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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长篇小说] 爱你就娶你之三 上一主题 | 下一主题
冬雪儿

#1  [长篇小说] 爱你就娶你之三

《爱你就娶你》之一:

http://www.yidian.org/view-thread-21041.html

《爱你就娶你》之二
http://www.yidian.org/view-thread-22178.html

爱你就娶你



朱晓玲



“这个乱嚼舌头的沈兰花,真不是他妈个东西。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我还再三叮嘱过她,不要告诉匡满这钱是周家送来的。她还是给我说露了嘴。”妈妈暗自抱怨多嘴多舌的沈媒婆,嘴上却说:“你敢去她家要试试?你要是把彩礼钱要回来了,你和沈菊娥的亲事粉了(垮了或分手之意——作者注),你就给老子滚出这个家门。我今生是不得认你这个儿子的。我只当没生养你这个砍脑壳的。”一向不怎么发脾气的妈妈,这会儿不知中了什么邪,脸都气得乌紫,恼羞成怒地咒骂儿子:“你以为婚姻是儿戏呀?你想怎样就怎样。青石口谁个不知,哪个不晓你妹妹就要出阁了,你这一闹,是不是想将你们兄妹二人的婚事都给闹粉了?你还想不想在青石口做人啦,啊?你不怕别人道品(其意与被人“议论”相近。与佛教中的“道品”:“意谓达到佛教觉悟,趋向涅槃的途径”,不是一回事——作者注),我还怕别人道品嘞。”

“您、您以为您把妹妹嫁给一个大她二十多岁的男人填、填房(他每次说“填房”二字时,心中非常难受),村里人就不道品?村里人早就在道您的品了。说您见钱眼开,把自己的姑娘给卖了。有人还怀疑妹妹是不是您亲生的哩?”情绪激动的匡满,声音越说越高:“我也怀疑妹妹不是您亲生的。妹妹要是您亲生的,您忍心把她嫁给那样老的男人?还带着两个伢……”

“你、你、你、你个掉脑壳的,你还真是邪得很勒。”妈妈气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说:“我这样扒心扒肝地为你……咳咳”。妈妈的话没说完,猛烈咳嗽起来。

“哥,你少说几句好不好?”在门外已站了良久的妮子,见妈咳嗽得厉害,很是担心,推门而入,劈头就说:“你在瞎说什么呀?看你把妈气的……妈妈这样做还不都是为我们好。还不是为你到现在还没娶媳妇着急。”

“妮儿……”背对门坐在方木凳上的妈妈,回头吃惊地望向黑暗中只看得见人影晃的妮子,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妮子……你……我……”匡满也大吃一惊地叫了声妮子,问:“刚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我是听见妈妈的咳嗽才来的。没听见你们说什么呀。”妮子说。

妮子显然是没有说实话。其实她在门外站了好长时间。刚才妈妈和哥哥离开她的房间后,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样也睡不着。越想越觉得哥哥今天的行为有点不对劲,象是有什么事瞒着她。哥哥平日可不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哟。无论说什么话,从来不瞒着她。“可是,今天他为什么要这样鬼鬼祟祟把妈妈叫走,避开我说话呢?”躺在床上的妮子,这样七想八想,更加睡不着。她索性起了床,披上棉袄蹑手蹑脚,走到有妈妈和哥哥谈话声传出的哥哥的房门外……虽然妈妈和哥哥说话的声音时高时低,谈话的内容听得不大全面,但大致意思她是全听懂了。听了妈妈和哥哥的对话,站在暗处的妮子心中一阵阵难过、发酸。她好想哭哟。甚至已经在哭了……她双手捂嘴,转身正犹离开回自己房间时,妈妈一阵咳嗽,使她十分不安,情急之下,她含泪推开哥哥房间的门。

“你真没听见我和妈妈说的话?”哥满眼狐疑地望着黑暗中的妮子问

“我真没听见。谁还骗你呀。”已站在妈妈背后,低头在轻轻搓揉妈妈后背的妮子说。

“妮子大了,有些家事,让妮子知道也没什么。”妈妈说。

“但是妈……”

“哥,你少说几句,没有谁把你当哑巴卖了的。”妮子打断哥哥的话说:“妈,让哥早点休息吧,您到我房里去,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哩。”

“好吧。我们到你房里去。我也有好多事要嘱咐你。”妈妈说着起身准备离去。

“可是,妈,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匡满执拗地说:“您不能这样把妹妹嫁出去……”

“哥……”妮子叫了声哥,一阵即将别离的伤愁涌上心头。话也说不下去了。一直在为自己的婚事悲伤、怄气的妮子,刚才听了妈妈和哥哥的争执,突然似醍醐灌顶,懂得了爸妈的苦心和难处。她更感激哥哥对自己的爱护。她稳了稳情绪,反过来劝哥哥:“哥,嫁给周家,是我自己愿意的。你不要怪妈妈。妈妈没有强迫我。你送给沈菊娥家的彩礼钱,即便是周家送来的,那也是应该的呀。我嫁给他们周家,不能白嫁呀,是不是。你不能去嫂子家要彩礼钱啊。你要是去要了,妮子我永远不认你这个哥哥了。”妮子是笑着说的这番话。而她的心中,何存不是在流泪滴血。

