节”,逃犯部分都简单化了。比如要我是这个历尽千
辛万苦逃出来的逃犯,无论如何不敢直接回家乡拜访自己当年的老师的,一幅墨镜
没有什么用。上次逃犯直接去找自己以前的女秘书,也有这个问题。

其实这些地方都可以添油加醋,编出一些惊险情节,以引人入胜。



我的黑暗是一湖水,我的光明是一条鱼
2006-10-12 1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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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13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章凝 at 2006-10-12 04:12 PM:
这章内容不少,但节奏掌握得不错。读来也不嫌枯燥。

作者似乎不大擅长写“警匪情节”,逃犯部分都简单化了。比如要我是这个历尽千
辛万苦逃出来的逃犯,无论如何不敢直接回家乡拜访自己当年的老师的,一幅墨镜..

大谢提醒!



因为无能为力,所以尽力而为。
2006-10-13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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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14  

我的顾磊,自己都不知道活着还是死了,哪个更好?
连死都不在乎了,难道他还不能做应该做的事情?

看来我还是没有“爱”上他。
还得多加“肉”,让他“丰满”起来。

再谢章凝!


2006-10-13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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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花

#15  

又一长篇, 我会好好看的;).


2006-10-19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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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tian

#16  

为力:

你说:本来想,“内容”已经让我在前面交代完了。如果你以前没有留意到(说明不清晰),我可以考虑修改这段,不让它没头没脑。

我看出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不足,在这个长篇里,有几个人物名字出现一般闪而过,过了几章忽然出现,让人很难记住。有些内容也是这样,只是概述故事情节,事件交代不仔细,我阅读你的小说很吃力,这是一个主要原因。

细节是长篇小说的灵魂,不是靠想象力就能写好的,细节来源于生活。


2006-10-21 03:08
博客  资料  短信   编辑  引用

weili

#17  

lantian,

大谢你的诚恳意见。

辩解:这篇我是想写成通俗的,手法表现希望现代些。所以,节奏快些,情节粗些,是难免而不好兼顾的。

当然,你们提出的地方,我都会好好重新考虑。我现在的原则,是先把房子盖好,然后再装璜内部。

意见多多益善。砖头越硬越好!


2006-10-23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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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gongying

#18  

这两天心烦意乱地,根本没心读小说,
不过一读还上瘾了。
为力的文字很有大气。
夏橙皮很厚还很硬的那种?


2006-10-23 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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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19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pugongying at 2006-10-24 12:56 AM:
这两天心烦意乱地,根本没心读小说,
不过一读还上瘾了。
为力的文字很有大气。
夏橙皮很厚还很硬的那种?

谢谢蒲!

你也心烦意乱,伤秋?

17刚写完。我们会不会累着你?

夏橙,我只是取个“道具”,有点象征。是我们研究所一个搞柑橘的人告诉我的,我自己根本不知道。



因为无能为力,所以尽力而为。
2006-10-24 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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