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认识瑞典之13 邂逅国王陛下
认识瑞典之13 邂逅国王陛下
李建纲
在斯德哥尔摩，我曾经两次见到伟大的瑞典国王，当然都是在电视上。一次是他在教堂听主教讲道，十分虔诚的样子，又一次是他亲临某一水灾地区视察，和大家一样一身泥水。此外还见过他的照片。他的照片到处都有，但不像我们那样恭恭敬敬挂起来，而是制成明信片，有他单人全副王服武装的标准照，也有他与家人的生活照。这些明信片在超市，尤其在老城小街小店里，与别的众多的明信片，风光的，花鸟的等等，摆在一起出售，十或五克郎一张。十或五克郎都是硬币，上面都有当今国王的侧面肖像。用有国王像的硬币，买有国王像的明信片，我也买了。仅此而已。我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能见到国王本人。
但是，在一个夏天的美好日子里，在事前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我竟然就面对面地见到了瑞典国王卡尔16世·古斯塔夫陛下。
那确实是一个无比美好的夏日，阳光灿烂，空气清新。斯德哥尔摩忽然变成一座广大的露天音乐厅，家家管弦，处处鼓乐，连森林和大海也激动起来了，闪耀光芒。市民们倾城而出，载歌载舞。这是什么节日？我打听了一下，什么节日也不是，这只是夏日里普通的一天。或者说，瑞典的夏季，天天都是节日。
瑞典人是天生的音乐迷，喜爱音乐是有传统的。差不多人人在孩童时代，便在各种各样的音乐学校里，学得一两手乐器。他们自豪于他们国家虽小，却是音乐大国，不到900万人口，就有800多万音乐家 ，演奏家。瑞典是世界三大音乐出口国之一，其余两国是英国和美国。但是这两国恐怕也没有瑞典的音乐这么普及。瑞典国内专业和业余的音乐团体，难以计数。而热烈明媚的夏天则是他们最为活跃的黄金音乐季节。到处是露天音乐会，有看台的座无虚席，无看台的，草坪如绿毯，站着坐着躺着全是人，边晒太阳边吃东西边欣赏音乐。或者也可以说是让音乐伴着他们休闲。也有的看客寥寥，演唱者照样卖力演唱，看不看是别人的事，且自得其乐。满城的音乐之声，揭幕了斯徳哥尔摩的狂欢之夏。
9月开始的一天，这个城市更是被音乐的狂涛淹没了。从皇家花园到王宫的滨海大道上，波澜滚动着一条色彩艳丽鼓乐喧阗的音乐长河。浩浩荡荡的军乐队汹涌向前。当头的是一支马上乐队，20匹枣红大马上，乐手们蓝衣金盔，吹奏着小号铜管。其后是一组一组的步行方队，每一方队的前头，有一位指挥官指挥，指挥官神气十足地把那长长的金漆闪亮的指挥杖当空飞舞，使我想起我们京剧中的武打招式，煞是好看。大方队按不同服色，而分为红黄蓝绿黑等队。军服上众多的饰件闪闪发光，乐器闪闪发光。在满街彩色光芒中，年轻的军士乐手们，个个百里挑一，身材高大，英俊威武，神色庄严，步伐整齐。一支一支乐曲此起彼伏，或气势豪迈，或明朗强劲，或轻盈活泼，均充满活力，热情洋溢。乐声飞扬之中，斯德哥尔摩更加风光旂旎，美丽迷人。灿烂阳光在海浪上闪烁跳跃，苍松白桦乘微风而轻盈起舞，海鸥展开长大而透明的羽翼上下翻飞，鸽群在草坪花丛中时起时落。路人们夹道观看，手舞足蹈，不觉得便跟随着乐队向前走动。我与妻亦身不由己，被裹挟而去，便到了王宫广场。
王宫广场是每天中午举行王家卫队换岗仪式的地方，而今日又大不同，场面更为宏大，似乎全国的军乐队齐集王宫接受检阅。漂亮威武的军人，身穿各不相同的礼服军服各成一队。长官号令，旌旗挥舞，整队完毕，全场肃静。直到这时，观众们仍不知国王会来，因为事前没有一点消息。不但事前没有消息，事后的各媒体，对于国王亲临的如此盛大的活动，也没有报道。那天的报纸，报道了一则有关中国人民热买彩票的消息，而关于他们的国王，却只字未提。
