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选择——在美国未来的十字路口

奚凡 / CND

今年的大选无疑将会成为美国历史上最重要的选举之一。历史学家们说，下一个美国总统面对的挑战之严峻，在美国历史上只有赢得独立战争的开国总统华盛顿，废除奴隶制，赢得内战的林肯，和推出“新政”，建立社会保障制度，引导美国走出大萧条，赢得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罗斯福可舆之相比。在国内，美国的金融系统走到濒临崩溃的边缘，实体经济面临长期衰退的危险，失业率逐月上升，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美国人因为付不出房屋贷款而被银行赶出家门。在国际上，美国空前孤立，陷身伊拉克战争，塔利班却在阿富汉卷土重来，在巴基斯坦发展壮大，伊朗，北韩咄咄逼人地要发展核武器。说今天的美国政府内外交困，并不过分。谁能让美国走出困境？奥巴马还是麦凯恩，民主党还是共和党？

九月份的金融危机爆发以来，不管是金融界业内人士，还是经济学专家，不管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至少已经取得了一个共识：导致这场危机的主要根源之一，是过去几十年，特别是近十年来，政府对金融业缺乏监督，金融业运作缺乏法律上的制约。所以，不管在大选中哪一党胜出，下一届国会都会推出法律大大加强对金融业的监督和制约。那么两党之间会在这方面有何不同？这就需要简单地回顾一下历史，从八十年代的“里根革命”说起。可以说里根是美国近几十年影响最大的总统。他的竞选名言，“政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政府就是我们要解决的问题”，他倡导的“里根经济学”，他提出的“星球大战”战略，代表了共和党执政的核心策略，成为共和党思想的主流。在政策方针上，小布什继承的不是他父亲的衣钵，他是以里根的传人自居的。共和党的“小政府”思想，在执政上的主要表现之一，就是信奉一种不受政府干预的资本主义，或者叫“无约制的资本主义”，在政策上（相对于员工或消费者）向企业倾斜，给予税收上的优惠，不断削弱甚至取消对企业的监督和制约。这种政策的一个例子，就是取消上世纪大萧条后建立的商业银行和投资银行之间的“防火墙”，让商业银行不受限制地进入高风险投资，这被共认是导致目前的这场金融危机直接原因之一。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小政府”，“无约制资本主义”的思想，长期占据了美国政治舞台的主导地位。平心而论，给企业松邦，让市场经济不受任何限制地自由发展，看上去似乎都很对，即使是反对派也没法预见到这种经济政策的真正副作用，所以民主党也没有坚决地反对过。可是过去的二十八年里，有二十年是共和党执政，其中更有小布什八年中前六年国会亦为共和党控制，而克林顿八年中倒有六年国会里共和党占多数。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造就了今天的“无约制资本主义”，不言自明。而过去的二十多年中，在国会里积极倡导，大力推动立法取消削弱对金融业制约的主要人物之一，正是当年“里根革命”中自诩为里根的马前卒的参议员麦凯恩。就在今年上半年，麦凯恩还曾说过他主张象在金融业一样，取消法律上对医疗保险业的种种限制。目前金融危机的事实，证明了美国在“无约制资本主义”的路上早已走过了头，这种经济学理论已经随着雷曼兄弟一起破了产。我们能期望一贯向企业倾斜的共和党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积极主导立法制约金融业吗？我们能期望在整个政治生涯中始终如一地信奉“小政府”的麦凯恩突然变成金融业最严格的监督者吗？显然不能。七千亿美元的政府救市，标志着美国进入了一个政府积极参与介入市场经济的新时期。随后而来的，必须是立法上对金融业全面的监督和制约，而这种做法是与保守主义的理念完全背道而驰的。共和党一贯向企业倾斜政策的传统，让共和党与金融界形成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方面许多政府官员离任后进入商界，另一方面政府置位由来自商界的管理层来担任，形成所谓“旋转门”现象。这种情况两党皆有，但尤以共和党为甚，内在的利益冲突，让人无法相信共和党能够承担领导建立金融业新规范的重大责任。

