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庆的眼睛
简杨
在有关刘晓庆保释出狱的众多的报导里，有一条引起了笔者的兴趣：“最让人惊奇的是刘晓庆的一双眼睛，‘还是非常明亮，让人看了就不会忘掉……’”（１）看完这条消息后，笔者的第一个反应是，这很有些象王光美狱中冲着墙壁说话和李锐用紫药水写诗的不屈不挠的味道。看来，牢狱非但没有把刘晓庆摧垮，反而被她坐穿了。
说这话的是熟人，自然对刘的眼神的清晰度记忆深刻。其实，非但是熟人，凡是看过刘晓庆早期电影的人们，依然会记着她眼睛里的纯洁。但随着时光的流逝，刘晓庆的眼睛里的纯洁已经被跋扈和嚣张替代了。
八十年代，人们最早变得喜欢刘晓庆是因为她的个性。那时，中国的名女人们很少有几个能在公众面前保持个性的。象谢冰心，几十年如一日穿着似乎是同一件的对襟袄，扮演着官方为中国少年儿童指定的老祖母的形像，为党的需要发挥着象征性的余热；又象中央电视台八十年代早期的那几个女播音员，一成不变的服装，一成不变的语调，一成不变的笑容，一直是沉闷生活中几件毫无个性和自我的中山装；又象张海迪，一个因舆论需要而被精心包装的道具，八十年代“女儿经”的典范，教化般地对着全国的年轻人销售着党所期望的成长模式。
和这一切相反着的是一个眼神纯洁、笑容可爱的刘晓庆，急不可待地说着她自己的过人之处。象大多数刚刚走向社会的年轻人一样，她对于既定的秩序和已成模式的社会奖赏制度觉得倍感压抑，一心想要舒张个性。她说出了那句在当时震聋发愦，二十年后仍然让人难以忘怀的名言：我是中国最好的女演员。当然，按照她的资历和演技，她终究有一天是会熬到“最好的中国女演员们”的行列的。但她无瑕等待。对田华、张瑞芳她们白发苍苍之后所得到的人民艺术家的头衔，她根本不感兴趣。刘晓庆当时就有那么真实可爱。
在中国电影史上，在不计其数的女演员中，论相貌、演技、才华、财富，比刘晓庆强的人很多，但没有什么人有她那种发自内心的急不可待。那时，刘晓庆除了急切还很敏感。她出名后曾有一次出访日本，当时因为无钱置装，她只好从北影的服装仓库借了几件旗袍。一件旗袍开衩的地方已经破了，去了日本后她就只好用一个提包掩饰那个破绽，旗袍的胸口上还有一个洞，她就佩了一朵花挡着。但不幸的是，在刘晓庆出访之前，和她同一个制片厂的张金玲已经访问过日本，且穿过那件同样的旗袍。所以当大家看着中国演员上次访问日本的照片时，就有一个日本翻译问刘晓庆：你们是否都很喜欢这一件衣服。
刘晓庆后来在一次电视采访中承认，她对于贫穷的最早的心态变化就是从那时开始的。那件事情对于她投入商海的刺激，不亚于王进喜看见公共汽车上的煤气包后要献身新中国石油事业的刺激。富有并不是犯罪，但不幸的是，刘晓庆在成了有钱人之后也成了一个典型的暴发户。当她的“最好”和“名女人”的言论再也找不到市场之后，她唯一炫耀的就是她多么有钱，且自称“亿万富姐”，就差把存款的数目刺到额头上到处招摇了。
自入九十年代之后，刘晓庆的名字已经成了是非的代言词。按年龄说，她和好莱坞的ＭＥＲＹＬ ＳＴＲＥＥＰ都是同龄人。当ＭＥＲＹＬ ＳＴＲＥＥＰ在美国电影史上创造了十三次被奥斯卡提名的前所未有的辉煌记录时，刘晓庆则在中国电影史上创下了十数次被告上法庭的无人能及的记录。而每一次和法律玩完猫捉老鼠的游戏之后，她总是大打成功女人树大招风的幌子，说自己的无辜，说自己在遭人嫉害。
那些曾看着刘晓庆的电影长大的人，也许象笔者这样，也曾经被她的言行触动过，但到后来，却是为之惋惜甚至不齿。刘晓庆在早期出演过一部叫做《心灵深处》的电影。那部影片的老导演看到刘晓庆这么多年的变化后曾不解地说，真不知道刘晓庆在心灵深处想点儿啥。此话说于刘羁押之前，并无落井下石之嫌。但老导演过于天真了，除了钱之外，刘晓庆也许“啥”都没想。１９９６年，江苏桐山县的农民因被晓庆公司诈骗五十多万元而将刘晓庆告上了法庭。之后，刘百般赖帐。１９９７年，当法官和原告找到刘时，原告人的代表竟当场给刘晓庆下跪，高呼她刘富姐，求她把农民的血汗钱还给他们。悲哀的是，这一跪并没有撼动刘晓庆的羞耻之心。这个号称在国内有着二十多处房产的富人居然丝毫不为所动，仍然执意拖欠赔款。
刘晓庆的蜕变在某种意义上象征了国内社会八十年代之后的巨大变化。在这个巨变的过程中，纯洁和真诚正在日益消亡，道德感和廉耻感正渐渐被人们遗忘。相反的，豪华、奢侈、虚假正变成一种新的社会潮流影响着人们。有的人已接受了那种变化，有的人尚在挣扎，而有的人则因为看到自己的偶像的倒下而痛苦地认识到一个纯洁时代的不复存在。从刘晓庆的身上，人们看到了那种巨变为自身带来的最实惠的物质上的好处，也看到了最无奈的精神上的失落。也许正是如此，刘晓庆，尽管早就丧失了她早期的宝贵的个性，但她最近的保释和一年前的羁押一样，对国内社会同样有着很大的影响。
最近被媒体翻晒的是刘晓庆一年前写给国内司法部门的一封信。信里她除了一些砸锅卖铁要把税补上的套话之外，还恳求给她一次机会，不要把她一棍打死。并表示她一直是个好的艺术家，因为演艺缠身，无瑕顾及公司业务，对偷漏税一事并不知情。信让人看了摇头。她似乎忘记了她偷税的前科和所说过的一句名言，“离婚是与老百姓做斗争，偷税漏税是与国家抗衡”（２）。她二十多年来在中国社会呼风唤雨的表演经历，已经很难让人相信她有多少悔改的诚意了。对一个从农民身上都要敲骨吸髓的人，如果一棍子不能把她打死的话，再来一棍又有何妨？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眼神明亮的刘晓庆不知是在韬光养晦，准备东山再起，还是真的已经觉悟，对自己对人生都有了全新的感受。但在一个躁动的只追求金钱而忽视道义的社会里，刘晓庆似乎是欲罢不能的。“新浪”报导，已经有人表示要帮助刘晓庆拍电影出书了。估计在不远的将来，人们就会看到她的“异常明亮”的眼睛了。而笔者“一棍不死，两棍何妨”的想法，就象那个老导演对刘晓庆的“心灵深处”的疑问一样，恐怕最终都是些幻想。
参考文献：
１、《世交的儿子：刘晓庆眼神异常明亮》。见新浪网２００３年８月１９日。
２、《一个明星和她的时代》。见《南方周末》２００２年８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