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虫颂

我就不去翻阅生物辞典，搞清楚你们究竟属于什么生物品种了。记得这好象是钱钟书老先生的名言：你吃了一个鸡蛋感觉不错，又何必一定要知道它是哪只母鸡生产的呢。知道你们的总称叫“秋虫”，应该足够了。

说实话，我从来就不喜欢秋虫，具体原因当然是不喜欢它们的歌唱 ─ 太悲了，在我敏感的耳朵里。幽暗、迷离，低回婉转、如泣如诉，丝毫不加掩饰，一点也不客气地与那愈来愈凄凉强劲的晚风一唱一合提醒着我：冬天，正在一步步地逼近。

在我的印象中，秋虫的歌唱好象不是这样的，那支季节交响曲，应该是断断续续、此起彼伏、忽远忽近以及抑扬顿挫的，而不像此时此刻聆听的，节奏没有半拍休止符，音量没有起伏高低，旋律不讲究音韵变调，丝毫也不悠扬婉转，而只是一味单调，单调得如同一根无始无终的直线，单调得近乎倔强了。

审美的些许缺欠之余，我不由感到些许好奇：你们，这样不知疲倦地唱个不停，为的又是什么呢？教科书上说，动物们（你们也算动物吧）歌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取悦异性。可是，你们的小夜曲是一条流动的小溪，源源不断滚滚不息，那么，你们又哪有功夫谈情做爱、孕育生养呢。莫非是，你们于歌唱中完成了某些自然赋予的使命。那么，你们歌唱的目的就不是为了取悦谁，而是为了自己而唱，纯粹发自天然，这乃是一种存在的形式，生命的必须。

一个问题得到了解答，随即又有了新的疑问：你们是怎样歌唱的？你们天生的歌喉是如何工作的？依稀记得，昆虫是没有声带的，它们是靠翅膀的颤动发出声音，翅膀或用于飞行，或用于歌唱，秋蝉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那么，是不是可以更进一步想象，你们的翅膀，能够在飞行的时候歌唱。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就比那“歌唱着飞翔，飞翔着歌唱”的云雀更高明几分了，因为你们的飞翔就是歌唱，你们的歌唱就是飞翔。

你们短暂的生命不是以年计，不是以月计，而是以天计。我不知道，你们将生命的几分之几用于了歌唱，几分之几又用于了飞翔。我只知道，你们来到这个星球走一遭，尽力地飞翔，纵情地歌唱过了。

（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