“里根经济学”的另一个主要部分，是为富人减税。保守派认为，给收入顶层的人减税，他们就会把减免的税款拿去投资，这样会促进繁荣经济，把“蛋糕”做得更大。收入底层的人就会间接受益，“后富起来”。这就是所谓“自上而下”（“ｔｒｉｃｋｌｅ　ｄｏｗｎ”）的经济学。然而，事实上这种政策的结果是收入差距的日益增大，中产阶层并没有受益。比如说，三十年前，一个ＣＥＯ的收入是员工平均收入的３０倍，而现在已上升到５５０倍。而在过去八年里，美国中产阶级家庭的平均收入逐年下降。现在连里根总统当年的经济顾问都不得不承认这种经济模式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而麦凯恩提出的减税方案还是依据这种经济理论。减税是政府能够做到的，刺激经济发展，走出经济衰退的主要手段之一。奥巴马提出的减税方案，是给所有收入二十五万以下的家庭减税，而把收入二十五万以上的恢复到九十年代克林顿时期的水平。尽管麦凯恩方面反复宣传，说奥巴马上台会对中产阶层加税，这种宣传与事实不符。许多非党派的独立网站都对奥巴马的减税方案进行了核实。两者都会给中产阶层减税，区别在于，奥巴马会给富人增税，而麦凯恩会继续给富人大幅减税。

麦凯恩方面最近拿一个水管工Ｊｏｅ大作文章，说奥巴马会对中产阶层加税，拿这些税去救济穷人，“均分财富”，说奥巴马会搞社会主义，就差没把奥巴马说成是共产党了。他们抓住没有什么人喜欢多交税的心理这么宣传，不但不顾事实，甚至可以说是故意误导：美国“累进税制”的基本原则，本来就是收入越高税率越高，收入最高的１％人口所付的税占了联邦政府个人所得税收入的４０％，这跟不保护私有财产的“均贫富”的共产主义完全是两码事。那个共和党挑来代表真实的普通人的“水管工”，名字既不是“Ｊｏｅ”，也不是真正的水管工，根据他本人的收入水平，实际上在奥巴马的税收方案下他会得到减税。由此可见共和党方面对尊重事实有多不在乎。共和党在总统竞选中向来善长于转移公众的注意力，改变话题，把他们的政策失误转嫁他人。四年前，他们就成功地让很多保守的美国人相信，阻止同性恋者结婚，比结束战争，发展经济更重要。这些选民在几个关键州的投票让布什获胜连任。现在，他们又想让中产阶层相信自己的收入和ＣＥＯ们在一个层次。

在市场经济中，政府能够采取的另一个刺激经济发展的主要手段是大规模投入基础设施建设，直接让成千上万的失业人口找到工作。这方面最成功的例子就是上世纪３０年代大萧条后罗斯福政府采取的措施。美国的高速公路、曼哈顿的高层建筑、金门大桥、总统山都是那个时代的产物。从那个时候到现在，美国第一次又可能面临一场相当长的经济衰退，甚至大萧条。许多经济学家认为美国这一次到了需要政府大规模投入经济建设来避免这种前景的时候，更何况美国的许多公路桥梁早就到了需要修缮，加固，重建的时候了，去年明尼苏达州一座高速公路桥突然塌方造成多人死亡就是一个例子。我们知道共和党是一向反对政府以这种方式介入经济领域的。在布什政府留下十万亿美元国债的情况下，以这种方式对付经济衰退，是会遇到政治上的巨大阻力的。如果需要，我们只能期望民主党有这种决心，有能力得到公众的支持。共和党当然会猛烈攻击这种做法，对于共和党，美国就是借了国债也要在伊拉克投入成百亿美元进行基础设施建设，而在国内修桥筑路，就成了“大政府”，就成了民主党浪费纳税人的钱。

除了房市泡沫的破灭，造成目前实体经济衰退的另一个主要原因是石油价格的巨幅上涨。在过去一年里美国支出了七千亿美元进口原油。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进口原油的支出让中东国家成为巨富，俄罗斯国力大增，重新摆出扩张姿态，委内瑞拉也财大气粗，不断地跟美国叫板。各种调查证明，这当中流向中东国家的美元至少有一部份成为恐怖组织的资金。美国对中东石油的严重依赖，使美国不仅要为保证中东石油安全买单，还间接地为成为恐怖组织的主要资金来源。所以奥巴马和麦凯恩都认为摆脱对进口石油的依赖不仅是经济问题，能源问题，环境问题，也是个国家安全问题。那么，两者谁更可能让美国早日达到这个目标？

