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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ka

#1  [Anti-world Man] 美好的无所事事

美好的无所事事
---在世界外面的人之二

基器/著

1
无聊,纯粹的没有要求的无聊是人存在的一种简朴状态。

我一个人趴在山间阁楼的窗台上,在那里面无表情缓慢轻声的念完一个叫理查*威廉斯的外国商人写下的这么一个怪异的句子,然后我兀自微笑了一下,又抬起头去看山脚下的那座城市。
我喜欢这个简单的怪怪的句子,一个普通的商人写下的句子。我反复的念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喜欢上了安静的发呆。喜欢一个人趴在窗台上长时间静静的望着下面的城市。川流不息的车流,拥挤不堪的高楼,远处环绕城市的河流,漂浮的白色云朵,一切呈现在淡淡的灰蒙蒙的天空的背景里,好像已经失去了喧嚣的声响,仿佛一幅颜色素白淡雅的静物画一般。然后我感觉自己好像处在一片虚空之中。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想想,眼神迷离空洞,没有神采。只是望着世界,在模糊中单纯的感受着时间的流动。思想和身体感受到一种最极限彻底的空无和松弛,慵懒,迟钝,不想动,不想说话,也不想思考,只是这样的坐着,望着。
我时常就这样一整天趴在那里望着,小心翼翼的维持和保护着我喜欢的那种淡漠虚空的姿态。
感觉到自己生活得非常清澈。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轻松,透明和没有杂质的。
就好像我现在喝一口水,所有的水分子就会立马在几秒钟之内没有阻力的飞速流转,渗透到达肌体的每一个细胞的角落里。

所需要的食物也因此很少,而且我也几乎不为食物这类最基本的生存需求担忧费心。
非常喜欢《马太福音》里的一段话:
不要为生命忧虑吃什么,喝什么,为身体忧虑穿什么。生命不胜于饮食吗?身体不胜于衣裳吗?你们看那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也不积蓄在仓里,你们的天父尚且养活它。你们不比那飞鸟贵重得多吗?
多么朴素的真理。
那些蝇营狗苟过于忧虑的人类,或许连飞鸟都不如呢?
我不想太多的关注吃什么样的饭菜,穿什么样的衣服,住什么样的房子。我什么都不喜欢,只是喜欢单纯的活着,感受着生命存在的感觉。我只想这样一天天无所事事的趴在这里茫然的望着下面的城市。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感觉到自己作为一个生命,正以一种最简朴的方式存在着,以一种最自然和轻松的状态存在着,而且我认为也是最舒服的,它本应该的一种状态。
曾经悲哀的感到,无论我怎么看起来有意义的生活,都是没有意义的。而现在这种纯粹无聊的生活,竟暗自和无意义暗合了,成了对无意义的一种掌控。
对于生命,你不能完全把握有意义,但你可以掌握无意义。就好像一件计划的事情,你不能完全确保成功,但你可以保证失败。

朋友来信说:你大概在等待什么吧?
我想了一下,我这样一天天无所事事的活着,什么也不做,好像的确是在等待什么。我在等待什么呢?等待死亡?等待一件事情发生,一个人来到这里,然后我离开这里,离开这种生活?我不知道,好像都不是。但我仍在等待,心怀期待。只是我不知道自己在等待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等待的那个东西会不会来。好像我没有等待什么东西到来,但我扔在等待。我只是在等。
也许我等待的是等待本身吧,有时候我想。

我是一个面对自己的生命不愿意使用的人。

2
一个城市可以代表一个星球。
看着山下那些鳞次栉比的楼宇组成的城市,我有时候会好像脱离具体而把这些景象幻化成地球这个星球的代表。我看着这个星球上的一个具体的城市,却好像看着这个星球一般。
我的思绪灵魂出窍一般飞跃到城市上空,俯视着它,然后慢慢升高,城市越来越小,变成一个黑点,我渐渐看到一个椭圆形的球体。

在宇宙中,我看到这个巨大的椭圆形的表面细微粗糙的机器,绿色,似乎发着微小的令人厌烦的“嗡嗡”的声响,以一种莫名其妙不知所然的方式运行着。
那些在它上面的微小的生物们也莫名其妙不知所然的在它上面使劲却缓慢的微弱的活动着,使得这个球体似乎像在慢慢的小幅度的一起一浮的“呼吸”着一般。就像海底某个无名的微小生物日常的呼吸那样。那么不紧不慢,又不会停歇,让人无端生出一种厌恶。
在这个星球的四周是无边的黑暗和冷寂,那些石头状的坚硬寒冷的星球兀自僵硬的没有理由的孤独的飞行着。对于这个绿色的星球,它们是没有反应,不予理会,无动于衷。

这就是我看到的这个星球的样子。
其实我们并不是生活在家庭里,我们也不生活在城市里,我们也不生活在世界上,我们生活在这个叫“地球”的星球上。但是这个星球在宇宙中却是莫名其妙的。
我们在它上面做什么?
我们是什么?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也没有任何一个我的同类知道。