——待续


2015-4-10 0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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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2  

“妹……妹……”听了妹妹的一席话,匡满的喉头硬了……话也说不连贯:“我、我,真是不配做你哥哥。”

“哥啊,你要是觉得欠我的人情,等我出阁那天,你亲自把我送到周家去呗。你要是觉得还欠我的人情,三朝(姑娘出嫁后的第三天——作者注)我回门那天,你亲自去渡口接我回门……”妮子原本是想跟哥开个玩笑的,可是,说着说着,鼻子就酸了。水灵灵的眼中,溢满了泪水……好在是灯光昏暗,眼中的泪,没被妈妈和哥哥看见。

“那还用你说呀,你……你走的那天,我肯定亲自送你。”哥哥强压内心悲伤,佯装轻松地说。

“好……”妮子不知“好”的后面,再说什么。一想到就要和爸妈、哥哥们分开了,她的心中难过到了极点。噙在眼中的泪,就要滚落下来了。她抽搐了几下鼻子,将就要滚下的泪硬是忍了回去。

“你回门的那天,我肯定会去接你!”哥哥强装平静,笑着继续说。

“到回门的那天,你可要早点去接我啊!”

“那是肯定的。”哥哥说:“天不亮,我就去接你回来。”

“嘻嘻,我们拉勾。”妮子说着,将小手指伸到哥哥面前。

“好,我们拉勾,一言为定,驷马难追。”哥哥伸出粗壮的小手指头,勾住妹妹纤细的小手指说。

一言不发的妈妈,慈爱地望着业已长大成人的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说着亲密的话儿,有一种欣慰,在心间涌动。愁苦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点难得的笑靥。

“哥,这几天,要辛苦你了。明天你还要爬那么多山路,去接外婆舅舅舅妈姨妈姑姑他们。哦,对了,哥,你明天一定要把外婆接来啊,我想挨着外婆睡几晚上。”妮子说。

“嗯,好……明天……”笨口拙舌的哥哥,本来有满肚子的话要对妹妹说,可是刚才被妈妈好一顿呛,好多想好的话,就不敢说了。他怕又惹妈妈生气。他嗫嗫嚅嚅地说:“明天、明天,我,我一定把外婆接来。”      

“那我就先谢谢哥哥了。”

“谢什么谢呀,这是哥该做的噻。”

“好,那我就不谢了。你早点睡吧。我们走了。”妮子挽起妈妈的胳膊,将头靠在妈妈的肩头说:“妈,我们走吧。”

“你们也早点休息,不要谈得太晚。”匡满将妈妈和妹妹送到房门口,说。

“嗯,晓得。”挽着妈妈胳膊的妮子答道。母女俩就离开了匡满寒气逼人的房间。

“妈,您不要难过啊。我已想通了。真的想通了。想通了您们为什么要把我嫁给周家。您和爸都是为了我好,为了我能过上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回到自己房间后,一下子象是长大了几岁的妮子,情绪已趋平静,她安慰妈妈说。

“妮儿,地上寒气太重,我们把鞋脱了,到床上偎在被褥里说话吧,暖和些。”妈妈说。妈妈说着,就把鞋脱了先上了床。妮子随之也把鞋脱了上了床。

“快快快,快偎进被褥里来。”妮子刚上床,已经偎进被褥中的妈妈,掀开被子,说。妮子一下子就钻进了被褥中,撒娇地将顶着一头乱蓬蓬头发的头,偎进妈妈的怀中,顿时感觉暖和多了。在妮子的记忆中,她已很久很久没有在妈妈面前这样撒娇了。一只手搂着妮子的妈妈,身子前倾,另只手将装满谷壳的毛蓝色机织棉布枕头,竖起来,靠在床头、那壁已被世代生生不息的生命磨蹭得油黑发亮的青石板墙上,随后身子靠在枕头上,低下头,慈爱地望着偎在自己怀中的妮子说:

“我的妮儿就要做大人了,还象个毛毛样撒娇哩。”

——待续


2015-4-10 0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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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3  

二十二

偎在妈妈怀中的妮子的心儿,可是凄凉着哩。然而,她的脸上,却挂着微微的笑靥。她将滑落到身后的那件、领子和袖口,胳膊肘处都补有补丁的旧棉袄,由背后拿了过来,盖在被头,调皮地说:“在妈妈面前,妮子永远是毛毛。”

“哦哦,是是。妮子永远是妈妈的毛毛,是妈妈的宝贝疙瘩,是妈妈的心头肉……”妈妈轻轻拍着妮子的后背,柔声说。说着说着,喉头就硬了,话也说不下去了。

妮子感觉到了妈妈的难过。她侧头望着昏暗灯光中的妈妈,安慰道:“妈妈,您不要难过哦。女儿总是要嫁人的。迟嫁早嫁总是嫁。嫁个有钱人家,我的一生就有了倚靠,又能帮哥哥们接回嫂子,我心里真是蛮高兴的。我就是有点舍不得离开您和爸和哥哥们……”

