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男女以及其他：评沙石《玻璃房子》

食、色，性也。信然。沙石小说，给我这个第一印象。认识沙石多年，集中读他的文字，却第一次这么多。无他，前两周沙石、荒田、依林和我四人吃饭，沙石送了他刚出的小书集《玻璃房子》。洋洋三百多页，这两周，便一路读下来。吃饭的时候，我提出给沙石写篇评论。

老实说，对小说，我是外行，评论小说，更是外行。我姑且以诗人的眼光看沙石，写这篇文字。

沙石的小说，写男女，中国男女，华洋男女，尤擅写华洋男女，其精微独到，读者早已有结论 -- 本书首篇《玻璃房子》曾列十大小说排行榜，自不消我多说什么。其他文字，无论是《玻璃房子》的金发碧眼的白人美女、《靠海的房子》、《牌局》中因寂寞而偷情的留学生男女，《月亮绣球》中离婚当日和洋人一夜的同胞女人“我”，等等。

然而，作为诗人，我从沙石的小说中寻找诗情，寻找生死之感。沙石没有让我失望。

《罗斯山上的歌声》，是我这个诗人喜欢的小说。主人公和金娜，一对彼此寂寞的恋人。因为寂寞，便有了主人公喜欢Wrangler，指望Wrangler的震撼感，能摇动自己的心灵。某天，喜欢震撼感而驾驶Wrangler吉普车的作者，在罗斯山上遇见流浪歌手克斯蒂娜，与异国丽人调笑，被克斯蒂娜的歌声所震撼，自己对恋人飘游、麻木的心和情感，被异族丽人的歌喉再度唤醒，而自己对恋人的情感也被再次唤醒，再一次发现了自己情感的故乡，回到自己情感的港湾。这篇文字让人再次想到红尘蔽人，物质的东西，纵然震撼如Wrangler吉普，也震不醒主人公麻痹，换不醒迷失的情感。

《亡命岛》、《人鲨之间》，写面临死亡时生的本能的种种表现。《亡命岛》中一对男女，追逐欲望的浪潮，却被鬼使神差地带到太平洋中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上，最后侥幸获救的故事。这一对偷情中的男女，为求生存，男女间的温情荡然无存，为争夺淡水、鸟血、鸟肉相互争打。当一个人的生存被挑战的时候，人性彻底裸露，那么丑陋。《人鲨之间》的主人公，一个游泳高手，到太平洋中间自杀，费尽周折也自杀不成：这位主人公对自杀的种种安排，显现他生的欲望并没有除尽，不是非死不可那种人。在自杀过程中，此兄遇见大白鲨，自以为一了百了，哪知自己被大白鲨一击不死，生的欲望被大白鲨彻底唤醒，转而求生，哪知求生不得，大白鲨去而复至，最终难逃一死。生、死之大、之无常，可见玩笑不得。

小说家沙石英文专业出身，到美国学新闻，但沙石的科技知识却不匮乏（见《牌局》），这点让我意外。此外，沙石描写女性心理，尤其美女心理，深切、可亲，细致有味，让我这个诗人羡慕。笔者尝云，自己身为诗人，对女性，以崇拜的成分为多，崇拜者，至虔至敬，敬而远，远而不亲昵。所以，诗人对于美女，神思近而形体远，如曹植之于宓妃，曹大才子虽爱慕美人，终究不过爱慕而已，终其生而不得。这是旁话。总之，作者沙石在本书表现出来的对女性心理的了解之深、之细腻，让我佩服，也羡慕。

另外，笔者想指出，本书文字中，沙石对很大程度上承载移民所处社会的主体文化的白人男性，似乎有意简化（见《玻璃房子》等篇）。这点，除了潜意识中华洋男人同性相斥这点私心外，这种背景画似的处理手法，作为移民文学，有凸显移民心理、移民社会独特性的妙处，这一点也从一个角度凸显出沙石小说手法的独到。移民文学对于移民社会和土著主体文化之间关系的界定，无非“和”与“隔”而已。所谓和，就是移民社会与土著主体文化融合的一面，而隔，就是移民社会与土著主体社会不同的地方（见《玻璃房子》、《窗帘后边的考夫曼太太》等）。从“隔”的角度观察移民社会，无疑更能体现移民社会的特殊性。我想，这是作者沙石自觉选择的结果。作为诗人，老实说，我更喜欢移民社会与土著主体社会的融合产生的同一感，这是我最喜欢《罗斯山上的歌声》这篇文章的根本性原因。至于国内读者喜欢《玻璃房子》，显然是从隔的角度感受北美的移民社会，也可以理解。

最后，作为作者的朋友，读沙石文字，我深感沙石文如其人。反之，一个对女性心理有深切理解、对女性满有亲近、同情心的人，沙石必然是个柔情的男人 -- 所谓人如其文，这是作为男人的我在与沙石交往时无从得知、只能从文章里了解到的沙石的另一面。作为诗人，我也将继续以艳羡的目光期待沙石的下一篇文字。


李兆阳        2009年8月11日

兆阳, Please ask 沙石 to post 《玻璃房子》on 伊甸文苑.)

为力啊，已经转告沙石了。

李兆阳的小说也不错啊。——《光》选入短篇集子，颇有三十年代风格。

谢了。《光》是我第一篇、也是仅有的“小说”：我在旧金山地铁上写的，给为力凑数而已，自己不敢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