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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火传递现场随感
·金 凤·
四月九日，当我到达旧金山Embarcadero地铁站时，正好差一刻一点。走出地铁站，街上阳光灿烂，气氛如常。地铁出口不远处是个皮鞋摊，一排高椅子上，一溜坐着五、六个西装革履的男士，正在悠闲自在地等着擦鞋。黑人擦鞋匠边忙着生计，边嘻嘻哈哈地和路人谈笑。
我径直向海边走去。人群渐渐稠密起来。快到海关钟楼时，眼前出现了一片五星红旗的海洋。这是我在中国以外的地方，第一次看到如此密集、如此众多的红旗。藏独的旗帜也不少，但是他们的旗子尺码小些，混杂的颜色不如红色那么耀眼。我掏出相机，一通猛拍。然后就找了个位置停下，看游行队伍走过来。
旁边站着一位中年白人男子(不是照片中的这位)，正在拍照。这时一个举着牌子的示威者从我们面前快步走过去。男人问我：他那牌子上写着什么？我说：越战老兵。男人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越南老兵来这里倒什么乱？越战和奥运有关吗？我们一起笑起来。
他说，今天天气多好啊，我才不理会什么政治，我只想享受这阳光，看火炬传递。我点点头：可是有人不同啊，否则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参加示威游行。他耸了耸肩：你知道吗？不出一个星期，他们就会彻底忘掉这一切。
以我的估计，较之藏独人士，那天支持奥运的民众应该多出三倍、四倍都不止。可是美国媒体的确有明显的倾向性，每当藏独的游行队伍过来时，记者和摄像机都蜂涌上去。又拍照，又采访。而对众多的华人支持者，记者们并没有投入太多的热情。
我沿着海边向前走去，看到钟楼下面藏独人士和奥运拥护者对峙的场面。双方阵营旗帜如林，群情激愤，不停地互喊口号。忽然有人提议唱国歌，於是抑扬顿挫的国歌顿时响在旧金山的街头，那火红的旗帜，激昂的人群，熟悉的曲调，让我有一种不知身在何方的恍惚感：起来! 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 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起来! 起来! 起来! ......
当藏独的队伍呼啦啦压过来的一刹那，红黄蓝白相间的雪山狮子旗一下子成了无数记者捕捉的对象。一个华人小伙子，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队伍最前面，并不断的挥舞着五星红旗。一个洋人藏独人士，挤到小伙子的旁边，掏出哨子，在小伙子身边猛烈吹起，试图把他驱走。
小伙子一直保持着冷静，对洋人的挑衅视而不见，并继续挥舞旗帜。后来另一个藏独人士也来助阵，两个人对着小伙子一起猛吹，哨声尖利刺耳。对峙了一会儿，又有华人举着旗子支持小伙子，整个过程中，双方没有任何肢体冲突。
后来我又在两个不同的地方看到这个吹哨的洋人，他的行为狂妄嚣张，充满了傲慢和挑衅，有时哨子几乎碰到对方的脸。我实在看不过，就上前告诉他：你这样的做法很 “mean”, 请你“back off”。其他围观者也上来谴责他，后来有人将他拉走。
碰到了好多藏独人士和拥奥人士激烈争论的场面。大部分与华人同胞争论的都是洋人，有年轻的，也有年长的。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双方大部分都还理智，大声地讲出自己的看法，而没有恶言恶语。比如下面图中这个十九岁的大学生，支持人权，强调中国新闻封锁，当有人指责美国新闻也偏激、掩盖事实时，他承认他对美国媒体也失望，他也不看CNN。
我和上面图中左边的这个年轻的藏人辩论了有五、六分钟。他告诉我他今年二十九岁，在美国出生，从未去过西藏。他的论点是中国一胎化政策没有人权，西藏人受迫害。我和他辩论了一阵之后，告诉他：你被彻底洗脑了，不可能听进我的理由。他说你也被洗脑了，我也没有办法说服你。分别时，他和我握手，然后说： Nice talking to you.
