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說到，媽媽要妮子一同去沈媒婆家酬訪，妮子一百個不願意，卻沒能拗過媽媽。猜想那次見面，一定充滿抵觸情緒和尷尬場面。但是後文一筆帶過，略去了這一場好戲，在我看來好像有點可惜呢？

谢谢XYY老师的关注和点评！

XYY老师说到妮子到沈媒婆家去的情节，一笔带过，有点可惜。我记住了！在小说稿全部完成后，我再作修改之时，会作些内容补充。

我这样处理妮子到沈媒婆家去的情节，主要是想加快此小说的写作进度。有些情节，我就有意忽略、稀疏一些。啊啊，看来，有些“懒”是偷不得的。

十七

不知是谁，将妮子要出嫁的消息传到了学校。

对学校，对老师、对同学依依不舍的妮子，做梦也没想到，她这最后一次上学，在学校的遭遇，竟然象是经历了一场噩梦——

课间休息时，在不是很宽敞、坑洼不平的操场太阳底下，几个和妮子年龄不相上下，平日和她相处得还算不错的女同学，都很好奇地围着她，七嘴八舌地问一些稀奇古怪的话。使妮子既羞愧难当，又应接不暇。

圆圆脸儿总是红朴朴，比妮子高出半个头、穿戴得也比妮子整齐、干净的佟玉翠问：“妮子，听说你冬月十八就要出阁做大人了，你今天怎么还来上学啊？”

“是呀，妮子，你马上就要结婚了，今天给我们带喜糖了吗？我们想吃你的喜糖哩。”“就是呀，你今天不给我们喜糖，怕以后就再也没机会给了哟。”

“妮子，你女婿长得俊么？你喜欢么？他喜欢你么？嘻嘻。”

“妮子，我听说你女婿大你二十多岁。是真的吗？你怎么同意嫁给大你二十岁的男人呢？你就不怕么？”李小霜说。

“妮子，你嫁人后，还来不来读书呀？”佟紫英问。

“那还用问吗，肯定不能来读书呀。就是妮子想来读书，那个瞟眼男人，也不会让她来读啊。是不是呀，妮子？”佟玉翠说。

“你咋晓得妮子女婿是个瞟眼呢？你说话总是这样难听，让旁人听着都接受不了。”佟紫英抱打不平说。

“我说话难听？”佟玉翠气嘟嘟地说：“本来就是嘛，妮子要嫁的那个男人，就是个瞟眼嘛。我又没瞎编排那个男人。我还听别人说，娶妮子的那个男人，不但是瞟眼，还是二婚哩。还有两个娃儿。”

“他即便是瞟眼，即便是二婚，你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呀。”

“我说了又怎样呢？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妮子女婿年纪大，又是瞟眼，是人人皆知的事。又不是我一人在说。”

“可是，你是她的同学呀。别人能说，你就不能说。妮子这么小，就嫁给一个大她二十多岁的男人，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的心里不知有多难过哩……”

“哎哟哟，你几时变成活菩萨了。妮子都没做声，要你充啥子好人啊？真是。”佟玉翠讥讽佟紫英说。

“你……”

“我咋啦？”

“我的天，”李小霜见玉翠和紫英你一句我一句，争得不可开交，故意插话说：

“那不是、那不是妮子一嫁过去，就要当后妈呀？我不信、我不信。我一百个不相信妮子爹妈，有这么狠的心，将自己女儿嫁给那样一个男人。”

“你不信呀？你不信，就问妮子噻。”

“妮子，玉翠说的都是真的吗？”

“……”眼中一直噙着泪的妮子，低头不语。

“你爹妈咋那么狠心呢？你这么小，就把你嫁走不说，还嫁给二婚男人。天下哪有这样做爹妈……”

“你们不要说我爹妈了！嫁人是我自己愿意的……”妮子突然大声吼着说。稚嫩的脸颊，涨得通红，泪流满面……

围着妮子问这问那的几个女同学，被妮子突如其来的吼叫声惊呆了。她们呆呆地望着妮子，好半天象是醒不过神来。

场面沉默了。

“妮子，你疯了呀。你这么小，怎么就想着嫁人呢？你这不是自我作贱吗？”李小霜由玉翠的身边走过来，挽起妮子的胳膊肘儿，偏歪着头，望着妮子说：“我不相信是你想嫁人。肯定是你爹妈逼你……把你嫁给有钱的人家……好多要彩礼，给你哥结媳妇。”

“真是哟，你这么小，你爹妈就把你嫁给别人填房。我替你爹妈丑死了丑死了……”佟玉翠用右手食指，羞着自己稚嫩脸颊，说。

“小、小霜、玉翠，你、你、你们若是继续说我爹妈的坏话，你们就不是我的好姐妹。我永远不会再理你们了。”妮子抽抽泣泣说。

恰在此时，几个少不更事的男同学，也围了过来吼着说：“呦嗬呦嗬呦嗬，妮子要嫁人了呦。”

“呦呦呦，妮子嫁的男人是个瞟眼哟。生个儿子没屁眼哟……”

“呦呦呦，妮子的妈将妮子给卖了呦。换回的钱，给妮子的哥娶媳妇儿呦……娶回的媳妇是个宝呦，自己养的闺女是根草呦……”

无助、羞愧万分的妮子，双手捂着耳朵，蹲下身子，呜呜地哭了……

“你们干嘛？你们干嘛欺负人啊？妮子妮子，起来起来。你不要怕他们。”在妮子哭得悲伤时，性情率真的李泽林，不知由哪儿冲了出来，冲进人群，将蹲在地上呜呜嗯嗯哭泣的妮子拉起来，就往人群外走。边走边指着取笑妮子的几个男生说：“你们谁要再敢欺负妮子，小心我的铁拳头，砸烂你们的狗头。哼！”

“你和谁抖狠啦？”佟桓拦住李泽林和妮子的去路，说。

“谁欺负妮子，我就和谁抖狠。”

“她是你什么人啦，要你这样护着她？”

“她是我同学。她在被人欺负，我就要护着她。你想怎样啊？”

“同学？怕不光是同学吧。”佟桓冷嘲热讽地说：“你还想她做你的……”

“你嘴巴放干净点。”

“你就是想嘛，还怕别人说……”

“我让你污蔑人。”不等佟桓的话讲完，李泽林一拳打到了佟桓的脸上。佟桓的嘴角和鼻子，立刻有血流出。血流满面的佟桓，也毫不示弱，一拳将李泽林的眼睛打得乌青。两人扭打在了一起。和佟桓一起耍笑妮子的几个男同学，也蜂拥而上，塞李泽林的闷拳头。

“你们、你们别打了别打啦……”妮子哭着喊着，去拉围着李泽林殴打的几个男同学。

“佟校长来了佟校长来了。”不知是谁，将既是老师又是校长的佟季仁叫来了。

“住手！在学校就敢打群架，成何体统。”一瘸一瘸匆匆走来的佟季仁，远远地大声喊着说。听到佟校长的批评声，李泽林先住了手。但嘴中在说：“你们欺负一个女生算啥子能耐，有种的放学后，我们找个地方单挑。不准群起而攻之。”

“你个婊子养的，算老几啊？还敢跟老子们挑战。哪就等着瞧吧。”

“说说吧，这架是怎么打起来的？”佟季仁走得近了，问：“谁先说？”

“……”刚才还在对骂的打架双方，都不做声。

妮子低头抹泪，不语。

一只松鼠嗖地一下，由大家眼前跑过。眨眼功夫，就冲进了操场边沿的枯草丛中。

“妮子为什么哭啊？”佟季仁走到正在哭泣的妮子跟前问：“是谁欺负你了？请告诉我。”

“我，是我……他们打架…是因为…我…”妮子哽哽咽咽，语不达意。

“谁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佟季仁见妮子哭得伤心，便泛问其他学生。

“我说，事情是这样的……”一向胆大，不怯场的佟玉翠，站出人群，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从头至尾对佟季仁复述了一遍。佟玉翠在对老师复述打架经过时，有意无意，隐去了女同学围着妮子问这问哪的情节。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听完佟玉翠的叙说，佟季仁很是气恼，也很痛心……

——待续

　　對對對，疏密有致，方是好文章。待完稿後，再作適當梳理不遲。這一節妮子同學打群架，讀了讓人心痛，完全是雪上加霜的效果。欣賞了。

谢谢XYY老师持续关注和点评！受益匪浅。这篇小说完稿后，还要好好梳理、大作修改。你提的几点意见我都记在心：一是，沈三桥猪仔突然病了，没有铺垫；二是，妮子到沈媒婆家一笔带过的缺憾。