国王陛下从高大的红色花岗石雕圆拱门下健步而入，走了过来。我正好站在用带子拦起来的通路旁边，那伟人就在我伸手可及的面前走过，让我看了个清楚。此时的国王，与明信片上的标准照的服装有所不同，没有了金色绶带和满胸的勋章，而是一身深蓝色军礼服，双排金纽扣，袖口绣宽大金花边，一朵金色大帽徽，在高高翘起的帽子正中。国王身材高大，面色红润，戴细金丝边眼镜，神态庄重，步履轻快。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位军人，一位戴白色蓝箍大檐帽，一位戴红色贝雷帽，皆身材魁梧，高约两米，服色鲜亮，仪表不凡。
国王从观众中走过，面带微笑，向左右人群致意。我近在咫尺，虽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位国王，但也多少知道一点他的历史。
瑞典1000年前就有国王了，是欧洲最古老的从未中断过统治的君主国，这位国王的家族也就是世界上最古老最显赫的家族之一。国王本人1940年出生，4月30日是他的生日，也就是瑞典国庆日。他于1973年9月15日即位，时年27岁，是瑞典历史上第74位国王，也是当时欧洲最年轻的国王。他登基两年之后，瑞典议会通过新宪法，对王位制度进行重大改革，这一改革就把国王手里的大权，统统收归议会所有，国王只成为了国家的象征，仅限于主持国家礼仪性的活动。接待外国元首来访啦，代表国家出访啦，还有每年颁发诺贝尔奖等等。
而这位国王与他的祖上不同，并不迷恋那巨大的权力，对他本人如此重大的变动，服从议会，欣然接受。从此他成了瑞典历史上第一位民主化平民化的国王，被国人称为半君半民。他一家人本来是住在老城的王宫里的，因此也搬出了王宫，搬到城外皇后岛上的他原来的夏宫住了起来。老城的王宫只是他的办公室。每天早上，他自己驾车到王宫去上班，下了班又自己驾车打道回府。路途相当的远，一路上连个保驾的也没有，更别说前呼后拥，警车开道了。完全是一位上班族的公务员。
在斯德哥尔摩，富人的子弟是可以上贵族的幼儿园和学校的，而这位国王公务员却坚持让自己的孩子上普通的幼儿园，到普通的学校上学。下了学，他的孩子可以到别人家去玩，而别人家的孩子也一样可以到他家来玩。总之让孩子们从小就过平民大众的生活。到了周末，就率领孩子们到自家经营的农场里去干活，种花种草，养马养牛，不能说是全把式，样样都拿得起来，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尤其养牛有一套，还向农民传授他总结的经验，仿佛经验丰富的老农似的。他还有两大爱好也广为国民所知，一是美食，在家里亲自下厨，会炸美味的牛肉小丸子，这是瑞典的传统美食，是他从老国王的御厨手里学来的，祖传秘方；还会做色彩鲜艳的冰淇淋。二是买股票，出手大方，经济不景气时，赔得一塌糊涂。
总之这是一位可爱的国王。前年他代表国家出访文莱国，在宴会上照议会事先拟定的稿子讲话后，又即席讲了几句。谁知就这几句惹了麻烦，回国来就受到议会和媒体的批评，认为他讲了不该讲的话。议会里甚至有人提出废除国王制。然而经过全国民意调查，却有85%以上的公民，坚决要求保留国王。国王受到了全体人民的拥护和爱戴。不过我想，万一议会真的通过了废除国王，他也会像接受上一次的新宪法一样欣然从命，那时他会高高兴兴地去从事他最理想的工作——养牛。
这位可爱的国王，有一位可爱的王后。王后叫西尔维亚，美丽非凡。她出生于德国海德堡的一个平民家庭，母亲是巴西人，所以她的幼年在巴西度过。婚前曾是一名空姐，1973年在慕尼黑奥运会组委会工作时结识瑞典国王。她虽贵为王后，但从来行事低调，她的优雅娴淑更迷倒了瑞典国民，她的照片每隔一周就会登上杂志的封面，这成为杂志吸引读者的必胜一招。
