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好像廖博士在這裡出了個不完整的招。我就來接一下。
[廖博士說﹕被逼無奈﹐這也不是跟誰比,就算我練練筆吧。]
誰逼他了﹖他媽﹖他老婆﹖這種聲明是不是有點可笑﹖
[廖博士說﹕初學者才會這樣逐字逐句地對著原文譯詩。詩不是法律文件,神似要遠
比形似重要。]
只有外行才在所謂神似的名義下﹐亂譯一氣。既然信達雅已成翻譯界共識﹐只有外
行才不遵照做。翻譯家如果亂譯﹐豈不給讀者罵死。根據信達雅原則﹐翻譯須忠實
于原著。原文怎麼說﹐就得怎麼譯。你以為這是容易的嗎﹖有時候簡直不知道該怎
麼著手。這豈是外行能知道的艱辛。以為隨便譯譯就可以了。如果要神似﹐也必須
在忠實原文的基礎上神似。如果亂譯﹐這個神似就不是李清照的了﹐而是別的什麼
人的。譯文的靈活只能在句式的變化上﹐不能把原文意思都變掉。現在我一句句分
析給你聽。先來原文﹕
第一句﹕“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
詩人用七對重字。所以楊前輩用七個單詞來譯。這樣對應﹐使譯文達到最精練程度。
所以﹐從精練性來說﹐是達到了上乘水平。現在看廖博士的譯文﹕
How cold, how lonely, how sad, how miserable, how dreary!
一開首的“尋尋覓覓”就不見了。已經違反了忠實原文的原則。詩人以尋覓開始﹐
錯引出冷清﹐淒戚的感情表述。沒有了尋覓﹐後面的感情沒有了引頭﹐有點憑空來
了。這首先違反了他自己的神似說法。“冷清”二字﹐凡中國人都知道跟“冷”沒
關係。冷清﹐字典上解釋是“寂寞”﹐就是說感到一個人孤獨得很﹐也不熱鬧。所
以凡用COLD一詞者﹐根本不知道該中文詞語的確切涵義。後面三個HOW加單詞的結構﹐
還是可以的﹐如果能或用頭韻﹐或用尾韻就好。如gloomy﹐grievous﹐glum。所以﹐
第一行譯文中就犯了二兩個錯誤。
現在看本人的譯文﹕
Seek, seek; lonely, quiet; doleful, rueful, woeful.
關於最後三個帶-FUL詞的好處﹐我就不多說了。既然上面已分析過冷清的涵義﹐所
以我的LONELY﹐QUIET譯得確到好處。至于尋覓譯成SEEK﹐本身沒有問題。楊教授也
是用動詞SEEK的。有人說我說從楊教授那裡學來的。此說法不妥。因為英文詞誰都
可以用﹐沒人有專利權。有人問為什么不用其他同義詞。因為這個詞最妥切﹐所以
我在語感的指引下﹐馬上就想到用這個詞﹐跟楊教授不謀而合﹐豈非英雄所見略同。
廖博士說﹕楊教授用SEEKING﹐表示正在尋覓﹐而我的SEEK﹐是命令式﹐因此錯的。
這是廖博士以寫文的思路來討論寫詩。所以我說他是外行。從語法上看﹐-ING不但
表示正在做什麼﹐還可以表示其他意思。請自己查語法書。這裡從略。但是用到了
詩裡﹐特別在詩的翻譯裡(當然指從中到英)﹐它可有其他用法。如果要跟上句押
韻﹐在最後的動詞上加-ING﹐不強調正在進行。如果少個音節﹐就在動詞上加個-ING﹐
多個音節﹐等等用法。所以用原形動詞﹐不等於是命令式﹐達意即可。所以我的SEEK﹐
為了不增加音節﹐讀上去更舒服。SEEK中的長元音使聲調拉長﹐表示找啊找啊。如
果加上-ING﹐就會把找啊找啊的感覺中起個停頓作用。不過﹐這個解釋﹐不對英詩
有研究的人是不容易理解的。估計廖博士未必能理解。不過﹐我還是說明一下。他
能不能理解不是我的事了。
第二句﹕“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廖博士的譯文是﹕Now a little warmth, then again it's freezing. Comfort,
where can I find thee?
