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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子宋儿

#1  [长篇小说连载] 雪狼 16

第三十三章

塔林

第二天早晨,当史朗斯基和安娜走入餐室时,那两个克格勃军官已经坐在那里了。当他们看见安娜走进房间,两个人都礼貌地站起来,他们的眼睛布满血丝,是因为晚睡和酒精的缘故。
两个人中年长的一位是中等年纪,面色红润,肚子圆鼓,并留着板胡。他的眼里闪现着诙谐的光采,他自我介绍说是上校吉诺夫。
第二个人则是个显得有几分稚气的年轻上尉。当他伸出他的手时,他的眼睛只是瞄住在安娜的身体上。
“上尉布卡林为你效劳,女士。”他亲切地微笑着。“你叔叔刚刚告诉了我们有关你们的到来。这一定是你的丈夫了。”他握了握史朗斯基的手,然后那上校也跟史朗斯基握了手。
“很高兴认识你们两位。你们选在冬天来塔林不大好,不过我真诚希望你们的蜜月会过得愉快。你们要呆很久吗?”
“就几天工夫,只是来看看几个亲戚,再浏览一下这座古城,”史朗斯基答道。
那上尉朝安娜笑着问道。“或许不介意的话,你们今晚跟我们一起喝一杯怎么样?”
“我恐怕我们已经有了安排,不过谢谢你的好意。”
布卡林得体地微笑着,靴跟一并。“没什么。或许另外可以再约个时间。享受你们的早餐吧。”
早餐是更肥的肉和更厚块的羊酪,还有就是一盘油腻腻的鱼,不过幸好还有新鲜的白面包和黄油。当史朗斯基带着安娜走到靠窗的一张桌子时,他注意到她的脸色在发白。
当他们坐定后,他低声问道,“怎么了?”
“那两个人盯着我看的样子让我害怕?”
史朗斯基用手搭着她的手臂,微笑道。“我得说他们都是在用看女人的眼光看着你。放松点。而且要记住,他们当我们是在度蜜月。所以样子高兴点。”
窗子外边,天空晴朗无云,呈一片湛蓝色。外头那鹅卵石广场似乎正在开着什么集市,一群群戴着布帽的农民穿行在四周挑检着马畜。
过了片刻,高列夫走了进来,端着两罐冒着热汽的茶和咖啡。他跟那两个军官聊了一会儿工夫,那两个人吃完他们的早餐便离开了房间。
高列夫走了过来。“看起来你们两人都扮演得很漂亮。”他朝安娜眨了眨眼。“那个年轻的,布卡林,绝对是被你迷上了,我看得出来。”
“可我应该是个新结了婚的呀。”
“但这向来就挡不住他们两个人非分之想。”
史朗斯基站起身,走到窗跟前。窗外不住响起马蹄子踩踏在鹅卵石地上的“嗒、嗒”声,广场里挤满了人。“外面在干什么?”
“今天是马市,”高列夫答道。“马贩子们每个月在这里会集。”
一辆埃姆卡轿车停在外面,过了一会儿,他们听到厅道传来沉重的靴子声和门的打开声,然后那两个军官钻进汽车里,车子噼噼啪啪地一阵作响,然后在鹅卵石道上颠簸着驶离而去,留下身后惊作一团的马畜和手忙脚乱的马贩子们。
史朗斯基问道,“你的两位客人去那里?”
高列夫倒满咖啡,轻蔑地说道,“出去带上他们的女相好再痛饮一场。这两个狗杂种还要我为他们准备野餐。我倒希望撑死他们。”
高列夫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史朗斯基问道,“怎么啦?”
高列夫不安地用围单擦了擦他的手。“或许没什么要紧,但早上一个送货的人说,火车站有穿便衣的民兵在突袭检查证件。他们看起来检查得很仔细。但让他感到不寻常的是他们对男人女人都检查。”
“这又有什么不寻常?”
高列夫揪了下他的胡子。“通常一般民兵在火车站检查时是穿着制服的,他们是要抓那些逃兵。可就这一次他们对女人也一样注意。我会跟埃立克联系,问一下他发生了什么事,但这或许得等几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我建议你们就呆在这小旅馆里。”
史朗斯基从窗前走回来并喝光他的咖啡。然后他看着安娜。“我不知道你,但我需要点新鲜空气。”
安娜看着高列夫,后者耸了耸肩。“我的意思,最好你们两个人都等着,直到我从埃立克那打听清楚为止。谁知道呢?或许是有麻烦。”
“什么样麻烦?”
“上帝知道。但如果周围一下子冒出了许多民兵,你可以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发生了,你再出去冒风险就不大明智了。”
史朗斯基掏出他的皮夹并点检着他里面的证件和食品供应券。“或许现在正好是我们的一个机会看看我们的证件是否经得起检查过关。我得说这是最好的时机了。”他朝安娜微笑着。“你怎么看?”
“或许托马斯是对的。或许还是呆在这里比较安全。但如果你认为我们应该---?”
史朗斯基笑了起来。“你真象一个温顺依从的妻子啊。事事让你的丈夫作决定。”
“那么就希望,我亲爱的丈夫,这样是没做错。”
史朗斯基放好他的皮夹,他看见高列夫脸上担忧的神色。“别紧张,我们会在你开始担心前就赶回来。你有这小城的地图吗?”
高列夫紧张不安地用围单擦了擦他的手。“在后面房间里。但我希望你们这样做没什么问题。还有,要如果你们非得出去的话,就一个小时,别再久了。不然的话,我得要担心了。”

