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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冈

#1  一夜落叶

这个是2年前写的,与其存在文件夹里上锈,不如拿出来晒。
都是每天下班后抽空写的,比较young,见笑了。

感谢主持和为力的鼓励,让咱有信心出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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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落叶

(一)
阿落抑制不住地迷上了户外,然后又迷上了户外网站。不只是阿落,这座伟大的城市里有许多像阿落一样的年轻人迷上了户外,而后又都迷上了户外网站。阿落猜测自己是不是很空虚?如果不空虚,阿落就解释不清自己为什么一天到晚挂记着“磨房”。磨房据称是大陆最大的户外网络根据地,有人说它在世界上也很有名。

阿落喜欢在磨房游荡。老板不在的间隙,阿落便逃到网站上来,他最喜欢听有悄悄话来时发出的“叮”的那声。阿落觉得那种声音很奇妙,那是一种能牵动满身神经的声音。悄悄话有时候是朋友约阿落出去玩的,有时候是陌生朋友咨询什么事情的,有时候是网站管理员删掉阿落帖子随后通知他的,有时候是喜欢文字的朋友相互交流的。不管怎么说,有悄悄话来就是好事,阿落希望有悄悄话来,他渴望交流。和陌生人交流有一种快感,阿落感觉那种快感类若登上巅峰,又类若年少时的梦遗,刺激而冲动。但最让阿落有快感的,莫过于来自小叶的悄悄话。

与其说阿落来网上交流,莫若说他是为了来看小叶。小叶是位漂亮的女子。

除了开杂货店的那些粤东爆发小老板,这座城市里几乎每一个有工作的人都对着一台电脑,飞速进步的技术和发明把所有人玩得团团转。原以为技术进步了,人就休闲了,可结果恰恰相反,每个人都越来越忙。为了什么,除了挣钱,其余的谁也不知道。

阿落当然不例外,照样每日晕天黑地,早起晚归。阿落忙得把自己丢掉了。

每个傍晚,离开那间小公司,阿落乘上374路大巴回家,车上的人永远都那么拥挤,有一次听广播说这座城市已经有了一千万人口,在热气腾腾的汽车上阿落打了个冷战。

打开房门,偌大的屋子有些清冷。阿落不喜欢自己烧饭,没有朋友,也不喜欢自己一个人去吃饭。阿落常常呆坐在沙发里好一阵子,才能舒缓一整天紧张的神经和无尽的疲乏。打开电视,没意思,关掉;放开音乐,没意思,关掉;翻一翻杂志,更没意思,合上。那干什么?阿落挪到阳台上,夜色阑珊起来,纸醉金迷很快就在夜晚席卷这座城市,所有人都在紧张,所有人都在麻木,阿落感觉只有自己一会儿清晰,一会儿糊涂。天色渐暗,阿落摇了摇头,好似无聊。

不如打开电脑,上网。把所有剩余的时间交给无边的网络,哪管身体还撑不撑得住?

又是磨房。从离开公司到重新打开电脑的2小时间隔内,有三条悄悄话。

“明天晚上皇岗吃狗肉,老地方。”老朱的留言。

“对不起,阿落,我今天才看到短消息,这几天一直没上网。”邀请“苹果”星期日七娘山的活动早结束了,她却才看见留言。

第三条阿落留着最后看,阿落有怪癖,喜欢把好东西放在最后享用。第三条短消息是小叶的。台灯的背光洒在阿落苍白的脸上,似乎小叶在网络的另一侧看到了阿落的笑容。

“你老婆外派还没回家?都快两个月了?如果明天还不回家,那我邀请你吃晚餐。明晚七点三十分,妇儿大厦一楼,别迟到。”

阿落简直要疯掉了,这个奇怪的女人,自己邀请了她多少次她都不肯赏光,想不到这几天没和她联系,她反倒自己找上门来了。阿落从椅子上跳起来,整理了一下头发,准备要出门,忽然想起是明天的事儿。这是一种纯快乐,阿落对着电脑吹了一声口哨。一个消沉的夜晚即将结束,一切从现在开始都是美好的,世界是充满光明的。

真正能让人幸福起来的还是精神世界,阿落弄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人能把一天的劳累和一晚上的郁闷全部扫光?这神秘的力量来自哪里呢?

阿落从地上跳了起来,稍后他给小叶回了话,“准时赴约,不见不散。我是男人我买单。”

2005/12/16,上梅林村
to be continued

(二)
阿落忙三活四地打发完第二天的工作,老板一共骂了他三次。

第一次是老板让阿落送文件,阿落把文件送错了地方,临近中午老板不见反馈,催促阿落去落实,阿落这才发现文件送错了部门,老板大动肝火,“阿落,你说你到底还能不能干?深圳有的是人能顶替你的位置。”即使这样,阿落也没生气,他心里惦记的是晚上的约会,他想象着暧昧的灯光投射到小叶的脸上后所发出的迷人色彩。

老板第二次骂阿落是因为阿落拿错了报纸,老板要看看当期的《中国经营报》,阿落随手就把《21世纪经济报道》递给了老板,老板看了两版才发现拿来的报纸不对,“阿落,你今天怎么回事儿?你给我拿的是什么报?”“不是《中国经营报》么?”“那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报?”阿落心里明白了,有是自己搞错了。

第三次阿落挨骂,纯属老板的火气遗留,阿落给老板拷了磁盘,不想到在老板的电脑上怎么也读不出来,老板大怒,“阿落,我看你明天别来上班了,在家里呆着吧。你说你到底能不能干了?”阿落说,“磁盘是深圳产的,也不关我什么事啊。”老板说,“你就不能那一张新盘给我么?记没记住,以后给我用的都得是新盘。”“好的。”老板一天数落阿落三次,直到下班前,阿落也没生气,这也是奇迹。有些事情,你不把它放在心上,即使风吹浪打,也自会闲庭漫步。

夜晚又如期而至。

“阿落,今天不回家啊?是不是有约会啊?”同事小陈在走廊里问阿落。

“狗屁约会。这么多年了,你看谁和我约会?今天校友聚会,你先走吧。”

阿落看时间还早,不过心里已经跳得如一面鼓,叮叮咚咚的。老板拎着小皮包摇晃着脑袋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阿落一个人,无数的寂静包围着阿落滚烫的心。还是先上一下网吧。

存留的数百条悄悄话里,小叶发给阿落的是在两个月前,那天小叶写道,“能做个朋友么?”阿落有意无意地回了一句,“当然可以。朋友遍天下是境界。”阿落重新回忆着两个月以来的点点滴滴,像教员备课一样,阿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过于做作了,温习从前的故事,餐桌上好一句一句讲给小叶听,然后让小叶感动。阿落想,小叶一定会感动的,那么芝麻小的事儿我都能记住,小叶不会不感动。小叶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在温习过去的历史?