上接十七

佟季仁一瘸一瘸，走到佟桓几个闹事男生跟前，怒不可遏地说：“你们侮骂李妮子同学的行为，是极其恶劣的！我平时是怎样教育你们的？啊！大家走到一起，就要如亲兄弟姐妹一样，要相互关心、帮助才对。而不是恃强凌弱。你们也都是穷人家的孩子，难道不懂得生活的艰难吗？对妮子家的处境和她即将辍学的遭遇，你们不仅没有同情、悲悯之心，反而还要嘲弄她，侮辱她。这不是一个优良学生应有的品德。你们今天对妮子的行为，真是让我痛心！”佟季仁说到此，低下头，稳了稳情绪。稍许，语气平缓了许多地说：“你们要好好向李泽林同学学习。学习他扶弱抑强的高尚情操，而不要做恃强凌弱之徒。”佟季仁转而望向李泽林说：“李泽林同学在妮子被他人侮辱的时候，能挺身而出，护卫弱者，做得很好。足以证明，他对弱者有一颗悲悯之心。希望继续发扬下去。可是，我要批评的是，李泽林同学后来，就不对了。不该先动手打人。”

“是他们先信口雌黄，侮辱人，我才动手打他们的。”李泽林不服气地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是毛主席说的。”李泽林振振有词地说完，怒目而视站在他对面不远处的佟桓。

“你倒是很会活学活用啊。可是你晓不晓得，你用错了地方啊？毛主席这样说，那是针对敌我矛盾而言。你和佟桓同学是什么矛盾？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人民内部矛盾嘛。他们侮骂人固然不对，但是，你动手打人，就更加不对了。毛主席还教导我们说：‘凡属于人民内部的争论问题，只能用民主的方法去解决。只能用讨论的方法、批评的方法、说服教育的方法去解决。而不能用强制的、压服的方法去解决。’你怎么没有记住毛主席这段语录呢？”佟季仁对李泽林说话时，态度温和了许多。他说：“好了好了，不多说了，马上就要上课了。佟桓、佟功遂、李强兵你们几个侮骂妮子和参入斗殴的同学，除了待会在班上公开向妮子赔礼道歉外，各人还要写份检讨交给我。好吧，就这样。你们几个人先回教室去自习功课。李泽林和妮子留下。”

“老师，我们、那我们先回教室了。”刚才还很张狂的几个男生，经佟季仁的一通批评，倒是显得乖顺了许多。

“去吧去吧！”佟季仁说：“李强兵，你回教室后，通知各个班，先温习功课，我一会就来。”

“嗯。”李强兵怏怏答道。随后，和佟桓和几个挨了批评的男同学，垂头丧气地往教室走。

“李泽林，你也得写一份检讨。”等佟桓他们离开后，佟季仁对李泽林说。

“我也写检讨？”李泽林一脸的愕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当然也要写检讨。难道你不觉得你有错吗？打架，总归是你先动的手吧。我刚才已说了，你刚开始，仗义执言，护卫弱者，做得很好很对。可是，后来你先动手打人，就不对了。你动手打人，不仅没有将问题向良性方面引导，反而更加激化了矛盾。我之前已提醒过你多几次了，作为班干部，你各方面都好，就是每次遇到问题时，很毛躁、不冷静。说直白一点，就是鲁莽。”

“是的，我妈也总是说我，是鲁智深转世。见不平事，总爱拔刀相助。”

“你有侠义之胸襟，嫉恶如仇固然（佟季仁特别爱说“固然”二字）是好。可是，遇事还是要冷静，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动不动就向别人挥拳头，这样很不好。”

“老师，我、我错了。以后我一定注意。”

“嗯，这就对了嘛。你将你的粗暴脾气改一改，就是一个很优秀的学生了。”佟季仁走上前去，拍了拍李泽林的头，说：“你回教室吧。检讨在下午放学之前，一定交给我。”

“好的。那我先回教室了。”

“去吧。检讨要写深刻些啊，可不能敷衍了事。”

“晓得。”

……

“妮子，你跟我到办公室去一下。有些情况，我要和你核实核实。”李泽林走后，佟季仁对妮子说。说完，先在前头，一瘸一拐地朝那排破门破窗土坯房子的顶东堍那间办公室走去。

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的妮子，跟在佟季仁后面，跚跚往他简陋不堪的办公室走。


——待续

十八

“你坐吧。”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光线昏暗、寒冷如冰窖的办公室后，佟季仁便指着唯一一张、一只快断了的脚用麻绳梆着，人一坐上去，就摇摇晃晃得似要倒坍的破旧木靠背椅，对妮子说。

“我不坐。”妮子站在放有几摞语文和数学课堂练习本、还有一盒全是半截子的粉笔、一瓶墨水、一个三角尺和一个圆规的零乱办公桌前，没动。

“你坐嘛。讲什么客气。”

“老师，我不坐。您坐。”妮子心想，我坐了，老师坐哪儿哩。

“好，你实在不坐，那我们就都站着说话吧。”佟季仁见妮子执拗不坐，便问：

“妮子，同学们都说你要、你要、你要出、出、嫁了，这是真的吗？” 这一年的此时，大约只有18岁的佟季仁，在说“出嫁”二字时，实在难以启齿。

“……是……是、是真的。”妮子羞愧地低垂下头，脸颊也红了。水灵灵的眼中，又涌起了泪……

“听说那个男人大你二十多岁。也是真的吗？”

“是、是真的。”妮子点点头说。声细如蚊。

“你同意嫁给这个男人？”

“我……”妮子欲言又止。

“前几天佟玉翠对我说，你要嫁给大你二十多岁的男人，我还不相信。因为，佟玉翠的嘴平时就碎得很，心眼儿又小。我以为，她又是在无中生有搬弄是非哩。我还狠狠批评了她一顿，叮嘱她不要对其他同学讲。现在看来，你马上就要出嫁，还真有其事了。”佟季仁明显感到自己心中，在隐隐作痛。

“是真的，这次佟玉翠没有瞎说。”

“你妈咋这么狠心呢？你这么小，就要把你嫁出去。你还是个孩子啊！”

“不能怪我妈心狠，老师。要怪，只怪我们家太穷。我有三个哥哥，一个都没接媳妇。我爹妈都急死了。”妮子说到这儿，抬起冻得溃烂了的手，轻轻擦了擦挂在脸上的泪水。接着又道：“我三个哥哥一个也没娶嫂子，我也是蛮着急的。我又没办法没能力帮助他们。只有、只有把自己嫁出去这个法子了。谁愿意出钱帮我哥哥娶回媳妇，我、我就嫁给谁……”

“妮子，你咋这么糊涂哩？你这是在自我摧残，知道么？你这是在、在出卖自己，而不是正常婚姻。正常婚姻不是这样的，是要以感情为基础的。”佟季仁眉头拧成了疙瘩，痛心疾首地说。对于幼小的妮子，即将出嫁一事，他真的是很痛心。为什么这么痛心，他也说不清楚。

“我不觉得我这是在自我摧残，，老师。一个女娃家，总不是要嫁人的。迟嫁早嫁总是嫁。嫁给谁也是嫁。嫁给有钱的人家，总比嫁给穷人家好。”妮子淡淡地、很世故地说。其实，她在淡淡说这些话时，心是在痛的。越临近嫁日，妮子越觉得自己真的是长成大人了。学会了把痛，隐藏在内心深处，不露声色。说话处事，越发象个小大人一样端庄、世故了许多。

“妮子，你知道度口那个男人的底细吗”

“知道。听沈媒婆说，他们家很富裕。”

“怎么能光听沈媒婆说呢。她为了把你们的婚事撮合成功，当然会把男方的经济状况，说得天花乱坠。而且，我说的了解那个男人的底细，不光光是指他们家经济条件如何，更多的是指这个男人的人品如何。你爹妈应该去度口，了解了解他的情况。”

“我妈去过一次。我妈说他们家的房子很大，家底也很殷实。”妮子有意避开佟老师的话题，王顾左右而言他：“他们家也舍得拿彩礼到我们家来。他们家拿来的彩礼钱，可以帮我接回两个嫂子哩。”妮子说到此，脸上甚至露出了得意之情。

“妮子啊，你说了半天，一直就在说钱钱钱，只字不提‘情’字。你就那么在乎钱么？你为什么完全不为自己考虑一下？”

“我当然在乎钱啊。我过怕了没有钱的日子。我几个哥哥等着钱娶媳妇。没有钱，他们就要打一辈子光棍，被人耻笑一辈子。”

“可是，妮子啊，光有钱，而没有感情，婚后的日子，也是很难过好的。你和那个男人有感情吗？你和他见过几次面？”

