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狐狸和狗
·金 凤·
中文里与动物有关的俗语、成语比比皆是、数不胜数。其中有几种动物属于苗儿不红根儿不正的地富反坏右分子，永远摆脱不了带高帽遭批斗游街的命运。最常见的几种黑五类要数老鼠、狐狸和狗了。
提起老鼠，人们脑海中就立即会浮现出那灰头土脸、尖嘴猴腮的丑陋形像。可是丑陋的动物多着呢，我们的祖先干嘛偏偏跟鼠辈过不去呢？仔细想想，这可能与中国的国情有关。中国属于农业大国，长期以来解决国民的吃饭问题是各朝各代皇帝大臣们的首要任务。纵观中国历史，多少次的农民起义都是由于民不聊生饥寒交迫而揭竿而起，从而改朝换代的。历史上风调雨顺的朝代似乎寥寥无几，不是天干地旱便是水灾洪灾的。那收成的粮食可是宝贝，朝廷百姓都要靠它添饱肚子。而那可恨的老鼠却不劳而获，钻到官方的粮仓里、百姓的米缸里肆无忌惮地吞噬糟蹋那来之不易的粮食。害的朝廷里还要设置专门人员来灭鼠。前一段湾区中文电视播出的电视剧“天下粮仓” 中就有这样一个情节。
老鼠还能传播鼠疫，危害农林草原，破坏储藏物。在我的印象中，老鼠除了打地洞偷粮食好吃懒做贪婪无度，似乎毫无长处。因此老鼠过街，一定要人人喊打了。当我们描述某人面目丑陋，神情狡诈，我们会说他长得贼眉鼠眼，獐头鼠目；有人只顾眼前利益，看不到长远目标，我们说他是鼠目寸光。那种小偷小摸，上不了台面的盗窃勾当充其量不过是鼠窃狗盗。那些无智无勇、受挫失败的残兵败将只能顾头不顾尾地抱头鼠窜。
狐狸也是一种讨人嫌的动物。中文里几乎所有与狐狸有关的文字都是带有贬意的。狐狸精，狐假虎威，狐潜鼠伏，狡猾的狐狸，等等。
记得小时候，看过一部朝鲜电影好像叫原形毕露，里面有一个潜藏很深的老特务叫扫帚大叔。他有一个代号就叫老狐狸。电影里面，老狐狸外表平和，不显山不露水，总是抱着把大扫帚在大街上扫来扫去。直到影片结尾的关键时刻，他才偶尔露峥蝾，露出老特务的狐狸尾巴。那时就有个印象，最狡猾、最阴险的敌人就是那种不露声色老奸巨猾的的老狐狸类型。
狐狸精的雅称是狐仙，是中国文化传说中的一种精怪。相传狐狸可以修炼成精，化为人形，有许多神通。当然一般都化为女性，用阴柔的手段迷惑人。所以民间称那些美艳妖媚将男人迷惑得神魂颠倒的女子称狐狸精。在中国的封建社会里，女子一旦沾上狐狸精这种罪名，其下场也是及其可悲的。最最有名的要数红楼梦中的晴雯了。
晴雯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她的美丽，她的聪明引来风流宝玉的爱怜，也招来别人的嫉妒和怨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晴雯性格刚烈，为人正直豪爽，从来不会奴颜婢息地讨好奉承主子。当有人奉王夫人的命令抄检大观园的时候，她公然抵抗，与掌有生杀大权的主子正面交锋。王夫人最终以狐狸精勾引宝玉的理由将她迫害至死。由此可见狐狸精的罪恶之大，下场之悲。我们虽然为晴雯的悲惨身世洒下一把同情的泪水，但是即使我们生在红楼梦的年代，也没有办法拯救她。
现代社会，狐狸精这个名词又有了更新更广的含义。它似乎变成了所有女性第三者的别称。君不见，各种电影、电视剧里，凡是老公有了小蜜，包了二奶，当东窗事发、河东狮吼大声叫骂的那一刻，狐狸精一定是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词。不要脸的，小妖精，贱货、破鞋等等叫骂好像都显得粗俗不堪，品味不高。再者口出秽言的女人也让人生厌，本来众人是同情秦香莲声讨陈世美的，您这么一叉腰一撒泼，人家肯定会说：原来这女人也是个母夜叉，泼妇啊！难怪老公要移情别恋呢！得，陈世美倒成了同情对象了。
而狐狸精这个词则不同，它不但形象传神，骂起来解气，而且那么高度概括，那么雅俗共赏！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家闺秀、体面端庄的城市淑女，或是没什么文化的村姑农妇都可以冲着那个横刀夺爱、半路劫走自己老公的女人大骂一声狐狸精！
另外一个使用频率颇高的动物要数狗了。虽然狗在西方国家的地位很高，但在中文里大多代表丑陋卑鄙的品质和行为，常含贬义的。当人们憎恨谩骂某人的时候，一定要把狗字带上才解恨：狗改不了吃屎，瞎了你的狗眼，放狗屁，狗崽子，狗娘养的，狗杂种；对那些忘恩负义心肠狠毒之辈，狼心狗肺、猪狗不如是最贴切的比喻；有人信口开河，胡言乱语，我们说他狗屁不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们憎恨倚仗主子或上层关系胡作非为、欺行霸市的小人，他们纯粹是狗仗人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集结一伙的坏人是狐朋狗友，黔驴技穷、垂死挣扎的敌人会狗急跳墙，我们一定要象鲁迅先生所倡导的那样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狗尾续貂令人生厌，狗胆包天的结果终将会同那些狗眼看人低、趋炎附势、曲意奉迎的小人一样，被广大人民群众骂得狗血喷头，被铲进不齿与人类的狗屎堆！至于那些卖狗皮膏药的，偷鸡摸狗的，摇尾乞怜的狗腿子们统统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爬得高，摔得狠，一摔摔个狗吃屎。
当人们议论鄙视那些乱搞男女关系的人时，最常见的词语还是同狗脱不了干系：狗男女。记得八七年大陆放映了由刘晓庆、姜文主演的《芙蓉镇》，那是一部真切感人催人泪下的影片，也是刘姜两位巨星最出色、最有内涵最有激情的表演。里面有一段我至今记忆犹新：共同的遭遇使胡玉音和秦书田猩猩相惜，豆腐西施与劳改犯偷偷地相爱了，并且同居了。在那样的环境下，他们那样的黑五类是受管制的、要劳动改造的对象，哪里还能谈情说爱，奢望婚姻？公社书记王秋赦为了把他们的丑事公诸于众，想尽办法羞辱他们，便派人给胡玉音和秦书田送了一对白字对联：上联是：一对黑夫妻，下联是：两个狗男女；横批是“黑窝”。那种年代里发生的荒唐事情，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但是，用“狗男女”这样的字眼来表达一个人对另一人的厌恶、仇恨，其杀伤力之大，侮辱性之深，恐怕没有其它可以相比拟的了。
老鼠、狐狸和狗，贪婪、狡猾和丑。怪不得，它们要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呢！
□ 读者投稿
刊登在 2004 华夏快递 kd0404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