前半句意思譯得沒錯。但為什么要用名詞WARMTH﹖用形容詞WARM就可以了。這只能
說明功力較差。關於後半句﹐廖博士是這麼說的﹕“我雖然沒有譯“尋覓”二字,
但“Comfort, where can I find thee?”就表明詩人在尋找慰籍。”但他忘記了﹐
後半句詩人說的是“最難將息”﹐跟尋找慰藉毫無關係。原來廖博士不知“慰藉”
是什麼意思。他曾問“請問“最難將息”怎麼解...”後來他又自己解釋“最難將息”
是指這時光難過。這裡主要是將息二字。查字典說﹕保養。所以幾位大師譯成KEEP
FIT什麼的。古狗上有一解釋是﹕休息。在寧波方言裡也指休息。先父是寧波人﹐
常說“將息將息”。所以他後半句是譯錯了。
本人所譯第二句是﹕When it just turns warm, but still cold, it's hardest
to have a rest full.
對照原文﹐意思都譯出了。STILL COLD較簡潔。REST和FULL位置顛倒在詩裡是可以
的。凡讀過英文詩的人應該都知道。既然沒錯﹐也就不必作進一步說明。
第三句﹕“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
廖博士譯文是﹕To drown myself in some wine? How can my washy wine defeat
the wind so chilly?
他自己說﹕“最難將息”是指這時光難過,這也在詩人企圖借酒消愁“To drown myself
in some wine? How can my washy wine defeat the wind so chilly?”中表現了。
他把“三杯兩盞”丟掉不譯。為什么楊教授譯出來呢﹖因為他遵循信達雅原則。且
不說廖博士在此沒有遵循忠實原則﹐他的To drown myself in some wine?不知為什
么要用問句。這裡應該是陳述句。後面的“晚來”二字也沒譯出。所以也有錯誤。
他辨解說﹕“‘三杯兩盞’,前輩有人譯出,不意味著我得亦步亦趨。‘三杯兩盞’
中文有量詞美,英語說a few cups of wine很死板,毫無美感。我豈不知道‘三杯
兩盞’是什么意思,那是有意識地放棄。”他當然知道‘三杯兩盞’是什么意思﹐
那是有意識地放棄。他是處處違反忠實原則﹐還要振振有詞。這就是外行的態度。
難道他認為“把自己浸在酒裡”﹐還要加個問號﹐就有美感了嗎﹖外國人會理解為
“他要浸在酒裡自殺”﹐加了問號﹐就是在問自己要不要在酒裡自殺﹖就像HAMLET裡
的to be or not to be一樣。
我的譯文是﹕Two or three cups of light wine, how to fend the evening wind
so strong?
對比原文﹐完全扣住了意思。
第四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廖博士譯文是﹕A forlorn wild goose flying by, thou art but my time-worn
companion of misery.
他用了A forlorn wild goose。但他解釋說﹕“詩人沒有說明是一只大雁,還是一
群,這是漢語的模糊美。我決定譯作‘A forlorn wild goose flying by, thou art
but my time-worn companion of misery’因為覺得离群的孤雁与詩人的孤苦更相
似。”既然詩人沒說雁有幾隻﹐他要譯成孤雁也不算太離譜。可以通過。
我的譯文是﹕The wild geese pass—I feel heart-broken—since they are my
old acquaintance.
把詩人的表達直接譯給讀者看﹐使讀者知道詩人是怎麼表達的。如果只譯意思﹐讀
者就無法領略詩人是怎樣表達她意思的。
第五句﹕“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
廖博士譯文是﹕Yellow petals covering the ground, withered and wasted, whose
vase will need them?