路金在八点过后一会醒了,他的头疼得厉害,嘴巴也是一片干苦。他刚才只睡了三个小时,眼睛下面是深深的黑圈。
当他在刮脸时,一个勤务兵给他端来一个小盘,里面放着一壶茶。茶味很是粗劣,但路金还是口渴得大口喝了下去,但没理会盘子里那一片炸焦了的吐司,
五分钟后,当他在穿衣时,门上响起了一记叩敲声,卡曼走了进来。
“抱歉打搅了你,少校。刚刚得到新的情况。”
路金拿起搁放在他旁边床上的假肢并将它绑扎在断臂上。他看见上尉瞅着那狰狞丑陋的断臂时的惊缩目光。
“怎么啦?难道你以前没有看到过别人挂彩吗?”
卡曼一阵赧然。“这只是对我突然了点,那你这样怎么刮脸?”
“很不方便。你的报告,卡曼。”
“步行巡逻队设法到达了离出事点不到二十米的近处。当中的一架确实就是那架失踪了的米格机。”
“那么另一架飞机呢?”
“是一架小飞机,不知是哪里造的,但肯定不是我们的。”
“尸体呢?”
“有两具。那个米格机飞行员和那小飞机上的飞行员。巡逻队无法靠得太近去搬动那两具尸体,不过很明显他们也没什么留下的。两个人都被烧得面目全非了。”
路金走到墙上的地图边。“别管了,他们对我们再没什么用处了。检查站发现什么情况没有?”
“没什么,只除了抓到几个逃兵和一个黑市贩子。有一个逃兵想要逃跑被开了一枪受了伤。”
“好极了。至少我们为这个国家已经做了点好事。”
“长官?”
“只是开开玩笑,卡曼。告诉我,你认为爱沙尼亚的抵抗匪帮会帮助我们的目标吗?”
“有这个可能,但他们通常都是龟缩在林子里,据我们了解,最近的一帮人也要在这里以东的一百公里远的地方。”
路金走到窗前,俯视着兵营的操场。几十名士兵排成两列,步伐整齐地行进着,外面天色仍然很暗。
路金仍背着身子问道,“你读过屠格涅夫的书吗,上尉?”
卡曼耸了耸肩。“我出身于一个农夫家庭,少校同志。读书还抵不上挤奶的一半重要。”
路金笑了。“不过,屠格涅夫提出了一个有趣的观察窍门。他常说当你在找一样东西时,别忘了也同样看看你的耳背后。”
“我不明白。”
“如果你想在塔林窝藏两个敌特,你会把他们藏在哪里?”
卡曼搔了搔他的下巴。“有很多地方。这座古城的有些地方可以追溯到十四世纪,这地方就象四通八达的养兔场。地底下的窖室和暗道在海盗走私时代就有了。我敢肯定,这里还有些地窖和暗道是我们不知道的。”
“这正是我说的耳背后死角。”路金思索了一会儿。“小城的郊外地带怎么样?”
卡曼犹豫了一下,然后摇了摇他的头。“人烟太稀少了。乡村的居民从一哩以外的地方都能发觉到有一个陌生人。”他微笑了一下。“在那种地方,你的靴子新钉了后掌人们都会注意到。再说,爱沙尼亚的一半人口是俄罗斯的庄稼人。如果发现可疑的陌生人,他们会很快报告民兵的。”
路金点了点头。“很好,那么现在先忘了那些乡村地区。”他指着城区的地图。“就集中在市里面和那些老城区。从现在起,我要这整个地区都布置检查点和路口哨卡,在所有的大路和城堡的旧出入口。跟兵营保持无线电联系,通知匹克街的克格勃市局关于我们的要求。这两个特务会落地在这方圆二十哩的任何地方,不过我猜想他们会设法躲藏在一个新面孔不会引起注意怀疑的地方。任何人只要跟描述的年龄、相貌特征相符的,就拦下来查问并彻底地检查他们的证件。我的意思是彻底地。”
“是,长官。”
路金穿上他的上衣。“安排一辆埃姆卡和一名司机。还有一台步行通话机和地图。我要隔一段时间亲自检查那些检查站。”
“遵命,长官。”卡曼“啪”地立正。
当上尉转身准备离开时,路金低头瞧着那茶和那焦了的吐司。
“还有卡曼,可以的话订一份象样点的早餐。你不应该指望一个发育健全的人在早晨吃得下这样的东西。”
卡曼的脸红了。“我会让厨子马上照办的。”

塔林,这座古老的城堡曾是以前汉萨同盟的一部分,是一个古老的港口和交易的要地,也是那些富有的商人和艺匠的聚集地,一直到后来俄国沙皇不请自来把这里变成了一块殖民地。然后是斯大林,跟着是德国人,接着又是斯大林。
尽管经历了长期被侵略的历史,这里还是看上去象是时间停留在那中世纪狭窄的鹅卵石街道上。阳光洒照在那泥黄和菘蓝色的墙壁上,四周都是那种栎木结构的小酒店和住屋,还有就是那些金饰圆顶的教堂。
他们沿着匹克街散步,这条主街横切这整个小城,史朗斯基研究浏览着单调乏味的商店橱窗。
在一个卖肉店里,一大爿瘦筋筋的牛肉吊挂在唯一的一个钩子上。在另一家商店橱窗里,一个紧板着脸的女人在摆放着几双廉价的塑料鞋。史朗斯基决定试试他的供应券,当他在匹克街旁小路的商店里买了一瓶伏特加,那个柜台后的姑娘接过他的钱和食品供应券,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当他们来到罗西广场,有好几个漂亮的姑娘坐在周围的公园长椅上,她们翘着腿,向那些在她们面前走过的、身穿制服的士兵们展露着迷人的笑容,这些士兵是从苏联波罗的海舰队来的。史朗斯基注意到这些姑娘的鞋底上都用粉笔写着数字。
“这些姑娘都是从莫斯科来的妓女,来这里找士兵的,”安娜微笑着解释道。“卖淫是违法的,是要送去古拉格的犯罪行为,但是民兵要想抓她们,得等到逮住她们在拉客要价。所以这些姑娘就将她们的收费写在她们的鞋子上,这样她们也就没有触犯法律了。”
“非常文明也非常聪明。你认为她们会接收供应券吗?”
安娜咯咯地笑了起来。“史朗斯基,你真是疯了。”
“是叫鲍德金,你要记住了。”
“这正好让你有机可乘。”
他们来到这座小城顶上一座小山上的公园,从那里可以俯瞰海面。尽管是一片晴朗的蓝天,但天气仍然是刺骨的寒冷。公园的后面是大片的官方办公区,两名身穿制服的士兵站在门口值勤。这个公园空荡荡的,只有几个老年妇女在溜着她们的狗,还有一个士兵跟他的女朋友在逛公园。
他们找到一张长椅坐下,史朗斯基打开伏特加的瓶塞喝了一口,然后将酒瓶递给安娜。“来一点,照一点阳光到你的心田里。”
安娜喝了一口。史朗斯基注视着她的脸,说道,“跟我讲讲斯大林格勒战役的事。”
“为什么你想要知道这个?”
“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
她转头望着公园。“那真是极端可怕。野蛮残酷,挨房挨房地搏斗。那些没有睡觉的无休止的日日夜夜。那冰天冻地的酷寒。还有你一直在心悬着这天能不能吃饱肚子,或者这天你会不会死。轰炸是最可怕的了。那种尖啸声没日没夜连续几个月在响着。这真是折磨得连狗都宁愿淹死在伏尔加河里——它们再也受不了了。”她沉吟了一下。“但是这一切却教会了我如何去求得生存。经历了斯大林格勒战役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叫你害怕的了。”
史朗斯基温和地问道,“你相信什么,安娜?”
她摇了摇她的头。“当那天他们带走我的女儿后我想我是什么也不相信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麦西准备怎么把她弄出去。”
“跟要把我带出去的法子一样,反正什么办法都行,只要他能找到她在哪一家孤儿院里。斯大林一手造就了那么多的孤儿,而在莫斯科又有那么多的孤儿院,杰克说这得要化时间才能找到莎夏。有些孩子常常会被改了个新名字,而让他们忘掉他们的身世和他们的父母。但是他答应我他不会失败的。”她停顿了一下。“那你呢?你都相信什么?”
他含笑地瞅着她的身体,安娜板着脸,“就只有这个?要是你不相信任何东西,那么什么事会让你觉得幸福呢?”
他沉思了很长的时间,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
“什么事会让我觉得幸福?能够再在我父亲的花园里走走。闻闻那苹果树的清香。能够再一次地跟我的父母和我的弟弟、妹妹在一起。”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埃历克斯。”
“怎么个怪法?”
“你是个杀手。而你却在谈什么苹果的清香和花园。或许你是个典型的俄罗斯人。当你一喝了伏特加,就会因为回忆而变得多愁善感起来,而过后又再也看不到这样子了。”
他大笑起来并说道,“也或许是因为我太相信你了才会让你这么靠近我的内心。”
她然后看到他眼神里有着几分脆弱的伤感,而当他递给她酒瓶时她摇了摇她的头。
“我想我已经够了。再来多一点你就得背我回去了。”
当史朗斯基掉头俯瞰着这座小城时,安娜研究着他的脸。他刚才说的话很明显地影响了他的情绪。那脸上没有泪水,但是他的嘴角紧绷着,他的眼睛里是一种惆怅失落的神情,好象他所讲的自己的过去回忆起来是件令人伤痛的事。
她围紧了她脖子上的围巾并站了起来。“我想该是我们回去的时候了。高列夫会担心的。”
史朗斯基抬头望着。“安娜……”
“嗯?”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你感到后悔吗?”
她沉思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她的头。“不后悔。”她伸出她的手,一根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嘴唇。“这已经是很久没有人这样抱着我了。我很久没有这样产生安全感和需要感了。”
“那么你喜欢我么?”
“或许当我第一天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只不过我不想表露而已。”她嫣然一笑。“女人总是这样的,你也是知道的。这也是那种可笑的矜持罢了。”
他站起来吻着她。“那么,你真的认为我是个疯子?”
她的脸上因这问题显出一副孩子般的无邪表情,突然间在他面前她感到一阵少女的羞涩泛起心头,她含羞一笑。
“或许是有一点。但是又再想想,我们俄罗斯人不都是这样?”



