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短篇小说] 西经中说--沧州贤媳记
嘉庆年间，河北饥荒，在沧州，有一个灾民带着老婆子和两个儿子，往河南洛阳去投亲靠友。这人名叫李大龙，他的老婆名叫王甜美。他两个儿子，一个名叫李德，一个名叫李功，都是河北沧州人。他们到了河南洛阳，就住在那里。
后来王甜美的老公李大龙死了，剩下老婆和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娶了洛阳女子为老婆，一个名叫刘巧儿，一个名叫菱花，在那里住了约有十年。后来，李德和李功二人也死了，剩下王甜美，没有丈夫，也没有儿子。老太太就跟两个儿媳妇动身，要从河南洛阳返回老家去。因为她在河南洛阳，听见老天爷可怜老家的百姓。现在那里收成不错，粮食产量逐年上升。
于是她和两个儿媳妇离开所住的地方，要回沧州去。王甜美对两个儿媳妇说，你们各人回娘家去吧，愿老天爷待你们不薄，象你们待亡夫与我不薄一样。愿你们改嫁以后，老天爷使你们各自在老公家中得到平安。说着，王甜美便要与她们作揖道别。她们就放声大哭起来，说，不然，我们必与你一同回你老家去。
王甜美说，我的好儿媳哪，回去吧，为何要跟我去呢？我还能给你们在生出两个丈夫吗？回去吧，我年纪老迈，不能再有丈夫。就算我还有指望，今夜有丈夫可以生子。你们岂能守着他们长大呢？你们岂能守着他们不嫁别人呢？我女儿们哪，不要这样，我为你们的缘 故，甚是愁苦，都是命里注定的啊。
两个儿媳妇又放声大哭，刘巧儿便跪别了婆婆， 先径自去了。只是菱花舍不得婆婆。王甜美说，看哪，你妯娌已经回她老家了，到她所拜的菩萨那里去了，你也跟着你妯娌回去吧。菱花笑说，您老甭想就这么把我给打发了，您去哪，我也去哪。您在哪里住宿，我也在哪里住宿。 您的家就是我的家，您的菩萨就是我的菩萨。您死在哪里，我也死在哪里，也葬在那里。咱们死也死到一块儿，不然，愿老天爷重重地降罚与 我。
王甜美见菱花执意要跟随自己去，就不再劝她了。
于是二人同行，回到河北。她们到了沧州，全城的人就都惊讶。妇女们说，这是王甜美吗？王甜美对他们说，不要叫我王甜美，要叫我苦婆， 因为老天爷使我受了大苦。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老天爷降祸与我，上天使我受苦，既是这样，你们为何 还叫我王甜美呢？
2
王甜美和她洛阳女子、儿媳妇菱花，从河南洛阳回到沧州，正是夏收割大麦的时候。
王甜美的丈夫李大龙的亲族中，有一个人名叫李富贵，是个大财主。洛阳女子菱花对王甜美说，容我往田间去，谁对我好，我就在谁的身后捡麦穗。王甜美说，媳妇啊，你只管去。菱花就去了，来到田间，在收割的人身后捡麦穗。她恰巧碰到了李大龙本族的人李富贵到那块田里。李富贵刚好来视察农作物丰收的情况。他对收割的人说，愿佛祖与你们同在。他们回答说，愿老天爷赐福与你。李富贵问监管收割的工头说，那是谁家的女子。监管收割的工头回答说，是那洛阳女子，跟随王甜美从洛阳回来的。她说，请你容我跟着收割的人，拾取打捆剩下的麦穗，她从早晨直到如今，除了在屋子里坐一会 儿，一直在这里。
李富贵对菱花说，闺女，听我说，不要往别人田里拾取麦穗，也不要离开这里，要常与我的佃农在一处。我的佃农在那块田收割，你就跟着他们去。我已经吩咐工头不可欺负你。你若渴了，就可以喝佃农打来的水。菱花就俯伏在地叩拜，对他说，我既是外地人，怎么你这样顾恤我呢？李富贵回答说，自从你丈夫死后，你怎么孝敬婆婆的，怎么你离开你的父母和乡亲，到俺们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这些事人全都告诉我了。愿老天爷照你所行的赏赐你。你来投靠老天爷，愿你满得他的赏赐。菱花说，老天爷，愿在你眼前蒙恩。我虽然不及你的一个佣人，你还用慈爱的话安慰我的心。
到了吃饭的时候，李富贵对菱花说，你到这里来吃烙饼吧，卷了大葱沾酱吃。菱花就在佃农旁边坐 下，他们把烙饼递给她。她吃饱了，还有剩的。
她起来又拾取麦穗，李富贵吩咐工头说，她就是在麦捆中抽取麦穗，也可以容她，不可羞辱她。并要从捆里抽出些来，留在地下任她拾取，不可吓唬她。