“他到我们家来过一次。就一次。”

“你喜欢他吗？这是最重要的。”

“不喜欢。那天，我看都没看他一眼。”

“不喜欢，还要同他结婚，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我妈说了，我妈和我爹结婚前，还不是没有感情。连面都没见过哩。结婚后，还不是过了这么多年。”

“你爹妈生活得幸福么？”

“不知道。”妮子摇摇头说。说完，又赶紧补充道：“应该还可以吧。不然，咋会有我们呢？”

“妮子，结婚原本是你的私事，我是不能干涉的。可是你太小了，你和那个男人的年龄悬殊也太大。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你这么小，就将自己葬送掉。可不可以这样，待会下午放学后，我和你一起到你家去，劝劝你爹妈，请他们把你的婚期推迟一两年，等你小学毕业后再嫁你，也不迟。到那时，一是你小学毕业了，二是你人也长大了些，可以独立应对一些事情。到别人家去就少吃亏。”佟季仁实在不忍心看着如花蕾般的妮子，这么幼小就嫁人。他试图想先说服妮子，然后去说服她父母亲，推迟妮子的结婚时间。

“老师，您千万别去说。”妮子见老师说要到家中去劝爹妈，很是害怕。她焦燥地说：“您去说了，也是没有用的。周家说了，今年我若是不结婚，他们就要把彩礼钱，一分也不少地要回去……他们家把彩礼钱要走，我哥哥他们就接不成媳妇。我哥哥接不了媳妇，是会被村里人耻笑。老早就有人在耻笑我哥哥们了。我哥哥被人耻笑，我的心中会很难过很难过……”

“唉……”听了妮子一席话，同样是穷困潦倒的佟季仁知道，再说什么，都是枉然。他只落得，心酸地一声长叹……

——待续

　　我不過是隨便說說，僅供參考，別那麼當真。這故事大概發生在文革前，甚至是五十年代，彼時毛主席語錄可能還沒有那麼深入人心吧，怎麼連小學娃子都能琅琅上口、“活學活用”了？   另，佟季仁纔18歲，說話倒是非常老到的，可能跟他的經歷和職業相關。

深深感谢XYY老师的赏读和精到点评！由衷感谢！

下面，说说我的几点创作想法，与XYY老师讨论：（1）小说中，写到佟季仁创校时，在我的表达意识中，时间已进入六七十年代。这篇小说从技术层面上讲，我是有意识地将时空，年代、甚至地域环境，糊模、混沌，张冠李戴一些。出于我现在还没拟清楚的某种考虑，我不太想将年代特征写得那么清晰透彻。

（2）每篇（部）小说完稿后，一般，我是要从头至尾梳理、修改多次的。有些章节，都会进行调整得前一些或后一些。

（3）这篇小说有三个时段：第一时段：50年代。还有隐形时代，清末。那是由晒太阳的老人们嘴中讲出来的；第二时段：六七十年代。佟季仁创校是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在十七章节里，我安排师生的对话，引用毛主席语录，一是以此见证那个时代人们思想，被一个“伟人”的思想禁锢、统治到何种程度。连普通人的谈话，都要引用毛主席的话。隐含着作者对那个时代的讽刺。说到，“怎麼連小學娃子都能琅琅上口、‘活學活用’”，我记得我读书时，每有毛主席发表最新指示。老师口授，要求我们在堂课就要背下来。这对我一点都不难，当堂就能背得下来；二是所指时代特征。对那个时代有记忆的读者，一看到这种师生对话形式，就知道是什么时代；第三时段，妮子婚后生活到死去的九十年代。也是小说的尾声。

（4）“佟季仁纔18歲，說話倒是非常老到的，可能跟他的經歷和職業相關。”——也可能与他的生活历练和职业有关吧。另外，我个人认为，在那种年代，18岁，已是到了要扛大梁的年龄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还有，我们不能以长不大的现代人的标准，衡量过去人的言行举止。记得茅以升，是武汉长江大桥设计师（主要成员）之一。当年，他大学刚毕业，年仅二十一二岁。看看现在二十一二岁的人，都在干什么呀？

不知我以上的解说，将我的创作意图解释清楚了没有？这样的讨论，对我的创作很有裨益。谢谢XYY老师！

　　說實在，我一路讀來，在時代背景上很有些混亂，原來作者是在有意識地“糊弄”讀者呀。  不過，這種寫法很奇特，而且覺得很不容易寫，效果又很難拿捏，卻不失是一種很好的嘗試。我很有興趣繼續看。

谢谢XYY老师的理解和支持！有你的支持，我的创作实验，更有信心继续下去了。

十九

冬月十八，眨个眼功夫，就到了。

这是个天气不是很晴朗的冬日。昨天晚上，呼啸的北风，刮了一夜。将天地刮得浑黄黄、迷蒙蒙一片……象是有一场雪要下下来的样子。山村的寒气，更加萧瑟、刺骨。昨天晚上夜更深时，其实零零星星地下过几次山外人文雅地说是冰雹，山里人说是雪籽籽的大小不一的雪籽籽。雪籽籽随着呼啸的北风，斜斜地飘落在屋顶的黑布瓦上或茅草棚上，发出不同的、噼哩啪啦的脆响声或沉闷的沙沙声……不过，每次下雪籽籽的时间，维持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大约十几分钟，或是最长半个时辰的样子，雪就停了。睡得早的山里人，没有多少人知道晚上下过雪哩。村人们，早晨起来，打开门，看见屋前屋后远近的山坡上、树枝上、屋檐下，铺了一层薄薄的、没有融化的雪。才晓得：哦，昨天晚上，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雪哩。

昨天晚上，在出嫁酒席快要散了的时候，在忙着炒最后几道菜的妈妈，问刚刚抱进一抱劈柴、放在坐在灶门前烧火的丫头旁边的儿子：“匡满，那些柴，都劈完了吗？”

“劈完了。我都码（注：堆——作者注）在后门口的屋檐下了。”

“哦，柴劈完了。”低头炒菜的妈妈，头也不抬地说。“乘这会儿厨房里没什么事要你做，你去生盆炭火，送到妮子房间去。”

“哎。我这就去生火盆。”匡满应答着，急忙转身就往厨房外走。他巴不得多为妹妹做些事情哩。他心里明镜似地知道，如花蕾的妹妹，若不是为了他，就不会这么早嫁人。而且是给别人填房……他一想到这些，心里就堵得慌。这几天，他用拚命做事，来排解心中的烦躁和忧愤。他一刻也不让自己闲着。他一闲下来，满脑子都是妹妹的泪眼……可是此时，他没走几步，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去，问：“我突然想起来了，姆妈，我们家没有火盆呀？你让我生火盆，我用什么给妹妹生火盆呀？”

“哦，我忘了告诉你。我昨天赶集时，在‘湾里人餐馆’老板娘那儿，借了个火盆，放在我睡铺的下面，你到我房间床底下去拿吧。”

“哦，我这就去拿。”匡满说着，复转身往外走。

“匡满，外面是不是在落雪啊？我咋听见屋顶有噼哩叭啦的响声。”匡满快要走出灶屋门时，妈妈在他身后问。

“是的，是在落雪。”匡满扭过头来，答道。

“落得大不大？”

“不大。是落的雪籽籽，还夹着雨哩。”匡满的声音，是由灶屋外，暗处传进来的。

“天罗，雨夹雪，半个月。唉，妮子这女娃，咋就不结天缘哩。今晚可千万不要下大雪呀。不然，冰天雪地的，明天来接亲的人，怎么好走啊……”妈妈忧心忡忡，自言自语道。忧心忡忡的妈妈，自语一番后，又侧了身，望着灶屋外黑暗处，大声喊着说：“匡满匡满，你生火盆时，多上些木炭啊。把火盆烧旺些，让妮儿的房间烤得暖暖和和的。待会酒席散了，她要洗头洗澡哩。这个时候，可千万别让你妹子冻感冒了啊。”

——待续

上接十九：

……

忙得疲惫不堪的妈妈，是在为酒席散了后，让女儿能在不是太冷的房间里，洗头洗澡精心作着准备哩。

女儿出嫁的头天晚上，洗头洗澡，是青石口村及其他邻近山村，沿袭了不知多少年代的习俗。无论多么贫穷的家庭，女儿出嫁头天晚上，必须洗头洗澡，换上新衣服。贴身内衣裤，一定要是红的。女儿洗头洗澡的水，由哥哥或弟弟端进房间，待女儿洗完头洗完澡后，再由母亲亲自将女儿用过的脏水，端出屋，泼掉。其喻意，是不言而喻了：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自此，女儿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生是夫君家的人，死是夫君家的鬼。其生老病死，娘家不再担负重要责任或不负任何责任。