小叶是个会写字的女人,她在磨房遗墨不多,阿落从和小叶接触的那天起就搜索关于小叶的信息。他找到一张小叶参加户外的图片,是一群人登顶白马山后的留影,看起来大家都兴高采烈,在满是云雾的山间一个个张牙舞爪的,人多,拥挤,片子小,小叶站在中间那排。那次登顶的女孩少,阿落反复判断才最终敲定哪个是小叶,不过还是看不清。皮肤是白的,身材刚好,比身边的矮男人还高一些,看起来小叶的容貌极其端正,山风把她的头发吹起来,真是秀逸。小叶只有那一张图片,任凭阿落怎么再找,也是徒劳,看起来小叶不喜欢照相并把自己公示。

那个晚上阿落梦到了小叶,然后梦到小叶紧紧地拥抱着自己,在七娘山的山顶上,只有小叶和他自己。两个人滚到草丛里,阿落想自己不能那么干,于是一紧张阿落就醒了。凌晨醒床不是什么好事,再睡觉就很艰难,阿落好不后悔,这个社会压抑大,本我的那个自己想找个梦释放出来,阿落都没给机会,闭上眼睛再想回到梦中,决然徒劳。

阿落就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爱上小叶了,又想着可能小叶也爱上自己了,如果不是爱,他想不明白小叶为什么总给自己发悄悄话,小叶又总是问三问四的。

“阿落,你经常出去登山么?”“对。不登山周末没什么事情做。”

“阿落,你平时几点睡觉啊?”“零点以后吧,早了睡不着。你这不也是么。呵呵。”

“阿落,上周我们去韶关了,你看看他们拍的那些照片,可有意思了。”阿落到网上看了看,原来小叶所谓的有意思是指那对阴元石和阳元石,造型逼真,大自然巧夺天工。

接触的越多,小叶询问的越详细。

“阿落,你是单身吧?要不然这么晚还不睡觉?”凌晨两点的时候,小叶发来的悄悄话。“本公子都快八十了,还单身?早结婚了,我老婆被外派到兰州分公司做一段,得几个月吧。她不在家,我特自由。”阿落回道。

“你们有小孩么?”“没有,那么早要孩子干什么。”

“你不想你老婆?还天天到处疯着爬这爬那的。”“有时候想吧,时间久了,无所谓。”

阿落和小叶越聊越多,短消息里都是小叶的各式留言。尽管悄悄话里面没有什么男欢女爱的情话,但阿落明白小叶和自己好像是快堕入爱情的炼狱了。随后,阿落也开始给小叶发悄悄话,悄悄话成了两个人的生活必需品。

“小叶,我看见白马山上有你一张照片,你九七年毕业,现在结婚了吧?”“你个猪,你看我那体形我那身段,你怎么就判断我结婚了?告诉你,本姑娘坚持独身,我讨厌男人。

“小叶,哪天我们一起登山怎么样?”“你个菜鸟,跟你玩没意思。”

“小叶,抽空我们吃顿饭怎么样?这个星期五如何?”“不行,有事儿。”

“小叶,你喜不喜欢看电影?侯孝贤的片子,很好看。”“我早都看过了,侯导的片子我一个不落的,全都看完了,谁像你没修养。你等着陪你老婆看吧,我可没工夫陪你。”

有几次,小叶把阿落弄急了。一个女人,能怎么的?三番五次邀请都不出来,阿落坚持几天不给小叶回信息,也不主动给她发信息。阿落最后还是没挺住,最新的一条留言是,“阿落,小姐我伤你心了吧?哈哈。一看你就是个小气鬼。”阿落还是噗哧笑出声来,在一个安静的下午工作时分。

“阿落,你笑什么笑?发神经啊?”老板问。

阿落这才意识到自己带着耳机,那噗嗤一声的笑不知道有多大的威力呢。磨房和小叶成了阿落的寄托,老板的任何批评都可以被小叶的悄悄话抵消掉。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是革命性的,是具有颠覆意义的。

2005/12/17,上梅林村
to be continued

(三)
天色完全暗淡下来,整幢大楼里只有阿落的办公室还亮着灯。这灯光夹杂着阿落对爱的信念如同圣火,把位于城市的这一角落照耀得通明。阿落是愉悦的。

轻松地关上电脑,把外套搭在肩膀上,阿落得意洋洋。

小叶嫌悄悄话的功能过于静态,先是和阿落交换了QQ号码,随后又要了阿落的手机号码。阿落想着自己过于被动,不过被动权当矜持,小叶频频和自己紧密接触,自己还真有些招架不过来。

这种爱弥漫在阿落孤独的生活里,让阿落有希冀,也让阿落有更深层次的恐惧。小叶如果真爱上自己,怎么办?自己真爱上小叶,那又怎么办?不过阿落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这些,这座城市的节奏太快,不给人思考的时间和勇气。爱就爱了,就这么简单。

阿落很满意小叶一点,就是从她知道自己有家室以后,再也没多问过另外一句。自用QQ聊天以后,实时交流,阿落和小叶了解得更多,当然尽管再多,也不过就是局限于十几天内的一些事情。

“小叶,你的文字很美。我看过十几篇。”

“那你就差不多都看了,我一共就写了十几篇。”

“小叶,你的字里行间总是透露出一种忧郁,似乎有一种悲剧情结,反正读过你的文字我的内心里会有一种深层的审美震撼,你的文字和其他所有女人的不同。”

“别夸我了,有那么厉害么?我不过自话自说,自得其乐而已。”

“小叶,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写字?”

