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买旧书》,原来贴在雅虎的论坛里,有一位读者反馈说知道洪君格。现搜索来他的文章贴在这里:
作者:yiweixin 易维新
<<藏书报>>2006年5月29日第22期上,潘小松先生在<<藏书自有个中味>>中说:"...比如藏英文书的洪氏君格,我没有见过他的著述,但是他的藏书质量却相当高". 无独有偶,在"新语丝电子文库"网上,方壶斋的文章<<买书记>>说:"有一度,东安市场进了一批旧英文书,都是一个叫'洪君格'的人的. 如此大量出售所藏,恐怕不是本人所为,因为此君极爱书,有"洪氏君格珍藏"的藏书章和专用的藏书票. 他看完了一本书,必定在书尾写上'某年某月读毕.' 1957年他在邮电医院做手术,还读完了一本书,并志于书末." 两篇文字,一下子钩起了我尘封多年的记忆.
1936年我18岁时,在湖南长郡中学高中二年级读书,第二年将考大学.由于耽心湖南的英文教学不如外省,我父亲托人找到当时在长沙邮证局人寿保险部供职的洪君格先生,拜其为家庭英文老师,开始了我为期一年的课外求教经历.
第一次见面的细节我已没有印象,只记得洪先生家住长沙寿星街,进一道头门下台阶是一个不大的院落. 洪先生住靠右的大房间,他的房内突出的是一排大玻璃书柜,里面陈列着许多装璜精美的英文书,我印象最深的是徐志摩的全集.
从1936年夏天起,我每个星期日下午去他家两个小时,由他选一些英语短文和故事,详细对我讲解,非常生动. 加上洪先生英语吐字和书写都非常优美,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有一次,洪先生带我去长沙辕门上的杏花村西餐部吃西餐,点的是火鸡,布丁和汤,洪先生用英语教我如何系围裙,如何使用刀,叉和汤匙,这大约是英语的一种情景教学吧,让我真正体验了那种氛围.
时间一久,我才陆续知道,洪先生祖籍安徽,1901年生,家本富有,后家道中落. 他发愤读书,才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和优厚的薪水. 洪先生身材不高,着西服,戴眼镜,举止儒雅,有绅士派. 他一生不打牌,不饮酒,不抽烟,就是喜欢买书和藏书,尤其是英文原版书. 他的名字听说是取"格君心之非"的意思,真是人如其名.
1937年暑假,我高中毕业,考取在南京的中央大学. 最后一次去洪先生家道别时,作为酬谢,送去了一大包由我母亲在乡下亲手晒制的瓜蔬饯品,和一双高级皮鞋,但洪先生只收下了前者.
人事倥偬,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洪先生. 以后的情形,是在先生去世后,从他的女儿洪安妮先生的来信中才知道的.(原信已收入我的<<音尘集>>中)
抗战爆发后,洪先生搬离寿星街,在湖南境内频繁调动,直至1942年调往重庆邮政总局,才祘定居下来. 据他女儿回忆,那时物价飞涨,"父亲工资虽然不低,但一家八口(当时我们弟妹五人)全靠他撫养,总是入不敷出,生活很困苦. 每个星期日父亲总要带着我和大弟从黄桷垭走下一千多级石扶梯,再摆渡到重庆市去卖书." "在多次搬迁过程中,印象最深的就是包扎整理父亲的书籍了. 您印象中的玻璃大书柜.在搬迁中早就舍弃了,书籍也精简了许多." 1946年抗战胜利后,洪先生调南京交通部邮政总局,1948年又随邮政总局迁往上海,直至解放. 新中国成立后,洪先生调国家邮政局教育司,举家北上到北京,后又调北京集邮公司任英文翻译,工资降了很多,但他只要有余钱总要买书.
文化革命中,洪先生与其他知识分子一样,遭受厄运,甚至在七十高龄时,还被下放到湖北阳新五七干校放鸭,而由此染病,直到粉碎四人邦后,才得到平反,过了几年精神较愉快的日子.先生于1980年12月16日下世. 如此祘来,方壶斋所言在东安市场所出售的洪先生的那一大批书,当然"不是本人所为",个中情形已无由考证了.
至于潘小松先生说的"没有见过他的著述",实际上洪先生一生翻译了大量资料,像1979年香港举办的一次邮展中,有不少译文就出自他的手笔.按照时行说法,这也是一种"著述",因为翻译是一种再创造,不同的译文是有优劣高下的,文如其人,我想洪先生的译文一定是优美的.
往事已过去70余年,现在想来,洪君格先生那份儒雅,那份淡定,时下已是不多见了. 我写这篇小文,只是不忍心一代书人其人其事像尘土一样湮灭.
注:此文是我根据我父亲的一些文稿,与洪君格先生的女儿洪安妮先生的来信,
以我父亲的名义所写,已在<<藏书报>>上登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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