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家荡产赔老婆当裤子一切为奥运
香椿树
倾家荡产赔老婆当裤子一切为奥运,奥运又是为了谁?
人们已经习惯了坐飞机要搜,也能理解。但如今不仅坐飞机要搜,而且大大“与时俱进”了:坐火车要搜,坐地铁要搜,坐公共汽车要搜,甚至时不时连进餐馆吃饭也要搜……简直有点让人弄不清是北京搬到了伊拉克,还是伊拉克搬到了北京。
此情此景不禁令人想起了鲁迅当年写的“抄靶子”里的几段话(全文见附录):
——“假如你常在租界的路上走,有时总会遇见几个穿制服的同胞和一位异胞(也往往没有这一位)用手枪指住你,搜查你的全身和所拿的物件。倘是白种,是不会指住的;黄种呢,如果被指住的说是日本人,就放下手枪,请他过去;独有文明最古的黄帝子孙,可就‘则不得免焉’了。这在香港叫作搜身,倒也还不算很失了体统,然而上海则竟谓之‘抄靶子’”。
——“抄者,搜也,靶子是该用枪打的东西,我从前年九月以来才知道这名目的的确。四万万靶子,都排在文明最古的地方,私心在侥幸的只是还没有被打着。洋大人的下属,实在给他的同胞们定了绝好的名称了。”
如今北京的“抄靶子”动手的自然全是“穿制服的同胞”,不会有“异胞”直接带队。被“指住”、被“抄靶子”的呢?大概仍然全是“同胞”——至少迄今为止还没听说过“抄靶子”抄到“白种”或“日本人”头上的,否则恐怕早就闹得沸沸洋洋了。
鲁迅那个时代的“抄靶子”是在中国的土地上、洋人的租界里、由“异胞”带队、指挥“穿制服的同胞”对中国人进行“抄靶子”。如今则是中国的土地上、中国的地界里、由“同胞”带队、指挥“穿制服的同胞”对中国人进行“抄靶子”——不需要“监工”了,比当年“自觉”多了。
有人会说:这是为了“平安奥运”。不这么“抄靶子”,奥运会出了事谁负责?
不用问,谁也经受不起这泰山压顶般的大帽子,只有屁滚尿流的份。
但是且慢,还有一个小小的逻辑问题需要弄清楚:这是严格的因果关系吗?如果是,那就是说,只要如此“抄靶子”奥运会就绝对不会出安全问题,不如此“抄靶子”就必定会出安全问题。要是这样,就可以宣布谁对“抄靶子”有怨言谁就是在破坏奥运会,就该逮捕法办。如果不是这样呢?那问题就更严重了:那就是说,只在街头、宾馆、饭店、火车、飞机、地铁、公共汽车“抄靶子”还不彻底,还不能确保奥运会的安全。要确保绝对安全,就该家家户户男女老少一个不漏,随时随地去“抄靶子”,更彻底的办法就是干脆把在北京的全体中国居民全关起来,等奥运会结束再释放——这样必定能保证“绝对安全”。如此彻底的办法为什么不付诸实施?难道有暗藏的“恐怖分子”同谋犯在从中做梗?
不过如此“抄靶子”却也怪不得北京奥运组委会等“有关部门”,因为人家一则有“理论根据”,二则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理论根据”——CCTV《新闻1+1》的“精英”白岩松们不是已经宣布了吗?“无理由犯罪”——既然人人都可能无缘无故就犯罪,那自然“现在人人都是敌人,人人都是恐怖分子”,当然防不胜防,当然只能草木皆兵,当然必须随时随地“抄靶子”:这是“无理由犯罪”的“理论”“指导”出来的“必然结果”。所以大家只好委屈点,不管你是否犯罪,反正是要被当成罪犯对待的——“抄靶子”安检实际的逻辑是“有罪推定”:首先假定是罪犯,先“抄靶子”后“平反”:让大家都来领教领教“无理由犯罪”的滋味。(有意思得很:“精英”不是总爱说“普世价值”、“国际接轨”、“无罪推定”吗?怎么这会碰上奥运会就顾不上“国际接轨”,也顾不上“以人为本”了?否则怎么会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来个“有罪推定”,把所有老百姓统统假定成罪犯,挨个“抄靶子”再说?没犯罪的都按“有罪推定”,犯了罪的倒要按“无罪推定”——这是不是也太邪门了?)
