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转载] 我不情愿地辞掉了我家的阿姨
DIDI KIRSTEN TATLOW
北京——任何一个需要工作的母亲都知道,帮助照顾孩子的保姆是多么重要。
在大约两年的时间里,史阿姨在我们家中照看孩子。这位性格开朗的女人来自安徽省的一个贫困村庄,她的工作时间很灵活,与孩子们相处得很好。她喜欢狗,这在我们养了一只小狗之后,也变得很重要。
确实,她打碎了不少碗碟,把我儿子的T恤衫和袜子放到我的柜橱里,刮花了银质餐具,不知道怎么处理那些她的村子里没有的东西。
我们不是特别介意。她态度很好,愿意付出,我对此心怀感激,而且我也很忙,根本没时间找其他人。
另一方面,史阿姨的个人生活一直充满戏剧性。(在中国,照看小孩的打工者被称为“阿姨”。)有一次,她突然生病,需要钱,我们欣然为她提供了资金支持。就像很多没有城市户口的农民工一样,她在城市里没有医疗保险。
有一天,史阿姨打电话说,她被困在家中,不能出来工作。老家的邻居来到她位于北京郊区的家中要钱,这位邻居的女儿与史阿姨的侄子长期交往,现在怀孕了。
这位母亲表示,她同意两人结婚,但既然女儿已经怀孕,她要10万块钱,而史阿姨的哥哥没有这么多钱。史家花了好几天和他们讨价还价,最终将金额降到5万。之后的几个星期,史阿姨都显得脸色苍白。
故事还在继续,她的生活充满起伏。她努力工作,但却受到经济压力的困扰,这些压力源于她的外来人员身份,因为这个她无法享有各种保障,同时也源于在 城市里延续着的农村传统。在北京,数百万人都过着这样的生活。这里的人们会遇到很多要求“赔偿”的情况,这些麻烦最终靠金钱解决。我们给她提供帮助,不介 意她偶尔无法工作,听她讲述不同的故事。但提到杀人就要另当别论了。
这不是史阿姨的错。有一天,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讲了另一个故事。史阿姨另一个16岁的侄子从北京的家中消失。他的父母(史阿姨的弟弟和弟媳)焦急万分。两天后,警察与他们取得了联系。她侄子被拘留了,他和其他12名少年被控杀人。
“需要赔偿100万,因为受害者是北京人,”她忧郁地说,“他们比我们乡下人值钱。”
这或许听起来有些讽刺,但却是真的。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赔偿法》,故意杀人案中的死亡赔偿金按照当地的人均可支配收入计算,总额为20年收入,此外还有丧葬费等其他费用。(60周岁以上的,年龄每增加一岁减少一年;75周岁的以上的,按5年计算。)
实际上,事情结果通常有所不同。受害人亲属和杀人者的亲属往往会通过协商来决定赔偿金额,杀人的一方必须赔偿。
史阿姨说的对,她来自农村,那里的收入要低于城市。事实证明,北京人的生命的确比安徽农民的命值钱。
幸运的是,对于史阿姨来说,虽然悲剧无法改变,生命也不能挽回,但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最糟糕的境地。在被警方关押了一个月以后,她的侄子被认定没有真 地对死者动手。死者是一位父亲,他似乎是因为看到一群年轻人用棍棒殴打自己的儿子,突发心脏病而去世的。史阿姨说,侄子在关押期间曾被其他罪犯欺负(“每 个刚进去的人都会被这样对待,他们在厕所欺负他,因为那里没有摄像头。”),而且还吃不饱(“他们总是有意不让他吃饱。”)。
这是个复杂的故事,死者30多岁的儿子似乎和这个青少年团伙19岁的头目在一家餐馆发生了争执。然后双方动起手来。
这名青年感觉受到了屈辱,他后来找到了这名男子,并安排自己的朋友(其中包括史阿姨的侄子)来“给他一个教训”。
因为她侄子在袭击事件中的参与显然有限,史阿姨的家人可能只需要赔偿1万元人民币,或多一点钱,给受害人家属。她说,这个数额要比动手攻击了那名男子的其他人,尤其是主犯需要赔偿的数额少。
她侄子的情况又如何呢?他为什么会加入那个团伙?16岁的少年可能会在任何地方惹麻烦,但是我想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人有时间照顾他,”史阿姨神色忧虑地说,“我的弟弟和弟媳开了一家鞋店,他们一直在忙生意。实际上,已经很多年没人管过他了。”
我真心为她感到难过。任何职业母亲都知道,雇佣这种既要承担极大经济压力,背后又有个明显不稳定家庭的保姆肯定是冒险之举。虽然不情愿,但我还是不得不给了史阿姨两个月的工资,然后让她离开。
她表现得很坦然。她说:“情况总是会变的。”
作者狄雨霏(Didi Kirsten Tatlow)是《国际先驱论坛报》(The 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驻京记者。
翻译:许欣、陈柳
纽约时报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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