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科长似笑非笑地对我说：“小伙子，我们科室科班出身的可就你一个，老总很看重你，常问到你呢，好好干！我马上要退休了，你可得争点气好好表现表现，有你的好日子呢。”
　　
    我捣蒜似的点着头，说着刚学来的应酬套话：“是，谢谢领导信任谢谢领导栽培。”
　　
    这时，大伯出现了。他拍着我的肩膀，“小子，行啊！这家公司我太了解了，不但在行业里是数一数二的，在国内也是数一数二的。招聘员工要求很苛刻，一般人还进不去，你竟才去就进了管理层，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好好干吧！”顿了顿，大伯加了句：“有你的好日子呢。”神秘兮兮的，和女科长一样的神情。虽然我拒绝了大伯让我做公务员的安排自谋职业一事，有点伤大伯的心，但得知我受聘于公司后他还是很开心，不但很开心，还有点让人看不懂的喜出望外。

    即使不为女科长的这番表扬和那充满希望的未来，为了我自己，我也一定会好好干的！干呀干，干呀干，就这样干得骨头散了架。汗水流个不停，浑身粘乎乎的－－－－噫，突然之间好凉啊！毛孔缩起，汗全没了，空调正对我吹吧？温度，也太低了点－－－－隐隐约约我知道自己在梦里。但是，干了一天的工作又急急走完从公司到地铁这段热浪蒸腾的路，总算能歇会儿喘口气，我实在想拖住时间的尾巴，让它永远停留在现在。
   
    寒气越来越重，丝丝缕缕向我渗透，我裸露在外的胳膊已感到明显的凉意，但我还是不想醒来，环抱了两臂取暖，翻了翻身想继续做梦。哎，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是和我吗？我懒洋洋睁开眼，呃，面前是有一个女子，扫了扫四周，猛然清醒过来，她是在和我打招呼！忙挺直了身板，准备笑着回应一下她。谁知，刚抬眼，提起的热情就一下子被那女孩投过来的目光堵截了回去，女孩子的目光好像－－有点冷。刚才我身上的冷，估计同她的眼神多少有点关系。她为什么盯我？我愣了会儿，抬起手来擦了擦眼睛揉了揉鼻子抹了抹嘴巴，既没有眵目糊也没有口水，没有什么难堪的东西呀，也许是我的睡姿不雅？不会吧？即使不雅也不至于太狼狈吧？我正正领带，自我解嘲道，太累了－－－－嗨，车里冷气太低啦！女孩没接话，依旧那么盯着我看。我讪讪地笑了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上车时对面没人，她现在坐在自己对面，车过几站了？我不会坐过了头吧？妈妈和我大伯还在家等我呢，今天还有点特殊的事情呢。急急地看表。
　　
   “不要看了，没到你的站点呢，”她又说话了。
　　
    手表显示我坐车十五分钟，还有十五分钟才到站，松了一口气，因为紧张而僵硬的身子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向椅背靠去。她的声音提醒了我，对面坐着一个女孩子呢，赶紧又端正了身子。
　　
    她怎么知道我的站点的？我疑惑地看着她。好清新的女孩，养眼美女！
　　
    现在，养眼女孩的嘴角正牵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我有点吃不透，像笑，又不太像，这代表什么呢？嘲讽还是友好？但这是个好弧度－－很可爱很好看，我甚至有点恶作剧地想象她发怒的样子，相信一定也很好看。她很秀气，没有一丝化学品污染痕迹的短碎发，光亮又有层次感，随着列车的震动正丝绸样的滑动着，她白嫩细腻的皮肤，让我想起去了皮的梨肉，勾起我的欲望，很惹吃，刚醒来的我感觉到了口渴。
　　
    哼，她轻烟样的眉头耸的时候，秀挺小巧的鼻头里发出了声音，那个弧度竟然还保持着－－这是嘲笑，我算是搞明白了。我这样直勾勾盯着她像色狼吧？我猛然醒悟过来，忙低了头，干干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但我还是忍不住躲闪着抬眼看她。只见她纯白棉T恤，淡蓝牛仔裤，二十岁不到的样子。学生？对了，今天十月一日法定假日。因为从没有和女生单独接触过，我有点惴惴不安起来。
   