“唉,女儿呀,你快别这样说。你这样说,真象是用刀子在剜妈妈的心哟。”妈妈将单薄的被子,往依在自己怀中的妮子身上拉了拉,长长哀叹了一声地道:“怪只怪我们家太穷,让你受这样的委屈。妈妈真是对不住你……”

“妈,您这样说真是折煞女儿了。我听着好难过啊。妈妈为了全家的生活,操碎了心。妈您怎么能说对不起我呢?”

“我是说把你嫁给周家,真是对不住你。”妈妈伤悲的泪水滚落了下来。

“没什么,妈妈。”妮子用手帮妈妈擦了擦脸上的泪,说“我真是想通了。我觉得嫁给有钱人家,就是比嫁给穷人家好。”妮子说着违心的话。

“我家妮儿真是长大了。晓得体谅爸妈的甘难苦楚了。”妈妈说着这样的话时,借着飘飘忽忽的昏暗灯光,歪头疑疑惑惑地瞄了一眼偎依在怀中的妮子,又道:“妮儿啊,你要真是想通了,妈就放心了。说实话,妮儿,妈是这样想的,周仲茺年纪是大了点,可他家是渡口村数一数二的富裕人家,你嫁过去,好好持家,敬丈夫,孝敬公婆,日子一定会比在家里过得好多了。”

“妈,我晓得。晓得您是为我好……”妮子言不由衷地说。心里苦得象黄连。

……

——待续


2015-4-28 2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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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4  

二十三

夜越来越深,寒气越来越重。半躺着身子偎在被褥里面的妈妈和妮子,没有丝毫睡意。她们时而声音大,时而声音很小,嘁嘁喁喁地说着体己话时,完全忘记了时间。

“喔……喔……喔……”一声悠长的雄鸡鸣叫声,由后院鸡笼里传了出来,打破了山村的寂寥。

“哎哟,时间过得好快哟。鸡都叫头遍了。”妈妈听到后院鸡笼里的公鸡发出第一声啼鸣时,连忙起身说:“妮儿,都到丑时(北京时间凌晨1-3点钟——作者注)了,我们再不能说话了。你把衣服脱了,躺下再睡一会。我也要回房里去眯一会。明天,不是哟,不是明天,是今天早上,你还要早起到学校去一下。我哩,还要和你爹到青石口镇上去赶集,买办酒席的蔬菜、鱼、佐料、割几斤牛羊肉。顺便给沈媒婆家送刀猪肉去。酬谢酬谢她。”妈妈说完,撩开被子,坐到床沿边,伸脚到床前去穿鞋,一边拿起搭盖在被褥上面、屁股后面补了两块补丁,洗得泛白的黑色棉裤后,转身将刚才掀开的被子,给妮子往里抿了抿,又道:“你好好再睡一会吧,我回我房里去了。”

“妈,我后天就要走了,我求您挨着我睡一晚,好吗?”妮子近乎哀求地说。

“是哦是哦,你看妈真粗心罗。咋没想着和我妮儿挨着睡几晚上呢。好好,妈妈挨着我妮儿睡一晚上。”妈妈说。说完,便将手中拿着的棉衣裤,复又盖到单薄的棉被上,顺势将三屉桌上飘飘忽忽的菜油灯,吹灭了。之后,摸黑上了床。

     妈妈一上床,躺在被窝中的妮子,就又撒娇地将头埋进妈妈带有几分寒气的怀中。妈妈双手搂着瘦弱、稚嫩的女儿,和她咕咕哝哝地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见女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似是要睡觉的样子。便说:“睡吧睡吧。再不能说话了。再说话,天就要亮了。”说完,轻轻拍着女儿单薄的背,哼起女儿听着长大的摇篮曲:“月亮走/我也走/我请月亮提花篓/一提提到园门口/打开园门摘石榴/石榴蒂上一砣油/姊妹三人共梳头/大姐梳个盘龙髻/二姐梳个凤凰头/只有三姐不会梳/梳个狮子扒绣球……”

妮子到底还是个孩子,将头埋在妈妈怀中,聆听着妈妈哼哼的摇篮曲,恍惚回到了童年……一切烦恼事,瞬间抛到九宵云外。她在五音不全的妈妈,哼唱得并不好听的摇篮曲中,渐渐进入了梦乡。

一夜的梦,都是湿的……进入梦乡的妮子眼角边儿,流下冰凉的泪……

——待续


2015-4-28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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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5  

二十四

次日凌晨,天光还没照进屋哩,象是刚进入梦乡的妮子,就被妈妈轻轻摇醒。因为,她要跟去赶集的爹妈一起出门,到学校去上最后一次课。这是昨天晚上,她和妈妈说好了的。其实,妈妈一开始并不同意妮子今天还去上学。