这样，菱花在田间拾取麦穗，直到晚上，将所拾取的打了，约有一斗大麦。她就把所拾取的带进城去给婆婆看，又把她吃饱了所剩的烙饼给了婆婆。婆婆问她说，你今日在哪里拾取麦穗，在哪里做工呢？愿那顾恤你的人得福。菱花就告诉婆婆说，我 今日在一个名叫李富贵的人那里做工。王甜美对儿媳妇说，愿那人蒙老天爷赐福，因为他不断地恩待活人死人。王甜美又说，那是我们本族 的人，是一个至近的亲属。他对我说，你要紧随我的佃农拾取麦穗，直等他们收完了我的庄稼。王甜美对菱花说，媳妇啊，那你就跟着他的佃农出去，不要去别人地里，这才为好。于是菱花与李富贵的佃农常在一处捡麦穗，直到收完了大麦和小麦。菱花仍与婆婆同住。
3
菱花的婆婆王甜美对她说，闺女，我不当为你找个人家，让你享受荣华富贵吗？你与李富贵的人常在一处，李富贵不是我们的亲戚吗？他今夜在场上簸大麦。你今天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到场上去，别让那人认出你来。你等他吃喝完了，到他睡的时候，你看准他睡的地方，就进去掀开他脚上的被，躺在他身边，他必告诉你所当做的事。菱花说，凡你所吩咐的，我一定照办。
菱花就下到场上，照她婆婆所吩咐她的而行。李富贵吃喝完了，心里欢畅，就去睡在麦堆旁边。菱花便悄悄地来掀开他脚上的被，躺卧在那里。
到了夜半，那人忽然惊醒，翻过身来，不料有女子躺在他的脚下。他就说，你是谁。菱花回答说，我是你的婢女菱花。求你用你的衣襟遮盖我，因为你是我一个至近的亲 属。
李富贵说，闺女，愿你蒙老天爷赐福。你以后的日子比先前更好。因为少年人无论贫富，你都没有 跟从。闺女，现在不要惧怕，凡你所说的，我必照着行。我本城的人都知道你是个贤德的女子。我实在是你一个至近的亲属，只是还有一个人比我跟你关系更近。你今夜先在这里歇着，明早他若肯为你尽亲属的本分。就由他吧。倘若不肯，我对天起 誓，我必为你尽本分，你只管躺到天亮。
菱花便在他脚下躺到天快亮。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来了。李富贵说，不可使人知道有女人到 场上来过。他又对菱花说，打开你所披的外衣。她打开了，李富贵就撮了六簸箕大麦，帮她扛在肩上，她便进城 去了。
菱花回到婆婆那里，婆婆说，怎么样了。菱花就将那人向她所行的述说了一遍。又说，那人给了我六簸箕大麦，对我说，你不可空手回去见你的婆婆。婆婆说，你只管安坐等候，看这事怎样成就，因为那人今日不办成这事必不休息。
4
李富贵到了城门，坐在那里，恰巧李富贵所说的那至近的亲属经过。李富贵说，某人哪，你来坐在 这里。他就来坐下。李富贵又从本城的老人中拣选了十人，对他们说，请你们坐在这里。他们就都坐下。李富贵对那至近的亲属说，从洛阳回来的王甜美，现在要卖我们族兄李大龙的那块地。我想当赎那块地的是你，其次是我，以外再没有别人了。你可以在这里的人面前，和长老面前说明，你若肯赎就赎，若不肯赎就告诉我。那人回答说，我肯赎。李富贵说，你从王甜美手中买这地的时候，也当娶了寡妇菱花，使 她死了丈夫在产业上存留他的名。那人说，这样我就不能赎了，恐怕于我的产业有碍。你可以赎我所当赎的，我不能赎了。从前，在中国人中要定夺什么事，或赎回，或交易，这人就给那人按手印。中国人都以此为证据。那人对李富贵说，你自己买吧。于是在文书上按了手印。李富贵对老人们和看着的人说，你们今日作见证，凡属李大龙和李德，李功的，我都从王甜美手中置买了。然后我要娶李德的寡妇菱花为妻，好在死人的产业上存留他的名，免得他的名在本族本乡中消失。 你们今日可以作见证。在城门坐着的众民和长老都说，我们作见证。愿老天爷使进你家的这女子享福，在沧州得着好名声。愿老天爷让这年轻女子给你多生胖小子。
于是，李富贵娶了菱花为妻，与她同房。老天爷使她怀孕生了一个儿子。妇人们对王甜美说，老天爷是应当称颂的。因为今日没有撇下你使你无至近的亲属。愿这孩子以后前程远大。他必提起你的精神，奉养你的老，因为是爱慕你的那儿媳妇所生的。有这样的儿媳妇比有七个儿子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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