“愚蠢。不写字晚上干什么,看别人写字不成?我还写了不少东西,等以后有机会发给你看看,点评点评。”

“我点评?你别让我点评,我连鲁迅的东西都不看。”

“那也让你点评,我就喜欢让你点评。”

阿落其实就喜欢小叶这一点,小叶总是别具一格,在排山倒海的网络人流里,小叶是桀骜独立的,至少在阿落心里是这样。

交流得越多,爱得越多。只要能和小叶在网上通话,阿落的寂寞和困扰一扫而光。

小叶偶尔也会给阿落发来一条短信,比如降温注意身体什么的。发得最多的是笑话,这些笑话有时候让阿落忍俊不止,咯咯咯地闷笑出声,恰巧老板也在办公室,他便挺着肚子走过来,“又有什么骚包的短信啊?快给我说说。”

有一个晚上温度很高,阿落左等右等也不见小叶上网,他昨天发给小叶的悄悄话小叶也没阅读,这个死丫头,跑到哪里去疯了?阿落有些急不可耐,网络综合症发作,看见什么东西都心烦,小叶新发的一篇行走海岸线的文字也看不进去。热了一杯咖啡,喝过了更显烦恼,索性把所有电源关掉,陷进沙发里。

自己怎么现在整个人都变了?没有追求,没有激情,上班下班,看电视登山,一天又一天,接下来做什么?鬼知道。莫不是我真的要爱上那个女人?我对她了解么?我为什么要爱上她?我们还只是网友,爱上她以后又该怎么办?

阿落把手机掂过来倒过去,忽然灵机一动,为什么不打个电话给她呢?阿落一直希望小叶先打电话过来,不过小叶除了发短信讲讲笑话,从不给阿落打电话,阿落也就不好打给小叶。电话响了四声以后,小叶才接,“阿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小叶的调侃让阿落无所适从,“我,我,我,……”

“阿落,我暂时来上海办点儿事情,有些急,也没时间上网。”

“我只是问问你现在在哪里?”

“阿落,不是爱上我了吧?哈哈。告诉你,你可别后悔,反正我天不怕地不怕。”

“小叶,我是有点儿想-你-。”

“你这该死的东西,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男人都这德性。”

“那你办事儿,我就不多说了,你什么时候回深圳?”

“后天,好好上班,乖乖。”

收了线,阿落一阵狂欢,小叶的声音像蔡琴的歌声一样富有磁性,既优雅有温柔,几句话就把自己安抚得如同一头小鹿。小叶是个受过良好教养的女人,阿落记得小叶说过她正在阅读荣格的心理学。小叶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阿落趴在沙发上,自己给自己窒息,很快大脑里充满了幻像。小叶的乳房应该不大不小,有姣好的屁股,细腻的皮肤,吐气如兰,温文含蓄。

阿落涨红了脸翻过身来,迅速地给小叶发了一条短信。

“小叶,你周五回来,周末跟我去登山吧?”

“去哪里?”小叶很快回了话。

“去和老朱的队伍桃花源溯溪。”

“好的。做好准备,本姑娘别吓着你。”

2005/12/18,上梅林村
to be continued

(四)

事实上,阿落多次去偷窥过小叶,但是未果。

磨房户外活动的传统集合地点是市立体育馆的大门,那里有一块空地,可以停放大大小小的中巴车若干台。阿落感觉迷上小叶的时候,他总想见她一面,但是小叶不同意。于是聊天过后阿落顺便问问小叶的行程,小叶边说第二天去走排牙山或者大雁顶什么的,阿落立即跑到“约伴同行”的板块去查找。小叶虽然说去,但是报名的名单里并没有她,阿落怀疑她有几个注册ID。

磨房有的时候活动多,有的时候活动少。人多的时候,整个体育馆门口都铺天盖地地是参加户外的年轻人,这种情况下找一个陌生人无异于海里挑针。有那么一次只有一支队伍出去活动,偏偏小叶说她也去,大早晨阿落叫了的士跑到体育馆门口守候,他傻乎乎地坐在雕像下面,没有人知道他做什么。阿落自己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漂亮的女人很少喜欢户外,她们怕晒坏了自己。临近出发的时间,装备整齐的玩家聚集而来,大包小包说说笑笑的,女人就是那么几个,阿落左右打量都不是小叶,因为她们都没有小叶那么清秀。为了观察小叶,阿落去了几次,都是扑空。唯独有一次,小叶用自己的真名字报名,可惜路上塞车,等阿落赶到体育馆,他只看到小叶的一个背影,穿着雪白的运动衫,烫成波浪的长发。阿落断定那个女人就是小叶,完全凭直觉。

周五临下班前,老板出差从北京赶回来,进了屋,就对阿落说,“阿落,明天你得加个班,我们从年初到现在的财务和工作进展情况你给我总结一下,我周日急要。区政府要召集我们开个会。”

阿落一下子懵了,明天要去登山,这个要命的老板,不过急中生智,“老板,明天我家里来人,我得去机场接,她们第一次来我必须得亲自去,早就说好了。”

“你又有事儿?怎么每次让你加班你都有事儿?那这样吧,几点去机场?”

阿落想不能太早,又不能太晚,“中午十一点左右。”

老板说,“那好,我派车,接完了你就先回来加班。一下午就能搞完。”

该死。阿落说,“老板,不用了,明天我朋友开车去就行了,我下午来加班。”

还有6分钟下班,阿落生怕老板又有什么特殊交待,心里七上八下,好在老板喘着粗气走人了,阿落放下了一颗心。

周六的早晨阿落比平时都起得早,前一个晚上特意到超市购置了许多女孩喜欢的零食,阿落知道自己别有用心,不过没办法,鬼迷心窍,意识支配行动。收拾停当,才不过七点钟,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可供消磨。阿落开始给小叶发短信。
“叶子,起床没有啊?我都收拾完了?”

半天没有回音,打过电话去,还接通了,阿落又赶紧挂机。也可能小叶在梳洗。

三分钟后,有短信回来,“阿落,今天我不去了,帮我把迟到的车费垫上。”

这个该死的女人,害得自己给老板撒谎,等要真在一起玩的时候,她又不来了,有病。阿落想想自己买的那么多东西,真是白费了心机。沮丧、失落、懊恼、愤怒等等一齐涌来,这个世界最难调理的就是女人,出尔反尔,随意任性,他妈的。
阿落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去?反正小叶也不去了,去了耽误工作;不去,不去也没法工作,一肚子怒火,还怎么工作?还是去吧,把那些小吃都分给同行的女孩,以后和小叶断绝关系。

阿落坐在雕像下,好几个熟人和他打招呼,他都没怎么在意。他的心里一面因小叶而气愤不止,一面在捉摸着怎么对付老板,加班只能等待晚上了。老板要是打来电话怎么办?一定关机,到时候就说朋友的车在宝安区出了点儿问题。