起哄架秧子的人也不少。一个洋人手里举着一块简陋的纸板，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字：西藏人权。有人上前和他辩论，他说，等一下，我临时改变了，你看，我现在要求为所有人争取人权，全世界的人。他把 “西藏” 二字折起来，只留下纸板上半截的 “人权” 两字。还自嘲地说：这下就政治正确 (politically correct) ，没有人反对我了。
一个美国老太太告诉我，她看到这么多人示威，想起了她自己年轻时反越战时的情景。我和她都没有拿旗子，举标语，所以谁也不知对方的立场。但是我们交换了看法，我把我所知道的西藏情况向她介绍。告诉她西藏曾经是一个残酷的奴隶制社会；中国政府对少数民族的政策很优惠，比如一胎化政策只对汉人，藏人和少数民族可以多生孩子。老太太说她的几个朋友都参加了一个资助中国残疾人的项目，主要是把轮椅运到中国，使那些残障人士自立并服务社会。她说她从朋友们那里听到了许多有关中国的消息，其中许多和美国媒体宣传的完全不同。
令人欣喜的是，许多年轻的学生们，都参加了一对一，二对一，一对三，三对一或一对五的辩论。辩论的问题五花八门，中国的户口问题，一台化政策，西藏的主权，污染问题，等等等等。我感到年轻的一代华人成长起来了，他们生长在信息发达的新时代，代表新生的力量，没有过去的包袱，比我们这一辈少了许多思想禁锢。加之他们英语流利，发音纯正，辩论起来更加有力。这样的对话很好，比呼空洞的口号，互相对骂更具实际意义。
平心而论，那天大多数的观众都是中性的温和派，极端激进的人毕竟是少数。我也看过几个华人和藏独高声对骂，差点动起手来的例子，但是很快都被双方阵营的人劝开了。
人群中也时而能看到三、两个洋人面孔、气焰嚣张的藏独极端分子。这些人见到支持奥运的华人就大声咆哮。那种疯狂，那种愤怒，请原谅我的语言，真是如疯狗一般，见谁咬谁，逮谁灭谁。他们对中国，对中国的一切都充满了仇恨。从他们的叫声里，可以听出，他们不但憎恨华人，也鄙视藏人。对这种人，任何道理和争辩都是对牛弹琴，我是不会让这些人坏了我的好心情的。因为他们骨子里浸满了狂妄自大，充满了对中国的鄙视。给他们的回答只有一个：中国的崛起是历史的必然，不论怎样诅咒和抵毁，奥运如期进行，中国日益强大。
虽然伦敦和巴黎的骚乱给旧金山的圣火传递蒙上了阴影，成为全球媒体的焦点，可是从另一方面看，正是这样的负面消息提醒、震惊了湾区华人，使本来并不那么热心关心奥运的民众，意识到了旧金山这北美唯一圣火传递城市的重要性，无形中起到了团结华人的作用。
我看到一些大学的旗帜，也有打着横幅的湾区大小社团。但许多人都是象我这样的散兵游勇，或单独，或全家，或结伴，自发自愿而来。
许多人都觉得没有看到圣火很遗憾，我也是其中的一个。但是出於安全考虑，我也理解并支持市政府的决定。
当时现场人流汹涌，鱼龙混杂。双方阵营里有许多激情满怀，慷慨激昂的极端人士。如果在运动员传递圣火的道路上，忽然出现几十个，几百个藏独人士劫持火炬，或集体来个坐地炮，躺在路中央，警察未必有足够的警力把他们制服。即使把骚乱者抓起来投进监狱，也是后患无穷，给他们免吃免住，花费纳税人的金钱不说，还要增加警力审讯、发落，劳民伤财。
再说了，与巴黎和伦敦的警察不同，旧金山的警察可都是荷枪实弹，随时准备开火的。万一关键时刻，碰到几个亡命徒跟警察硬顶死磕，来个顽抗拒捕，警察难免会擦枪走火，伤及五辜。一旦发生流血事件，后果将不堪设想。
旧金山圣火传递平安结束，是我们全体参加者的福气。市长纽森的声东击西、暗渡陈仓的计划，虽不完美，但也是当时最好的选择了。从乐观的方面讲，这样的计划其实创造了多赢的局面。大家各得其所，皆大欢喜。
藏独人士表达了他们的诉求，让人们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支持奥运的华人体现了万众一心的团结力量，给世界传递了信息。
观众们呢，看足了热闹，抒发了激情；呼吸了新鲜的空气，观看了免费的裸奔；享受了温暖的日光浴，欣赏了舞蹈和摇滚之音。
天空上有直升飞机翱翔，水面上有点点帆船摇曳；雄伟的大桥凌空耸立，清凉的海风让人陶醉惬意。
兴奋了，感动了，自豪了，骄傲了，找到共鸣了，遇到知音了，痛快地哭过了，淋漓地笑过了，血脉打通了，丹田气运足了，减肥了，烧卡路里了，有故事可讲了，有文章可写了，日子多姿多彩了，老了有回忆的了。由於这场奥运火炬传递，我们几个小时就获得了许多人好几年都没机会获得的人生况味，甜酸苦辣，悲喜交加，除了使劲儿偷着乐，夫复何求？
对了，忘了说一条：圣火传递还有利於湾区经济。据统计，四月九号由於圣火传递和晚上的棒球赛，使乘客人数创造了湾区捷运系统三十五年历史的记录：三十九万一千九百人次。
这恐怕是旧金山得到的最大的意外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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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自美国
4月13日刊登在 2008 华夏快递 kd0804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