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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珈

#1  [原创]孤身徒步畅游峨嵋

孤身徒步畅游峨嵋


于 珈



  峨嵋山是中国佛教四大名山之一,大行普贤王菩萨的道场。朝拜四大名山的愿望早已有之。这次途经成都去西藏,想想峨嵋山就在三个小时的车程之外,何不把这个心愿先了啦。

  因我是一个人出游,人生地不熟,想着也许跟一个旅游团更合适,省去许多费心的事。成都满街都是“峨嵋乐山二日游”的广告。走进去一问,什么几点几分到哪里,什么在哪里待多少分钟,什么十大景点四大奇观,什么只能住峨嵋市,怎么听都和我想象中的朝拜普贤道场的庄严神圣清幽相去甚远。

  还是自己一个人去吧,至少图得个清静自在。晚上十点多了,宾馆楼下旅行社的小伙子还在电话里劝我,“不行的,一个小姑娘家,不要命了,你有没有听说过‘穷山恶水出刁民’?”

  我就不信慈悲行愿的普贤王菩萨不会照看好去他的道场登山朝拜的人。




  汽车在宽阔的成都平原上行驶了将近三个小时,农民们在地里劳作,极目望处是无边无际的平坦,不见峨嵋。汽车停在一个小车站,车里所有的人都下车了。我茫然地问司机,到峨嵋山了吗?司机说这就是。怎么没见山呢?原来还要坐十多里路的出租车。

  终于见到了山门,有郭沫若先生的题词“天下名山” ,也有印度高僧的“震旦第一山” ,可是还是没见山,更谈不上“秀” 了,倒是很安静。

  循指示往里走,远远地闻到钟磬声,我想这就对了,前面不远有寺庙了。

  这是报国寺,位于峨嵋山麓,是峨嵋山登山的起点。

  在北美我没有少拜寺庙。佛不着相,重在内心,我也不敢对寺庙有所挑剔。可这眼前的报国寺,第一眼就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名刹古寺” 。

  香烟弥漫,磬声频传。赶紧请了一对红烛三柱高香,先拜佛。第一拜下去,南无大行普贤王菩萨,愿保平安。第二拜下去,南无大行普贤王菩萨,愿保平安。第三拜下去,南无大行普贤王菩萨,还是愿保平安。

  佛门中的“悲智行愿” ,在汉传佛教中分别以四大菩萨为代表。大家极为熟悉亲近的观世音菩萨是“悲” 的化身,其道场在浙江普陀山。山西五台山是代表“智” 的文殊师利菩萨的道场。地藏王菩萨曾发过“地狱不空,我誓不成佛” 的大愿,所以是“愿” 的化身,道场在安徽九华山。此地峨嵋山便是代表“行” 的普贤王菩萨的道场。

  其实,峨嵋山最早是道教的道场。现在还在的九老洞,相传就是天字号的道家九老曾经修仙的地方。随着汉魏时期佛教在中国的兴盛,这块堪称“天下秀” 的宝地,自然也成为佛家的修行地。但是,把峨嵋山当作普贤菩萨的道场,还是在东晋时《华严经》传入中国以后的事。《华严经·菩萨住处品》中记载普贤菩萨住地说:“西南方有处名光明山,从昔以来,诸菩萨众于中止住。现有菩萨名曰贤胜(普贤),与其眷属三千人,常在其中而演说法。”

  自成为普贤王菩萨的道场后,这里的香火愈加旺盛,寺庙林立。报国寺始建于明代万历年间,“报国寺”匾额为康熙亲书。

  烧香点烛后,才顾得上一个殿一个殿慢慢看去,一尊佛一尊佛慢慢拜去。拜佛是一件极为庄严慎重的事情,是“我” 和“佛” 之间的一种交流和默契。首先心要静,心静后才开始往下拜,动作要专注。拜佛并不一定要求佛。看着身边挤着这么多叩头如捣蒜、口里念念有词的香客,不禁慨叹末法时代众生的可怜。




  报国寺是登山的起点。

  买了一张峨嵋山全景游览图,背好背包,我这就开始了我的徒步峨嵋之旅。

  “峨嵋” 在<<诗经>>里指女子秀美的眉毛,这两个字,无论读音,字形还是意义,都富有诗意。峨嵋山高出五岳,在我国游览名山中是最高的,主峰万佛顶的海拔有3099米,比邻的金顶是3077米。

  从山麓到半山腰到山顶,处处是古寺名刹,清幽的石阶小径连接着这些寺庙,每个寺庙都提供食宿。这于登山的人来说真是很方便。不用背帐篷,不用带上几天的食物,可以轻装上路。而且,住在寺庙,心里自然有一种安全感。

  从报国寺出发,走两里路,就到了伏虎寺。相传,宋绍兴年间因这里有虎为患,士性和尚建“尊胜幢”以镇,从此虎患消除,因而得名。如今,峨嵋山除了猴子昌盛,与人嘻戏外,不必担心其他伤人的动物。