照例登上黑中巴,有新人参加磨房的户外活动,兴高采烈,反复说这种活动方式好,然后又是唱歌又是询问的。阿落没太多的心思和他们搭讪,困倦突然袭来,闭上眼睛迷糊一会儿。

“阿落,交车费。”有个女孩喊阿落。

“噢,你看我睡着了。我交两个人的,还有小叶,她不来了,我代她交。”阿落顺手递过去六十元。

领队清点人数,除了小叶,二十四人正好。开车。

中巴发动后,左转弯,然后把车头对向笋岗路,突然又停了下来。透过玻璃窗,看见有个女孩在拼命地向中巴车摇手,一边从出租车里托出硕大的背囊。

(五)

是小叶。白色的运动衫,淡灰色的登山裤,波浪式长发扎了以来,近一米七的个子。转过身来,未施脂粉的脸上洋溢着成熟和自信,是个美丽女人。

阿落的心开始跳动,比平日里还要剧烈。小叶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美,文字美,形体也美,声音更美。小叶跳上了车,戏谑了一下,“老朱,我没来,你们敢开车?”

“阿落说了,说你今天不来。”领队老朱说。

“谁是阿落?哪个是阿落?我看看。”小叶说。

“你们不认识?那阿落可是帮你交了钱的?你们啥关系?”收钱的女孩在前排喊起来,随后又指了指阿落,“那个戴眼镜的,大脑袋的就是阿落。”

阿落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把身边的背包拿起来,让出一个位置,小叶挪进来。

“哈哈,你就是阿落啊。你名不副实啊,看你自己吹得好象个帅哥一样,这一看怎么一点儿都不帅啊。”小叶咯咯咯地笑起来,身边的几个女孩子也都笑起来。

“我,我,我也没说自己帅啊,就一般人吧。还不讨厌就是了。”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恩,不怎么让人讨厌。”小叶一边塞背包,一边上下打量阿落。阿落想这些女孩也不怎么正经登山,都是来找男朋友的。这么一想,脸又红了一圈,自己这不也是来找小叶的么?要是不找小叶,今天肯定在办公室加班,不找小叶,自己来干什么?

临近秋日,桃花源的溪水不再如夏日猛烈,涓涓细流,哗哗地流淌进人的心里。

尽管老朱说队伍保持队形,但是很快地大家就都快得快,慢得慢,阿落紧随小叶身后,小叶也不离阿落左右。阿落看出小叶的体力也并不是太好,走走停停,不时地要休息一下。

“小叶,你怎么这么喜欢登山啊?”

“满腔愁苦无处诉,你说我不登山干什么去?”

“你还有愁?我看你一天到晚乐天派。”

“你看到的都是表面现象,你能看到我心么?”小叶喜欢呵呵呵地笑。

有一段路很陡峭,前后没人,小叶走在前面很费劲,阿落要不时地帮助小叶一把。后来干脆阿落走在前面,伸手拉一拉小叶。第一次肌肤相亲,阿落像中了电一样,差点儿把小叶摔下去。

“阿落,你诚心要摔死我,是不是?你拉紧我手不就行了么?你这么一松我多容易掉下去啊?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小叶,对不起,我知道。你给我手。”

阿落紧紧地拉住小叶白皙的手腕,稍一用力,小叶便轻身上了大石头。野生芭蕉的叶子浓密,亚热带的灌丛相互挤压着向上生长寻找阳光,有一股看不见的水汽凝固在丛林中,这种水汽里也掺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阿落的心又开始跳起来。

“小叶,小叶。”

“我听见了,什么事儿,你说。”

“小叶,我有点儿喜欢你。”

“我早就知道了,你看你那样,凡是在我们身边脑袋没毛病的人都能看出来,你看你说话都说不完整,和平时一点儿都不一样。”

“我喜欢你,那怎么办啊?”

“亏你还说得出口,什么怎么办?喜欢我的人多着呢。”

中午遇到一个大水潭,大家就地吃午餐,喜欢泡水的人可以进潭子游一游。

阿落给小叶买了太多的东西,小叶很高兴,不过言不由衷,“阿落,你买这些东西都是给我的?我要不来,是不是就给别的女孩献殷勤了?我还真不太喜欢你买的这些东西。”

“小叶,你别这么说。我就是给你买的。我去冲冲溪水,你去不去?”

“我?我不去。你们那帮男人色狼一样盯着女人。我不去。”

阿落穿了泳裤跳进水里,水有些刺骨的寒冷,不过很快就消失了。站在高处流过的小瀑布下面,瀑布水冲刷皮肤,感觉很舒服,阿落想喊一下小叶,发现小叶没在背包附近。四处寻找,原来小叶正在潭子上方,拿着相机给自己拍照。

“小叶,你偷拍我裸照,我告你啊。”

小叶只管呵呵地笑,潭子里的其他人都潜到水下面,不给小叶镜头。

下午的行程有些疲惫,有一段时间阿落帮小叶背背包,小叶拿着树枝跟在阿落身后,不时地抽打几下。“我愿做一只小羊,依偎在你身旁,愿你拿着那皮鞭,轻轻地抽打在我身上。”阿落哼着王洛宾的歌曲,小叶说,“我让你愿意,我让你愿意。”竟然真的用力抽了几下。

队伍分散开来,阿落和小叶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小叶可能是真的累了,依偎在阿落身上。幸福像原子弹掀起的蘑菇云,弥漫了阿落全身。

“阿落,我能跟你说一句话么?”

“小叶,你说,跟我你还客气什么?”

“阿落,我也喜欢你。”

“这可是你说的,真的么?”

“真的,起码现在我喜欢。不过我说的话都是当时有效的。可能一会儿回市区,我就不喜欢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么?”