虽然奥巴马和麦凯恩都提出要全面发展美国能源工业，两人的侧重方向有明显不同。奥巴马着重的是新能源技术的开发使用，而麦凯恩强调大力推动美国本土石油勘探开采，却无视美国仅有占世界３％的石油储藏量，每年却需要消耗几十倍于此的事实，这也许是石油公司集团在幕后争取的结果。麦凯恩的竞选班子主要就是四年前帮助布什连任的那批人。布什政府与石油业巨头长期的密切关系让人怀疑麦凯恩在能源政策上会向共和党的传统伙伴严重倾斜。共和党向来对环境保护，绿色工业不感兴趣，因为两者往往是与保护企业利益相矛盾的。近来共和党表面上对两者的支持，主要是顺应公众对高价汽油不堪承受而产生的政治压力。如果源油价格伴随全球性经济衰退在一两年里保持相对低价，共和党还会有动力推动能源独立么？相比之下，民主党几十年来一贯积极主张提高汽车效率，减少石油消耗，鼓励发展绿色能源工业，以减缓全球变暖。前付总统高尔还因为他在这方面的不懈努力得了诺贝尔和平奖。尽管还有布什和佩林这样顽固地拒不接受科学，不承认温室效应的人，几乎全世界所有其他国家的政府早在八年前的京都会议上就已经达成共识，共同努力减少二氧化炭排放。全球变暖已经不是十年前的科学预测，而是今天的严峻现实：加勒比海的飓风来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猛烈，加州本来季节性的森林大火已经演变成全年性的，北极的冰山，西藏高原的冰川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融化。这是整个人类面对的危机，只有大力推广新能源技术，尽快取代石油，煤炭的使用，才能避免全球变暖会带来的灾难性后果。在这方面欧洲、南美早已走在了美国的前面。巴西已经实现了１００％的能源独立。从他们的经验来看，绿色工业的起动需要强有力的政府介入，核能，太阳能，风能发电，生化能，电动车，在技术上都已日趋成熟。让它们真正推广使用需要的是政府投入基础设施建设，政策倾斜鼓励企业投入生产，鼓励消费者使用。这些都与民主党的执政理念更为接近，而与共和党的哲学格格不人。奥巴马提倡的绿色工业的发展还可能提供成千上万的工作机会，象电脑工业的兴起那样，带动经济进入一个全新的繁荣发展时期。

除了经济和能源，在这场选举中另一个重要的话题是医疗体制的改革。美国有四千五百万人没有医疗保险，接近人口的七分之一。美国人均医疗支出是全世界最高的。人均寿命和新生儿死亡律却在工业化国家中落后于其他二十几个国家。九十年代初，克林顿政府就曾雄心勃勃地企图改革医疗体制，却遭到重重阻力而流产。从那时候到现在，医疗保险费每年都在以７－８％的速度增长。这不但给每个中产阶级家庭增加很大负担，也影响到美国企业在全球化经济中的竞争力。一个例子是通同汽车公司每销售一辆汽车要把盈利的两千美元用在支付职工的医疗保险上。医疗体制的改革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工程，牵涉到医疗服务的质量，病人看病的便利和权利，医生和护士的工作环境和报酬，还有保险业和制药业的巨大商业利益。奥巴马试图从这样一个错综复杂的局面中找一个折衷的可行的出路。他提出的方案是让所有已经从公司雇主那里获得医疗保险的人维持原状，让所有没有医疗保险的人买入政府雇员使用的医疗保险计划。因为政府医疗保险计划的规模，政府有能力买到质量相对较高而价格相对较低的保险，这跟大公司的健康保险往往比小公司的好是同一个道理。麦凯恩似乎仅仅为了对公众要求医疗体制改革有个交代，提出一个给每个人五千美元的免税额来帮助购买医疗保险计划的方案，同时对企业的医疗福利征税。对此即使是共和党的保守派也说不出会对医疗体制的改革会有什么帮助。这并不奇怪，除非为了竞选而不得已，共和党对社会保障之类的话题历来都不太热心。

布什政府的不得人心，共和党政策取向上的问题，使得共和党在这场大选中努力回避关于政策的实质性讨论，尽力想把公众的注意力引向奥巴马过去认识过什么有问题的人，企图让选民对奥巴马的判断力，品格，甚至爱国心产生疑问。那么，我们究竟需要什么样的人来担任这个对美国乃至世界都至关重要的职位？毫无疑问，一个为了军人的荣誉，为了对同伴的忠诚，能够拒绝被提前释放，而在越南的战俘营里再忍受五年监禁折磨的人是真正的英雄。可是，具备高尚品格的人就一定能胜任，就一定会成为出色的总统么？面对今天如此复杂的世界，如此严峻的挑战，我们需要的是一个有超强的能力，有正确的判断力，有大智慧的人。

