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好久,终于上来,各位春好.整理前作,恍若隔世.这篇小说,因为友人不喜.几乎雪藏.
请问,这里用什么时间,好象比美国的时间快?美国东部现在是二零零六年六月六日晚十一点.
米 娃 娃
作者 华
(点。种。性。模糊之一)
天空是沉重的绿色。绿得发苦。这是一只巨大的金红色的豹子飞掠天空之后
遗留的残花。皱缩的残缺的花瓣绿色而深刻地展开,蔓延苍穹。绿色天空接近地
平线的边缘也没有通常的白光透绿地泛出。整个天空是如此的木然,阴郁。阴郁
如中国的现代诗人一样。
一个男人。全身赤裸。太阳肤色。只在腰和大腿的连接部是一大团弹性的乳
白。像广告一样惹人注目。他在一条无人的路上来回奔跑。他总认为他前面是一
片大海。他向大海奔去,跑到了,却是一栋房子。他退回来。他总认为
他前面是一片大海,他向大海奔去,跑到了,却是一栋房子。他这样重复地奔跑,
为自己创造了一个稳定的终身职业。
遥远。一堆褐黄色集团性质地平移而来。近。类似于纷至沓来的人腿。再近。
是冷色的大衣裹住的一群身躯。有脸没有五官。有一派理论认为:脸休息的时候,
五官应该隐蔽。及至跟前,才见脸慢慢地开放。人的五官像牙膏一样挤出来。眼
睛如两粒黑豆紧贴鼻粱滴溜溜乱转。侧望,豆眼突出如蟹。脆而黄的新编相书曰:
蟹眼,显示坚定,勇气与野心。女性,喜爱家庭生活,为热情的伴侣。
人们突然像群众一样分成两队。人手一牌。一队写“女权!女权!”一队写
“男权!男权!”有声音如怒涛汹涌。“打倒女人!打倒男人!”一个似乎是女
人或男人的长头像电视节目主持人一样涌现出来。脖子很细,一抖一抖的。长头
把两手笔直地摊开。手弯曲的前沿对着人们。声音回响:女士们,先生们,要不
要打倒性别?打倒性别?“yes?”“yes?”长头绕纵轴360度旋转。
圆形的人民鸦雀无声。一只大红大绿的鹦鹉飞来。尖声尖气地:“窈窕淑女,君
子好逑”停在长头顶上。鸟的喙立刻蜕变为一只中国式的银针,直刺百会。百会
为督脉之顶。纳日月之气。鹦鹉展翅,提头而飞。
我在海滩。海水湛蓝。如透明的水汽滢洄。我的手,胳膊,腿都渗出幽幽的
蓝光。一个小孩子气喘吁吁地跑来。约两三岁,短发红脸。眉清目秀。分不清男
女。两眼像海一样看着我。急切切,不清不楚,但很认真地说:“娃娃,娃娃,
米娃娃。哭啦,哭得像小弟弟一样。”“米娃娃,在哪里?”小孩用手指一指沙
滩。“蛋蛋里。”“什么蛋蛋?是不吃蛋黄的蛋蛋吗?”小孩点点头。我知道小
孩子是说鸡蛋。小孩子都不喜欢吃蛋黄。周围的人哄然而笑。我没笑。小孩子是
不讲假话的。
我起身。伸出手,小孩子握住我的小手指往前走。小孩子光着上身屁股上穿
着尿布。中文叫尿不湿。此刻,湿漉漉一团挂在细小的腰上。一颠颠的。奇怪,
谁的小孩?在海边怎么穿着尿布呢?一个沙坑旁,小孩子蹲下来。以眼示意我。
里面是一堆破碎的蛋壳和发黑的血痕。似乎是禽类孵出后的遗迹。然而蛋壳中有
一个蛋没有破裂。上面一个似乎是啄出的小洞。我拿起蛋,眯缝眼睛,看进去,
里面黑糊糊什么也看不见。小孩子挤过来。眼睛睁得大大地,急急地说:“米娃
娃。米娃娃。哭啦。哭得像小弟弟一样。真可怜。”
我把蛋举起来,对着光。目光一寸寸扫描。终于看见在起皱的蛋膜上有一颗
半寸长的米粒。白白的湿润半透明。我再仔细地注视。突然,我全身痉挛。我的
心被揪下来似的。我只得张开嘴,一团圆湿而饱满的组织从我的胸腔沿食道上升,
在我的嘴里撑了一阵,终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它在沙滩上慢悠悠地跳。我
想这就是我的心了。但没有血。似乎是一团清亮的水。
那一颗米粒在我的注视下显出清晰的轮廓。果然是一个小小的人儿。四肢齐
全像线一样卷曲着。细小的嘴针尖一样一张一张的。我听不见声音。但小孩子的
听觉比成人敏锐。我相信这就是米娃娃在哭了。我抬眼,看见我的心逍逍遥遥往
大海走去。我哈哈大笑起来。我知道它变着法子想到海里去会一个朋友。
我正在看报。总看见字是空的。就顺手摘下几个象没有镜片的眼镜框挂在我
的耳朵上。一则新闻:“一个工作人员将体外受精的卵细胞误注入培养病毒的鸡
胚里。”我敏感到这与米娃娃有关。“这一事故将使人类进化倒退亿万年,人类
将从胎生再度变为卵生”。但我又在看电视。电视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一个瘦
的中国式的女人拼死拼活地去抢播音员的话筒,她终于抢到话筒说:“人从胎生
到卵生将是一个进步。妇女生育将不在有死亡。像我的第二个儿子,他就从来没
有过母亲。”她痛哭流涕。旁边一个紫蓝色的男人失声嚎啕,汹涌澎湃:“女人
真是伟大,人都去了,心还念着孩子。”我赫然。我认识她。她博士毕业后生第
二个孩子时难产去世。大概是在两年前吧。(1)
事情复杂起来。一种小人物窥破大秘密的恐惧攫住我。我怀疑这可能不是实
验事故。而是一部份人类有意的实验。
空中透明。中心有一孔。我从孔的一边望去,孔中有一个苹果。红得苍翠欲
滴。我从孔的另一边望去,是一泓源源的流动,水光潋艳。为什么一个同样的孔
的两边看去是不同的呢?我渐渐地焦灼不安。下巴越来越尖。我在没有裂纹的透
明里穿梭。头发像战旗一样飞扬。
1:此为真事。
二零零六年六月六日 整理于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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