                                               

第三十四章



高列夫望了望史朗斯基,又再望了望安娜,这两个人坐在他们的卧室里。高列夫的脸有点发白。当他们一回来,这个旅店老板便忙将他们带上楼。
“坏消息。我这里刚刚有当地的民警中士来过。”
史朗斯基急忙问道,“他想干什么?”
“查一下旅店客人的登记录。幸好我没将你们的名字写上去。当他看见登记册上那两个克格勃军官的级别时他便离开了。我们这里现在没什么了,但情况看起来不大好。”
高列夫不安地将两手在他那脏兮兮的围单上擦了擦,然后一把抓起史朗斯基放在床头柜上的酒瓶给他自己倒了杯伏特加。
“你们自己也得要好好来点这烈性的,你们两个人都需要它。因为更糟的事还在后头呢。”
高列夫吞下一大口伏特加然后用手抹了下他的嘴巴。“听埃瑞克说,军队和民兵布满了各个路口。他们密切注意着长途汽车和铁路站以及机场。好象每个人的证件都得被检查。可靠消息说,一个从莫斯科来的少校昨晚到了这里一手负责这个行动。他姓路金,兵营里传说他是贝利亚直接派来的。埃瑞克说他现在支使得每个人团团转。民兵已经在铁路站开枪打了一个人。一个逃兵,真是个倒霉蛋。”
“埃瑞克知道这个路金少校到底为什么在这塔林?”
“这才是要命的事。埃瑞克听说他在寻找两个昨晚空投的间谍。可靠消息说,一架米格机失踪了,撞落在海边。昨夜一支步行巡逻队出发到波罗的海冰面上。今天早晨他们发现了失事地点,还发现另一架在空中撞上那架米格机的小型飞机。毫无疑问这就是那架空投你们的飞机。这就是为什么军队和民兵象成群的苍蝇叮在屎上布满在各处。”
史朗斯基的脸色一下子转白。他看了下安娜。她的脸上是一副吓坏了的神情。他转头朝高列夫问道。
“但是这个路金怎么会知道我们的情况?”
“这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哪个臭小子发现了你们埋的降落伞。反正这个少校知道你们来这并在给我们带来极大的麻烦。”
史朗斯基看见安娜的脸色发白。
高列夫快速说道,“你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这是肯定的了。要是他们发现了你们,我幸运的话是古拉格等着我,不幸运的话,那就是一粒子弹送进我的脖子里。这两种前景对我都是不妙。本来是要把你们送到去列宁格勒的火车上,但现在是不可能了,车站被严密监视了。甚至连长途汽车也被拦下来检查,机场是根本不考虑了,那里的警卫太严了。”
安娜焦急地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高列夫紧张地捋着他的胡须。“只有上帝知道。以往我们在森林里的抵抗组织人员可以让你们隐蔽在那儿。但是现在让你们通过那些路口太困难了,而他们最近的营地离这里也很远。我怀疑埃瑞克还能不能再想法借到卡车,这样是真的在拿自己的命运来开玩笑了。何况,这个路金已调动了兵营里所有可以用的车辆和人员。而且即使我能把你们送到抵抗组织那里这也会把风险带过去。那里的小伙子此刻也许并不欢迎你们,他们已经被红军的炮火轰得够焦头烂额了。”
史朗斯基懊丧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真该死!”
高列夫续说道,“埃瑞克告诉我说要是明天他们还不能发现你们,他们就会挨房一间间地搜。”
安娜看着史朗斯基。她是一脸失措的神情,然后她问道,“我们怎么办?”
“有两条路走,我是在这条轨道上一路走到底了。但如果你想要碰碰运气一个人到游击队那藏身的话,我肯定高列夫会答应的,我也不会阻止你。”
她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她的头。“不,我跟你在一起。”
“那么这就没有一点选择了。我们得马上动身。我们窝在这里一丁点生路都没有。”
“但看来是不可能动。我们怎么跑出塔林?”
高列夫又为他自己倒了另一杯伏特加并说道,“我倒有一条门路,但说句不吉利的话,这近乎是去送死。”
史朗斯基看着他。“你倒是口出无忌呵,托马斯。”
“只是个现实主义者。当然我说的是在这座古镇下面一直有一些排水道,但是你们跑不出十米远,就会被那些废气熏倒。”
“那些排水管道都通向哪里?”
“通到古镇的边上。但是这之后,你们又能跑到哪里去?埃瑞克说到处是红军。”
“可这仍然值得一试。”
高列夫紧紧地摇了摇他的头。“还是忘了它吧。我们曾经利用那些管道来藏我们从德国人那里得来的武器。那些毒气当场就杀死了我们的两个人,而另一个人最后死于血中毒。只要吸几口那臭气,你们就会躺到陈尸房里去。而且即使你们能保持意识,这许多地道都是通往克格勃总局的下面。你们要转错了个弯,那你们就帮这个路金少校省了力气来找你们了。”
“不管怎样,这似乎是我们唯一可以碰运气的机会。埃瑞克可以在兵营里帮我们搞到些防毒面具吗?”
高列夫耸了耸肩。“我可以问问,但这仍然有危险,你们会被污水淹死或熏死。反正我想,这是你们自己的头伸到铡刀下面。”
就在这时他们都听到楼下鹅卵石街道上突然间响起尖锐的刹车声,大家都不由得紧张地朝窗外探望着。
那辆埃姆卡刚驶停下来,那两个克格勃军官,吉诺夫和布卡林正跨出车外,两个年轻女的在陪着他们。他们看起来都醉得一塌糊涂,当那个年轻的上尉踉踉跄跄地迈入旅店时,那两个女的都咯咯地笑着。
高列夫脸上显出鄙视的神情。“这些醉鬼。回来就在酒台上灌更多的酒,然后再跟这些镇里勾来的相好在床上打滚。”
史朗斯基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告诉过你的那两位客人我们是谁吗?”
“只说你们是我的侄女和她的丈夫,来度蜜月。怎么了?”
“没再说更多的了?没有说名字?”
高列夫耸了耸肩。“这好象没必要去把事情弄得复杂。再说,他们似乎也对此并不感兴趣。”
“你的两个朋友什么时候走?”
“吉诺夫明天一早开车回列宁格勒去,那是在他头脑清醒得可以开车的情况下。布卡林,那个年轻的,告诉我说,他的女朋友希望他能再呆几天。怎么了?”
“或许,这里还有另一个逃离这个捕鼠夹的办法。”史朗斯基微笑着。“你可以帮我搞一套军官制服吗?”

