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变老爷

    王汝刚

    1977年国庆游园会，我第一次认识嫩娘（本名方丽英）老师。那次，她说唱
《车厢新风》，一个人表演好几个角色，神态不同、方言各异，赢得观众热烈掌
声。虽然嫩娘人到中年，依然嗓音甜美，驻颜有术。

    后来，我参加业余曲艺演出，和嫩娘见面机会更多了。她不仅艺术高超，热
情提携后辈，为人也随和，喜欢说笑话。嫩娘老师曾说过一则往事，令人捧腹大
笑。

    1956年春天，上海滑稽舞台出现一本好戏《三毛学生意》。那时，嫩娘风华
正茂，扮演“小英”一角，与文彬彬配合默契，时而催人泪下，时而逗人发笑，
似乎舞台节奏都掌握在这两个角色身上。后来，文化部邀请《三毛学生意》剧组
去北京演出，大家一致表示要全力以赴打磨好戏，出色完成光荣任务。

    一天，嫩娘正在排练，邻居打电话告诉她，她的母亲气喘病复发。嫩娘心情
焦急，找到团长范哈哈请假。范团长摸摸光头，不紧不慢地说：“你妈妈生病，
你回去……”嫩娘转身就走，范哈哈叫住她：“你怎么自说自话走了？”“你不
是同意我回去？”“唉，我话还没有讲完，你妈妈生病，你回去……这是不可能
的。你又不是医生，回去有啥用？”嫩娘带着哭腔说：“我爸爸早死了，就我妈
妈一个人，叫她怎么办？”范哈哈说：“你不要急，气喘病是慢性病，我有个老
中医朋友，住在离你家不远，我马上打电话，叫他上门为你母亲搭脉开中药。”
嫩娘这才略放心，擦干泪花，继续参加排练。

    嫩娘的妈妈——老娘正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忙问：
“谁啊？”来人回答：“我是医生，你女儿叫我来看看你。”老娘起不了身，为
难地说道：“门没上锁，你推门进来吧。”来人说：“我推不动。”老娘只得挣
扎着披衣起床，去开房门，咦，房门并没有上锁呀。门口站着一位骨瘦如柴，须
发皆白的老人，老娘吃惊地问：“你是谁？”那人气喘吁吁自我介绍：“我就
是……医生，你现在……”没说两句，那医生咳嗽起来，而且一咳不可收拾，直
咳得面孔涨红像猪肝，两眼还不时往上翻，老娘吓得浑身发抖：“你……你怎么
了？”“……天气变化，我……气喘病发了。”“你自己毛病那么重，还出来干
吗？”“受人之托……”老娘忙说：“你还是回去吧。”医生有气无力地说：
“阿嫂……我走不动了。你家床有吗？”老娘惊讶地问：“你要干什么？”“让
我……睡一歇……”这下老娘为难了，心想自己寡居多年，家里只有一张床，给
你睡了，我这个病人睡到哪里去？本想回绝他，可是看见那位医生奄奄一息，气
若游丝的样子，老娘顿时六神无主，乱了方寸：万一这个老头断了气，死在我床
上，麻烦就大啦。于是老娘手扶墙壁，步履艰难地走向门口，大声呼叫邻居。

    在邻居的帮助下，总算把医生搀扶到床上。老先生哆嗦着双手，暗示老娘从
他贴身衣袋里取出急救药片。老娘无奈地摇摇头，用开水把药片喂到他的嘴里，
老先生清醒了许多，对老娘说：“侬记牢……西药比中药……效果快。”老娘又
好气又好笑，只得伺候那医生睡稳，自己才拖着病躯，到邻居家去休息。

    傍晚，嫩娘急忙回家，尽管范团长表扬她，为了工作，克服家庭困难，值得
大家学习云云，可嫩娘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急步走进家门，再也按捺不住，眼
泪像断线珍珠一样直往下掉：“妈妈对不起，我没有好好照顾你。”见被窝里的
“老娘”不出声，她慌忙上前掀开被子，不禁大惊失色：“啊？哪能老娘变老爷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