  伏虎寺附近的五百罗汉堂,是我见过的罗汉堂中最大,罗汉形像最生动的。数罗汉是我在罗汉堂的必做功课。随机从某一个罗汉开始数起,顺时针方向,数到你今年年龄的那一尊,便代表你今年的运势。我刚好数到一尊一手高托一个金娃娃的罗汉,哈哈,看来今年是个生子的好年头。

  从伏虎寺往山的深处走,渐渐开始上坡,渐入佳境。徒步的人毕竟不多,山中小径越来越清幽,古木参天,浓荫蔽日。途径几座古刹,雷音寺,纯阳殿,神水阁,中峰寺。逢庙必进,逢佛必拜。边登山,边拜佛,可以享受自然山水,又可以沐浴佛恩,世间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活。约二十里路,就到了大名鼎鼎的牛心亭和清音阁。

  清音阁位于峨嵋山的牛心岭下,白龙江黑龙江的交汇处。暮色临近,游人稀少。水声哗哗,香烟缭绕。扬声器里正流着曲调悠悠的般若菠萝密多心经,“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

  从清音阁到万年寺还有四里上坡路。万年寺是我打算今夜留宿的地方。想在天黑以前赶到万年寺,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

  远远地可以望见万年寺的山门了。长长的石阶,沿山而上,石阶两边是参天古木,石阶的尽头是飞檐古寺。这景象,这意境,好熟悉,不知在梦里还是幻想里见过千百回。暮色中,身心疲惫的行者,沿着石阶而上,石阶的尽头是晨钟暮鼓的清幽处。远远一位仙风道骨披着袈裟的老者,沿石阶而下。行者一声问候,老者一句禅语,指点迷津,意韵尽在其中。
当我在暮色中沿着石阶而上时,真的有一位穿着僧袍的出家人沿石阶而下,不是老者,而是一位年轻人。彼此快接近时,我双手合十,脱口而出地竟是,“阿弥陀佛,请问师傅,还有没有晚饭吃?”

  “有有有,不急,慢慢走,进山门往左手边走就到斋堂。” 年轻僧人的眉宇间透着俊秀,和这山这古寺很相称。

  峨嵋山山顶有金顶华藏寺,山麓有报国寺,山腰就算万年寺最让人向往了。这座园林式的寺院是峨嵋山最大的寺院。该寺创建于晋朝,唐时改名白水寺,宋时易名普贤寺,明万历帝因赐无梁砖殿“万寿万年寺”之额改名为万年寺。

  连绵起伏的峰峦,围绕着重重殿宇。白日的游人都已离去,寺里只剩下过夜的客人和常住的出家师傅。我选在这里过夜,就是为了在黄昏清晨无人时感受古寺里本有的千年古幽。

  寺内铸于宋代的普贤菩萨骑六牙白象的铜像,重约62吨,高约7米,是峨嵋山的象征,在灯光下,庄严雄伟。不见这座铜像,就不算到过峨嵋山。另外,此寺还珍藏有“峨嵋三宝”:贝叶经、佛牙和御印。可惜,对于这三样东西,我看后都没有什么感觉。

  后院传来朗朗的读经声,是“佛说阿弥陀经” 。
“......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又舍利佛,极乐国土,七重栏盾,七重罗网,七重行树,皆是四宝周匝围绕,是故彼国名为极乐。又舍利佛,极乐国土,有七宝池,八功德水,充满其中,池底纯以金沙布地,四边阶道,金银琉璃玻璃合成......”

  我循声慢慢踱过去。一个小沙弥站在二楼依栏读诵,背后是夜色中的青瓦飞檐,黛绿色的起伏山峦。
“......是诸众鸟,昼夜六时,出和雅音,其音演畅五根五力,七菩提分,八圣道分,如是等法。其土众生,闻是音已,皆悉念佛念法念僧......”

  我屏息静静地听着。山峦巍峨,古寺肃穆。夜色渐浓,山间五月的清风拂在我的脸上,象外婆的抚摸。

  晚上临睡前,照例打开日记本。落笔的是下面的几句:
  
  真想不到世间有这么有震摄力的清幽处。活着,实在没什么可担忧的,没什么解不开的结了。实在过不去的时候,就到这里来吧。



  万年寺海拔一千米左右,意味着从这里到海拔3077米的金顶,有垂直两千多米的落差。登山的路径,有的说四十四公里,有的说四十二公里,有的说三十六公里。无论怎么说,想一天走上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然也可以选择坐车。可是,坐车游山,和徒步登山,对山的感受,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我早早地起床,拜别普贤铜像,拜别万年寺,背上背包,系好脚上的登山靴,踏上了登顶的路。正好七点钟。我预计,即使走十二个小时,也可以在晚上七点钟天黑前到顶。

  林中的鸟儿刚刚醒来,正在快乐地操练嗓子。树叶上的露珠还未干去,无声地沾湿我的衣襟。清晨的空气湿湿的,鲜鲜的,渗透到我的每一个毛孔。小径还睡意朦胧,被我的脚步轻轻敲醒。