当史朗斯基走进餐屋时,吉诺夫正坐在吧台边。那两个女人中的一个,金头发,胸部丰满的女孩,就坐在这上校的旁边,啮咬着他的耳垂。他们面前放着一瓶香槟酒,另有两只倒满了酒的酒杯。那年轻的上尉和他的女朋友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而见不到人影。
吉诺夫说道,“啊,我的朋友,你来得正是时候,一起来喝点香槟酒。不好意思,我们自己动手了。见不到高列夫。”
那上校醉眼朦胧,当史朗斯基坐下来后,他问道,“你妻子没跟你在一起?”
“我想她太累了。她想躺一会儿。”
吉诺夫暧昧地笑着。“我的上尉朋友和他的女友也是同样的问题。真是没用。这种克里米亚香槟可真的是一流。这可以让这里的玛丽亚紧得象颗生了锈的螺丝帽一样。”
那年轻的女人咯咯地笑着,并差点从她的高脚凳上翻倒下来。吉诺夫忙扶住她。“嗨,坐稳了,老相好。我们还有一个晚上要过呢。”
那女孩长得颇为漂亮,她的金色头发削到齐耳根短,但她的妆抹得太浓了。她的外衫松开着两粒扣子而露出大半个浑圆的乳房,裙子半撩起到她的大腿。她费力地集中眼神看着史朗斯基并拍着她旁边的高脚凳,一支香烟夹在她的指缝里。
“这儿,你坐在我旁边。”
吉诺夫喝了口香槟,笑嘻嘻地说道。“你是在跟一个新婚男人说话,老相好。现在他是不会受勾引的。给他个两三年婚姻日子,然后再试试看。”
“嗯,我还是觉得他挺不错,”那女人打了个酒嗝。
“我们都挺不错,直到你嫁给我们为止。”吉诺夫拍着那女孩的大腿并朝史朗斯基眨眨眼。“或许你那娇妻不在这里是件好事,我的伙计。她或许不会答应的。我知道我的那位一定是不会答应的。”这个上校为自己的玩笑咯咯地笑着。
“家家都是这样的,上校。”
“我就是经常这样说的。嗳,别老是站在那里让嘴巴干着。来喝一杯。”
吉诺夫为史朗斯基倒了一杯香槟,并帮他自己和那女孩倒了另一杯。史朗斯基快速说道,“事实上,我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噢,是什么?”
“我接到紧急电话通知,要回列宁格勒报到。我的部队正准备明天晚上出发作冬季训练演习。”
“有意思,我就觉得怎么你看上去有点象军队里的。但怎么高列夫没提起过你是个军人?你是什么军衔?在哪一个部队?”
“是上尉。在17装甲师。我随身带着我的军服,一半也是为了预备部队里的召唤,但没想到这么快。”
“真不象话。这一定把你的蜜月计划全部打乱了,是不是?列宁格勒的军队,我认识上面的一两个人。要不要我去试一下,揪一下他们的耳朵,这样你可以留下来?”
“谢谢你的好意,长官。不过我还是急于想回去。我已经答应我的妻子以后去敖德萨旅游以对这次蜜月作补偿。”
“你真是个大好人。公事第一啊,嗳?”
“我是真的希望你能给我们方便搭你的车。去列宁格勒的最后一班车一个小时前开走了,明天早晨的第一班又太晚了,我想知道你的埃姆卡有没有两个空座位。请原谅我说我们会答谢的。”
吉诺夫醉糊糊地笑着。“什么话。非常乐意效劳,再说我也很高兴能有伴。只是,我得起早。要早上七点。这样行吗?”
“太好了。”史朗斯基喝完他的香槟,放下杯子。“多谢这杯酒,上校同志。”
“你这么快就要走了?”
“我想,我还得要收拾点东西。而且我最好跟我妻子讲一声。”
“好吧,那么明天七点见。”
那女孩开始抚摩着吉诺夫的胸膛,上校“啪”地打了下她的大腿。“当然喽,要看情况,只要这头小母老虎在黑夜结束前没把我弄趴下。”