“没什么意思。”

现在喜欢也好,哪怕只有短暂的一刻也好,阿落的心里得到了亘古未有的满足。只要小叶说喜欢自己,那就足够了,还有什么比女人说喜欢自己更重要的事情呢?今天多亏了自己来溯溪,哪怕老板给自己辞了工,小叶的一句话也让自己满足了。

阿落想转过身拥抱一下小叶,又有些不敢,一来害怕小叶拒绝,二来害怕后面追赶上来的人看见。户外不是恋爱团,不是交友团,这是磨房活动的一个什么宗旨。

阿落在靠近山岗的一侧握住了小叶的手,没有任何人能发现。小叶的小手软绵绵地蜷缩在阿落的大手里。

林子里忽然间静悄悄的,似乎连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得见,阿落希望时间静止。

“阿落,阿落,阿落听没听见?”老朱的声音。

“听见了。老朱,我在前面。”

老朱带着几个新人,气喘吁吁地从下面爬上来,一个人背了三个人的包。有一个女孩手里缠着绷带,老朱说她一把抓住了满是硬刺的山藤,出了不少血。

2005/12/18,15时11分,上梅林村

(六)

阿落只消绕过景田的几条小街,就可以到达妇儿大厦。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路也轻飘飘的。夜色柔和得如一张毯子,把折射下来的银光斑斑点点地洒了一地,走在巷子里,除了身边偶尔驶过的出租车,只有阿落的影子或长或短。
阿落一眼瞥见了那家上岛咖啡馆,不禁一笑。

和小叶有了接触,阿落便终日惦记起来,小叶成了阿落的梦中情人。

阿落想和小叶单独找个时间,就是两个人,好好聊一聊。这寂寞的长夜有时候能折磨死人,阿落想不明白小叶怎么会那么充实,而自己时不时地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到底是小叶先喜欢上了自己,还是自己先喜欢上了小叶?阿落搞不明白。也许是男欢女爱,两个人同时被孤独和寂寞包围,相互喜欢上了对方,这种解释比较合理。如果是这样,那小叶为什么又总是推辞自己呢?

阿落邀请小叶几次出来,小叶都已有事儿忙为借口,阿落想单身女孩可能都这样。这座城市是深圳,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这座城市充满了无边的黑暗,有欺骗,有暴力,有色情,有婚外恋,阿落突然想自己这到底算什么?一定是小叶在考察自己。

小叶第一次答应阿落吃饭的时候,阿落又兴奋得忘乎所以,以至于忘了带钱包。阿落一个人坐在大堂里,过了时间,小叶没有来;过了二十分,小叶还没有来。莫非是塞车?也不会呀,小叶可以从滨海大道直接把车开过来,怎么说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阿落给小叶打过去电话,小叶说已经给阿落发过悄悄话。阿落挂上电话,开始诅咒小叶,该死的女人,工作忙了一天,根本没倒出时间上网,怎么会看得到短消息?阿落已经点好了菜,甚至已经把要说的腹稿打好,现在一切都烟消云散,小叶不来了。一个人怎么进餐?

“小叶,你太不够意思了。你不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阿落又把电话拨过去。

“阿落,我最近实在太累,真的不去了。谢谢你。”小叶柔和的声音有化解一切刺骨寒冷的能量,阿落没话了。

“小叶,那你好好休息。”

“阿落,你自己吃吧,改天我请你。”
买单的时候,阿落才忘了自己把皮夹放在办公台上忘了拿,只好给附近的朋友打个电话来买单。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上一次小叶答应阿落出来坐坐是在不久前,就在眼前的这家的上岛咖啡。阿落依旧保持绅士风度,早早地到来,在咖啡馆暧昧的灯光下翻阅新潮杂志,杂志上的女人只穿了一点点儿布,露着丰满的屁股,好不性感。阿落记得小叶就说过自己性感,那次溯溪泡水,阿落穿着泳裤,全身赤裸一片。

小叶准时到来,一身职场装扮。

小叶坐下来,叫了一杯白水,“阿落,我得马上走。”

“为什么?你这不刚来么?又有事儿?”

“没什么事儿。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不能呆在一起太久,我只是不想呆在一起太久。”

“我们聊聊天都不行么?”

“回去在网络上聊天吧。”

“为什么在网络上聊行,坐在这里就不行?”

“没什么,我只是不想和你单独在一起。”

“那你要走么?”

“是的。”

“那好吧。小叶,以后我一定不再叫你出来。”

阿落大声喊叫服务生买单,服务生拿了阿落的钱。阿落没和小叶多说一句话,径直走出了咖啡馆。

天空中有月亮,从中心区的高楼中间倾斜缕缕银光,一会儿出来,一会儿躲到楼后去。阿落想一个人走走,想一个人透口气。这座城市到处都在设防,有形的围墙拆掉了,无形的心理防线越积越厚。两个人聊得好好的,怎么一见面就是这样的结局?阿落不明白,阿落怎么也想不明白。小叶怕什么呢?难道是怕自己吃了她?

身后有辆车在默默地行驶,阿落几次想让车过去,但车就是不过去。阿落意识到那是小叶的车子。阿落一回头,与小叶的目光倏然碰撞到一起。

“阿落,你上车,我送你回去。”小叶把车子提上来。

“小叶,你走吧。我自己溜达溜达。”

阿落倔强地拐进居民楼的巷道里,随后她听见了小叶倒车打舵的声音,小叶开车走了。

阿落照旧无所事事,拿起书本,一个字也读不下去。想写点儿什么,都是徒劳。

打开电脑,点击磨房,两条短消息。

“阿落,对不起。”

“阿落,我们不能单独呆在一起,我害怕对视你的眼睛。”

阿落坚定好的决心瞬间崩溃,小叶想和自己在一起,但是她在逃避着自己。

吸上一支烟。人生充满了矛盾和无奈。

窗外月光如华。

2005/12/18,上梅林村

(七)

阿落心里始终惦记着小叶,有一些梦里,小叶常常来看阿落。不过总是噩梦居多,或者是阿落和小叶一并从陡峭的海岸岩石上掉下来,或者是两个人行将拥抱的时候突然有人在旁边大喝一声,“阿落,你在干什么?”然后,阿落就从梦中醒了,从甜蜜的幸福中一直跌落到黑洞洞的地狱深渊。

夜半的野猫叫得很欢,阿落再难以入眠。

有一次去海岛露营,是阿落叫的小叶。

“小叶,这周末我们去小辣甲岛露营,还有一个位置,你来不来?”工作的间隙,阿落给小叶发了一条短信。已经好长时间没见到小叶了,阿落想见见她。阿落想小叶一定也想见见自己,要不然她不会来。满车子的人都是阿落的户外老相识,唯有小叶和大家陌生。不过小叶聪明伶俐,很快便与所有人打成一团。

“我领大家唱一首歌吧,你看你们这帮爷儿们除了讲黄色段子再啥也不会了,户外不是这么玩的。”小叶开头唱了一首,随后东去的车厢里便充满了歌声。

车子开到葵涌镇附近,大家嗓子都唱哑巴了,车厢里又沉静下来。“松树林”调皮地问小叶,“小叶,你和阿落今晚睡一个帐篷吧?”