    我一直没有女朋友。大学四年，同学们都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我却除了吃饭睡觉急急忙忙出入于图书室教室和寝室没其它的事，毕业后，别人拥得美人归，我没有，优异成绩反而得了女同学们赠予的“呆木头”的称号。工作三年，又一心事业，无暇顾及个人问题，以至至今还孤家寡人一个。但这都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对女生我总找不到感觉，甚至，潜意识里，对女生还有些怕，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安妮是第一个让我心动的女孩子。虽然她学习吊儿郎当只混了个大专文凭，不过，长相俏丽，人也很活泼，又无时下女孩子的许多坏毛病，很有些魅力。我发现自己对她有点心动，心动，这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安妮对我好像也有好感。安妮对你很有好感呢－－这是女科长向我透露的，半真半假，说得我的一颗心史无前例地狂跳起来。虽然女科长向来公司疯的安妮介绍我后，安妮就经常来公司，来公司必来我们办公室玩，找我闲聊，但我不敢有这个非份之想，她是谁呀，老总的千金哎！想想都让人气馁。
   
     面前的这女孩，给我的感觉却和安妮不同。但她身上好像也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磁场，吸引着我不由自主地亲近。
   
     “你都快二十七了，好交女朋友了！”早上妈妈的话和她很焦急的模样，突然同时在我脑际出现。“今天你早点回家，你大伯介绍了一个，他说很不错的。你们认识认识，看看能不能相处。”
　　
     “我认得你，”就在我思想混乱之际，她突然开口了，声音很轻。她认识我？是吗？我见过她吗？在哪里？我一惊，一下子抬起头来，开始定下神来看她。这次看得更仔细，她除了小脸略嫌苍白外，蛾眉淡扫，秀目清幽，唇色淡红，整个清丽如竹，从脸部轮廓到身体的每一个小部件，它们搭配得完美无缺，令人忘之脱俗！好靓！我脱口而出，“好靓！”要是大伯介绍的女孩子有她的模样就好了！我这么想。但我再次抬头看她的时候，一股轻烟似的不真实感却慢慢地爬上心头，我不知道这感觉因何而起，但确实，那种轻烟似的感觉越来越重。
　　
     旁边有人乜过眼看我，我失态了，一下子窘了起来，脸上一阵的发烧。低下头来琢磨，我不认识她呀！不过，与一个漂亮女子结识是一件很幸福的事，管这么许多干什么呢。这么一想，不免得意起来。她嘴角的弧度更深了，深得我一颗心忽上忽下起来，想起一首老歌，《对面的女孩看过来》，“我左看右看 上看下看，原来每个女孩都不简单，我想了又想 猜了又猜，女孩们的心事 真奇怪。”
　　
     正在我左掂右量琢磨着她的时候，她却又重复了一句，“我认得你！”声音比刚才高了许多，不友好之余好像还带了点霸气。
　　
    “你认得我？不可能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旁边有乘客瞪着两眼珠，一付想拿卫生球掷我的样子。自己声音可能太夸张了，我对我们歉意地笑了笑，乘客们不瞪了，疑惑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后，很怕似的地急急地转移了视线。
　　
     我无暇顾及其我人的想法，现在的问题是，她说她认识我，她是谁？同学？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搜索完记忆，我终于放弃。我一直有车上眯一会儿的习惯，从没注意过身边的人和事。一个女孩子想认识一个人找这么一个借口，这个时代是常事，当年同寝室的二帅曾经这样向我炫耀过。不过，这样漂亮的女孩子，用得着吗？我自知，长相一般，也许是有些内秀，但这不能一望即知并从此一见钟情。她不会就是大伯介绍的女孩子吧？我的心一悚，便存了希望，要真是她就好了！不过，如真是她，可万万不能让她瞅了短处去。想到这儿，我对眼前女孩子的兴趣陡增。
　　
    “这么漂亮的MM，竟然认识区区在下，真是在下的福气噢，”我突然间神采飞扬，很能说的样子，换了一个人似的。
　　
     这时，那些乘客们再次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疑惑之中似乎还有几分惊惧，嗨，我想，人的嫉妒心就是重，我的艳遇一定让他们忍受不了啦！
　　
     女孩子对我的变化毫不在意，脸凝重了起来，“你叫李然，毕业于XX大学，大学前你就读于YY中学。对吗？”
　　
     我的笑凝在了脸上。
　　
     “你当时并没有考到XX大学，你离录取分数线还差几分，但是，你还是被录取了。而另一个人，一个本来在录取名单里的人却被刷了下来，失去了上学的机会，”她根本就不等我回答，自顾自讲述起来。
　　
