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转载]尚能侃：一日秋风一日疏
尚能侃（56）：一日秋风一日疏
When I remember all the friends so linked together, I've seen around me fall like leaves in wintry weather.
------Thomas Moore
干热了一个长夏，最近刚凉快下来。昨夜突降大雨，雷鸣电闪，甚是吓人。滂沱大雨，到今天上午九点多，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我急忙换上了西装，匆匆赶往城东的公墓，去参加贝蒂的安葬仪式。
大雨倾盆，帐篷下聚集的多是贝蒂的亲人，朋友来得不多。我非常庆幸我冒雨赶来了，因为着实给她的家人带来了一份惊喜，也让我想到“新知旧雨”这一汉语成语的奇妙之处。贝蒂是我在《尚能侃（44）：做你的丈夫是最美的歌（哥）》中提到的一位退休教授Morton的遗孀，她比Morton高出一头多来。Morton三年前过世，今天贝蒂的安葬是与他合葬一穴。安葬仪式开始时，由他们的小儿子、一个在西雅图执业的律师演奏巴赫的小提琴独奏曲，虽然他好像很久没拉琴了，既有丢失的音符也有走调的地方，但听起来还是催人泪下。
Morton在学术传承上算是我老师的“师叔”，又是爱乐上的乐友，他还是本地室内乐团的小提琴/中提琴乐手。贝蒂曾从事音乐教育，教过声乐，也在本地乐团里演奏过竖琴。他们老夫妇俩生前待我不薄，我们之间过从频繁，相处甚笃。Morton是犹太人，喜欢讲一些带色的笑话（off color jokes）, 我的这方面“英文教材”多是他提供的。他请客人吃饭，常让我去作陪，说我是天生的能陪客人聊天的主儿，不会冷场。每当他买单、我和客人向他致谢时，他总是说应该感谢乔丹大叔。乔丹是他大哥，生前是纽约的大牌律师，曾任纽约州司法厅长。他身后无子女，给Morton留下了一笔不小的遗产，所以Morton日子过得很潇洒，我们时不时地也跟着占了一点儿光。
Morton跟一般人心目中的老犹吝啬鬼完全不同，至少在我们的交往中，我发现他甚至于算是很大方的。多年来，我们都是音乐会的季票持有者。我们在音乐厅里，中场休息时，常凑到一起交谈一下对音乐会的看法。我大女儿上法学院时，我们要紧缩银根，我由买季票而改为只买几场特别想听的音乐会票。Morton很快发现我不是每场必到了，有一次他问我何故，我也不便编造什么谎话，就从实告诉了他。他后来经常给我送票，说是本来替他女儿女婿买的，他们有事来不了了，便让我们夫妇去。我知道他这是白色谎言，果然从次年开始，他就干脆给我们预购了季票。
Morton本人是无神论者，贝蒂则是基督教徒。他虽然每年都给这里的犹太人活动中心捐款，但他很少去参加他们的活动。记得我们刚来时，他曾送给我们票，让我们去参加犹太人活动中心的节日聚餐。他说，他们夫妇不想去，但那里的食物很丰盛，我们应该去享用。我说，我们既不是犹太人，又不认识那里的其他人。他笑着说，这正是他认为最美妙之处，你们去了可以大块朵颐，而不必跟一些无聊的人虚与周旋。我们感谢了他的好意，但始终没去过。
Morton还经常会拿某些犹太人的狡诈取笑。他曾告诉过我一件小事，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他父亲是在纽约开家具店的，他说他大概只有七、八岁的时候，一个表叔来买沙发，问他爸爸能不能打点儿折扣。他爸爸说：那当然，自家的兄弟，我哪能赚你的钱呀！这套沙发进货价25元，我收你26元吧。那个表叔乐滋滋地把沙发买下来了。那人走后，Morton问他老爸：先前来的那个陌生人，您不才要价20元吗？怎么反而宰了表叔一刀。他老爸笑着对他说：1。如果你的表叔不向我讨折扣的话，我只会向他要20元；2。宰自己的亲友没有负罪感。
尽管他们的子女在他们父母的棺木上刻有大卫之星，但我清楚地记得Morton生前不止一次地跟我说过：“人家说我是犹太人，就像说你是中国人一样，那都说明不了什么。”
“故人笑比庭中树，一日秋风一日疏”（金农）。尤其是像Morton夫妇这样的忘年老友一个个地逝去，怎么不令人无限惆怅地去悲秋呢？
写于2007年10月13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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