“离冬月十八没两天了,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要去上学了啊。”昨天晚上,偎在被褥中的妈妈对妮子这样说。

“妈,明天、明天,我还是想去上最后一次学。”依偎在妈妈怀中的妮子偏侧着头,望着妈妈苍老的脸颊,近似哀求地说。

“明天你去上一天学,又能学到什么呢?我劝你,最好还是不去。在家好好把自己收拾收拾。你就要做大人了,就得有个大人的样子。”心中内疚的妈妈,比平日耐心多了地小声劝说。妈妈担心妮子到学校后,好不容易稳定了的情绪,又生波动。

“妈,明天是我这辈子,去上最后一次学,你就让我去吧。我保证,上了这最后一次学后,就永远断了上学的念头,再也不会想上学的事儿了……还有,我和佟老师,还有玉翠几个好同学,还没来得及告别哩。我突然不去上学,他们会担心我的。”

“我说、我说你呀、你,你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你不去上学,别人哪个会担心你噻。”

“妈,不是我想得多,佟老师和玉翠他们肯定会担心我的。”妮子眼中噙着泪,哀求:“妈妈,您就让我去吧。您不让我
去上最后一次学,我一辈子都会心不甘的。最主要的是,我的作文本和算术练习本,还在佟老师那里,没拿回来哩。”

“书都不读了,你还要那些这本那本的做什么呢?”妈妈不解地问。

“就是不能再读书了,我才一定要把作业本要回来,做个纪念噻。我还要把我的课本和作业本都带过去哩。”

“带到哪儿去啊?”

“带到周家去啊。”

“带到周家去?你把课本和作业本带到周家去干什么呀。”惊诧万分的妈妈压了压心中蹿起的火,耐心地说:“妮儿,你嫁给别人,是去做别人的媳妇,不是去做学生。你把课本作业本带到别人家,象什么样子呢?”

“妈妈,您放心好了。我把课本和作业本带到周家,是不会让周家人知道的。”

“那也不行啊,妮儿。要是被周家人发现了,他们会说你不安心过日子的。”

“我求您了,妈!求您和婶婶她们后天晚上装箱时,一定要记着把我的作业练习本和课本,装进嫁妆箱里啊。我把课本带
在身边,主要是为了做个纪念。我不会轻易拿出来的。妈妈,我这点小小的要求您也不答应啊?”嘴上这样说着的妮子,心里却是有另一番打算。她执意要将课本带到周家去,不全是为了纪念,更重要的是为了得空时,可以学习……

“好好好,到时我记着把你的课本和作业本放进嫁妆箱里面就是了。”见女儿说得可怜,深感内疚的妈妈不得不应允。
妈妈对妮子,是有深深愧疚的。最使她内疚的是,虽说周家拿了那么多礼金来,可是这些钱,基本上没有花在妮子头上。她将周家拿来的礼金,转手就送到沈菊娥家去了。而妮子的嫁妆哩,都是七拼八凑的。先说那对樟木箱吧,还是自己结婚时陪嫁带过来的。油漆早就脱落得不像样子了。有只箱子的合页断了,另一只箱子有一个两个楔子也断了,一直都没修。前几天,她才将装满衣物的箱子腾空,让儿子匡满搬到堂屋修理了一下。换了一对合页,将那两个已断的木楔子也换了。箱子整修好后,次日,请隔壁湾的党油漆匠,把箱子涂了一两遍褚红色油漆。党油漆匠做事还算仔细,油漆做好后,他在一对木箱箱盖上,用灰白色油漆描绘了一朵牡丹花,箱子的前后,用白油漆描了几株清瘦的兰花。这么一修整,原本破旧的箱子,看上去真还象是新的。再说要装进嫁妆箱里面的一些细软衣物吧。有一部分衣物如妮儿的一套大红棉袄棉裤;一套粉红色内衣裤;一件桃红毛衣;一套米黄色秋衣;两床缎子被面,这些都是周家送来的。另一部分哩,是妮子妈妈或妮子妈妈的妈妈的妈妈,一代代传下来的存货。如,一对“鸳鸯戏水”绣花枕头(这是妈妈做姑娘时,亲手为自己绣的嫁妆);一床不知传了多少代嫁女、虽然从没用过,但成色已很老旧的“龙凤呈祥”桃红软缎被面;一床老粗布红黑格子相间的印染床单;一件镶边儿的平肩宽袖大衣襟毛蓝褂子;一件绣有牡丹花的红兜兜;一块四周折叠的边沿儿,业已泛黄的白底红碎花洋布布料;几块银圆;一对银手镯,都是妈妈或妈妈的妈妈的妈妈传下来的嫁妆。平日无论生活多么艰难,都没有舍得动用这些代代相传,烙印着岁月印迹,散发着陈年霉味的嫁妆。

