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ESL教室里
ESL是English as Second Language的缩写。在美国，这样的课程到处都有。从开办方来分，有正规大学社区学院社会团体还有星罗棋布的教堂。从办学规模来分，有最普通的教堂夜校有为留学生家属办的太太班也有很正规的语言学校——在那儿毕业也就认为托福过关可进一步就读深造。不言而喻，其办学宗旨是帮助新移民学习新语言认同新文化以至于最后加入美国国籍。甚至于有好些访问学者因为有某方面的语言技能不过关而来参加ESL班的。
刚来美国头几年东奔西走，注册过好几个这样的学校就读过不同层次的班级，有了不少听说读写语法上的长进。除此之外，还有好些意想不到的感悟体会。愿与大家共享。
（一）
太太班里有不少来自韩国的家眷。韩国女性一个个显得温良和善，见了同为东方人的华裔有特别的亲切感。相互介绍后有一个还特意写下她的中文名字——因为我俩一个姓氏——五百年前同一家嘛。中韩学生在一起还会有的共同语言是针对日本。有一次，老师让我们挨个儿介绍自己的国家作为口语演说训练。一位长得颇有点像大长今的韩国太太展示一个高丽地图，一一叙说简要历史发展南北统一大业最后是强调有一个岛屿至今仍被日本占领了一半。铮铮有词言下之意是一定要收回这半个岛屿。满堂的外国人好多是听新鲜并不以为然。她见只有我很认真地在听讲，下得讲台来坐在我旁边开口就是“你们中国也有统一问题”。我说“是啊，是啊”，最后话题就落实到二战期间都被日本欺负上来——大家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气概。
（二）
也是在一个太太班里，来了几位东欧妇女。其中一位是俄罗斯女性，个子高挑长得很美。典型的乌兰诺娃样式，穿着打扮很是符合她的气质，从头到脚看着都非常舒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一位名叫玛丽的中国留学生家属（她的名字里有一个梅字，所以取英文名为玛丽）经常有话没话的和她主动搭讪。慢慢熟悉了之后玛丽知道她是嫁给一个美国佬才来的美国，玛丽不胜羡慕地恭维她：“那你就是美国人啦！” 玛丽的本意我知道，这是指她不需要非移民签证而直接取得绿卡很快就能入美国籍。谁知道那位俄罗斯妇女听了马上变色，高声嚷道：“我是俄罗斯人，我不是美国人！”义正词严弄得玛丽好不尴尬。连我在一旁都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无独有偶，类似的情况也在一次班后聚餐会上碰到。聚餐聚餐高高兴兴，大家成双作对而来，相互介绍先生或太太。这回是一对东欧夫妻，男的是俄罗斯人，女的是立陶宛人。玛丽对那位太太讲：“那你也是俄罗斯人。”——自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意思。可那立陶宛女士马上翻脸，横了她丈夫一个白眼——“谁愿意是他们俄罗斯人？” 哈，民族精神可贵！或许在苏联时代她们家吃足了苦头吧。
（三）
口语课上老师让我们写一篇短小文章——要求是写课后两个同学对话评论他们的老师。因为是背后叙谈，显然这是口语而不是书面语。我是习惯成自然，写了满满一篇两位学生称赞老师怎么怎么好如何如何耐心教导之类。心里想“千错万错马屁不错”应该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卷子发下来，老师批评有的写得太书面语有的情景不像，班上只有一个学生得A。那是一个日本牙医，来美国拿医学博士镀镀金的，因为口语很差，所以也得来这一个很正规的ESL班。下了课后，我跟他套近乎想看看他那张得优的作业究竟写得如何。他一点不在意地给了我，我一看这是什么啊？！
同样是两个学生下了课后评议老师，口气结果大相径庭。满篇都是以“F”打头的脏话——那个由四个字母组成的词！等于没有一句话不带个“操”的，两个学生活脱脱是一付小流氓腔调！除去那些脏词儿，实质性的评议也都是负面的贬义词。什么那么傻啦看那个熊样啦哪儿哪儿吃了橄榄啦等等。
嗨，这才是真正的美式口语！可能那个日本学生住在校舍里跟老美学生混熟了，很习惯这样的调调或者说早已同流合污。让我们住在意大利老移民区每天到中餐馆打工照样混在中国人堆里的怎么能赶得上去得那个“A”呢？
（四）
有一回我真的也拿了一个“A－”！那可真不容易！
写作课是英语系一个教授老太太亲自来上的，系里业务一把手。不是那种口语听力课让几个初出茅庐的本科毕业生来充数来锻炼。教授老太太个子小巧精瘦，戴一付很时髦的金丝边眼镜，是我所看到过的美国教授中最有风度最有功架的一位。小老太精精干干，认认真真，不苟言笑，就是每节课一散课就拎了她的小包快步走出教室。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急着去补妆。
与听说语法阅读可不一样，写作课并不轻松也可以说是最难，必定要加倍努力。但强手如云，不说别的国家来的，就是来自中国的也有一个是来给戏剧系教授当写手写中国元曲论文的。再加上小老太一丝不苟异常认真，所以决不能掉以轻心。开动脑子出奇兵，每逢自选题目，我总能找到讨巧的题材。碰到规定题目时也想方设法别出心裁。
这一次，老师给的作文题是“面试”。我想那一定是个常规题目，年年用反复用。大家写的都是自己或他人的面试求职经历，这大概也是学校出题的老套子。出其不意花样翻新的老习惯让我心里涌动着一股逆流，思索了一下，就沙沙沙地写起来。
交了卷，发下来是一个Ａ－，我高兴坏了。小老太下课吃饭前叫住我，称赞说：看来你喜欢写发挥想象力的东西。大家伙能猜到我写了些什么吗？我写的是克林顿总统在白宫西厢里面试他的毛脚女婿！
有何不可？因为那也是一个Ｉｎｔｅｒｖｉｅｗ啊。 故事情节当然完全是我虚构的。我记得那时雀儿喜还是个小女孩子，根本不会有男朋友。那篇被小老太称赞的作文里有对话有场景有幽默，有准岳父的平民风格慈父心肠有年轻人的气度超群不卑不亢。东拼西凑弄出来的一篇东东，只因为立意新奇风格讨巧不同于一班学生千遍一律千人一面的找工作，才一下子得以脱颖而出。要知道在那个严肃的小老太手里能吃到个Ｂ＋也是很不容易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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