“不得已而为之”——毛泽东说:“真正的铜墙铁壁是什么?是群众,是千百万真心实意地拥护革命的群众。这是真正的铜墙铁壁,什么力量也打不破的,完全打不破的。反革命打不破我们,我们却要打破反革命。”而如今“精英”们还能有这样的“铜墙铁壁”吗?早没了。不顾人民死活了几十年,彻底脱离群众了几十年,牺牲人民群众利益几十年,与人民尖锐对立了几十年,还敢指望得到人民群众“真心实意的拥护”?“精英”提倡宣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了几十年,整个社会已经充满矛盾,浸透了自私自利、为谋私不惜一切,已经不知道谁不会被恐怖分子收买,已经分不清该相信谁、依靠谁、团结谁、打击谁,谁都不可靠,谁都不可信,谁都可能是敌人。结果只能是“与人民为敌”:虽然如今不讲阶级讲“和谐”,虽然没有了“阶级敌人”,实际结果却比有“阶级敌人”更可怕:“人人都是敌人,人人都是恐怖分子”。在这种情况下不依靠军队和警察的武力、暴力又能依靠谁?所以如今草木皆兵到处“抄靶子”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过是不是仅仅奥运会期间才如此草木皆兵到处“抄靶子”,奥运会一结束就皇恩浩荡、一切和谐了呢?难说。“精英”们不是早就说“只要老百姓不造反,无论怎么干都可以”吗?谁知道这是不是同时又是一次“中国老百姓忍受极限”的检测试验?以奥运会的名义可以让老百姓的“忍受极限”更上一层楼,以别的名义难道就不可以?反正“只要老百姓不造反,无论怎么干都可以”,这次以奥运会的名义,下次再编个什么更神圣的名义对“精英”来说是很困难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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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抄靶子”
鲁迅
中国究竟是文明最古的地方,也是素重人道的国度,对于人,一向是非常重视的。至于偶有凌辱诛戳,那是因为这些东西不是人的缘故。皇帝所诛者,“逆”也,官军所剿者“匪”也,刽子手所杀者“犯”也,满州人“入主中原”不久也就染就了这样的淳风,雍正皇帝要除掉他的弟兄,就先行御赐改称为“阿其那”与“塞思黑”,我不懂满州话,译不明白,大约是“猪”和“狗”罢。黄巢造反,以人为粮,但若说他吃人,是不对的,他所吃的物事,叫作“两脚羊”。
时候是二十世纪,地方是上海,虽然骨子里永是“素重人道”,但表面上当然会有些不同的。对于中国的有一部分并不是“人”的生物,洋大人如何赐谥,我不得而知,我仅知道洋大人的下属所给与的名目。
假如你常在租界的路上走,有时总会遇见几个穿制服的同胞和一位异胞(也往往没有这一位)用手枪指住你,搜查你的全身和所拿的物件。倘是白种,是不会指住的;黄种呢,如果被指住的说是日本人,就放下手枪,请他过去;独有文明最古的黄帝子孙,可就“则不得免焉”了。这在香港叫作搜身,倒也还不算很失了体统,然而上海则竟谓之“抄靶子”。
抄者,搜也,靶子是该用枪打的东西,我从前年九月以来才知道这名目的的确。四万万靶子,都排在文明最古的地方,私心在侥幸的只是还没有被打着。洋大人的下属,实在给他的同胞们定了绝好的名称了。
然而我们这些“靶子”们互相推举起来的时候确还是要客气些。我不是“老上海”,不知道上海滩上先前的相骂,彼此是怎样赐谥的了。但看看记载,还不过是“曲辫子”,“阿木林”。“寿头码子”虽然是“猪”的隐语,然而还究竟是隐语,含有宁“雅”而不“达”的高谊。若夫现在,只要被他认为对于他不够恭顺,他便园睁了绽着红筋的两眼,挤尖喉咙和口角的白沫同时喷出两个字来道:“猪萝”。
(六月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