……“箱子底下放把枣呦,早生贵子福满堂哟。”那天,妈妈清理木箱中的新旧衣物时,仿佛听到自己当年出嫁前的头天晚上,母亲和姨妈们给自己装箱时的“喊彩”(女儿出嫁头天晚上,母亲要请亲戚中或村子里夫妻和睦、儿女双全,父母健在,伶牙俐齿的“十全”女长辈,为女儿将嫁妆一件件往箱子里面装。边装箱,还要边将当时的情境和所装物品,编成唱词,喊唱出来。谓之“喊彩——作者注)声声……不觉间,自己的女儿也要出嫁了……

……

——待续


2015-5-9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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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6  

“唉,你实在想去学校,和老师、同学们作个告别,妈也不能硬是阻挡你。明天,你就去吧。”妈妈见就要出嫁的女儿,说得委实可怜,心有不忍,稍作思衬后,说:“可是,说好了唔,这是你最后一次上学。明天放学回来后,你就再也不要到哪儿去了。你马上就要出阁,做大人了,再不能象在家里一样任性、疯疯癫癫的。要习礼义、恪守妇道。在人的面前,要紧开口慢开言,要尊敬丈夫,孝敬公婆,不要落闲话别人说……”

“妈,你不要再唠叨了,好不好?我的耳朵这几天都长了老蛮。我满脑子都是您说的话:‘要恪守妇道、要习礼义、要紧开口慢开言’、要早早起,出闺门,烧茶汤,敬双亲、公婆言,莫记恨,丈夫说,莫使性,整肴馔,求丰盛,……妈,你反过来倒过去的女儿经,我都能倒背如流了。”妮子双手捂着耳朵说。

“你这个死丫头,嫌妈罗嗦呀。妈还不是担心,在妈身边任性惯了的你,到婆家后,不懂规矩,受人耻笑不说,还会引起家庭不睦。要是这样,你的日子多难过呀。在你出嫁前,多讲一些遵守妇道的规矩你听,还不是为你好。你看看你现在这个鬼样子,和不懂事的孩子有啥区别?你以后在婆家,婆婆要是说了你听着不中意的话,可是不能顶嘴的哟,更不要记恨。切不能象在妈面前这样,捂着耳朵。”

“妈,在别人面前,我肯定不会这个样。”妮子说着,就将捂着耳朵的双手拿开。

“那是最好!你要是在婆家,也是这个样子,那肯定是不行的。”妈妈忧虑地说:“你要学会忍让。任事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忍得一时,解百日之忧。你忍让了别人,就是在让自己。你和别人过不去,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二十五


真是哟,越是临近女儿出嫁的日子,妈妈的心中就越是揪成一团地疼。对女儿的担忧,越是一天天加重。担忧什么哩?她又说不大清楚。这段时间,也是出鬼得很,右眼皮老是在跳。跳得她心惊肉跳的,总怕女儿的婚事有什么变故,或有什么闪失。因此,这几天,她恨不得将如何恪守妇道的经验啦,自己做姑娘时,妈妈教给她的《女儿经》啦等等,都仔仔细细一字不拉地传授给女儿。对女儿的行踪哩,也是疑神疑鬼的,越发看得紧了。几乎不让她一人外出。昨天晚上在妮子苦苦哀求下,她才同意妮子去上最后一次学时说:“也行,你去吧,去上最后一次学。那你明早,和我们一起起来,吃过早饭后,我们一块走。正好,明天我和你爹还要去赶集,买办酒席的菜。”

“妈,您不记得呀,我们学校是上午九点钟才上课哩。我才不和您们一起走那么早哩。”妮子将头一歪,小嘴噘得高高地说:“您们去买菜,我去做什么呀?天刚蒙蒙亮,集就散了。你们买好菜回家了,还有几个小时,我到哪儿去呆呀?”

“妮儿,妈刚才不是对你说了吗,我们还要送猪肉和两斤糖果到沈媒婆家去。”搂着妮子的妈妈说:“你和我一块去沈媒婆家。”

“我去、沈媒婆家?”妮子听妈说,要她去沈媒婆家,心中很是抵触。怏怏不乐地说:“妈,我真不想去沈媒婆家。我去做什么呀?”

“你咋这样不懂事呢?沈媒婆是你的媒人,她给你介绍了这么好一个婆家,你不该去感谢一下人家啊?”