“你个人小鬼大,算你说对了,今晚我和阿落一个帐篷睡,你们都离我们远点儿哈。别我们弄出动静让你们听见。”

“什么动静啊?”车子里又喧闹起来。

“打呼噜呗。”小叶咯咯咯地笑起来。

这是冬天来临前最后的露营季节,夜里大家围坐一团,点燃篝火。从超市里带来的各种烤肉都放在火上烘烤,不过没有像样的厨师,大家拼命向肉上撒佐料,烤出来的肉黑一块,红一块。啤酒,白酒,红酒,一众欢腾。

天上的月牙不错,明晃晃地斜挂在山头,给这个冷飕飕的夜晚添加了太多的诗意。星星也很多,在拥挤的市区里永远看不到小时候的星星,有些女孩坐在海边的礁石上认真地数着天上的星星。大海无比地平和,把细浪一波又一波地推向沙滩,间或带上几只美丽的贝壳。

后半夜了,大家都很疲惫,篝火的火焰渐渐地熄去。朋友们都三三两两地散回到各自的帐篷里。

“阿落,我们沿着沙滩走走吧。”小叶说。

阿落没吱声,表示默许。两个人赤脚踩着松软的细沙,黑暗中慢慢地只剩下两条人影。小叶先是拉着阿落的胳膊,随后又挎着阿落的胳膊。朗月稀星,阿落体验到一种从未有过难以言说的幸福。有时候,幸福不需要任何语言。

“松树林”负责值班,远远地看见阿落和小叶回来,跑上前来轻声地说,“赶快交待,干什么去了?”

阿落说,“一边儿去,我们去撒尿了。”小叶哈哈大笑。

小叶进了自己的帐篷,阿落站在外面巡视,旁边的帐篷里已经发出了如雷的鼾声。小叶说,“这头死猪。”然后偷偷地笑。

“进来坐一会儿吧。”小叶一边打开手电筒,一边对阿落说。

“别进去了吧,人家还以为我们谁在一起呢。”阿落说。

“你看你,有了机会你还不敢利用,没看出来,你还是好人一个。”

“小叶,那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赶快回你帐篷里睡觉。明早早起看日出。”

阿落躺下没五分钟,小叶又来敲门。

“阿落,我那睡袋太冷了。真的,躺在上面冰凉,根本睡不着。好像起风了。”

阿落知道小叶说的是实话,这个季节睡觉并不容易。阿落自己也没脱衣服,就算和衣而睡浑身也打冷战。“那怎么办?这样吧,我把我的睡袋和防潮垫也给你,看看行不行?”

“那你咋办?”

“我咋办?我和你睡一起呗。”阿落不怀好意地笑。

2005/12/19,上梅林村

(八)

阿落和“松树林”挤了一宿,后半夜海风劲吹,阿落听到小叶激烈的咳嗽声。阿落钻出帐篷,走到小叶的帐篷前,小声地问,“小叶,你没事吧?”

“你个鬼,吓我一跳。没事儿,天一冷我就咳嗽。你赶快回去,别感冒。”

阿落听见黑暗出好像有撒尿的声音,随即从野菠萝林里钻出来一个黑影儿,大步朝帐篷群走来,还没到跟前,就冲着阿落诡笑着说,“你小子好艳福啊,三更半夜不睡觉,四处起来去偷鸡。”

阿落也一笑,“你小子少他妈地贫嘴,我打掉你牙。”阿落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解释,越解释越糊涂,愿意咋地就咋地。

海浪上涌,冲刷着岸边的黄沙。天冷得无法入睡,阿落索性走到大石头边上坐一会儿。月亮还是那轮弯月,这时候清冷得多。一群人从嘈杂的城市里跑出来,暂时脱离喧嚣,可是第二天还得回到世俗生活中去,这个社会任何一个人也逃脱不了,你想逃也逃不了。社会是一张大网,任凭你走到哪里,也会被轻而易举地吸回来。

一个晚上阿落也没怎么睡觉,寒冷侵袭着阿落的肉体,小叶引诱着阿落的精神,男人终生必须面对的两道绳索在海滩上把阿落捆了起来。可能老天爷要给自己派大任务,阿落想。

领队老早就挨个帐篷喊叫,大家一起登山去看日出。不用领队叫,阿落自己也睁着眼睛。队里人都已把阿落和小叶看成一对人,他们都走了,扔他们两个在后面,不管也不问。上山的路有些陡,阿落不停地拉着小叶。

在寒风中,一轮红日自海面喷薄而出,大海无际无涯。

小叶靠在阿落身后,有一缕长发随风拂过,飘在阿落面前,阿落张开嘴,秀发就飘进了口里。阿落感觉小叶在身后发抖,可能是太寒冷的缘故。

“阿落。”小叶在身后轻轻地喊了一声。

“什么事?”

“阿落。”

“什么事?你说么。”

“没什么。”阿落回头看看小叶。小叶目视远方,若有所思。

日子和往常一样,上班下班。登山喝酒。

几天前的一个晚上,阿落正百无聊赖,准备去影院看场电影,还没等出门,小叶就打来了电话。

“小叶。什么事儿?”

“没什么事儿,忽然感觉很没意思,什么都不想干,给你打个电话聊聊天。”

“小叶呀小叶,我不是告诉过你么?别打电话,有人查电话单子的。”

“你那么怕老婆呀?没看出来你还装成个好男人一样。今晚有没有事儿?如果没事儿,我们登登笔架山?”