为了让女儿在寒冷冬天，能在比较暖和的房间洗头洗澡，妈妈早就开始操心啦。她昨天赶集时，除了在“湾里人餐馆”老板娘那儿，借了火盆外，还特别绕了老远的山路，攀爬到另一座山的山坳里、每到冬季，就上山偷偷摸摸（这是割资本主义尾巴时代哟。私人烧木炭卖，可是彻头彻尾的资本主义尾巴。只有偷偷摸摸地干）烧木炭卖的佟财喜那儿，花十几元钱，买了十来斤上好木炭。妈妈深感自已是有愧于女儿的。女儿由出生，到长这么大，她不曾为女儿生过一次火盆。不是舍不得，而是根本就没钱买木炭。这一次特味给女儿房间生火盆，是头一遭了。也可能是女儿在家烤的最后一次火吧。她希望这盆燃烧得红红旺旺的炭火，能给即将出嫁的女儿作些弥补。

可是，妈妈又暗自思忖，年幼的女儿，为了家，为了她的哥哥，作出的牺牲，岂止是一盆烧得旺旺的炭火，弥补得了的呢？妈妈每每想到此，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阵酸楚……心中有痛、有愧疚的妈妈，真想痛哭一场哩。然而，此时是不能哭的啊。出嫁酒席的菜，还在等着她一道道做出来哩。妈妈强忍着泪和心酸，决意等出嫁酒席散了后，是一定要搂着女儿，痛痛快快哭一场的。不单单是为了附和“哭嫁”这个习俗，更是为自己对女儿无以言说的愧疚，为女儿前途未卜的婚姻而哭……在灶屋飘飘忽忽昏暗煤油灯下，忙着烧一道道菜的妈妈，心思一会儿也没空闲哩。心乱如麻的思绪，一忽儿飘到这儿，一忽儿又飘到那儿……想得最多的，当然是女儿跟着自己受苦受穷的点点滴滴往事……“唉”，一边忙碌一边想着心思的妈妈，情不自禁地，唉叹了一声。有一滴两滴泪，落在黑乎乎的灶台上……

“婶娘，快、快倒菜到锅里。锅都烧得冒烟了。”坐在灶门前，帮着烧火的叔伯侄女丫头，见锅里面冒着腾腾青烟，还不见婶娘倒菜到锅里，惊慌地站起身来，尖声叫着说。

“哦…哦…”思绪游走得不知到哪儿去了的妈妈，听见丫头的喊声，先是一怔忡，很快醒过神来。但见眼前的锅里，果真冒起腾腾青烟，倒也是骇了一大跳。顺手麻利地将放在灶台上，切好了的小半碗生姜、蒜砣、红辣椒，花椒等佐料倒进锅里，迅速炒了几下，尔后，将一盆事先炸好的鱼块，倒进锅里，又倒了点酱油啊醋。锅里“滋啦啦”一阵响，白雾袅袅……顿时，厨房内，弥漫开一阵阵又辣又香的呛人味道……

“啊啾啊啾。”烧火的丫头，被呛得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好辣呀。”

“啊啾。”妈妈也打了个喷嚏，说：“是辣。昨天在集（街上）上，我买这干辣椒时，卖辣椒的人就说了，这是辣椒王。看来，他倒也是没骗人哦。真是辣椒王。”妈妈说着时，走到离灶台不远的水缸前，弯腰舀了半瓢水，往锅里面转着圈儿点了点水，复又盖上锅盖，又道：“丫头，你把火压小点。烧鱼块不要这么大的火。要温火慢慢地烹，味道才进得去。”

“哦，好……我把柴火退一些出来。”

“啊啾啊啾。”恰在此时，给酒席送菜的沈菊娥，拎着送菜的朱红色长方形木盘子（也是借的）走了进来。也被呛得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好辣好呛人呀。我的眼泪都被呛出来了。”她一边抹着泪一边说：“烧的么菜呀，怎么这样辣……”
“啊啾啊啾”话还没说完哩，她又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烧的是麻辣油炸鱼块。”妈妈说着话时，揭开锅盖，炒了炒锅里面的鱼块，又问身后的：“菊娥，你带空碗进来没有？鱼块快烧好了，我等碗盛哩。”

“哎哟，我没带空碗进来哩。”沈菊娥捏着棉袱袖口，擦了擦被呛出的泪，说：“我刚才送糯米园子出去时，特意看了看每张桌子。好象都没有空碗哩。伯母，您的菜办得太丰盛了，客人都吃不完的。”

“嘻嘻，菊娥就是会说话。说出的话，让人听着就舒服。等你和匡满结婚时，我把酒席还要办得丰盛、热闹一些”妈妈车转身，爱怜地望向站在摇曳灯光中的沈菊娥说。她看着眼前胖乎乎的沈菊娥，想着她马上就要成为自己的儿媳了，心中充满欢欣……

说来也很是奇怪，妮子的妈妈，只要看见这个未过门的媳妇——朴实、懂事，忙进忙出的沈菊娥，伤愁的心中，就会涌起些许欣慰。

“伯母，我出去看有没有空碗啊。”沈菊娥说着，旋即一阵风般，走出了厨房。

“嗯，你去吧。”

“婶娘，我看菊娥嫂子，人是蛮好的哦。”沈菊娥刚走，烧火的丫头说。

“是呀，是蛮懂事的个姑娘。做事又麻利干净。你匡满哥还不满意哩。刚才安排她坐席，她就是不坐，非要到厨房来帮我的忙。”

——待续

　　媽媽在忙著炒菜，妮子把自己給藏起來了？待嫁的習俗吧？

　　連著心思描寫生活，正是作者的強項。

二十

是呀，刚才妮子的父亲李文举，在安排坐席时，本来是将沈菊娥安排得和妮子她们十个姑娘坐一席的。可是，沈菊娥无论如何也不坐。她说，她最害怕和陌生人正儿八经地坐在一起吃饭。

“你和妮子坐一桌，怕甚么呢？”李文举说着时，伸手想去拉沈菊娥，送她到席位上去。可是，手刚伸出，似乎意识到有些不便。就将刚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没有谁看见他这细微的动作。

“李伯伯，我真的不坐席。妮子那桌，我就只认得妮子一个人，其他几个女孩子，我一个都不认得。”沈菊娥捏了一下鼻子（这是她的习惯，一紧张就捏鼻子）说：“我也受不了那种吃一箸菜，就要将筷子放下来的拘束和讲究。还不如让我到厨房帮婶婶做点事，自在一些。”

其实，沈菊娥不愿坐席的真正原因，在她心中藏着哩：她害怕别人在酒席间，拿她开玩笑。

“那咋行啊。你是我们家的贵客。那有要你做事的道理？”妮子的爹爹李文举坚持说。

已经坐在席位上的沈菊娥的父亲沈三桥，扬起头来，高声说：“亲家，你就别惯实（注：娇宠之意——作者注）她了。让她到厨房去帮女亲家做事吧。家务事，她总是要学着做的。一个女孩子，坐啥子席呀。叫她帮着烧火，摘菜、洗碗、端茶送水都成。”

“是呀，亲家，您就让菊娥去厨房帮女亲家做点事吧。厨房里也得个帮手。”坐在沈三桥身边的沈菊娥的妈妈连兰英，连忙附合丈夫说。

“这可咋好呢？”老实敦厚的李文举，见沈菊娥执拗不坐席，举手搔着头皮，煞是为难地说。他着实觉得让未过门的媳妇不坐席，而去厨房干活，不太象话。他为难地瞅了一眼沈菊娥，很快把目光又投向沈三桥夫妻二人身上，说：“菊娥毕竟还是客人呀，我咋能安排她去做事呢……”

“没啥、没啥不好的，李伯伯。您就放心安排我做事吧。做啥事都行，就是不要让我炒菜，我不会。”沈菊娥说完，别过脸去，偷偷伸了伸舌头。
“菊娥，你少说些话啊。”沈菊娥妈妈见自己女儿，当着这么多人面自揭其短，很觉没面子，有些愠怒地说。

“哎呀，你真是，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她。”沈三桥用脚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坐他身边妻子的脚，小声埋怨。转而笑脸冲着李文举说：“都是一家人了。您就不要讲那么多礼性，让她到厨房去帮忙吧。在家里，平日她妈把她惯实了，什么都不会做。”

“这……”李文举犹豫稍许，对沈菊娥说：“那我就真不客气了啊。我就安排你和匡意一起端盘子送菜。”