国王有三个孩子，一男两女。王位的继承，本来也和咱们过去的皇帝一样，传男不传女，却也是在这位国王手里变了，国王尊照人民的意愿和新的宪法的要求，由男性继承改为男女平等，长者继承。所以他的未来的继承人就是他的长女维克多利亚，而他的公子，因为迟到一步就没戏了。欧洲已经有几位女王，若干年后，就又加入一位新的女王了。这位女王储正当23岁，我也曾有幸一睹芳容。那是报纸上登出她与比他大两岁的男友亲密相处的大幅照片。看来两人十分相爱，正热烈地相吻着。他们相交已久，首次公开宣布。为此，我的瑞典朋友爱娜评论说：当女王储真可怜，隐私权都没有了，一切都要公之于众，想要找别的职业也不能了，唯一的出路就是当女王，不管本人愿不愿意。我听了这话，怎么有点阿Q味？但事实证明，瑞典没有阿Q，他们就是这样平常的看待他们的平民国王的。这一点马上就可见分晓，因为国王此刻就在我和他们的面前。
当国王走过我面前时，由于我见了这位友好国家的最高元首，也如见了我们国家的最高领导人一般，油然而生敬爱和激动之情，也由于我认为，在这种场合，面对一位伟人，鼓掌欢呼是一个公民必须履行的职责，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便下意识地鼓起掌来。但我马上就有点尴尬了。原来全场人众，只有我一人鼓掌，掌声单薄脆弱。一般情况下，一人鼓掌，众人响应的情况，在这里居然没有发生。没有掌声，没有欢呼，没有见到伟大人物时的敬畏之感。人们只带着几分亲切几分好奇的笑容，平静地注视着国王从自己的面前走过。
国王走到大乐队前停下来。音乐指挥迎上前去行军礼，国王同时举手还礼，然后二人握手。我以为这一回大家会热烈鼓掌欢呼，会请国王登台讲话，然而也没有。倒是乐队指挥径自登上高高的指挥台，而国王却靠后和观众站在了一起，就那么站着，观看演出。只见指挥扬起手，指挥棒当空一闪，仿佛挑起了万千音符，音乐声轰然而起，雄壮欢快优美的旋律，与洁白的鸽群一起，在王宫上空盘旋，振奋了陶醉了整个广场的人群。这是全国最棒的乐队的最精彩的演出，人们全神贯注，除了音乐之声，没有一点杂音，这是真正的在欣赏音乐。一曲终了，热烈鼓掌，是真正的热烈，连对国王都舍不得鼓的掌，也一股脑儿鼓出来了。国王也和观众一起向演奏家们鼓掌。这时候，大概连国王自己，也忘了还有一位至高无上的国王在场。
演奏结束，国王完成了他的光荣的“象征”的工作，依然在二位礼服华美高大英俊礼仪军官随从下，先行退场。又走过我面前时，我更加仔细端详了这位国王。他高大挺拔，器宇轩昂，已是满头白发，一派王者风范。国王还是王子时，也和一般青年一样应征入伍，接受严格军事训练，我也曾见他在兵营生活的照片，那是完全跟普通士兵一样的。所以国王如今走路还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步伐。刮过胡子的脸颊，微微泛青，透着坚毅勇迈和朴实。两眼炯炯有神，眼光却是柔和的。像来时一样，和蔼微笑着向他的平等的臣民们致意。我和大家一样，没有再鼓掌。但也不再为刚才的鼓掌而尴尬了。作为一个有教养有礼貌的中国人，一个爱好和平的中国人，一个此刻也许是唯一在场的中国人，临时担当起民间友好使者的责任，向一位在新中国成立之初便与我国建交，且半个世纪来始终对我热情友好的国家的元首致敬意，我甚至有点不辱使命的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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