      我脸色一下子变了，几年前的一幕清晰铺展。没错，我差四分，当时在市政府的大伯出面了。拿到XX大学录取通知书后，父亲办了几桌酒庆贺，大伯坐首席，客人散尽后，大伯喝醉留了下来，临睡前，拍着我的肩膀说，“到学校里要好好学啊，学出点名堂来，要知道，你这大学不是那么容易来的呀，不好点学，不但对不起我，还对不起那个女孩子了。”“哪个女孩子？”我不解地问大伯。“就是那个本来考中了的女孩子啊！”说到那个女孩子的时候，大伯情绪有点低落，不过，大伯又很快轻松起来，“也没什么，那个女孩子成绩很好，下年可以重考。”我还想问大伯具体点，但父亲走了来，他们一起走了。以后，大伯就没再提过这事，当然，我也没再问这事。但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做梦，做同样的梦，一个女子对我说话－－正是现在她说的。大学几年，我常被一个声音从梦中惊醒。对，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它如影随形，刺激得我无法安然睡觉，我想这只是幻觉而已，一定是大伯所讲述的真相大大刺激了我。那时候我只能从床上爬起来挑灯夜读，我优异的成绩以及凭自己的能力争取来的这份工作都和那时的挑灯夜读有莫大的关系。现在，我努力回忆，这个声音和这个女孩子的声音有点像，那个梦中常出现细仃仃的影子是她？“你，你－－－－”我的嗓音带着颤抖，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我来给你讲讲那个女孩子的故事吧，”她脸上依然浮着微微的笑意，对我的打量毫不理会。
“女孩子成绩一直很好。她的爸爸妈妈为了照顾她的生活举家搬到学校附近，为了赚钱维持生计，他们在城里打杂、拾荒、收泔水、掏粪------什么活都干。虽处于社会的最底层，却因为宝贝女儿的未来，在这个城市毫无怨言地卑微着。他们逢人都谈自己的宝贝女儿是如何的乖，如何的争气，一定能上大学。以至于有一次，有一个主顾嫌爸爸的手脏把钱扔在了地下，女孩蹲下想帮爸爸捡时，爸爸拉起她说，你是大学生的材料，腰不能随便弯！那一刻女孩子在心里发誓，一定要考到大学，让爸爸妈妈拿着她的大红录取通知书在人前扬眉吐气。”
　　
     “后来呢？”我被这个故事深深吸引了，本想这样问。但见她的嘴角还弯着，脸色却阴睛不定。还是咽了下去。
　　
     “考试过后，女孩子一家很有信心地等待着录取通知书，等啊等啊，一直等到所有的大学全都开学了，也没有等到。女孩子觉得无法面对爸爸妈妈，十月一日这天，找了个机会跑出了家门，跳地铁了。”
　　
     “啊！”我怔在了那儿。列车上旁边的几个乘客被我这一声惊呼吸引了过来，前面也有人向我的方向探头探脑着，末了，又聚拢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其实，她已被XX大学录取了，但是，她的名额被一个家里有后台又有钱的男生顶了，那个人叫李然。就是你！”
　　
     我惊出了一身汗，抬起手来狼狈地擦了擦汗，“你是谁？”
　　
     女孩置若罔闻，继续说，“我等了七年，就在这趟车，就是这位置，见到了你就是对我的解脱。”状如呓语。
　　
     “等我干什么？”
　　
     “你顶替了我的名额夺去了我的一切……”她顿了顿，“我要你也知道失去一切的滋味！”女孩娓娓道来，在我听来，却如天雷滚滚。欠起身，似要向我走来。
　　
     “你别过来！”我双眼死死盯着她，四肢无力，想起身双腿却像泡在水里瘫软了，嘴里还作抵抗。“你认错人了！”
　　
     “我认得你，我一直认得你！”女孩子嘴角弧度又现，在我眼前演绎出一种温柔的狰狞。说完这句话，出人意料地，突然像烟雾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四下里寻找着，“你别走，这不公平！我要告诉你，这七年里，我受了多大的折磨！”
　　
     可是，女孩子不再出现。我的耳边只有一个声音在重复着：“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列车停了，众人恐惧地看着我，一脸戒备地从我的身边走过，举包的举包拿报纸的拿报纸，全都挡在自己的身前，后退着一步一步向车门走去，下得车去，便紧跑几步，四下里仓皇逃窜。
　　
      我突然听到身后两个女人嘀咕：“我们从那边绕道，离他远点，刚才他一个人在车上一会儿笑一会儿叫的一会儿又像跟谁吵架似的。一定是个疯子！太可怕了！”
　　
    茫然地看着众人影子一样在眼前乱晃。心里只想着那个女孩子，想着她说的话，惯性地向前挪着脚，走在回家的路上。
　　
    妈妈站在家门前很焦急地向外张望着，见了我嗔怪说，“怎么啦，一点精神没有？”然后，略有点神秘地笑着说，“大伯他们在屋里等着。你得打起精神，乖儿子，你可得给我争点气。”我“唔唔唔”无意识地应着，打点起精神，随着妈妈进了屋。
　　
    大伯的大嗓门响起： “侄儿，回来啦？”
　　
    我看着高高大大的大伯向我走近。大伯对我像对自己的儿子，我是几家共有的独苗啊。走到近前，大伯一脸的神秘，“今天来了一个贵客，大伯大学里最要好的哥们儿，哈哈，这个人你一定想不到！”