“今晚登笔架山?今晚磨房的那些人都登笔架山,我认识好多,我们两个去好像不太好,让人家看见了说闲话。”

“假正经。看见了又能怎么样?脚正不怕鞋歪,今晚就去笔架山。”

“那八点钟在南门口见面。”

鲜花送上门口,这是上帝给赐的礼物。

阿落看看表,时间还来得及,顺便打扮一番。快速脱光,钻进浴室,头发洗得可以嗅到香味,阿落对着镜子又涂了点发胶,用梳子整整型,把眼镜也在水里泡了泡。打点利索,整个人容光焕发,美中不足的是上个晚上熬夜,眼睛通红,有血丝。

时间还早,阿落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翻开杂志看了两眼,甩手扔到一边,跑到书橱拿出一本《交际学》,对照目录打到“婚恋交际”一章,没看几页又塞进书橱,都是老掉牙的东西,什么“文质彬彬”、“礼貌客套”一类。21世纪再用那些方法追求女人,简直是自掘死路,现在的女人需要的是猛烈,需要的是快餐,搞那些情意绵绵的东西,实在过时。

时间还早,早就早,出去呼吸一下空气也蛮不错。

七点四十分阿落就到了笔架山南门,这座市内公园到了晚上是老人和孩子的天堂,小孩子叫喳喳地喊个不停。阿落不知道自己坐到哪里才合适。

看见两个背包夜登的熟人,阿落把脸扭过去,假装没看见。

小叶还算准时,八点零五分一个人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南门。

2005/12/19,上梅林村
to be continued

(九)

阿落和小叶沿着公路向山上走,户外背包族从不走公路,他们喜欢自虐。

晚上没有月亮,路灯也没开,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透过树杈间的空儿,罗湖的辉煌尽收眼底。不在一起,希望在一起;而一旦真在了一起,阿落又陷入到从前的状态,竟然不知所措。他脑海里也在想象着拥着小叶一起前行的景象,可是又总觉得不够火候,小叶嘻嘻哈哈的总也营造不出那种气氛。

“阿落,我问你一个事儿?”

“小叶,你怎么总是神神叨叨的,有事儿就直接说,我们都是朋友了,还忌讳什么?”

“阿落,如果这时候前面有歹徒跳出来我们怎么办?”

小叶一问,阿落忽悠一下掉入无底洞。向前看一眼,黑乎乎地没有人,向后看,也一个人没有。还是女人现实,即使在最浪漫的时候也能作出最糟糕的打算。到底会不会有歹徒出现,这个阿落说不准,几十人的背包队伍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样可以遭遇歹徒的洗劫,何况就两个人,还是在黑夜?

“应该不会吧,这里是市区,到山下又这么近?”

“近不能说明没歹徒。要是真有歹徒我们怎么办?”小叶追着问。

“只要歹徒不伤害你,要钱我给他们。”阿落回答。

“要是他们劫色呢?”小叶继续问。

“看我还是男人吧,那我和他们拼命。我不能让他们动你一根毫毛。”

小叶突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哈哈大笑。

“行。这话我满意,还够个爷儿们。就凭你这句话,我们继续往上走。”

沿着公路向山上走,阿落再也浪漫不起来,不时地前后窥伺,成了小叶的警卫。途中,阿落又拾了一段木棒。

阿落暗祷一路平安,果然一路平安。

两个人从东面上,从西面下,绕了好大一个弯,下山块近平地的一段,小叶话又多了起来。

“阿落,我们两个这样算什么关系?”
“朋友啊。我们不是好朋友么。”
“我们是朋友么?”
“那你说我们是什么?”
“我不知道。阿落,我告诉你,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女人说话开口就撒谎。不过,小叶,小叶,”阿落嗫嚅半天。
“快说,总是这样,吞吞吐吐的。你是不是说爱上我了?”
“有点儿,是有点儿爱上你了。”
两个人沉默,前行。路上锻炼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先是三三两两,再走一段,就是一群一群的了。
出了公园,已经夜里十点多。阿落搭乘小叶的车子回家。
“小叶,我们去吃个宵夜吧?我有点儿饿了。”
“不吃。我要回家了。”小叶说。
阿落在路口下车,小叶把头伸出车窗,“阿落,我们再不能接触了。”
没等阿落反问,小叶已经把车子开走了。这个女人,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2005/12/19,上梅林村
to be continued

(十)
穿行在景田的巷子里,阿落把两个多月来的大事小事蒙太奇了一遍,阿落坚定地认为小叶是喜欢自己的。阿落更坚定地认为,自己已经喜欢上这个女人了。

七点一刻,莲花路上灯光璀璨,这座城市最迷人的时间到了。有钱的贵妇人牵着小狗招摇过市,香车美女倘恍迷离,没有人知道这座城市从哪里圈来这么多钱。

阿落上了二楼,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空阔的大厅里没有什么人,有一曲熟悉的钢琴悠扬在空气中,低沉而令人沉醉。

“先生,您需要点儿什么饮品?”女服务生问,顺便递给阿落一条大手帕。
“给我一杯茶水。”

阿落凝视窗外,窗外也是灯红酒绿。

小叶这个晚上格外迷人,脖子上调皮地系了一条纱巾,藏蓝色的毛裙几乎托地。阿落看出小叶似乎精心打扮过,眉毛用笔稍微画了画。

“小叶,你今晚真漂亮。”
“难得你夸一次我。你的意思是我平时不漂亮?”
“不是那个意思,平时也漂亮。今晚更漂亮。”
“阿落,今晚我买单,别和我争执,我先说好了。”
小叶叫服务生点了几道菜,阿落想制止一下小叶,又忍住了,因为小叶叫了两例鱼翅。
“小叶,我们第一次吃饭,得喝点儿酒吧?”
“别急。”小叶说着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只洋酒,阿落不认识,也不敢问。

大厅的曲子越来越朦胧,阿落的眼睛也跟着迷离起来。

阿落不知道和小叶喝了几杯,自己又喝了几杯?反正那种高脚酒杯喝进嘴巴里是一大口,阿落并不习惯喝洋酒,鬼佬的东西和中国人的口味相左。不过小叶带来的酒,阿落不能多说什么,做人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开始喝感觉还有些难以下咽,过了几巡,舌头麻木了,脑袋也近乎木了,似乎鬼佬的酒很有力度。

“小叶,我们跳支舞怎么样?”
“阿落,你是不是喝多了?这里又不是舞厅,跳什么舞?你看哪有人跳舞?”
阿落不吱声了,直呆呆地望着小叶。
“喝了酒,你小子傻乎乎的,还挺可爱。”小叶说。
“我看你面带桃花,你更可爱。”阿落呜呜地说,“还有没有酒了?今天真高兴。”
“阿落,不能再喝了,一会儿喝多了,我开不了车。”
“那我送你,我能开车。”
“你?我信不着。”