已经快要午夜了,史朗斯基坐在卧室的窗台上抽着烟。安娜走过来并看着他。
“你觉得这样能行吗?”
他耸了耸肩。“除了那些排水道,我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法子,而且我们不能再逗留在这。现在这是个好机会,检查站或许不会对一辆车上两名穿制服的军官进行怀疑。而一个军官的妻子和她的丈夫在一起旅游应该不会引起太大的稀奇感。”
“那要是我们真被拦下来怎么办?”
“尽量不要流露出你的害怕。克格勃人对害怕的嗅觉就象一条狗对一根骨头的嗅觉一样。”
“你认为是因为简尼的飞机才惊动了他们?”
“可能吧?”
门上传来一记敲叩声。史朗斯基打开门,高列夫走了进来,拿着一套军队里上尉的制服,棕色皮带和枪套,大衣,军帽和靴子。
“临时间只能拿到这些了。埃瑞克从部队的仓库里拿来了这一切。尺寸大小应该是合身的,但是我恐怕这部队番号的肩章是个问题。他们只有十四装甲师的。”
“我会想法应付的,只希望吉诺夫醉得记不起我跟他讲的是另一回事。他在哪。”
“在他的卧室里,跟他的女朋友在一起,狂饮着酒,并糟蹋着我的床。”
史朗斯基笑了一下。“谢谢,托马斯。”
高列夫点了点头,神态紧张地说道,“好吧,那就祝你们俩人好运了。明天见你们。”
等他走了后,史朗斯基试穿着制服。他系上插着托卡雷夫的枪套和皮带,系在那束腰的军官外衣上,然后在镜子前调整着他的帽子。
安娜从盥洗室里走出来,她在里面也试换上了衣服,史朗斯基问道,“你觉得怎么样?我能混得过吗?”
她打量着他。大盖沿的军官帽下,那双蓝色的眼睛咄咄逼人地直盯过来,还有他那锃亮的靴子、硬挺的上尉肩章和束腰的上衣无不衬托着他的气势。
“我不得不承认这很适合你。只是别显得太气势汹汹了。”
“我是名俄罗斯军官。这是我的地盘。行了,让我看看你穿得怎么样。”
安娜换上了早晨要穿的衣服,一条黑色的百褶裙,一件敞开着领口的罩衫。她的头发披挂下来,而她的化妆更衬出她的娇美。史朗斯基直摇着他的头。“一个军官的妻子应该看上去风度迷人,但不是这样个迷人法。你的罩衫最好一直扣到领口,你的头发也应该收盘起来。要看上去象个传统正派的女人。”
“多谢教诲。”
他走近身,将她的头发绕起紧紧地打了个结。
“这样好一点。军人们往往会被美貌吸引注意力。再巧妙地用一下你的化妆,,尽量看上前别太吸引人,把你的围巾围在脖子上尽量竖得高一些。你穿衬裤了吗?”
“什么?”
他半露着笑容。“你听到我在问什么。你穿衬裤了吗?是那种肥肥的?或者说又厚实又暖和的?就是我的老奶奶常穿的那种。”
“外面现在是零下十度。你说呢?”
史朗斯基笑了。“很好。明天把这塞到你的衬裤里。”他递给她他的几套假证件。“我建议你自己的也同样放好,只是为了以防在检查站他们要抄身。一个当兵的通常不会去检查女人下身的,除非他是头十足的禽兽。但真要是他那样做了,那么就奉陪他们玩一玩吧。”
安娜拿过那些证件。
史朗斯基又说道,“还有在我们走之前,你最好把枪留下来给托马斯。要是万一我们被拦住并抄身的话,如果他们在你身上发现这,那就只会把事情弄得复杂。”
“那要抄到你呢?”
“我是个穿制服的。”
“那你怎么解释那支带消音器的奈琴特手枪呢?”
他微微一笑。“这让我来操心吧。”他看着她的脸,神色变得严峻起来。“从现在起,事情不会是轻松顺利的,安娜。你明白吗?”
“是的,我知道?”
“你知道要是我们失散了并面临被抓的危险时应该怎么做吗?”
她凝重地点了点头。

赫尔辛基

布兰尼冈站在美国大使馆二楼的窗前,喝着他的第三杯咖啡。麦西坐在旁边的一张皮软椅上,脸色阴沉地盯着窗外赫尔辛基海滨外那众多小岛上的星星灯火。
随着一记敲门声道格拉斯•凯宁手拿着一张薄纸走进来。麦西焦虑地站起来。
“我恐怕是坏消息。我照你们要求的去办了,根据我们这儿大使馆里面无线电监听组的小伙子们所说,塔林正在进行大规模的调动活动。听起来是在搞搜索之类的紧急行动。我们的小伙子搜集到说他们是在找两个人,一男一女。看起来你们的两个朋友倒霉是倒定了。”
麦西的脸色顿时发白。
布兰尼冈放下他的咖啡,从凯宁手中一把夺过那张薄纸瞪眼看着,最后捏成一团怒气冲冲地朝墙上狠狠一扔。
“妈的……”
凯宁问麦西道,“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麦西没有吱声,布兰尼冈则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我告诉过你,不要问三问四。这是高级机密。你就照我关照的闭上你的嘴,不然的话,我会来让你闭上。”
这个文质彬彬的外交官脸涨红了,他愤愤然地说道。“当然,就象你说的,这根本不管我的事,我也搞不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鬼名堂,但现在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故事?你和你的人还要留在这里吗?”
布兰尼冈叹了口气摇着他的头。“真的是对牛弹琴。”他看着麦西。“我算说对了,你这下漏子真的捅大了,杰克。够我们受的了。”
麦西忧心忡忡地问道,“现在怎么办?”
布兰尼冈没理睬这个问题,对凯宁说道,“我需要打一个紧急电话。你有没有一条我可以用的安全线路?”
凯宁奚落地一笑。“当然。不过我可不会建议你在这么晚的时候打电话给大使先生。老人家会大发雷霆的,要是有人半夜三更地打电话到他家里去。”
布兰尼冈皱眉瞪着这个人,满腹火气地说道。“你这个笨桶。我不是要跟你那个鬼大使谈话。我是要跟美国总统谈话。”                                               

                                               

第三十五章



塔林
2月27日


当安娜和史朗斯基在七点前走进餐厅里时,吉诺夫正一个人坐在一张桌旁,他两眼因酒劲未消仍通红着,下巴满是胡子茬。
他默默地朝他们摆了摆手打招呼,又继续吃他的早餐了。当高列夫过来端给他们咖啡时,史朗斯基注意到这旅店老板的手在发抖。
“怎么啦?”他轻声问道。
高列夫弯下身子倒咖啡低语道,“我六点到集市广场走了一趟。这座小城全是民兵和克格勃,而且到处是检查哨卡。不是我说丧气话,一等你们走了,我就离开去跟我森林里的朋友呆一起,直到我觉得安全了我再回来。要是你们被抓住了,那是永远回不来了。”
房间的另一端,吉诺夫突然站起身,用餐巾擦了擦他的嘴,然后走了过来。他朝高列夫强笑了一下。“你的那些香槟都可以把人弄死。我的头一整晚就象是有人用一把橡皮棒子不停地敲着。”
“任何沉溺都会付出代价的,上校。”
“确实是,”吉诺夫干巴巴地回答道。他看着安娜,脸上又浮出强笑。我得说你今天早上打扮得真漂亮,亲爱的。”
安娜涂了非常浓的妆,很是夸张,她心猜吉诺夫这样讲也只是在客套罢了。“谢谢你,上校。我丈夫告诉我说你开车送我们去列宁格勒。我是不胜感激。”
“什么话。我们就得互相照应我们穿军服的人。我只是遗憾他的公务妨碍了你们的蜜月计划。吉诺夫看了看他的手表,简快地说道,“我过十分钟动身,所以不要延误了。他们还等着我一点在列宁格勒一起军官聚餐呢。”
他转身准备离去,然后又犹豫着停下身子,对史朗斯基说道,“顺便说一声,我们从老的东塔那边走。这样我们就可以直接上到滨海大道。另外只是让你知道一下,我昨晚听说有关部门正在找一对敌方间谍,他们是前天晚上跳伞降落的,所以可能会碰到检查哨,不过希望他们不会耽搁我们。”
史朗斯基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真的?敌人间谍从哪里来?”
“你知道,我是问都没问。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我知道的就这些。”