“好什么好呀,真是。我又不喜欢那个男人。要不是这个该死的沈媒婆给我做媒,我咋会这么小就缀学、嫁人呢?还是填房哩,还是别人的后妈哩。” 妈妈怎知晓,妮子恨死了这个沈媒婆。偎在妈妈怀中的她,嘴噘得老高,小声嘟囔。

“妮儿,你在说啥哩?我一句也没听见。”妈妈见妮子嘟嘟囔囔的,但没听清她到底在说什么,便说:“你说大点声。”

“我说,我说您和爸去感谢不就行了么?我真不想去沈媒婆家,妈妈。”

“我和你爸去感谢?妮子呀,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呢?你爸一个大男人,怎能去做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感情一向粗糙,没有什么耐心的妈妈听妮子说不愿去沈媒婆家,很是生气。本是想说些狠话好好教训教训她的,可是,不知为什么,那些涌到嘴边的狠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压了压心中的火气,用少有的曼声细语说道:“女儿啊,你马上就要做大人了,这些周情搭理(礼尚往来之意——作者注)的事情,你还是要学着点才好。以后到婆家去了,才好做人。你看,沈媒婆为了你的婚事,跑前跑后地跑了这么多时,你总得去感谢一下她噻。”

“我又没要她给我做媒。”妮子说这话时,声音很小。妈妈大概没听见,她还在按照她的思路在讲:“其实,我们明天去沈媒婆家,不光是为了答谢她。还有好多事要跟她商量哩。比如请她冬月十七,来我们家喝你的出嫁酒。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我还要跟她讲,周家有一半彩礼钱还没拿来,要她出面到周家去要噻。”


——待续


2015-5-9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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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7  

网络真好,我在此小说中写到古老的织布机和梭子。竟然在网上查到了图片。

第 1 幅
即将消失的古老织布机

第 2 幅
即将消失的古老织布机

第 3 幅
梭子


2015-5-19 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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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8  

“妈,您一会说到沈媒婆家去,一会又说去买菜,我们到底是去沈媒婆家?还是去买菜哟?”

“菜也买,沈媒婆家也要去。”

“哪那来得及呀。我还要上学哩。”

“我晓得你要去上学。”妈妈说:“沈媒婆家离集上不远,三五分钟就走到了。保证耽搁不了你上学时间。”

“我们到沈媒婆家去,总不能把买的菜也带去吧。”

“那是。这个我和你爸早就商量好了。我们先把办酒席的菜和佐料买好后,让你爸先挑回来,你和我一起到沈媒婆家去。”

“我去沈媒婆家,把书包、凳子也带去啊?”妮子一百个不愿意到沈媒婆家去,就千方百计找不去沈媒婆家的理由。

“谁叫你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带到别人家去呀。明早,我自会找个地方,让你把凳子和书包放在那儿。集镇上那个‘湾里人饭馆’的老板娘,人蛮好的。平日我去赶集,口渴了,到她那儿讨口水喝,她总是盛一大碗面汤我喝。有时面汤里面,还有几根面条几片白菜哩。他们家的面汤真好喝,又饱肚子。有时我喝了他们家的面汤,回来,早饭都不用吃。你记得啵,去年署假,我还把你也带去喝过几次面汤哩。明早,我们去沈媒婆家时,你就把书包和凳子放在‘湾里人饭馆’,等我们到沈媒婆家把事办完后,你再去拿。行啵?”

“……”

对妈妈这种没有商量余地的武断安排,妮子尽管心中老大不高兴,竟也一时无以反驳。她噏了噏秀气的鼻子,噘着的小嘴,嗫嚅了几下,像是要说点什么。可是,见妈妈态度那么坚决,不容更改,想想说什么也没用。索性,就不说了。她皱眉、噘嘴地低垂下头,用沉默不语与妈妈对抗……

翌日,非常不想到沈媒婆家去的妮子,最终,还是没有拗过妈妈,乖乖地跟妈妈一起,去了沈媒婆家……

——待续


2015-5-19 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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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9  

二十六

这不哟,这天早上,妮子被妈妈叫起来后,如往常一样,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一副娇憨的样儿,端着一只黑乎乎的小木盆,到厨房水缸边,踮起脚尖,斜着身子,在缸里面舀了一瓢结了层薄薄冰的凉水,倒进木洗脸盆中。而后,端到堂屋,放在长板凳的一端,借助早已被父亲打开了的大门(为了节省灯油或者根本就没有灯油,妮子家每天早上无论谁先起床,一般是不点灯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将大门打开,借用天光洗漱、劳作——作者注)照进来的微弱天光,草草洗漱。蓬乱如麻的头发,一如既往地没有梳理顺。乱蓬蓬的头发中,好象还有两根细细的稻草或谷壳藏在其间,没有梳掉……

“细米羹给你盛好了,放在灶台上了啊。你梳洗好后,快点去吃了,我们好走。”妮子在洗漱之时,妈妈在黑暗的厨房,吸吸嗦嗦喝下最后一口细米羹,大声说。

“哎,晓得了。”妮子往脸上胡乱地擦蛤蜊油时,答。

用冷得浸骨的冷水洗漱毕,她的小手冻得更是麻木了。她边往冻得麻木、红肿、溃烂的手上哈气,边窸窸窣窣往黑暗的厨房走去。到了厨房,她端起那碗妈妈放在灶台上、着了点盐,和着野菜煮的细米羹,匆匆喝将起来。右边一络没有编进反着辫(很有趣的是,妮子梳头时,总是将发辫编反了。)就的发辫中的头发,老是滑到她的嘴角边儿……