“好呀好呀。”沈菊娥欢快地说。

“你送一席和二席的菜。匡意送另外三桌席的菜。你要记住哦，在上肉圆子、糯米圆子和鱼圆子时，可别忘了跟妮子要蜂子（注：红包——作者注）哦。”李文举在说：“别忘了跟妮子要蜂子”时，故意把声音提得老高。他是有心让沈菊娥父母听到哩。

“哦，我记住了。在上圆子时，跟妮子要蜂子。到时可别把我的手蜇肿了哦。嘻嘻。”菊娥说完，车转身就往厨房方向走。没走多远，她又折回来说：“哦，李伯伯，我刚才忘了说，我一个人送菜就行了。五桌席，我一人是送得过来的。匡意和匡满，他们不是还要招呼客人么……”

“五桌席的菜，你一人送，行吗？我怕让你太受累了。”

“行呀。没事。送五桌酒席的菜，又不要我挑又不要我背的。哪里会累着人啊。”

“送菜还是蛮累人的哟，我是怕你受不了……”

“哈哈哈，还没接进门哩，爬灰佬爹爹就开始爬灰了。来来来，我帮你打打身上的灰……”坐在二席四位的李本富，高声八气地开玩笑。

“你们这些人啦，说话注意些好不好。别人女娃到底还是未过门的媳妇……”

“咦，你这样护着他们，么不是你想做个镶边（注：加塞或沾光之意——作者注）的爬灰佬哟。”

“真是哟，你们这些人，越说越难听。人家女娃的爹妈都在场，开玩笑还是讲点分寸。免得被别人耻笑，我们这个湾子的人不懂规矩。”沈媒婆噘着厚嘴唇，象是很生气的说。

“哟哟，你真是会当黑耳朵（注：偏袒他人之意——作者注）。你得了李文举家多少好处啊？”

……

听着宾客们七嘴八舌地乱开玩笑，沈菊娥胖乎乎的脸儿，腾地一下红了，一直红到了脖子……一扭身，就往灯光摇曳、烟雾缭绕的厨房跑去。

……

李文举在宾客的礼让、客套、玩笑的喧嚷声中，终于将席位派好。今天的主角是妮子，坐在首席首位。她这一桌坐的是清一色的未出阁的女孩子。宾客们席位坐定后，李文举和匡满到门口噼哩叭啦，放了几挂鞭炮，出嫁酒席就正式开始了。

沈菊娥连着往人声喧哗的五桌席上，各送了几道菜后，胖乎乎的脸儿红红的如桃花。身上也出了些汗。“好热哟。”沈菊娥送完第四道菜后，回到厨房问：“婶婶，您的土豆烧鸡，还要多长时间烧好？”

“马上就好了。这是我昨天晚上就烧好了的。今天只是热一热。”妮子妈妈掀开锅盖，抄了抄香喷喷，冒着腾腾热气的锅里面的土豆烧鸡，问：
“你是不是累了？要是累了，就歇一会儿。我叫匡意来换你。”

“不是不是。我是好热。您锅里的土豆烧鸡，还得一会烧好的话，我想去妮子房里把棉袄脱了。”

“这么冷的天，不能脱袄子的。小心着凉了。”妮子妈妈制止说：“我看你还是累了。我叫匡意来替一会你。”妮子妈妈说完，将锅盖盖上，转身边往厨房门口走边大声喊：“匡意匡……”

“婶婶您别叫了。我真的不累。”沈菊娥急忙打断妮子妈妈的喊声，说：“好好好，我不脱袄子……”

“姆妈，您叫我？”妈妈的喊叫声，还是被正好来厨房给佟稆生的孙子拿碗的匡意听见了，他问。

“我是想叫你来换换你菊娥嫂子。”

“好呀。我把碗送给稆生伯伯后，就来换嫂子。”

“不用你换不用你换。我不累。你在堂屋里招呼客人吧。”

“姆妈，哪我……”

“你嫂子不要你换，你就去忙你的吧。”

“嗯。那我去了啊。”说完，匡意拿了只小碗，就走出了厨房。

……

“菊娥，妮子给你蜂子了吗？”在沈菊娥送肉园子出去后，回到厨房时，正在做米酒、红枣甜汤的妈妈问。

“嘻嘻，给了。”沈菊娥嘻嘻笑着说。

“快打开看看，是多少钱？”在灶前烧火的丫头，站起身来，羡慕地说：
“待会你换换我，我也去送个菜，跟妮子要蜂子。”

“好呀好呀。现在我就换你。”

“现在换没用。这个菜不是把蜂子的菜。待会送鱼圆子时，你再换我。”两个妙龄少女，低声咯咯地笑着谈论如何要到蜂子的事儿……

……

“菊娥，你快去看看每张酒席上有没有空碗。要是没有空碗，就把酒席上菜吃得差不多的菜碗，折一折（注：方言。将一个碗中的剩菜，倒进另一个碗中——作者注），看能不能折五个空碗出来。我等着空碗盛菜。”

“嗯，我这就去。”沈菊娥说完，旋即转身，往人声喧嚷、酒气冲天的堂屋走去。

沈菊娥离开厨房后，妈妈掀开锅盖，往锅里面又沏了少许水，复又盖上锅盖后，身子略略前倾，伸长脖子，望着坐在灶门前烧火的丫头，说：“丫头，你把火再烧小点。鱼块已烧好了，就等菊娥拿碗进来盛。”

“哦，我晓得了。”丫头答着话时，将灶堂里正在燃烧的柴禾，退了一些出来，放进灶下的灰池里，用灶灰覆盖住。几缕青烟，袅袅地由没盖严实的灶灰缝隙中冒出。在昏暗煤油灯光的映照下，显得那样缥缈而吊诡……

堂屋席间，时而传来客人们“哥俩好啊”、“三星高照啊”、“五魁手啊”、“六六顺啊”、“你输啦、你输啦。喝酒喝酒 ”的高声划拳声和劝酒声，声声提醒着在厨房忙碌的妈妈：今天是女儿的出嫁酒，今天是女儿的出嫁酒……

——待续

谢谢XYY老师的持续关注和鼓励！

“媽媽在忙著炒菜，妮子把自己給藏起來了？待嫁的習俗吧？”——嗯，是的。

“連著心思描寫生活，正是作者的強項。”——谢谢夸奖！

　　嘿，好熱鬧的一席出嫁酒宴！有氣氛，有場景，細節描寫細膩到位，讀來意味流長。說實在，這一節讀得最是舒坦了。謝謝雪兒。

谢谢XYY老师一路鼓励和精到的点评！非常感谢！

　　“嘿，好熱鬧的一席出嫁酒宴！有氣氛，有場景，細節描寫細膩到位，讀來意味流長。說實在，這一節讀得最是舒坦了。”——看来，其他章节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XYY老师可否更为明确的指点？先谢了！

　　不能這麼推理吧？這一節讀得舒坦，是因為描述喜慶場面。別的章節多是愁苦的貧民生活，讀來雖不夠舒坦，但是感懷，與全篇主題吻合，甚是必要。這樣苦中有樂，有張有弛，寫得很好。

谢谢XYY老师耐心解释和鼓励。

抱歉得很，是我误读了。

真是惭愧，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上文，真是不应该。究其原因，客观讲近段时间学车加上天气炎热，耽搁了不少时间，主观上讲，还是我自己没努力。

最近本已修改好一章节，可以传上的。可是我的电脑罢工了，刷黑功能丧失。完全不能刷黑。真是令人沮丧得很！

二十一

出嫁酒席，一直持续到晚上9点多钟才散。空朦一片的屋外，不知由什么时候开始，又下起了雪……没有刮风，只有雪在静静地飘落。飘飞的雪花，将静籁的山峦，树木、村舍穿上了银装……山野的雪夜，好宁静啊。宁静得近似肃穆……

浩渺的夜空下，唯有居住山坳里的妮子家中，昏暗的灯光闪烁，人声喧嚷，酒气薰天……酒席散了后，住得近一些的客人，陆陆续续起身告辞：“文举，多谢多谢啊。”

“费力了，文举兄弟，我们走了。”

“咦，刚下席咋就走哩？走么事噻，都不要走都不要走……”拎着一个掉了嘴的瓦茶壶，由厨房出来，正准备给客人倒茶的李文举，见有好几个客人告辞，将茶壶放在桌上，赶紧追到门口，栏住往外走的客人，说：“你们在我们家受委屈，也只是一晚上。深更半夜的，你们往哪儿走啊”

“我们往家走啊。”佟旺喜哈哈一笑说。

“莫走莫走，都莫走嘛。我们家准备了好多铺盖，有你们睡觉的地方。”