路金在六点醒了过来,因为睡得不好仍感到浑身疲倦。他刮了胡子,穿上衣服,然后坐在桌上阅读着刚才卡曼送来的昨天夜里的报告。
卡曼还留下了一个早餐盘,里面是俄国茶和新鲜的面包卷以及一股怪味的梅子果酱。路金打发走了那个上尉,说如果他需要他的话会叫他的。
此刻他将报告纸摊开在他跟前,在细筛着那些纸页。那些字在他眼前跳舞跃动着,他的眼球因缺少睡眠而感到酸涩。
报告里没什么令人感兴趣的内容。这城里和镇上的每一家大大小小的旅馆都被上门检查过了,所有的住客都被核实过了,他们的背景都经由在匹克街的克格勃总部检查和核实过了。
被抓起来的逃兵数目已增加到了二十一个。
在军队里有这样一个笑话,你要是想开小差,你就应该往西朝波罗的海地区方向去。那里的女人漂亮带劲,那里的烈酒也是痛快带劲。这样至少一个男人在因开小差而被送去西伯利亚服苦役前也享受过那么一回了。
路金抬起头来,盯着外面的夜色。在波罗的海这个地区的冬天是长夜笼罩,每天最多只有三个小时的阳光,而他总是觉得冬天给人一种萧瑟凄凉的感觉。他思慕着那温煦的克里米亚阳光;那香橙花香和茉莉花香,以及拂在他面上的暖风。他曾答应过娜蒂亚要在今年夏天带她去克里米亚。他现在在怀疑他到那时是不是还能活着以实现他的许诺。
一想到了她,他便不禁忧心如焚地想如果他失败了她会怎么样。他不能失败。路金绝望地叹了口气,又再把心思集中在那报告纸上,思想上的紧绷感和情绪上的疲惫感在他的脑海里一直交缠折腾着。
有二十一个逃兵,一个黑市贩子,和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他藏有一支生锈了的、没有登记过的德国鲁格步枪,但没有子弹。这个少年在夜里被拘捕,被审问有关那跳伞降落的事,但很明显他对此一无所知。读着这由当地克格勃录写的报告,只知这少年在审讯中被严刑拷打。看起来他连一个抵抗分子都不是。那些人是隐藏在森林里,那些勇敢却枉费心机的爱沙尼亚男人和女人用一些破烂的德国武器武装起来,但他们仍搞得军队很是头疼,哪怕战争已结束八年了。
路金不禁打了个冷战,他将报告搁到一边。这个倒霉的少年基本上是要被枪毙的。在被占区里拥有一支未登记过的枪就意味着极刑,不管年龄是多少。
他将椅子朝后一推,点燃一支香烟,感觉着玛考卡牌那股烟草劲渗到他的肺叶。有人在敲门,卡曼走了进来并敬了个礼。
“汽车已经准备好了,等你去巡查路口哨卡,长官。我想,第一个应该是东塔。”
路金揿灭了香烟。“很好,卡曼,那么就东塔。”