“吃完了吗?”穿一身又破又脏又臃肿冬衣,一块破了几个小洞、蓝黑相间方格子土布头巾,将一头已有参半白丝、蓬乱如枯草的头发,包得严严实实的妈妈,将一双长满老茧粗糙的手,笼在没有热气的衣袖里,在厨房门口侧了身子,探进头来问。问过后,不等厨间的妮子作答,又道:“吃完饭后,你记得把头巾围上。外面起风了,露气又重,小心着凉。”

——待续


2015-5-19 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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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0  

二十七

天还没亮。静卧在群山之腹地的山村,还没苏醒,一片寂寥。偶尔有远处响起几声狗吠声或狼的嚎叫声……坚固、黑暗的石屋后院鸡笼里的公鸡,在妈妈叮嘱妮子“把头巾戴上”的话音刚落时,“咯……咯……咯、咯……咯……咯”高亢地报晓……

是由山坡,或是山峰的背后,或是河里、池塘里,升腾、漫延而来的雾霭,越来越浓稠地笼罩、吞噬了山村和山村远近的群山峻岭。刮得不是很大的北风,萧瑟刺骨。被浓雾萦绕、笼罩,耸入云端的山峰,如一座座海市蜃楼,飘飘忽忽、若隐若现,犹如天上人间仙境般迷幻莫测……而仙境的下面哩,却是生生不息、满目疮痍、或炊烟袅袅“人生易老天难老”的人间。

此一刻,生活在人间贫穷山村的妮子家,阴暗、潮湿,寒冷如冰窖的石屋里,及寒风凛冽、浓雾迷蒙的石屋外,几乎是浑然一体,漆黑一片……哦,不对哟,屋外比漆黑一团的屋里要亮光得多。屋外,无论浓雾如何厚重、浓稠,毕竟遮挡不住天光对大地、对山脉、河流、森林、花草、野果、谷物、飞禽走兽的抚摸、照拂、福佑。有光,就有生命……

……

“吃完了吃完了。”妮子清亮还略带有童稚的回答声,在万籁俱寂、空旷的山村,显得是那样单吊、纤细、赢弱不堪……她将最后一口细米羹喝下后,将碗放在肮兮兮的土灶台上,弯曲着右手食指(她的双手手背冻溃烂了,不敢用手背抹嘴)抹了一下嘴,由厨房一路小跑跑进堂屋,摸黑在八仙桌上拿起书包后,伸手到八仙桌的左边去拿两个方木凳时,却摸了个空,不禁问:

“咦,我昨晚放在这儿的两个凳子呢?”

“我已给你拿出来了。你快出来,我们走吧。”已经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一向不苟言笑的父亲,老气横秋地说。他在出门前,将妮子每天上学必带的两个方凳子,顺手放进了他挑着的两只空脚篮(一种用竹片编织的底口都是圆形的、盛装蔬菜、瓜果等农作物的农用器具。此农用器具,分大中小号。口径约60公分或50公分、深30公分或25公分。为了便于农人挑或抬,脚篮口径上,等距地系有长短适中的四根麻绳或塑料绳——作者注)中。

“线网兜带了没有?”临出门,妮子妈妈问。

“没哩。”

“昨天晚上,我不就嘱咐过你,让你今天早上一定记着把网兜带上的吗?”

“带网兜装什么呀?”在老婆面前总是唯唯喏喏的李文举,小心问。

“待会在街上买的鸡啊鸭子呀,用什么装?”妈妈抱怨地说:“任啥事都不能作你的指望。作你指望的事,没一件不失塌
(失败之意——作者注)的。”

“唉,昨天晚上我是懒了一下,没记得将网兜清到脚篮里。”站在门口暗处的李文举唉叹一声说:“我这就去找。”

“网兜我记得是放在我们床头边的那只箩筐里,你快去拿呀。”妻子没好气地说:“你这样七捱八捱的,捱到天亮都走不出屋。”

“哦,我这就去拿。”李文举说着,放下肩上的担子,就往黑乎乎的屋里走:“拿几个网兜?”

“两个大的一个小的都带上。”

“哦。”

“妮子妮子快出来呀,你还在屋里磨蹭什么噻?”妈妈在门口大声叫。

“哎,来了来了……”

……

妮子和爹妈出门后,一行三人,一前一后,走上了通往山下青石口集镇,那条唯一的陡峭羊肠小道。继尔,很快被浓浓晨雾淹没……

“我说呀,我们今天要多买些菜和佐料。”浓雾中,只听得见声音,看不见人地响起了走在最后面的妮子妈妈那近似男人的沙哑嗓音。

“嗯。”走在最前面的爸爸只是“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周家送来的一千多块钱的折饭钱(男方送给女方的酒席钱——作者注),我都带上了。今天,我们尽这些钱用。”在浓浓雾霭中行走的妈妈继续说。

“啊,今天要买一千多块钱的菜呀?”爸爸吃惊不小地问:“买那么多菜用得完啦?”

“咋就用不完呢?”