他的covering the ground沒有堆積之意﹐說明他又把原文中的一層意思漏掉了。做
什麼時都要一絲不苟﹐翻譯亦然。後面那個VASE更離譜。原文裡根本沒有﹐也沒有
必要放進去。
但廖博士說﹕“摘花插入瓶是很自然的,原詩說‘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
誰堪摘?’我取她凋零之花,無處可歸,在地上憔悴之意境。”他以自己的想象來
代替詩人的表達﹐完全是隨心所欲。如果有人把他的作品按自己的想象亂譯﹐我想
他一定是不答應的。別在這裡唱高調說隨別人去亂譯吧。但你徵得李清照的同意讓
你亂譯她的詞句嗎﹖別以為古人死了﹐就可以把他們的作品亂譯。這既不忠實於詩
人﹐又不符合譯德﹕要尊重詩人﹐尊重她的作品。所以這行翻譯裡有兩個錯誤。
我的譯文是﹕
All over the ground the yellow flowers in heaps.
Languished as I am, who will now pick them?
我把原文譯成兩行。因為原文本身有個句號。不過﹐這對翻譯本身來說﹐無所謂對
錯。第一行完全按原文意思譯的。後一句說詩人憔悴Languished了﹐還有誰會去摘
花。所以確切地表達了原文的意思。
第六句﹕“守著窗儿, 獨自怎生得黑?”
廖博士的譯文是﹕Withered, too, I alone waiting by the window, how can I
kill the time with this requiem 原文這句裡﹐完全沒有Withered, too,這層意
思。又是自作聰明亂加進去。當我評他
“怎生得黑﹐譯得不確切”時﹐他說﹕“ how can I kill the time 就是在說如何
打發這難熬的時光,后面還有‘From dawn to dusk’,那不是熬到天黑,是什么?”
他又說﹕“‘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 點點滴滴。’ 就是在說雨水打在梧桐上,更
添愁悶。我用‘this requiem/Accompanied by the drizzle, pit-a-pat, pit-a-pat,
on the parasol-shaped tree's leaves and stem, ’ 說雨聲伴奏這哀歌(﹖),
也應和了題目《聲聲慢》, which I translated into Requiem Chaconne, 哀歌恰
空曲(恰空是一种慢拍子的舞曲){舞曲不是安靈曲吧﹖}。”好吧﹐就算how can
I kill the time有那麼點意思﹐但with this requiem放在後面什麼意思﹖而且跟
requiem有什麼關係﹖難道詩人在唱安靈曲﹐做安靈彌撒﹖題目跟安靈曲有什麼關係﹖
題目本身就譯錯了。我簡直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他說﹕“后面還有‘From dawn
to dusk’,那不是熬到天黑,是什么?”這“後面”在哪裡﹖在最後一行裡。但如
果讀者沒有他那麼豐富的想象力﹐不能把隔了一行的與前面聯係起來理解﹐那放在
後面不是白放了嗎﹖況且﹐詩人沒有“從早”這一說法。所以說他亂譯﹐一點不冤
枉他。這就是外行跟內行的區別。
我的譯文是﹕Keeping myself at the window, how can I fare alone till nightfall?
對照原文﹐應該是既沒丟掉意思﹐又沒亂加意思。
第七句﹕“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
廖博士的譯文是﹕Accompanied by the drizzle, pit-a-pat, pit-a-pat, on the
parasol-shaped tree's leaves and stem, 其他基本可以﹐但就是“到黃昏”沒譯
出來。如果他辯解說﹕不是在下面‘From dawn to dusk’嗎﹖但詩人沒有說“從早”﹐
可能是從午間開始呢﹖
我的譯文是﹕Chinese parasol, plus drizzles on it, dripping and dripping
(till evening);
英文裡梧桐有不同說法﹐只要不錯就行。啊﹐現在一查﹐本人也沒譯出“到黃昏”。
這句算打平。我現在加在後面﹐免得忘記。當然不算是原來有的。他的pit-a-pat,
pit-a-pat,比我的dripping and dripping生動。但整個句式不夠精練。扯平。
第八句﹕“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廖博士的譯文是﹕From dawn to dusk? At such a time, how can a single word
“sorrowful” describe my diem!在這句裡﹐去掉From dawn to dusk?不就可以了
嗎。這是蛇足。並且還加個問號。
我的譯文是﹕At this moment, what can I do with the word “sorrow”?
這裡在英文中不能用A來表示“一個”﹐只能用THE。
總評﹕綜上所述﹐廖博士有了許多錯誤。本人只有一個錯誤。所以廖博士打擂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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