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岛人歌动地诗
方壶斋
美国的纽约州有一个地方叫长岛， 属于拿骚县。一年前，拿骚县决定设立该县桂冠诗人称号，推动该县的诗歌创作活动。美国不愧是个法治国家, 为此还制定了一个“拿骚县桂冠诗人法”。立法以后便张榜召贤。根据那个榜，桂冠诗人任期为两年，其任务是推动拿骚县境内的诗歌活动，每年在县里公开朗诵诗作两次。榜上说，拿骚县桂冠诗人评审会在寻找那些致力于推动诗歌在教育和文化生活中的作用的诗人。张榜以后，有十四个人申请，最后这个由专家组成的评委会选中老诗人维特（Maxwell Corydon Wheat, Jr）。此人是当地一个比较有影响的诗人。主要诗作写的都是大自然。他除了自己写诗，还积极参与当地社区的诗歌的写作和教学活动并且多次获奖。他的一个学生在一封读者来信中说，没有谁比维特更适合当拿骚县的桂冠诗人了。
六月四号是颁布这个头衔的日子。 此前评审会已经通知维特准备发言稿。但是事到临头，县里通知他说活动取消，因为县里的立法干部们得知他有一本诗集叫做《伊拉克和别的杀人场—为了和平的诗歌》。有的干部说这里面的诗让他们不高兴，说维特不能代表他们。但是那天已经来了20多名诗人，于是决定照常举行，但是7个人的县董事会当着他的面以6-1否决了维特的资格。他们的理由是这个诗人在谴责美国军人。
关于维特的这本诗集的听证会是在这个县的立法机关的一个“政府服务委员会”举行的。这个委员会从前从来没有充当过文学或者外交政策评判者的角色。在听证会上，共和党的成员对选中了维特表示愤慨，声称他攻击美国士兵。一个当过海军陆战队的共和党县立法委员丹尼斯-杜尼说维特不能代表他这样的人。
另外一名共和党立法委员诺马-贡萨尔维斯说县立法机关希望选出来一个歌颂长岛之美的诗人。她说我不是在搞政治，但是我们应当支持我们的军人。
拿骚县立法委员中还有一个共和党人叫彼得-施密特， 出来号召抵制维特当桂冠诗人。
评审委员会的主席卡玛楚说，维特也当过海军陆战队。她指出维特的诗百分之九十都是描写大自然的，虽然他反战，但是他也是支持美国军人的。她在听证会上质问道：“我们的言论自由到哪里去了？”
县立法机关的七名成员中，支持维特的是一个民主党人韦恩-文克。他说虽然他不能同意维特所写的一切， 他认为评审委员会在选出维特的时候是公正的。他在听证会上说：“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诗人只有在死了以后才得到赞赏。”
维特自己发言的时候，读了本来是用来表示接受桂冠诗人称号的发言稿，说他希望把拿骚县变成一个诗歌大课堂。他说不管怎样，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因为今天的听证会就是关于诗歌的一个严肃讨论。
维特写的诗有什么地方让一些拿骚县的干部们感到反感呢？
他的诗《伊拉克》 里有这样的词语： “Less-than-Elected-Vice-President Cheney” (并非完全民选的副总统切尼) ,“Less-than-Elected-President Bush” (并非完全民选的总统布什) “Oilman George W. Bush’s Hollow Eye Sockets.”（石油人乔治-W-布什的空洞眼窝）。他在《酷刑》一诗里，描述了犯人如何被放置在窄窄的箱子上。 两手拿着电线，并且被告知如果掉下来就会被电死。
维特被否定桂冠诗人资格的消息很快在各媒体出现，包括像《纽约时报》这样的大报。除了新闻报道，媒体的意见栏也出现有关评论文章。一篇评论文章称拿骚县的这个举动是最不美国式的（most un-American）。网上也有博克文章批评拿骚县立法委员们的做法。
据说投否定票的六个人中有三个民主党，尽管如此，一些评论还是认为这件事情的起因是个别共和党的县立法委员的政治观点和伪爱国主义。这些人把反战与抨击美国军人混为一谈。现在在美国关于伊拉克战争的争论中，拥战派和反战派都用“支持我们的军队”做口号。 反战派的口号是“支持我们的军队，让士兵们早日回家！”谁也不敢说自己不拥军。拥战派最喜欢用的大棒子就是“你不拥军！”。这跟关于堕胎的争论中使用的口号是一样的。拥护堕胎的不敢说自己是反生命的，便用 Pro-choice做口号。反对堕胎的不敢说自己是反对女人有选择权的，便用Pro-life做口号。
四年前，拿骚县搞了一个“不同颜色的马”的艺术创作活动。一个9岁的小女孩的设计是把美国国旗画在马的身上。当时，施密特和杜尼对这个小孩子的设计大加指责， 说它亵渎了美国国旗。本来国旗是画在马的身体上的，施密特却耸人听闻地说是画在了马的屁股上。杜尼则说：“我要让这匹马滚出拿骚县。” 有的评论文章用这个例子说明杜尼和施密特之反对维特的提名，完全是出于政治原因。
维特的关于伊拉克战争的诗到底是怎么样的？我们不妨来看看《伊拉克》这首诗：
“主说，伸冤在我。我必报应。所以，你的仇敌若饿了，就给他吃。若渴了，就给他喝。因为你这样行，就是把炭火堆在他的头上。（罗马书12：19-20）
几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在白宫的早晨里啜饮着咖啡，
谈论着对于伊拉克的欲望。
十年来，
并非完全民选的副总统切尼
发展了这个计划，
美利坚合众帝国。
建立帝国需要“先发制人的攻击”。
什么是打击伊拉克的战略时刻？
不是夏天，
不是并非完全民选的布什总统在克劳福特度假，
坐着高尔夫车，
说萨达姆侯赛因不守信用
的时候
“从市场的角度看，”
白宫办公厅主任如是说，
“八月份不宜推出新产品。”
石油在伊拉克的腹中等待
世界上第二大的油田。
想一想俄克拉何马的爆炸案。
炸弹手管谁叫做“附带损失”？
儿童们。
想一想轰炸，进攻伊拉克。
伊拉克一半的人口。
是儿童。
这无疑是一首反战的诗，但绝对不是攻击美国士兵的诗。
诗歌语言是象征性的。反战的诗歌免不了要用具体的意象，包括士兵开枪开炮，但是这跟攻击士兵根本是两码事。
不少读者反馈都抗议怎么可以让政客来评选桂冠诗人。的确，这根本就是外行领导内行。
不清楚拿骚县还搞不搞这个活动。前面提到，共和党立法委员诺马-贡萨尔维斯说县立法机关希望选出来一个歌颂长岛之美的诗人。不知道这所谓的美指的到底是什么，是长岛的美丽景色， 还是别的什么无关痛痒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可以肯定地是他们不希望听到不合谐的声音。
文学的社会责任在这里就免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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