李文举小心翼翼地说:“我看是用不完。我们这种景况的家庭办大事,哪能象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那样大操大办呢?”对妻子的话,历来言听计从,很少提反对意见的李文举,听妻子说要买一千多块钱的菜时,倒抽了一口冷气。觉得这样大操大办,太铺张了。“看来,女人真是不能有钱。一有点钱,就张狂起来了。”李文举的心中,对平素十分节俭的妻子,第一次有了一些不好的看法。自然地,就第一次大胆提出了反对意见:“我的意思是,买菜的钱可以减半,酒席也会办得很丰盛。我们何必要打肿脸充胖子呢?这几天,我估摸地算了一下,我们请的客人,要是全到齐了,最多五桌酒席,就够了。哪儿要买那么多菜呢?况且,家中还有周家送来的鱼、肉,我们自家地里的菜……”

“我真是不想跟你这个吝啬鬼说了。一天到晚就想着节约节约节约……”走在后面的妻子非常生气地说:“你忘了啊?妮子出阁后,眨巴眼的功夫,就到腊月初八了。腊月初八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哟?”

“可是你儿子娶媳妇的日子呀!这么大的事你都忘了……哎哟……”正在说着话的妻子的脚崴了一下,一声惊叫。差点摔倒。

“咋啦?”走在前面,相隔比较远的李文举,听到身后妻子的惊叫声,扭过头来问。由于天黑,雾浓,其实,完全看不见罩在浓雾中的人。

“妈……您……小心。”走在三人中间的妮子,迅速折转身,伸手扶住差点摔倒的妈妈。

“没事没事。不晓得是被么事绊了一下脚,脚崴了一下。”

“不要紧吧?”李文举说着,转身要看妻子的脚:“让我看看,你还能不能走路啊?”

“哟,脚崴了一下就不能走路啊?我啥时这样娇贵过?”业已站稳身子的妻子,推开李文举说。之后,试着走了几步,崴了的左脚,痛还是有点痛,但忍忍,也还是能走路的。就对呆站在一边的丈夫说:“你傻站在那儿干啥呢?走啊。别在这儿耽搁时间了。”说完,埋头就往前走。

“哎哎,我看你走路有点跛。你等哈,我给你揉揉。”

“我没那么娇贵。我又不是第一次崴脚,你几时给我揉过的?”妻子粗声大气地说:“走吧走吧,快走吧。待会去晚了,什么都买不到。”

“你……”李文举只说了个“你”字,就把滑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低头往前头走去。

……

——待续


2015-6-17 0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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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1  

“腊月初八,就是匡满结婚的日子。我的意思是,今天,我们将匡满结婚办酒席的菜也一起买了。”一家三人默默没走一会儿,妻子开腔,接着刚才的话茬儿说。

“我的老婆,你是不是想娶媳妇想疯了啊?今天离腊月初八,相隔二十多天啦。我们这么早、这么早就把那时的菜买了,不怕把菜放坏了呀?”走在前面的李文举也提高嗓门儿说。

“我想娶媳妇想疯了?你这个人说话才有意思哟,儿子是我一个人的呀?你就不想娶媳妇啊?”妻子桂英在浓雾中,扯起如男人一般沙哑的大嗓门儿,数落丈夫:“你几十岁像是白活了一样,说出的蠢话不怕别人笑掉大牙。现在天寒地冻的,能把菜放坏?”

“哎,就是放不坏,也没必要这么早就把菜买了呀。”李文举辩解:“是的,现在天气冷,菜是放不坏,可放这么长时间,也不新鲜啦。”

“你从来不操心家里的柴米油盐事,过日子哪里晓得打算盘罗。”妻子厌烦地说:“你这个木榆脑壳,好好把事情给我想清楚了再和我争,好不好。我们今天把办两次酒席的菜一起买,一是可以节省时间,二是要节省不少的钱。我们菜买得越多,就越是好和别人还价。这样简单的道理,你也不懂啊?还要我紧说(多说之意——作者注)。”

“好吧好吧,你咋安排咋好。我们这个家,总不是你说了算。”李文举半是妥协半是不满地说:“你自己有了主张,何必又要问我?问了我又不听我的,真是脱了裤子放屁。”

“你是一家之主,儿女的婚姻大事,我不和你商量,和谁去商量?”

“哈哈,”走在前头的李文举哈哈一笑,颇有自嘲意味地说:“我是一家之主哟?我怎么从来没有一家之主的感觉呀?我这个一家之主,儿女们哪个不晓得,是聋子的耳朵,只是个摆设。中看不中用的。”

“照你说话的意思,你心里的怨气,好像蛮多呢?”

“不是蛮多,有那么一丁点。嘿嘿……”

“有那么一丁点怨气呀,你就让它烂在你的肚子里吧。”妻子说:“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哦。你自己好好想想,你除了出点憨力做些田地里的活外,这个家的大小事,你何时操过心?”

在妻子一路的数落中,李文举装聋作哑,一声不吭。

……

——待续


2015-6-17 0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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