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人说孔老夫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配做先生。我猜他老人家四体大概还是勤的,就冲那通游走列国,我们都知道那年头儿交通不便,至于五谷分不分就不知道了。我非夫子,却是真的五谷不分——连五谷是什么我都不知道。那日忽然有此发现,惊觉简直是白吃了数十年的饭。稍可安慰的是发现了总比没发现强。辨五谷不下大田或植物园还真不好办,好在泡网查查名字应不难,赶紧翻抄一通,整理如下。烦请纠错。
我们常说的五谷杂粮是稻谷、麦子、高梁、大豆、玉米。玉米源自南美洲,传入中国是十六世纪的事情了。而五谷一词出现于《论语》,那时的五谷与今日之五谷有何异同?
《周礼·天官》中有“以五味、五谷、五药养其病”,根据东汉郑玄的注释,此五谷为“麻、黍、稷、麦、豆”。分指大麻,黄米,小米,小麦大麦,和大豆。《周礼‧夏官‧职方氏》记载九州出产中,豫州和并州的五种谷物郑玄则注为“黍、稷、菽、麦、稻”。菽即豆,稻麻之别倒也未必矛盾,不同地域吧,总计六谷,若计较大麦小麦则七谷。更早明确五谷之谓的有春秋《范子计然》,我看到不同版本,更乱。一种曰:
五谷者,万民之命,国之重宝。。。东方多黍,南方多稷,西方多麻,(案《初学记》引作“东方多稻,西方多麦”)北方多菽,中央多禾,五土之所宜也,各有高下。高而阳者多豆,下而阴者多五谷。
这一引弄出了七谷。且豆在五谷之外了,禾又是什么?再看《初学记》则有:
《范子·计然》曰:五谷者,万民之命,国之重宝。东方多麦稻,西方多麻,北方多菽,中央多禾。五土之宜,各有高下。高而阳者多豆,平而阴者多五谷。许慎《说文》曰:禾,嘉谷也。
就是说禾还是小米。禾一般是谷类之统称,此处也可能合指黍、稷,就又是六谷。凑这个“五”字真是不少麻烦。
战国《逸周书》中《职方》篇﹐即《周礼‧夏官‧职方氏》,也说“凡禾,麦居东方,黍居南方,稻居中央,粟居西方,菽居北方。” 与郑玄注释相合,但以粟代稷。
那粟是不是稷呢?根据《尔雅·释草》是的:稷,粟也。《本草纲目》又说:黏者为黍,不黏者为稷。这二者不矛盾,但也有认为稷就是不黏的黍。现今学者基本认同稷同粟,而黍、稷不同属。也有学者认为稷为
S. italica var. germanica,粟为
S. italica subsp. maxima,既改良稷 。不过汉末以降,都称小米为粟了。
另有清代程瑶田的《九谷考》以稷为高粱。梁早在《诗经》中就有出现,有后世学者认为既指稷,又有说粱后为高粱。但《三苍》云:“粱,好粟。” 比如一枕黄粱。高粱亦称蜀黍,《本草纲目》记载:“蜀黍北地种之,以备粮缺,余及牛马,盖栽培已有四千九百年”。看来此粱非彼粱。
稷、黍当是黄河流域华夏先民首先栽培。《诗经》多处黍稷并提,又有“黍稷是民食之主。” 主食外,黍还可酿酒。稷乃百谷之长,在古代之重要地位从后稷、社稷也可窥一斑。后稷乃周族始祖,教民耕种,播百谷。社为土神,稷为谷神,社稷便是国家。
最早的稻谷种植目前认为是中国,有百越先民所居的河姆渡出土的栽培稻谷为证,距今近七千年,虽然粳稻,籼稻分别被命名为日本型(
O. sativa var. japonica),和印度型(
O. sativa var. indica)。
麦既指大麦也指小麦,但诗经中也有将二者区分,比如《诗·周颂·思文》
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烝民,莫匪尔极。贻我来牟,帝命率育。无此疆尔界,陈常于时夏。
来为小麦,牟为大麦,就是说那时农人已知道分别。大小麦栽培均源自中东,中国境内发现的最早小麦遗存在新疆孔雀河畔的古墓沟墓地中,距今约3800年。麦由古羌人带入中原,最终取代稷黍的地位。
菽的最早栽培则归功于东北山戎民族,后被数度引入中原。菽提供谷类所缺少的优质植物蛋白,更成就后来的豆腐酱油,是五谷中之非谷类。
另一非谷类是麻,原产中国,甘肃东乡林西出土有距今五千年前的大麻籽实物。大麻雄株为枲(xǐ)取用纤维、雌株为苴(jū)取用麻籽。麻籽至汉代都为食物。中国的大麻与印度大麻不同种。
简言之,五谷实是六七谷:黍、稷、菽、麦、稻、麻,在汉代马王堆一号墓辛追夫人的陪葬物中都有。五谷之前多称百谷,亦有九谷和六谷之说。百谷乃所有种植物谷类、豆类、蔬菜、水果之通称。九谷据今人考证是小米、黄米、稻谷、大麻、大豆、小豆、小麦、大麦和野米。
将前面所提开列于此,我到底还是不辨五谷:
稷 jì,粟 sù:小米 foxtail millet (
Setaria italica)
黍 shǔ:黄米 broomcorn millet (
Panicum miliaceum)
菽 shū:大豆 soybean (
Glycine max)
麻 má:大麻 hemp (
Cannabis sativa)
麦 mài:小麦 wheat (
Triticum turgidum),大麦 barley (
Hordeum vulgare)
稻 dào:大米 rice (
Oryza sativa)
菰 gū:野米/茭白 wild rice (
Zizania caduciflora)
小豆 dòu:azuki bean (
Vigna angularis)
高粱 liáng:Chinese sorghum (
Sorghum vulg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