“是呀，佟伯伯、婶婶、叔叔，外面黑咕隆咚的，又在下雪，外面冷得很。您们就不要走了吧。”匡满也走到门口，极力挽留要走的客人们。

“心意领了、心意领了。我们回家还有事。”佟旺喜说：“还有十来天就要过年了，我家里百事没办。哪还有心事在外面玩哟。”边说边将一顶老旧的黑狗皮帽往头上戴。狗皮帽戴好后，将李桥墩栏住他的手推开，就往屋外走。

“哎，旺喜，你这伙计，就是要走，也得喝口茶再走呀。总不是晚了的。”李桥墩追出大门几步，想拉住佟旺喜。可是，他已走出老远……

“客人太多，我们住得又不是很远。都是自家人，你就别这么客气了啊。你回去回去吧，回去招呼远道的客人……”佟旺喜的声音，是由黑暗深处传来的……

“是哟是哟，客走主安客走主安。这么多客人，哪能住得下哩。我们也走哟。”送了一床缎子被面的青石口镇“湾里人饭馆”老板娘，也起身告辞。

“大妹子，你怎么也闹着走哩？我家妮子的事，没少找你的麻烦。又要你这么重的破费（注：送的礼金重——作者注）。”妮子爹爹拉住往屋外走的老板娘，诚恳地说：“你是一定不能走的哦。无论如何也得在我家歇一晚上。明天……”

“我哪能在你们家歇哟，我家饭馆明天不开门啦。“湾里人饭馆”老板娘不等李桥墩话说完，就打断他的话说：“我可不能在你们家吃无钱的饭，耽搁我有钱的工哟。”老板娘的话还没说完哩，人就已走出了大门。很快，融入冬夜的黑暗之中……

“唉，真是对不起你们。让你们花钱又拖步，这么晚了，还要赶回家……”李桥墩心有愧意地望着雪夜里渐行渐远的几个客人的背影，高声说：“你们在路上可要小心唔……”

“哎，我们晓得。你进屋吧，进屋去招呼客人……”老板娘粗嗓门儿的声音，飘飘忽忽传来……

……

这厢心中有万般痛苦，又羞涩的妮子，没有去送客人。而是酒席刚散，就如往常一样，忙着收拾杯盆碗筷。

——待续

刚在厨房忙完，边习惯地拍打身子（妈妈每次做完饭，感觉身上落满了灶灰，总是要上下左右拍打拍打身子）边由厨房往堂屋走来的妈妈，见妮子在收拾碗筷，赶忙走上前去，抢过妮子手中的物什，说：“哎哟哟，妮子，这儿不要你管，不要你管了。开席前，我不是对你说过吗，出嫁酒席散了后，你就回房间去洗头洗澡噻。”

“哎哟……”妈妈由妮子手中抢过碗筷时，不小心将妮子冻得溃烂了的手碰了一下，痛得妮子禁不住轻轻惊叫了一声，差点要蹲下身子。

“么样么样啊？妮子。”妮子的惊叫声虽然不大，妈妈还是听见了。她偏过头去，望着妮子问。

“没什么没什么。”妮子说着，连忙将正在流浓流血的手，放到背后。

“鬼丫头，把我骇了一跳。以为你哪儿突然不舒服哩。没事就好，”粗心的妈妈见妮子说没事，也没多思，就又说：“都到这种时候了，可别有什么闪失哟。你快回房间去洗头洗澡，别在这儿磨蹭了。”妈妈说着话时，在麻利收拾杯盆碗筷，长满老茧的粗糙双手，一刻都没停下。

“妈妈，时间还早哩。我，我帮您收拾完后再去洗也不迟的。”妮子站在桌旁，没有离去的意思。

“不行不行。夜深了，寒气会更重。头发洗晚了，也干不了。你怎么睡觉。头发没干，睡觉最容易感冒。你一定要记住，头发最好是不要晚上洗。你还是早点去把头和澡洗了吧。洗了后，早点上床睡觉。明天一天够你累的……”妈妈说：“收拾桌子和洗碗的事，有丫头和巧巧她们帮忙就行了。”

“是呀是呀，你明天就要做新人了。这些粗活，今天哪能还要你做哩。”歪斜着身子靠在离妮子不远的一张杯盘狼藉的方桌旁，喝得有些微醉、富态的脸颊酡红，用一根细细篾签剔着牙，连着打了几个饱嗝的沈媒婆，双眼眯成一条缝，很有成就感（经她介绍的每一对男女成婚时，她都有足足的成就感。）地望着妮子稚嫩的脸颊，说：“还有几个小时，周家就要来接亲了，你还不回房间去拾掇自己？还在这儿忙个么事噻。”

“是呀，妮子，这儿的事，你不用做了。我们来做。”沈菊娥也走过来劝说。

“妮子，今天是你大喜日子，这些粗活咋能还要你做呢。”端着一个老旧、脏兮兮的黑木盆，由灶屋出来准备收拾碗筷的丫头也说。

“妮子，你回你房间去洗头洗澡换衣服吧。我还等着看你换上新娘衣服后，是甚模样哩。”和妮子年龄相仿的巧巧，走到妮子身旁，尖声细气地说。

“我……家里这么多事，我咋……能不做呢？”做惯了事的妮子，被妈妈和众女客们突然善意“剥夺”了做事的权力，很有些不知所措。她左手捂着还在疼痛的右手手背，呆呆站在桌子一边，木木地看着麻利收拾碗筷的妈妈和忙进忙出的哥哥及几个闺中密友，执拗地说：“我…我帮着把碗筷和……”

“去吧去吧。你还在这儿说么废话呢？是不是要我把你送到房里去啊？”妈妈见妮子还在说要帮着做完事后再去洗头洗澡，皱起眉头，佯装生气地说：“你再不回房间去，我就要骂人了啊。”

“妈……”

“菊娥菊娥，你也不要在这儿做事了。”妈妈见妮子还在那儿犟着不走，便对正在收拾碗筷杯盆的菊娥说：“你陪妮子回房间，帮她洗洗头。”

“哎。”菊娥连忙放下手中正在收拾的碗筷，拿过桌上一块油腻腻的抹布，将沾满油水的双手，擦了擦。走到妮子身边，挽起她的胳膊说：“走啊，妹妹。我陪你回房间。”

妮子被菊娥挽着，很不情愿地离开喧闹、狼藉满桌满地的堂屋。木木地往自己房间走……她一点也不想回房间去。她一想到还有几个小时就要离开家，离开疼爱她的父亲和母亲，离哥哥们，她的心中，就凄惶惶地想哭。其实她的泪，早已在心中流成了河……她多想多想和爹娘和哥哥们在一起多呆一会啊，那怕多呆一分钟一秒钟哩……可是，妈妈，妈妈，一点也不解妮子心，生生地要将她赶走……妮子在被菊娥挽着胳膊肘儿往房间走时，心中隐隐地生了些许哀怨……

“妮子，你洗完澡后，换上床上放着的那套红衬衣、衬裤。”妈妈追上没走多远的妮子，嘴附在女儿耳边，小声说：“那套红衣裤上头放着的红尼龙袜子，今晚也要穿上。新棉袄棉裤和皮鞋，明天早上走的时候再穿。”

“妈…妈……”妮子叫了声“妈妈”后，喉头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她心中汹涌着一片泪的海。她真想哭啊真想放声嚎啕……可是，几次她想放开喉咙痛哭时，又怕引起妈妈难过，便将泪往肚子里吞……是的，小小人儿的妮子，不学自通地有着体恤亲人，独吞苦果的品质。

“婶婶，您放心。”沈菊娥侧头瞅了一眼妮子，见她眼中闪着泪花，便小声替她答道：“妹妹洗完澡后，我晓得叫妹妹穿上那套红衣裤和红尼龙袜子的。”