阿落再三央请小叶,服务生又拿了一只长城红酒。
阿落给小叶倒上一杯,借机嗅了嗅,“还是中国的酒,味道纯。”
“你个土八路,没喝过酒。”小叶咯咯地笑。

最后一口红酒喝完的时候,夜里十点二十分。阿落记不清自己和小叶说了些什么,事实上小叶也记不清自己和阿落说了些什么。

出了酒店大门,着装整齐的门卫向他们两个人敬礼,阿落冲着门卫做个鬼脸。冷风一吹,小叶身子一斜,就靠在了阿落身上,“阿落,今天不能开车回家了。你能不能开?”
“你肯坐,我就敢开。”
小叶狠狠地拧了一把阿落,宁疼了阿落,阿落咧了咧嘴。
两个人一起搭乘出租车,阿落说,“小叶,先送你回去吧。”
“那-好-吧。”小叶已经说不成完整的话。“蔚-海-海-岸。”
阿落的头也是晕得厉害,两个人头对头,靠在一起,小叶睡着了。

2005/12/19,上梅林村
TO BE CONTINUED

(十一)

小叶的房间很大,窗子正对着海湾,阿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香港界灯的灯光。
小叶仰靠在沙发上,手包掉在地毯上,“阿落,你还能回去了么?”
“我能,我能回去。”阿落一转身,脚下发软,坐在了地毯上。
“阿落,今天晚上留下来吧。”
阿落没有应声,爬到小叶面前,小叶用双手把阿落拥了过来。

屋子里除了喘息声,没有灯光,什么都没有。
阿落扶着小叶进了浴室,那里有一条通向乐园的小路。

卧室里只有一张床,旁边摆着一个小台。从床上抬起头的时候面对的也是海湾。
“阿落,我不知道你连女人都没有接触过,你一直在骗我。你还在单身。”小叶说。
“小叶,你也一样,我一直不知道你早有了家室。”
“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了台面上的照片。”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沉默。

“阿落,你会不会原谅我?但是,我要告诉你一句话,我爱你。”小叶说。
“小叶,我也爱你。”阿落忽然一阵哽咽,在这座冷漠的城市里,自己寻找的爱竟然是一场梦境。小叶也哭了,阿落感觉到她的泪浸润在自己肩膀上。

小叶说,一定是酒喝多了,喝多了酒人会非理性。小叶说,老公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常驻欧洲,不怎么回家。小叶说,人有钱了,精神会空虚,精神空虚的人常常要找点儿什么东西寄托。小叶还说,她爱着阿落。

阿落告诉小叶说,他不会拆散也没有能力拆散别人的家庭。阿落说,人生有时候就像天上的星星,几千年几万年才偶尔聚会一次,然后分道扬镳。阿落还说,生命还很长,每个人都得继续,因为每个人都相信光明永远在前方。

晨光越来越清晰地漫进房间的时候,台面上的相片也越来越清晰。小叶依旧披散着波浪发,宝贝有三岁左右的样子,老公文质彬彬,小叶说他是柏林大学的博士。阿落从床上坐起来,小叶也一夜没睡。

“我走了,小叶。”阿落背对着小叶说。
小叶把头紧紧地埋进枕头里,阿落出了门。

早起的人有的在锻炼,有的在散步。街道上的小店烧炸着油条。
深圳的一天又重新开始了。

2005/12/20,上梅林村

(十二)

有一段时间,阿落没有从小叶的身上调整出来。他常常痴痴地等待小叶的短信,或者磨房上来自小叶的短消息。他不能再打扰小叶,小叶是有家室的人。

许多个寂寞的夜晚如往昔一样席卷而来,阿落无法应对。有些朋友的餐会推辞了,有些朋友的活动不去了,阿落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电脑前,他在等待小叶。

一个夜里,阿落喝多了酒,零点的时候他给小叶发了个短消息,“小叶,我爱你。”那个夜里,阿落一直没有睡觉,他等在惨白的屏幕前,等待小叶的信息。凌晨三点十六分,阿落刷新页面,小叶写道,“阿落,我永远爱你。”那天是公元二零零五年十一月二日。

阿落想给小叶打过去电话,找到了号码,最终作罢。

小叶上网的最后纪录是公元二零零五年十一月二日三点十六分。
阿落一个人在蔚蓝海岸踯躅过,他渴望能和小叶不经意地邂逅,但几次都是徒劳。阿落不知道密密麻麻的高楼,小叶住在哪一栋,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阿落问过好几个山友,有意无意地打听小叶的去向。
“你是不是说那个很漂亮的女孩,长头发的,移民去澳洲了吧?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没有,移民什么澳洲。她还在深圳呢,上周在蛇口聚会有人还看见她了。”
“你们是不是说南山的那个靓女?和老公去上海了。”
朋友们怎么说的都有,不一而足。

十二月份的天气比平日冷了许多,下班后阿落一个人蜷缩在家里更无聊。遇到周末阿落就去登山,他只登那几座小叶常去的山。

一个周日,阿落在排牙山顶休息,东西来往的队伍过了几支,大家吵吵闹闹的,认识的相互打个招呼。阿落靠在石头上,悬崖下的浓雾弥漫开来,好不壮观。右侧山顶有个人影儿一闪,白色运动衫,长发飘飘。阿落觉得那就是小叶,他飞快地跑过去,越过几墩巨石,站在高处,竟然一个人也没有。阿落从手机里翻出小叶的号码,删掉了。

崖壁下面有几株盛开的山茶花。

小叶说,她最喜欢的就是白色山茶花,尤其是排牙山上的那种。

上个夜里急剧降温,站在山坳处,北风刮得厉害。阿落几乎站不稳自己。
迎面是一大片山茶树,大风吹过,一夜之间,满地落叶。

2005/12/20,1时11分,上梅林村


2008-3-12 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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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zhao2

#2  

wow! one more......


2008-3-12 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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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sunlover

#3  

百忙之中优先读了

可以感觉到有一些光点在闪烁,但就结构看,感觉比较初学,记流水帐似的。



因为我和黑夜结下了不解之缘 所以我爱太阳
2008-3-13 09:29
博客  资料  短信   编辑  引用

weili

#4  

深圳现在还有这么纯情的处男啊?

是不是青冈骨子里的理想主义?:))


2008-3-13 15:59
博客  资料  短信   编辑  引用

青冈

#5  



要是住得近,真得请读我小文的楼上三位吃个饭。
我们这个时代,肯花时间读文字的人是上帝,因为现在看起来写字的人比读字的人多。谢谢光临过的朋友。


2008-3-13 20:03
博客  资料  信箱 短信   编辑  引用

青冈

#6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weili at 2008-3-13 08:59 PM:
深圳现在还有这么纯情的处男啊?

是不是青冈骨子里的理想主义?:))

weili,你也太悲观了,好男子多着呢。:)


2008-3-13 20:04
博客  资料  信箱 短信   编辑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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