据说从距离我们星球4亿光年之外拍到的一张照片上看,地球只是一块0.12象素的蓝色色块。

3
五月的一天,邮局寄过来一个包裹。打开包裹的以瞬间,我还是有些诧异的,站在那里呆了一下,我在一瞬间感觉仿佛四周的空气里立马弥漫了一种包裹从远方带来的气息。
包裹寄自故乡,没有署名,我知道肯定是某个想关心我但又不想特别打扰到我的某个朋友。里面只有一个简单的体积小巧的收音机,是我上学那会儿大家常用的那种。包裹里再没有其他的信件之类的东西,一个字也没有。我想估计他们觉得要说的一切都在这个物件里了。
也的确是这样。
我在刚刚打开的包裹边沉默的坐了半天,独自面对着那个收音机。我知道那个寄包裹的朋友心里想的什么,我甚至能感觉到它内心饱含的感情。但我一直坐在散落的包裹旁边,没有去动它。
我依稀想起故乡的一些生活。
那时候收音机是那个孤独的少年最好的伴侣,从那里那个少年开始触碰了解世界,新闻和天气,迷人的音乐,治病的广告,情人的祝福,午夜的倾诉,古代的故事,各样的社会在里面展示,各样的人生在里面上演。这是低廉却广阔的享受。少年什么都听,从不过多选择。他渐渐看遍这个世界。少年时代总是容易养成爱好,那时候的收音机对他就好像中年男人寂寞时候手上的烟,不可缺少,又有一种可人的味道。
抱着收音机的那个少年,目光澄净,神情沉醉,偶尔的独自微笑和蹙眉。
.....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我在居住的阁楼的窗户前支起一根竹竿,收音机已经被我像鱼一样吊在上面了。
我知道这包裹的意图。来到B城后,我的生活一直空空荡荡。那朋友希望有一样东西来进入我的生活来改变我的生活,而且是曾经最眷恋的东西。但是我想他错了,来到这里,我就是为了能过上一种我心目中理想的大脑和身体都极限简单和清洁的生活。我不需要社会新闻,我不需要广告和音乐,我不需要知识,不需要资讯,不需要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对我有什么影响,我只想维护好我的无所事事。
我新发明了一个游戏,那就是把收音机挂在弯曲的竹竿上,像钓着的鱼那样。
这里初夏的天气变幻莫测,时而烈日暴晒,时而暴雨狂淋,我也不管。我要做的依旧只是趴在窗台上望着,只是现在我望着的不是山下的那个世界,而是这样有些古里古怪的图像。

它不像一般意义上的图像,没有蕴含什么情感,也没有什么意义,它是一个奇怪的组合。它不是完整的一个事物,完整带来完整感和明确的含义,至少你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而这个怪异的物体的组合显得不知所云。
它代表什么呢,我不知道,也许什么也不代表。
我看着它,也不产生什么情感,但我看着它。
我只是长久的看着它。这是一件无意义的事情。我就整天做着这样无意义的事情。但我没有不习惯或是什么怀疑,我喜欢没有意义的事情。仿佛只有寻找到一项完全没有意义的事去做的时候,我才觉得生命是舒服的!仿佛这是另一种的生命的意义.

凝视,长久的凝视。面对,单纯的面对。
麻木的望着这没有什么含义,也不引起什么情感的图景,我的内心空空荡荡,也没有含义。
现代人已经不懂得长久的去面对一个静默的物体的美妙。如今,一切都是流动,时间是流动,思维是流动,现在,生活也变成了快速的流动。那些人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停止呢,那些流动的身体,流动的思维,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呢?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长久的静默的维持一种恒定的舒服的状态呢?我在想,同时觉得我这样就很舒服。

收音机在天地自然中受了摧残,渐渐变了模样。生锈了,破损了。我只是仔细的看着,没有什么情感的看着。有时候看着它在大雨中一滴一滴的滴下浑浊的锈水,有时候看着它表面的漆皮在烈日的照射下一点一点的站立起来。
我只是呆在阁楼上无所事事,呆呆的望着。

导演阿巴斯说:我愿意讲述空空荡荡。我突然发觉,我要讲是也是空空荡荡。
后来的事情很简单,收音机在雨水和阳光的摧残下土崩瓦解,成了碎片。我找了个地方把它扔了。

4
雨季结束后的秋天,我开始到大街上去晃荡。这是另一种无所事事。
无所事事的走在大街上,可以没有目的的随意的朝任何一个方向走去,不会和一般人那样要受到红绿灯的限制和调控的感觉,实在很不错。
坦坦荡荡,无拘无束,一身轻盈。没有什么限制。

走累了就停下来,随意的在街边找个位置坐下来,看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温和的阳光把皮肤晒得微微疼痛,而微风又把它抚慰。
喜欢这种看着整个世界忙忙碌碌而自己却在那里无所事事的感觉。喧嚣和安静同时存在在内心的容器中,在某一刻感觉到时间的永恒。
有时候看着那些行走的人们如此匆忙倦怠,而自己是如此自在坦荡,似乎无所附着,和那些整天在街边树荫下打扑克下象棋的人们一样,我会突然无端的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个世界真正的拥有者并不是那些忙忙碌碌为着这个世界的生长做着贡献的人们,而是我们这些闲人,我们这些无所事事的人们。我们才最拥有这个世界是属于我们的感觉。