当埃姆卡在古城那狭窄的鹅卵石道上颠簸行驶时,周围还是一片漆黑。
象许多俄国的小汽车一样,这辆埃姆卡是十分的简陋而没有暖气,所以吉诺夫穿了一件厚厚的羊皮茄克来保暖。他建议安娜和史朗斯基在后座坐得靠紧一些,再将他专为乘客准备的厚毛毯铺盖在他们的腿上。当他朝左打了个弯转入一条狭窄的小路、驶往那些花岗岩古塔当中的一座时,三个人都冷不丁地看见了前方的检查哨卡。
一队身穿便衣的人和身着制服的民兵守列在一个临时路障前,那红色路栏置在两个油桶中间横拦在路上。前面有三辆车排队,两辆送货卡车和一辆私人小轿车,停在路上等候着被放行。那些民兵看来检查完了第一辆卡车,路栏被移开,卡车开了过去。
吉诺夫慢慢踩下刹车,停在前方轿车的后面。他心焦地用手指点击着方向盘。
“真倒霉。我想我们别无他法,只能等着排到我们了。”他掏出一包烟,回头朝史朗斯基和安娜问道。“你们有谁要抽烟吗?克里米亚黑市来的。抽了保你们喘不过气来。”
史朗斯基拿了一支,但安娜摇头不要。史朗斯基划火为吉诺夫点燃香烟,然后回头看了下安娜。她的嘴巴紧绷着,她也看着他。
此刻,他们都听到一辆车子在鹅卵石路上颠簸的声音。史朗斯基朝前望去,只见一辆绿色的军用吉斯车从对面开来,一直开到检查口。车子刹停下来,一个人跨出车外。
他穿着黑色的克格勃制服,头戴着军官帽,披着件厚厚的黑大衣,脚蹬高统靴。史朗斯基注意到他只是左手戴了个皮手套。那只手看上去显得僵硬,他心猜这是个假肢。
这个克格勃走到一个在检查哨卡的穿制服的军官跟前,声色俱厉地对他讲话。过了片刻那个军官忙转身大声吆喝着一道命令,守着这个检查站的民兵们都象被鞭子抽了一下似的,立即勤快地忙活起来。
弧光灯“啪、啪” 地全部打开,把鹅卵石路照得一片通亮。又有几个民兵冒了出来,看来他们有些人刚才是躲在车子后面睡大觉而现在被摇醒了。这个克格勃很明显地在督促着,因为第二辆卡车被彻彻底底地检查着。只见一串忙碌不息的人影。晨昏被那严厉的命令声和响亮的应答声喧腾得一下子热闹起来。
卡车司机被勒令下车,一个民兵检查着他的证件,用一只手电筒对照着照片和脸,而其他人带着电筒钻入驾驶室。卡车后面的车篷布被掀开来,又有一些民兵攀上后车厢,另一些人检查着车子下面的底盘,用带有金属长柄的镜子和大功率的电筒照着。
他们三个人瞠眼看着眼前这副场面,史朗斯基感到安娜的手紧抓着他。他算了下,有十二个民兵和军队里的人,再加上那个戴着皮手套的克格勃和他的司机。令人难熬的五分钟过去了,那辆卡车还没被放行的迹象。在他们后面,又有更多的车辆在排着长龙。
最后吉诺夫一拳砸在方向盘上。“真是活见鬼?照这个速度,我们能在午夜赶到列宁格勒都算不错了。”
突然间那卡车被允许通过了,他们前面的那辆轿车开始移动起来。这次的检查是一样的彻底,司机的证件被细审着,那个克格勃靠在一堵墙上抽着烟,关注地盯紧着这一切。史朗斯基暗暗地咒骂着,只感到一阵冷汗从他全身冒出。
他悄悄地解开他的托卡雷夫枪套盖,确信那保险打开着。他凑近安娜,感觉到她的紧张感在加剧。
“准备好,如果需要逃的话,马上起身,”他低语道。“想法回到旅馆去。”
吉诺夫猛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你在说什么?”
史朗斯基微微一笑,马上回答道,“或许我们应该乘火车,上校。”
“都是我不好,这真是荒唐透顶。”
“这也不是你的错。”
“这倒也是,但我想该是我跟那负责的军官打声招呼的时候了。看在老天份上,我们不能这样等一整天,不然我们都得迟到。”
但是突然间前面的轿车被示意放行,而开始轮到他们了。当吉诺夫将车趋向前时,路栏又被移回到路中央,吉诺夫停下车子并摇下车窗。弧光灯的强光白晃晃地打在这辆车上,令人眩目,一个民兵跑上前来。
“喂,全部下车并准备好你们的证件。”
吉诺夫的脸涨红了,这个民兵讲话鲁莽无礼。他亮出了他的身份证。“你是在跟一个克格勃上校说话。语气客气点。”他朝前面的路栏挥了挥手。“让我们过去,快点。”
那个民兵打量了下吉诺夫的身份证,然后摇了摇头。“所有人都得受检查,他们的车辆也得被搜查,所以还是照我刚才说的做,我们会尽快检查完毕。”
吉诺夫已经快要发作了。“我们倒要走着瞧!这里谁是负责?
“这都一样,同志。他的名字叫路金,路金少校,是莫斯科克格勃的。所以现在,下车到外面来。”
史朗斯基和安娜一听到这个名字的提起,都不由得全身一紧,但是吉诺夫看起来是被气昏头了。
“闭嘴,你这有眼无珠的蠢货,告诉那个负责的军官我要见他。快去!”
那民兵被吉诺夫的怒喝声吓了一大跳。这人转身举起一只手朝那个克格勃——那个叫路金的人——示意着,而那个人也在注意着这边的争执。
他大步走过来。“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路金,或者我不管你叫什么名字,吉诺夫说道。“你现在是跟一个克格勃上校谈话,我的朋友和我都急着赶路。我们在列宁格勒都有重要事要办。”
“我恐怕不经过检查和搜查,任何人都不得通过。”
“这都是谁下的鬼命令?”
路金掏出他的身份证出示给吉诺夫看。“是我下的命令。现在正搜捕敌特分子。”
吉诺夫看了路金的身份证,说道,“那好吧,不过你要清楚,你这是在耽搁我们的时间。”
“所有的人我都在耽搁,上校,不过我肯定你明白我这是在办公事。现在,要请你们全部下车,并准备好你们的证件。”
吉诺夫脸色铁青,然后下车并将身后的车门狠狠地摔关上。
那个民兵先检查着他的证件,另两个人则低头猫腰搜他的车子。史朗斯基和安娜从后座位侧身钻出车外,路金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他迈步上前。“证件,请出示,上尉。” 史朗斯基将证件递了过去。很长的时间里这个少校盯着史朗斯基的脸,然后他检查着证件,最后他抬起头来问道,“这位女公民是什么人?”
“我的妻子,少校同志。我们在塔林逗留了几天。”
“你们来塔林干什么,佩屈罗夫斯基上尉?”
史朗斯基笑了,并朝安娜点了点头。“来度我们的蜜月,同志。”
“你们住在哪里?”
“住在古城里我妻子的亲戚家。有什么问题吗,少校同志?”
路金观察着史朗斯基的脸部表情。“确实有点问题。我们正在搜寻一男一女,是前天夜里跳伞降落到爱沙尼亚的敌特分子。敌情发生后,根据我们的情报描述,他们的年龄恰恰跟你和你的妻子相符合。”他看了安娜一眼。你说这位女公民是你的妻子?”
史朗斯基不无骄傲地说道,“当然,同志。我们在三天以前结了婚。” 他又微微一笑。“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少校,她不是一个敌特分子。”
站在旁边的一个民兵“噗哧” 一声笑了出来,但是路金的表情却毫无变化。
他不冷不热地说道,“我恭喜你们两位了。我也可以看看你的证件吗,女公民?”
“当然。”
安娜在她的手提包里摸索着,然后拿出来交给他。路金极其仔细地检查着这些证件,打开电筒从各种角度照着证件,并眯眼感觉着,又用他的拇指搓摸着证件的表面。他没有将证件还给安娜,却转而看着史朗斯基,然后也是如此这般地细寻着他证件的破绽。
“你们要去哪里,佩屈罗夫斯基上尉?”
“列宁格勒。”
“去干什么?”
“我要返回我的部队。”
“那是哪一个部队?”
“第十四装甲师。在诺夫哥罗德马上要举行冬季演习,我恐怕我一定得赶回部队。”
那少校瞅了眼史朗斯基制服上第十四装甲师的肩章。“要是我们搜一下你的行李你不会介意吧?”
史朗斯基耸了耸肩。“当然不,少校。”
路金打了下响榧,一个民兵跑上前来。“把上尉的行李搬下来彻底地搜一下,他妻子的也是。“他又观察着史朗斯基,突然间两个民兵紧握着他们的托卡雷夫冲锋枪趋上前来,好象察觉到了什么。
吉诺夫跑过来打圆场。“我说,少校,有这个必要吗?我们实在是急着要赶路。我自己本人认识这个军官。还有这位女士也是。在塔林我也正巧常常住在她这里的叔叔家里。”
“安静。我知道你们有急事要办。但我们大家都是。这化不了很长时间。”
吉诺夫气得满面通红。那个民兵从后盖箱搬出所有的行李,路金对史朗斯基说道,“请指给我们看你们的行李。”
史朗斯基指着他们的两个衣箱。路金先检查着两只箱子的外面,十分地仔细,手指沿着箱子的接缝处划摸着。史朗斯基站在那里,直看得冷汗从他的颈背处冒出,揣摸着他到底能一下子打出多少枪,暗暗打定主意真逼不得已那样的话,他第一枪就先打这个路金。
那个少校抬起头来。“请把箱子打开,上尉。”
史朗斯基照他的吩咐做了。路金蹲下身子,用电筒照着衣物。他检查着衣服上的标签并感觉着每件衣服的质地。最后他站起身来,又一次打量着史朗斯基的脸。一丝狐疑不定的表情闪过这个少校的脸,似乎有什么东西触动到了他的内心深处。
“你看上去很面熟,上尉。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这我可不敢说,少校。”
“战争期间你当过兵吗?”
“在库斯克第五军团。”
“是步兵吗?”
“是的,长官。”
“真的?那你认识金雅汀上校吗?”
史朗斯基假装回忆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他的头。“我只在库斯克呆了三个月,然后我就被调走了。我恐怕我没有听到过这个人。”
吉诺夫在旁边冷得直发抖,又插话进来说道。“真的,少校,这可怜的人和他的妻子已经因为他们的蜜月被打断而非常扫兴了,你应该看得出他是个真正的军官。你该不会胡搅到要去逮捕他或者让我们就一直这样站着冻僵到死为止吧?”
少校朝吉诺夫冷冷地投去威慑的眼光,然后又看着安娜和史朗斯基,似乎仍无法拿定主意。
“问一个问题,上尉。你妻子是几月份出生的?”
“长官?”
“她的出生月份。一个简单的问题。”
史朗斯基勉强一笑。“七月份。一个男的是不大会忘记这个的,尤其是刚刚新结婚,长官。”
“可你的年龄现在才结婚似乎显得大了一点,上尉。”
“长官?”
“这是你第一次结婚吗?”
史朗斯基摇了摇头,看上去他似乎被触及到心中的伤痛处。“不,长官。我第一个妻子在战争中死了。我说,长官,这都有必要吗?”
路金踌躇了很久,然后慢慢地把两套证件还给了他们。“我很抱歉耽搁了你们很久。你们可以走了。祝旅途愉快,上尉。你也是,女公民。还有你,上校。”
“还有那白白浪费的时间,”吉诺夫回道,狠狠地吐了口冒着白汽的粗气。
他们都钻回到车子里面。当史朗斯基移身到后座安娜的身旁并甩手将毛毯盖在他们腿上时,他感觉到毯子底下她的手伸过来,一把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指甲深深地嵌在他的肉里,直掐得他发痛,他感觉得到她在发抖,而他自己也是全身发虚,尽管周围一片寒冷,衬衫里却是大汗淋漓,他的心跳声直撞击到了他的耳膜。
当埃姆卡发动起来并在鹅卵石路上颠簸地行驶着时,吉诺夫怒气冲冲地在前座一个人嘟骂着。“那些莫斯科来的人总以为他们比别人高过一头。”他恶狠狠地咒骂着,“你就等着瞧,路金少校,你这得势小人。等我到了列宁格勒我就要你好看。你他妈的目无上司。”
当他还在骂骂咧咧时,史朗斯基回头朝车后窗瞅了一眼。
那克格勃少校在车后仍站立盯着看,他的脸上有着一层微微的疑云。
史朗斯基转过头来。这个少校很聪明,问一些表面上无关紧要的问题,但是这些问题却能告诉他很多东西。不知怎么,看他脸上的神情,他还是没有完全信服。史朗斯基不由得全身紧张起来并了个寒噤,埃姆卡此时已打入下一个弯口。
黑暗的车厢里,安娜低声问道,“怎么啦?”
“我就觉得刚才被人拖着到鬼门关前走了一回。”

