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鼠记

方壶斋

到美国很多年来，所住之处， 没有见到过老鼠。久而习惯成自然，以为美国是没有老鼠骚扰住家的， 所以前不久在自己的公寓里发现鼠迹，十分震惊。

那是一天晚上， 我在屋里看电视，冷不丁地眼角边瞅见地上黑影一闪就没了。起初以为看花了眼，没在意。过了几天，又是在看电视的时候，出现同样情况。

为了证实，临睡前在地上放了一小块饼。第二天一看没有了。

又过了几天，发现老鼠的遗迹，而且是我不希望看到的，那就是有两种。

可是我记得看到的影子是一样的。我希望屋里只有一只，而且希望是个公的。我想象如果是个母的， 过不了多久我的屋子就会像阴沟一样充满吱吱叫的老鼠，那才可怕呢。

尽管如此，我还是给老鼠一个代号：露西1号。如果真有第二只，就是露西2号。依此类推。

露西是女孩子的名字，我觉得老鼠，不管公母，都长得很娇小可爱，适合女性名字。

我不知道老鼠是怎么来的。我是一楼，很可能是从门口进来的。跟同事提起来，同事说，应该告诉房东，让房东检查屋里有没有漏洞。我说不行，回头房东让我先搬出去。麻烦不说，这地方租房市场都是卖方市场，于我不利。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上网一查， 发现英文的对付老鼠的文章不少，可见老外的家里也不是没有老鼠的。转念一想可不是吗， 老外的厨房就在屋里，垃圾箱就藏在灶台里头，而且是大垃圾袋，不会每天拎出去，首先就具备了吸引老鼠的因素。另外老外的房子都有车库，直通马路，难保不会有老鼠跑进来，再进而深入腹地。认为老外家里没有老鼠，跟“月亮是外国的圆”的心理是一样的。

英文里老鼠有两个词儿，mouse 和rat。这回长知识，原来mouse 是体型小一种，rat 是体型大的一种。我想我屋里的可能是mouse。 但愿如此。

于是开始了跟露西们的斗争。首先敞著门的时候把纱门拉上。其次是清理厨房周围的犄角旮烂， 每次吃完饭及时清理，坚壁清野，不给小鬼子提供残羹剩饭。听说如果老鼠发现食物不充足，会实行节育政策。第三堵塞板壁漏洞，杜绝鼠道， 保证让它鼠道之难， 难于上青天。第四检查各个角落，看看老鼠有没有已经做窝。做了的要坚决端掉， 不能实行pro-life政策。

采取了这些措施以后，发现露西原来常出没的地方没有可疑的踪迹了，以为它大概觉得这里没有什么油水开溜了。

可是过了一天，做饭的时候，发现50磅米纸袋的顶部出现了露西的炸弹。还好没有深入掩体。真是老鼠爱大米啊。奇怪这家伙怎么会爬高。我的米袋是装在一个塑料垃圾桶里的，桶壁光滑。老鼠能爬上来真是不可思议。于是动员了屋里的锅碗瓢盆，凡是带盖的都用上了，把米封装起来。两只平常从来不用的高压锅这回立大功了， 因为那盖子是拧上的。

我们公寓的管理员老太太玛丽住在我隔壁。本来不想跟她说露西的事情， 但是封堵墙上板壁的缝隙需要敲钉子，我就告诉她，让她担待着一点儿。听说我屋子里有老鼠，她说她有两只老鼠夹子可以借给我。敢情她那里也有过老鼠！我去拿的时候她告诉我，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一天她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看见一只老鼠溜了出来， 接着又是一只。亲戚告诉她用花生酱做诱饵，一逮一个准儿。她给了我两调羹花生酱。把花生酱往纸巾上抹的时候，她还吃了一点，说：“好吃，好吃，就是油脂太多。”我想到那是给老鼠的诱饵，不禁起了一点鸡皮疙瘩。玛丽说，祝你成功，我可不想老鼠跑到我这里来。一时间我觉得跟她成立了对付老鼠的神圣同盟。

从玛丽那儿把老鼠夹子拿回来，设定好了，出门出了两三个钟头，晚上回来一看，果然夹到了一只三四寸长的灰鼠。那夹子设计得正好夹住老鼠的脖子。哈，这就是露西了，我想。我拿起夹子就著灯光仔细观察了一下露西，只见它长得尖嘴猴腮，小巧玲珑， 两只贼亮的小黑眼睛仿佛在说：“大哥，放了我吧。”真是一付可怜见的样子。我说对不起了，虽然经上说 Thou shall not kill, 可是也说Thou shall not steal。

怎么处理灰鼠的遗体呢？我想扔进垃圾箱太不敬了，最恭敬的办法是实行天葬。我家公寓楼门口的十字路口常常徘徊着两只野猫。于是我便把露西送去了。可是第二天去检查，发现露西还在曝尸街头，赶紧收回来处理了。

当晚回来又把夹子设好，上床睡觉。不到十分钟，听到外屋砰地一声。出去一看，这回逮著了露西2号，稍微大一点。看得出心脏还在跳动。过了不到一分钟没有动静了。不敢肯定到底死了没有，不敢松夹子。找了一个塑料瓶子，把老鼠对准瓶口，一松夹子，老鼠掉了进去，看样子是死了。

第二天起来，重新设定好的夹子上没有猎物。看来门户已经清理了，但是也说不准。因为老鼠如果看见同类夹死在夹子上，有的会记住夹子，以后躲开它。判断是否还有露西3号，露西4号的存在，还是要注意侦查， 切切不可因为初战告捷而骄傲自满，放松警惕。

装着露西2号的尸体的瓶子放在电视机上。我在想要不要等到抓到露西x号以后一起用福尔马林泡起来。到洗手间洗手的时候， 又想要不要解剖一下，看看是否是一只母鼠。最后还是让2号陈尸瓶中一天半后，举行遗体告别，让它进了垃圾箱。

2007-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