坐累了我就又起来到处去走,去游荡。
在游荡中观看着这个世界,以旁观者局外人的身份和眼睛。表情清淡,不徐不疾的游荡着,内心平淡清凉,好似什么都与我无关。只是看着。汽车,行人,情侣,小摊贩,买花女孩,乞丐.......我逐一从他们身边走过,让他们像慢镜头那样从我内心里慢慢的滑过,留下淡薄的轨迹,然后对自己说:我是在看着这个世界上的一些生命啊!
我孜孜不倦的看着他们,这些人类。
好像我走在世界的外面,我的身体处在这个世界里面,但他行走流动的轨迹和这个世界的基本物质完全不相融。
如果碰到一些我喜欢的人和景观,我会秘密的做一种内心的游戏。我远远的站在他们的对面或者侧面,在暗处,不让他们看见我,也不去打扰他们,只是让他们以我喜欢的样式进行着。或者是一种表情,或者是一种姿势,然后内心便生出亲切和喜爱。有时候是一个可爱的声音响亮的买花女孩,有时候是一个蹲在街边抽着旱烟茫然的等待顾客的菜农,有时候是在火炉旁烤着大饼的异乡人,有时候是在阳光中眯着眼睛微笑的等待着对手走动棋子的下棋的老人.......我望着他们,秘密的在内心和他们发生一种联系,仿佛我们的身体之间生发出一种无形的磁场一样的东西,一种虚拟的感情的纽带。
那个时候我会感到,我的内心生出一种柔软的爱怜。我爱他们,我爱这些人类。我这个好像不愿意属于他们的生物喜爱他们。但我不想和他们发生什么联系,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也不想像他们那样的生活。
这是我秘密的孩子气的游戏。我不会告诉他们,也不会打扰他们,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内心在这样的游戏。我只想以局外人的身份这样的好玩着,一种一厢情愿的内心感应式的游戏。

这是我和世界的游戏,也是我和世界的秘密联系。

我不喜欢和世界发生真实的现实的联系,而喜欢待在他的旁边,秘密的和它建立一种虚幻的关系。就好像孩子气的秘密和它玩耍,和世界玩耍。

我喜欢待在世界旁边爱怜的看着它的感觉。

5
我就这样一如既往的在世界上漫无目的的游荡着观看着,一如既往的发展和放纵着我对停留在世界外面状态的热爱,并在内心顽固的进化着自己的一套偏见骄傲和自以为是,仿佛这个世界最美好的东西就是无所事事一般,不知道也不去想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只是让这生活自由的想河水一样流淌下去。
有时候感觉生活似乎静止了一般。
后来,我发现我渐渐爱上了游荡。我开始喜欢这种机械性的麻木行走中什么都不想的迷醉状态。
好像我的体内开始生长出一个奇异的小火轮在转动一般,我只是听从它的运转而乐此不疲的游荡下去。每天我穿着一双捡来的破拖鞋,慢悠悠的晃荡在城市里,既不太快,也不太慢,既不停止,也不加速,心无所用,就那样慢悠悠的整天晃悠着,好像没有什么阻力,也不需要什么力气,只是依照惯性一刻不停的往前走去。我迷醉在这种机械性的行走中,不知疲倦的拖着我的烂拖鞋游荡着,好像一个酒鬼有滋有味的呷着他的酒一样,还发着“丝丝”的声音。

在大街上,那个影子没有目的和方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看,只是这样机械麻木没有知觉一般的往前走去......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走,但他知道他在走。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我写了一首诗,叫《在这个夏天把我的拖鞋拖烂》。

在我的家乡话里
有一个词
叫“死皮懒温”
说的就是现在的我

在我的家乡话里
还有一个词
叫“殃嘎拉叽”
说的也是现在的我

现在的我
拖着我最爱的那双烂拖鞋
裤腿踩在脚里
面目模糊
眼神迷离
晕晕乎乎
不徐不疾
一副一直没睡醒的样子
啪嗒啪嗒游荡在这个世界上

在这个夏天
我决定把我的拖鞋拖烂

拖着我的拖鞋
我就像一只喝醉了的船
丢了舵
丢了桨
丢了锚
丢了目标
丢了方向
胡言乱语的飘荡在这人世的大海上

我已经决定
在这个夏天
把我的拖鞋拖烂
这是唯一可做的事情
这是这个夏天我要做的事情
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这也是一件我觉得伟大的事情

这个世界
再也没有我这样美好的无所事事了


2009-11-19 03:40
博客  资料  信箱 短信   编辑  引用

蓉琪

#2  

无聊,纯粹的没有要求的无聊是人存在的一种简朴状态。————同类。


2009-11-21 20:38
博客  资料  短信   编辑  引用

虔谦

#3  

唱句京剧:
“这~个~女人~阿。。。
不寻 ---- 常!!!”

这个大作系列耐人寻味。



我的生命之痛
2009-11-21 20:43
博客  资料  信箱 短信   编辑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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