奥巴马作为一个年纪轻资历浅的参议员，在民主党的总统预选中，从众多的候选人中脱颖而出，并且最终战胜了筹划多年，人脉广泛，经验丰富的政坛老将希拉里，突显了他惊人的政治天才。他进一步筹集了远远超过对手的政治捐款，这在民主党的历史上也是破天荒的，因为共和党向来在资金筹集方面占据优势。在长达二十个月的竞选过程中，在组织上，管理上，策略上，奥巴马几乎做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这是他的对手也不得不承认的。相比之下，麦凯恩在共和党总统预选中，苦心经营八年之后，资金雄厚，挟志在必得之势，却因组织管理不善，用尽筹款，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直到新罕普切尔州，完全改变策略，才起死回生，险胜共和党提名。在与奥巴马的角逐中，麦凯恩缺乏一个统一连贯的策略和竞选纲领，受到共和党内普遍的批评。两者在政治能力上孰优孰劣，已见分晓。

一国总统，不可能既是政治家，又是军事专家，外交专家，经济专家，法律专家…… 关键的是这个人有能力组织一个第一流的各方面的人才组成的团队，有能力听取不同意见，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吸收大量信息以作出决定。九月份突发的金融危机对两个候选人都是一个很好的考验，奥巴马表现出的沉着冷静，征询大批专家后迅速形成自己的政策观点的能力，与麦凯恩前后矛盾，一会儿宣布停止竞选，一会儿决定退出辨论的焦灼不定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奥巴马超出常人的天赋，从他的履历上可以看出一点：他不但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哈佛法学院这样的顶尖名校，而且成为哈佛历史上第一个非裔的法学院刊主编，单凭这一点，就可以知道他是精英中的精英。在近年的美国政治中，“精英”成了骂人话，不学无术的倒好象成了普通百姓的天然代表。可是我们已经见识了布什这样的庸才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后果。美国应该到了重新让一个杰出的人当总统的时候了。

共和党喜欢讨论价值观，判断力，以此衡量总统候选人，那么在这方面两人又有何不同？在一个总统能做的最重大的决定上，两人的观点恰恰截然相反。麦凯恩自始至终赞同布什政府发动一场先发制人的战争，以武力输出民主，而奥巴马在大多数民主党议员被布什政府误导而投了赞成票的时候，在美国公众的大多数都支持战争的时候，就有站出来坚决反对伊拉克战争的政治勇气和远见。麦凯恩虽然亲历越战，却没有从中得到真正的教训。在他从战俘营返回美国时，最让他失望的是美国从越南撤军，输掉了越战。从一个军事角度，他认为越战最大的失败在于文官政府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没有给军队成功的机会。作为一个飞行员，虽然他亲历战争，他并没有亲眼目睹，亲身经历地面战争的残酷、野蛮。也许这是他仍然以一种冷战思维对待反恐战争的原因。他是最坚决拥护布什增兵战略的议员，并且在竞选中反复宣传增兵的成功。且不说去年的增兵并不一定是使伊拉克局势改善的主要原因，更不是唯一的原因，即使在最理想的情况下，伊拉克从此成为一个稳定的民主国家，这场战争也导致了几十万平民伤亡，埋下了仇恨美国的种子，让伊拉克成为一个最大的恐怖分子的实战训练基地。在数千美国军人付出生命的代价，耗费了纳税人成百上千亿美元之后，美国换来的是新一代在伊拉克战争中成长起来的恐怖分子，就象八十年代苏联入侵阿富汗造就了本拉登和“基地”组织一样，这是美国情报机构自己公布的调查结果。我们不能再选择一个以为导弹可以打败“主义”的人进白宫了。

美国的选举制度造成了每次总统选举都取决于关键的几个州的局面。上一次大选最后是几个州的几万票的差距决定了最终的结果。如果你住在密苏里，俄亥俄，佛吉尼亚，北卡罗来那，佛罗里达，印第安那，宾夕法尼亚这些州，那你的选择就更加至关重要。在这个历史时刻，在美国未来的十字路口，为了美国的希望，让我们都去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