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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翠竹黄花之《不说也罢》
禅宗号称“不立文字”,因为直觉、感悟的东西因人而异,不能相互告诉,就像什么是爱的感觉,只有当事人知道,是告诉不来的。然而到底,却又无法不借助文字表达,毕竟人是要开口说话才能明白彼此的意思,心灵感应的时代还远远没有到来。因此宋代时期,“文字禅”滥觞,以《颂古百则》为代表,后来不久被改编成了《碧岩录》,成了禅宗的经典,以至人人须得研读才是。仿佛情书至于爱情,真情虽借文字传达,却远在文字之上,特别是读情书的人必须要心有同感才能体味,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恐怕一行字也看不下去。同理,谈论禅理的文字也须得读者心有所感才可以,也就是说必须要激发读者心中原本就潜藏的禅理。
可是翻阅《壁岩录》,百则公案并无序列,大抵只是用心采撷了这许多花,随意拈来一朵都可微笑之,然则有些过分随意了些,初来之人尚无法同赏其美,未免迷失其间。文人雅士解之,又往往在文字上雕琢,越说越复杂,原本白话文能说清楚的,非要吟诗作赋出来。故而解释禅门公案的第一原则是要用最浅显的文字,第二原则是要把公案按一定方式重新排序整理。文字本身不能成为理解的障碍,特别是今天中文式微,所以更应该浅如对白,才真正能够“直指人心”。整个《碧岩录》,当中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文字本来已经不少,况多数过分言简意赅,仍需后世重新诠释,读者也一遍遍研读体味其妙,反而是把人陷在文字里了。真正好的字,应该让人一遍就明白,看完就可以扔了,没有必要再读第二遍;换句话说,不要把读者逼迫成反刍动物。
但看第一则公案,位列第一倒是颇有道理。此则公案如下:
举梁武帝问达摩大师:“如何是圣谛第一义?”摩云:“廓然无圣!”帝曰:“对朕者谁?”摩云:“不识。”帝不契,达摩遂渡江至魏。帝后举问志公,志公云:“陛下还识此人否?”帝云:“不识。”志公云:“此是观音大士,传佛心印。”帝悔,遂遣使去请,志公云:“莫道陛下发使去取,阖国人去,他亦不回。”
白话文大意:
达摩远道而来,见梁武帝。梁武帝好佛法,喜出望外,讨教问:“神圣绝对的真理,到底是什么呢?”
达摩说:“嗨,哪里有什么圣不圣的呢!”
武帝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达摩说:“我自己也不知道。”
武帝不高兴,达摩也就告辞了。后来别人告诉他说,“这是活菩萨啊,来传佛法的”。武帝后悔了,派人去追他,别人劝他说:“算了吧,走了就是走了,追不回来了。”
达摩不是达摩,是禅理;武帝也不是武帝,而是你。你在思索,在寻求,希望认识这世上最真的真理。你以为它在什么地方,你等待有人把它带来给你。可是禅理告诉你说,真理不在遥不可及的地方,走遍天涯海角也找不到的。于是你问禅:难道你自己不就是真理?禅回答说:难道真理在你身外吗?你不向内寻求,哪里见得到真理呢?你需知道,身外就是心内,身外世界是心内世界的影子,当你从自我的内在看到真理,你也就在身外的处处看到真理的足迹。真理走遍天下,却从来也没有远离。
达摩又不是达摩,是爱情;武帝仍然不是武帝,而仍然是你。你问世间,真爱在何方?真爱在你面前,而你却问:“你是谁?”爱情于是说,我别无所有,只有我自己,而你不认识我,我走了。经年之后,你明了那时真爱的赤诚可贵,还追得到吗?李商隐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枉然。但是,小爱虽无踪迹,大爱却未远离;小爱只是身外的幻相,大爱才是本体,幻相已逝是没有踪迹的。真正明白的人,会明了所谓过往的缘分与命定,全是不必要的悲情,是被虚幻的世界遮挡了眼睛。大爱就是真理,真理就是本心。如果明了,则深深懂得“雁渡寒潭、风来疏竹”的淡泊自在;如果明了,后面九十九则公案其实都已不必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