“菊娥就是明事理。说出的话，让人听着心里就是舒坦。”其实，妈妈也看到了妮子眼中的泪花，故意装作轻松地说：“妮子我就交给你了啊，菊娥。我就不管了……你们…去吧……你们姑嫂和（注：姑嫂之间——作者注）的，正好乘机说说体已话……”妈妈说这话时，内心已是很悲伤……妈妈对即将出嫁的唯一女儿，妮子，是深有愧疚的。或许是为了一种弥补，更是为了使女儿尽量走得体面一些，妈妈亲手给女儿缝制了两套红内衣内裤，做了一套大红棉袄和棉裤；绣了两对“龙凤呈祥”、“长命富贵”的绣花枕头。那两双红尼龙袜和一双猪皮皮鞋，是妈妈费了好多口舌，托神通广大的“湾里人饭馆”老板娘，请她在县城的亲戚，帮着买的。妈妈还托老板娘，在县城买了一床绸缎被面和一床印有牡丹花的棉布被面。妈妈还将自己的一对油漆已斑驳脱离得不成样子的陪嫁杉木箱子，请青石口镇的佟油漆匠来做了一层褚红油漆。油漆一做，箱子看上去还真象是新的。给女儿做陪嫁箱，也算免强能拿得出手……
自女儿出嫁日定了后，心中时时涌起酸憷的妈妈，望着女儿往房间走去的瘦弱娇小背影，噙在眼中的泪，终是忍不住，滴落了下来……可是，有太多的事等着妈妈去做。她知道，现在不是她哭嫁的时候——女儿的嫁妆箱还没装哩，杯盆狼藉的酒桌还没收拾完哩。狼藉满地的堂屋收拾打扫干净后，接着要将一对嫁妆箱抬到堂屋，搁在两条长板凳上，请十全人（注：父母健在，儿女双全，夫妻和睦。谓之“十全人”——作者注）沈媒婆，给女儿装嫁妆箱了……妈妈想到此，在暗处抹了把泪，平息了下心情后，又是满脸笑靥地去收拾杯盘狼藉的桌子，给来客递烟倒茶……

妮子被沈菊娥挽着胳膊，走至房门口时，惊诧地发现自己的床前，放着燃烧得好旺的一盆炭火啊。平素寒冷如冰窖的房间，一股热气迎面扑来。她满眼疑惑地望着那盆燃烧得红红的炭火，以为走错了地方哩，或是在做梦……她呆呆地站在门口，望着那盆炭火，竟是不敢走进去。

“进去啊，妮子。”菊娥见妮子止步不前，觉得好生奇怪，侧脸望了望妮子说：“你怎么不进去啊？”

“这是……我的……”

“妹妹，你们站在门口咋不进去呀？我把你洗头洗澡的热水提来了。”恰在此时，哥哥匡满，左右晃着提了一桶冒着腾腾白雾的热水走来，说：“这热水你先用着，不够我再给你提一桶来。”

“哥……”妮子叫了一声哥后，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眼前一片模糊……而菊娥，看见匡满来了，则是含羞带娇地低垂下了头，一扭身，先进了卧房……

——待续

　　囍筵散盡，出嫁前夜，竟也沒有多大喜悅，看來不是甚麼好兆頭了。細部描寫，都很傳神，也恰到好處，符合人物的身份和性格。可見作者生活體驗之豐富。突然想起，男家的囍筵怎麼着？嫁過去再辦？


　　寫作嘛，我覺得，能一鼓作氣完成，固然好，但容易留下斧鑿痕。反之，停停寫寫，不一定不好，或許能更圓熟些。只要不是束之高閣，忘之爪哇國，長篇還是慢慢地寫好。但是，千萬別在開車時構思情節和對話喔。

感谢XYY老师关注和鼓励！
　
“　囍筵散盡，出嫁前夜，竟也沒有多大喜悅，看來不是甚麼好兆頭了。細部描寫，都很傳神，也恰到好處，符合人物的身份和性格。可見作者生活體驗之豐富。突然想起，男家的囍筵怎麼着？嫁過去再辦？”——是的，XYY老师说对了，这篇小说以悲剧结束。是啊，湖北的婚娶风俗，男方酒席是一定要等娶回新娘后才能开的。但是，我不准备在此小说中描述男方如果何办酒席的情景。


　　“寫作嘛，我覺得，能一鼓作氣完成，固然好，但容易留下斧鑿痕。反之，停停寫寫，不一定不好，或許能更圓熟些。只要不是束之高閣，忘之爪哇國，長篇還是慢慢地寫好。但是，千萬別在開車時構思情節和對話喔。”——车是要练，写作不敢忘。更不敢在练车时构思小说。再谢XYY老师的关心！

二十三

妮子妈妈和丫头，将堂屋、厨房收拾停当后，夜已更深，寒气下得更重了。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呼啸北风刮得更是凛冽。山野的冬夜，被刮得天凝地冻，雪将山峦覆盖。有几个没走的年长客人，因衣裤穿得单薄，脚上也没穿棉鞋，冷得有些受不住了，在堂屋的黑暗处，不停地来回跺脚，合掌捂嘴，不住地哈气取暖……“这鬼天气，好冷哟。”禁不住打了个寒噤的妮子的外婆小声嘀咕了一句。恰好被由厨房走出来的妮子妈妈听见：“哎哟，妈呀，您瞧我忙得，忘了把您早些安顿得去睡了。”刚由厨房出来的妮子妈妈，将湿淋淋的双手，在深蓝色粗布围裙上擦了擦，歉疚地说：“真是对不起姆妈。您是不是冷啊？我这就去让匡满给您生只火笼，把被子烤热，您先洗了去睡吧。”

“你忙你忙，不要管我。我不睡不睡。”妮子外婆说：“我还要看我外孙女的装箱哩。”

“您不睡呀？”妮子妈妈有些为难的说：“您要是不睡，那、那我让丫头去我房里把我的棉袄拿出来，给您加上？”

“不用不用。我真是不冷。不信你摸摸我的手，”外婆将粗糙如老树皮样的双手，伸到女儿面前说：“负责比你的手还暖和。你不用管我，你去问问你舅妈，看她冷不冷。她这么大年纪了，怕她真是熬不得。你把舅妈安顿个地方，让她早些睡吧。”

“嗯，好。我这就去安顿舅妈睡觉的地方。”妮子妈妈说完，稍作思忖又问：“您和舅妈就睡我的床，好不好？”

“好好，睡哪儿都行。我是不指望今天晚上能睡个安稳觉的。”外婆说：“你又不是不晓得，我睡觉择床得很。”

……

“时间已经不早了，妮子她妈。我看桌子也清出来了，我说呀，我们是不是该把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把箱子抬出来，早点把箱给装了呀。”一向一到晚上八九点钟，眼睛就开始打架要上床睡觉的沈媒婆，今晚精神特别亢奋（经她介绍的每对新人结婚时，她都是这样精神特别亢奋），没有一点睡意。因刚才在席间喝了些酒，面虽不若桃花，但也艳红得比平日好看了许多。她双目炯炯有神，她那三寸不烂之舌，此时在说：“我们尽早把箱装了，我也好早点回去歇息了。”

“哎哟，大妹子，你也瞎闹么事噻？我说个你不见怪的话，嫁妆箱就是装了，今晚你家里有天大的事，我也是不会让你走的。”妮子妈妈说：“你就别夹在倥里闹（民间俚语：别添乱之意——作者注）了。你稍等一下，我把我舅妈安顿得睡下后，我再来清场装箱，好不好？”

“好好，你先去安顿舅妈她们睡吧。”沈媒婆说。

“喏，你先唱杯茶。”妮子妈妈倒了杯茶，递给沈媒婆说：“大妹子，妮子的事，总是让你操劳了的。你就安心安意在我们家呆一宿吧……”

“那不行那不行。”沈媒婆连连摇着头说：“我今晚一定是要回去的。我今天出来一大天（注：一整天——作者注）了，也不晓得家里两个孩子弄饭吃了没有。给猪喂食了没有。”

“我说大妹子，我昨天去你家接你时，就嘱咐过你，一定把两个孩子都带来。你咋就不带来呢？我不晓得你把两个孩子留在家里做么事。要不，我让匡意去把他们接来？”

“你是冤枉我哟，妮子她妈。我早上来的时候，是叫大树小树他们和我一起来的。他们困在床上死活不起来。”沈媒婆呷了口茶，说：“你就不要费这个心了，这么晚了，去接个么事噻。就是匡意去接，那两个劫数，也是不会来的。”

“那咋办哩？要不，让匡意给他们送点饭菜去？”

“哎哟，不用不用送。你就不要这么客气了。这么远，又天寒地冻的，别把匡意给冻坏了。待会，箱装好后，要是时间还早哩，我还是想回去。”

“大妹子，你就不要紧说（方言：一个劲地说——作者注）要回去的事了。妮子的事总是让你费心了的，”见沈媒婆执意要走，妮子妈极力挽留说：“我就把蛮话说在前头，也不怕你见怪我。今天晚上，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走的。明天早上周家来接亲时，还有好多事要你料理、周旋哩。还有还有，”妮子妈妈说了好几个“还有还有”，也难以将“还有”下面的话说出口。

“还有么事没办好呢？你就直说呀。我的大姐。”沈媒婆说：“你这样吞吞吐吐地说话，蛮急人的。”