      我脑子有点乱，根本就拢不了心神去想什么，只知跟着大伯往客厅走。
   
    “嗨，认得我吗？”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声音来自客厅那个摆放沙发的地方。
　　
    我完全怔住了，熟悉的声音，那个女孩子来了，找到家里来了。她究竟想干什么？报仇？索命？我一阵激愤，我知道这时候我的五官都扭曲变形了，猛转过身，握紧双拳高举过顶，对着那个正坐在沙发上嘴角弯着浅浅弧度的女孩大声地嚷嚷。“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你整整纠缠了我七年，我受够了！有什么你找我一人好了，你为什么要来打扰我的家人？
　　
    女孩子苍白着一张小脸，嘴角弧度凝在原地，依然很可爱很好看。
　　
    我不想逃避了！现在我已有了心理准备，不再退却了，勇敢地又向她进了一步，“你不是一直恨我么？想报复我？来啊！你来啊！”
　　
    女孩子脸色更白了，步步后退，一言不发，退着退着突然拔脚向门外飞奔。
　　
    她就这么走了？我不适应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妈妈迷惑不解地看着我，急得直搓手，想了想，转身对门外喊，“安妮，别走，你等等！”急急地追了出去。我立在原地，有些不明状况。大伯转身向惊得从沙发欠起身的中年男人解释着什么。定睛一看，中年男人正是公司老总！总算明白了一切。但迅即，脑子里陷入更深的混沌。
　　
    外面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好悚然的小说。这个李然一辈子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权力使他的梦想得以实现，而另一个无辜的年青生命，因他而由此消亡。整篇小说如是呓语状态。梅子的小说风格总是有变，这是很好的尝试。

抱着雪儿老师狠狠地亲

亲亲精灵古怪的梅子。你那泪是为什么而流啊？你总是给我做怪相，是为了让我开心的笑吗？笑了。
这几天不见你，跑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