当路金回到唐堤兵营时已将近九点了。
卡曼手里拿着一摞纸正等着。他看上去疲倦万分。
“给你的新报告,少校。我恐怕仍然没有那一男一女的确切行踪。”他将纸放在桌上。“你认为目前情况我们是不是在白浪费时间?”
路金冷峻地盯着他。“恰恰相反。我想要行动继续开展下去而且范围要扩大。”
卡曼叹了口气。“难道少校就不能考虑这两个人在他们跳伞降到爱沙尼亚时可能已经丧命了?跳伞有时候会出岔子的。或许我们应该搜一下野外看有没有尸体?”
“一个人打不开降落伞而送命我还能接受,但两个我决不会考虑。命令还得执行。扩大搜索范围,要包括离城中心方圆十五公里的地区。城里的每一个屋子、旅馆和商店都要彻底地搜查。”
“可这要花几天的时间!”
“你有十二个小时。”
“少校,你说的是要包括爱沙尼亚四分之一的人口!”
路金怒气冲冲地转过身来。“我不想再罗嗦了。就照命令执行。而且要快,快去!”
“是,少校。”卡曼敬了个礼便退下,关上了门。
路金烦躁地用手捋了下他的头发。他对那个上尉态度过于严厉了些,看得出这个人跟他是一样的疲惫,但这关系太重大了。路卡和检查哨还有客店登记的检查应该多少有一点眉目。
但什么也没有。甚至没一点迹象表明这一男一女就在塔林。
他从窗口朝外望着。他可以依稀辨识到远处这座古城的幢幢墙影,那路德教教堂的金饰圆顶就从那众墙后冒出,那些从十五世纪就矗立了的、曾见证过侵略者们开进和开拔的、古老的菘蓝色房子延伸着没入暗色中。
那个男的和那个女的一定就在周围什么地方。这真是叫人不可思议。有那么多的检查站,现在应该是有迹象出现了。
他又想到在东塔的那个上尉和他的妻子。对这个人他有一种奇怪的、而又具体说不出的感觉。他肯定他以前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个人的脸。他当时提及到这一点,倒不是象其他问题那样有什么用意或摆圈套。但是他到底是在哪里见到过他呢?
那上尉的妻子长得比较迷人但却谈不上漂亮。她的化妆反而破坏了她的容颜。妆化得太浓了。或许这是故意的?这个男的说他们是度蜜月。她应该看上去幸福才是。但她看起来并不是幸福样,只是紧张样。抑或这只是他的想象而已?
但是那个男的却毫无惧怯的神色,真是叫人费脑筋。路金发觉很难捉摸透这个人。
那个他问他关于他妻子生日的问题对他的最后决断不无影响,但也只是在刚才。他曾经在基辅抓到过一对德国间谍,两个人扮作夫妇旅行。一个真正的丈夫总能记得他妻子的生日的,而那个德国男的却很长时间答不上来,到最后他索性拔腿就跑,当然最后他还是被抓了回来。但是今天早晨那个上尉却能答上来。
不管怎样,这对夫妇仍是个苗子,他还得要查实一下他们讲的故事。那上校在旁作证说他认识了解他的乘客无形之中又帮了他们一把。
但是真正叫路金心神不定的还是那个男的那张脸。他肯定他能从什么地方记起这个人。这个人身上有着一种奇特的相识感。但是他操心的事太多了,压力太大了,回忆东西只有在脑子清晰宁静的时候才最有效,而不是在疲劳和一片纷乱的时候。最终他会想起来的,但不是现在,尽管他绞尽脑汁,但脑海里却还是一片空白。
他从窗前退回,又拿起那女人和那被叫做为狼的男人的照片。他看着它们很久很久。那狼的照片实在是太模糊了根本就没什么用,照片是从很远的距离照的。另外一件叫路金疑窦不解的事 -- 那男的档案里少了两页的事实。或许贝利亚自有他的理由要抽去这两页纸,但路金却总有点怀疑。这就好象他的调查进程被有意地搞得艰难复杂。
帕沙是对的。通常一个侦查员是被允许接触了解跟案子有关的所有情况。
那女人的照片显示她没化过妆,她的头发被削断了,她的脸瘦削拉长着。她的眼睛下面有着明显的黑圈,显然是因为精神压力或是缺少睡眠,或者两者皆是。
路金力图想象着她的颊骨处再圆胖一点、头发再长一点以及再化妆一点会是怎么个样。太难了,真的无法想象。一个女人只要适宜地抹上妆完全可以改变她的容貌。不管怎样,他的本能告诉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而且那些检查站到现在也没发现其他的可疑者。
他拎起话筒,迅速拨通了卡曼的分机号码。
“我是路金。我要立即查实一个叫奥列格•佩屈罗夫斯基上尉。看看他是不是在列宁格勒的第十四装甲师。跟他的指挥官联系,或者接电话的其他人也行。我要他个人档案的详细介绍。出身、婚姻以及其他的。还有核实一下这个师是不是正准备在诺夫哥罗德举行冬季演习。叫他们给我回音。”
卡曼问道,“这人是谁?”
“先别管这,只是照着做就是了。再打电话给当地的空军司令准备好一架直升飞机以便我需要它。要是他找借口推托的话,就叫他跟我通话。还有找一下一个克格勃上校叫吉诺夫的,他在塔林时是住在哪里。”
路金放回话筒。现在仍然有足够的时间在那辆埃姆卡到达列宁格勒之前把它截住。这段路驾车要五个小时,这样路金就还有三个小时的先机。
他看了下他的手表。九点钟。
顺利的话,那些情报十分钟里就可以从列宁格勒分部传回来。


2008-2-20 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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