“还有、还有周家的彩礼钱，还没把到堂（注：把到位——作者注）哩。到时可要你说话呀。”妮子妈妈说到彩礼钱时，心慌慌地跳。

“啊，周家的彩礼钱还没把到堂啊。”沈媒婆眼睛瞪得大大地，望着对面站着的妮子妈妈，一副很吃惊的样儿说：“周家还有多少钱没把到堂啊？你咋不早跟我说呢？明天他们要是没带钱来，我说再多好话，也是没用的啊”

“噫，那天你和周家来送折饭钱时，周家不是当着你的面说的么？你忘了呀？”妮子妈妈听沈媒婆这“我、我看他们答应娶亲的这天，将剩下的彩礼钱把到堂的，就没对你讲。可是，也不知咋回事，我这两天，特别担心周家是在摇影子（注：撒谎之意——作者注），到时不给钱，。到时你要你说话哩。”

“这、这……”沈媒婆脸露难色，说：“我今晚不回去？我今晚不回去，还真是担心家里两个劫数哩。也不知他们晓不晓得弄得吃……哎，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不说这些了。你把桌子快点拼在一起，拿两条板凳过来，搁箱子。我们开始装箱吧。装了箱再说装了箱再说。”

“不哦。我今天就给你行点蛮（方言：不讲道理——作者注），装了箱也是不会让你走的。明早还有好多事要你张罗呢。”

“好好好，我不走不走。”

“那就说好了啊，装了箱，你可别闹着走了。我去搬桌子。”妮子妈说着话的同时，望向刚由灶屋出来的丫头，说：“丫头丫头，你快过来帮我抬抬桌子。”

“哎，来了来了。”刚由灶屋走出来的丫头，快步往前走，应道。

正在给沈三桥夫妇倒茶的匡满，见妈妈说要搬桌子，忙不迭走过来阻止：
“妈，桌子哪能要您搬呢。我和匡意来抬。”说完，望向站在堂屋门口暗处，正在和菊兰说着什么悄悄话的匡意喊“匡意匡意，你快过来一下，帮我把桌子抬到一起。”


“好嘞，我来啦。哥。”匡意答道。很快走到了桌子边。菊兰一闪，躲到了暗处。

……

匡满和匡意把桌子抬到一起后，妈妈拿出一床补了好几块补丁、黑白相间格子的土布旧床单，反着铺在桌子上。匡满和匡意将一对焕然一新的朱红油漆杉木箱子，由妈妈房间抬出来，搁放在两条长板凳上。妮子的舅妈、两个姨妈，还有沈媒婆几位年纪大点的女客，便张罗着将要装箱的嫁妆，一一由妮子妈房间抱出来，整齐地叠放在铺有床单的方桌上。之后，妮子爹爹李文举点燃神龛前的两只红蜡烛，匡满在门口燃放了一挂鞭炮，装箱仪式，在飘忽的烛光下，在沈媒婆和众女客的唱和声中开始……

待会要陪妮子通宵达旦说闺密私房话的桃红、丫头、杏儿、菊兰、娥娃、素珍等几个如出水芙蓉般纯净的山村女孩子，乘妮子还在洗头洗澡之机，文文静静地围在搁在两条板凳上的箱子边，好奇又有几分羞涩地看沈媒婆和妮子舅妈、姨妈们将妮子的嫁妆一件件往箱子里面放。   

“先放红枣和花生哟，早生贵子再生千金哟……”沈媒婆边唱边将一把红枣和花生先往箱子里面轻轻一撒时，第一次看装箱，年仅12岁的桃红，好奇地小声问站在身边的娥娃：“咦，娥娃姐姐，咋将红枣和花生也放在箱子里面呀？这不是会把新娘的衣服弄脏了么？”

“这你也不晓得呀？”

“不晓得。”粉嫩的脸颊如桃花一样红的桃红，老实地摇摇头，又问：“箱子底下放红枣花生是么意思啊？”

“你从来没看过装箱？”

“没看过。”

“这是第一次看装箱。”

“嗯。”

“哦，哪难怪你不晓得箱子底下放红枣花生是什么意思哩。”见过几次装嫁妆箱的娥娃，听桃红说她这是第一次看装箱，便端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儿，小声说：“红枣红枣，就是早生贵子呗。花生，就是花着生啊。”

“‘花着生’？么事叫‘花着生’啊？”桃红一脸迷惑，小声问：“那是花生呀，么样又说是‘花着生’？”

“哎哟，你真是好笨啦。我讲得这么清楚，你还听不明白。”

“没听明白。”桃红低头细语如蚊。

“‘花着生’呀，‘花着生’呀？‘花着生’就是，就是‘花着生’呗。意思就是，先生男孩，再生女孩，再生男孩再生女孩。这就叫‘花着生’。”

“哦，晓得了晓得了……”桃红连连点着头道：“真是丑死了丑死了。还没结婚，就想着生儿生女的事……”

“那有啥子丑的哟。结婚不就是为了生孩子么？你以后结婚不生孩子呀？真是假正经。”

“我打你我打你。你说我这么丑的话……”

“嘻嘻，你打呀你打呀。看哪个打得赢哪个？”
……

——待续

　　周家的彩禮錢沒有把到堂，似乎跟沈媒婆有點暗箱默契。喜宴尚未落幕，麻煩事就開始露頭了。

真是抱歉，此小说已搁置大半年没写了。最近有了时间和心情，翻找出来准备续写没写完的部分。希望尽快完成。

边写边修改中，发现前面的文字，还是很显粗糙的。改了不少。

"周家的彩禮錢沒有把到堂，似乎跟沈媒婆有點暗箱默契。喜宴尚未落幕，麻煩事就開始露頭了。"——谢谢XYY老师持续关注！是的，这桩婚姻的起始，就为妮子的悲剧命运打下了更加深重的伏笔。

　　別趕，慢工出細活。我猜想，下面的文字都很鬱悶，甚至殘忍了。雪兒手下留情

现实比小说更残酷!

小说是一项工程结构，需要面面俱到，雪儿有这样的天赋，美哉！

谢谢XYY老师的理解和一再鼓励！

XYY老师猜得八九不离十，最后结局是比较悲情。没办法，我是个喜欢写悲情的行文者。而事实上，生活无处不在时刻上演人间悲剧。

是的，诗大姐说得太对了，“现实比小说更残酷！”

谢谢唐夫关注和过奖！

作个解释：这篇小说的内容，已不是中篇所能完成得了的。已呈写为小长篇的趋势。现已改写到10万余字，计划在16、7万字的篇幅完成。在写作过程中，遵照、综合大家们提出的宝贵修改建议，小说作了很大的修改。故，我将修改稿另起线，重发一次。这条线，我不再续发后面所写的章节了。

谢谢各位大家的深切关注和鼓励！

另外，为了一种感谢，此小说完成后，如果能正式出版，我会将各位大家的跟贴，作为“附录”载入书中，永志铭记！

　　說實在，我至今尚未嚼出書名“爱你就娶你”的意思，大概在後半部吧？

感觉读雪儿的文字，深具磁力。估计言如其人。

还没有时间阅读完毕，见你说另外开页，，等待你的新铺之后，现在我还付不出大部时间，缓延些时日来读。

真佩服你写长篇就像舞长袖，善也。雪儿还是年轻人。

我有点怕写长篇，总觉得这是老牛拉车的活儿。真累！

"說實在，我至今尚未嚼出書名“爱你就娶你”的意思，大概在後半部吧？"——回XYY老师的话，是的，“爱你就娶你”的书意，是在后面表达。所谓首尾呼应。抱歉哦，XYY老师，这个包袱我还要继续扣下去。

谢谢唐夫美言和关注我的文字！

写长篇是很累，但，也乐趣无穷。写作者一旦进入故事后，会忘掉自身一切，忧愁、烦恼等等。连身在何处都不知。你走不出你编写的故事。你时时刻刻惦记你故事中人物的欢乐、苦痛、颜容笑貌、喜怒哀乐。你和他们一起哭笑走跑坐睡思想沉沦飞跃……反正，你一个人可以领着一群人，跟着你的思绪一起奔跑。

写长篇是享受，也是熬煎。深谙其中三昧。我的几个长篇都没有写完，老是提不起精神，老是觉得思想境界不达，老是想尽善尽美，结果成为竹篮打水。很佩服你写得这么长袖善舞，驾驭自如的。因此我说你有天赋呢，就在于此。写长篇是在驾驭一个王国，写短篇是在打磨工艺品，我是这么认为。可能写长篇的弄短篇等于下味精，写短篇的搞长篇，一定是当举重运动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