  路边一个小摊刚刚支起,母子俩正在摆放他们的什物。我买了一盒饼干。知道我要登金顶,做母亲的建议儿子帮我背包,背到金顶,一百二十块钱。

  我婉言谢绝。倒不是因为不愿花钱,实在是不赞成登山雇背夫这种做法。一个真正的登山者,就该有能力承受自己登山所需的物质装备。后来即使在海拔四千五百米以上的西藏阿里转神山,要带上三天的食物和水,背包比这次重多了,我也没有请背夫。

  我走出几分钟后,那个做儿子的追上来,和我并肩走着,并不说话。我主动随便和他聊着。他是山里生山里长的孩子,今年十六岁,两年前就开始在山里做轿夫。我问,抬轿上山很累吧?没想到这个十六岁的峨嵋山孩子来了这么一句豁达的话,“没什么,分工不同嘛。”

  大概一起走了五六分钟,我才想起问他要去哪里。他这才说,如果便宜点,我能不能雇他背包。我说真的不需要。他把价格减到一百,八十,七十,六十,五十。我一阵心酸,来回一百多里山路,山里孩子的力气就这么不值钱?!我掏出二十块钱递过去,诚恳地说,我真的不是因为钱,是我要锻炼自己的体力,这点钱给你,赶快回去吧。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我不是向你讨钱。如果你一定不让我背包,那就算了!” 他一脸委屈,转身朝山下跑了,消失在小径的拐弯处。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手中的钞票象烫手的山芋。

  还好,前面不远就是息心所,一个小小的古朴的寺庙。我赶紧把烫手山芋扔进了佛堂的功德箱里。

  一路极幽静。峨嵋山浓密的植被,得天独厚,蓊蓊郁郁。

  碰到三个结伴朝山的老婆婆,迈着年老的脚步,一步一歇地在看似钻天的石阶上喘着气。我暗想,以她们这样的速度,何年何月才能到金顶?这大概就是“愚公移山”,“有志者,事竟成”的精神的最佳体现吧。

  “姑娘,一个人啊?” 其中一个边摸着自己的胸口边问我。

  “胆子真大,不怕啊?” 另一个满头白发的说道。

  “姑娘,你有福气,年纪轻轻来朝山。我们老了,腿脚没用了。”

  我陪她们在石阶上坐下来休息了几分钟。带着“小心猴子” 的叮嘱,我独自先走了,踩着轻快的脚步。

  山间又恢复了宁静。我很喜欢一个人徒步。即使平时和朋友们一起去徒步,我也总爱远远地走在最前面。没有一点自身以外的人的声息的干扰,只有纯粹的自然和我,很容易进入一种我和自然合一的境界。什么也不想,什么都离我远去,我悄悄地在自然的怀里化了。这种感觉很美妙,和禅定一样美妙。

  可惜,这美妙不久就被猴子们打破了。从九岭岗到洗象池一带,猴群出没频繁。它们不仅不怕人,还欺负人,抢人的东西,赶也赶不走。我向来偏爱猴子,喜欢它们的顽皮可爱。我知道它们不可能对人造成真正的伤害,它们不过象一群淘气的孩子,所以我心里根本没有害怕。

  当你不怕它们,并且佯装不睬它们的时候,精灵的家伙也就乖乖地待在一边,顾自舔着自己的爪子,做着鬼脸。

  洗象池差不多是万年寺和金顶之间的中点,相传普贤菩萨曾在此洗涤他的白象,因而得名。如今的洗象池,是一个人工挖的小小水池,意思意思而已。但佛堂极精致,能见的山景极美。这里海拔两千米左右,“象池月夜” 是峨嵋十景之一。可惜,无缘在此过夜赏月。

  到洗象池时是上午十一点。只花了四个小时就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一点也还没觉得累。看来到金顶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从洗象池到雷洞坪有十五里路。不知为什么,在峨嵋山徒步,感觉上要比以前任何一次徒步来得轻松,也许是石阶走起来容易,也许是秀丽的山景能解除人的疲劳。

  雷洞坪是一个热闹、游人如织的地方,因为可以直接从山下坐车到这里,从这里可以坐缆车上金顶。大多数来峨嵋的人,或者没有时间,或者没有体力,或者没有闲情,选择的都是这样的游山法。想想我刚才一路走来所领受的风景和清幽,觉得自己真幸运。

  越往高处,雾气越重。山下山腰阳光明媚,这里却云雾层层,能见度很低。有时,一阵风携着轻轻的雾,涌向我来,我便如驾雾腾云的神仙般飘渺。“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还真不假。

  最后的几里路走起来还是有些辛苦。总是觉得快到了,可怎么总也没到。

  终于可以看到金顶的三层楼阁飞檐了。尽管在云雾中,依然金碧辉煌,雄伟庄严。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几个穿着藏族服饰的阿婆迎上来。“从哪里走上来的?走了多久?”

  待我告诉她们,我从万年寺走来,走了八个半小时,她们纷纷伸出大拇指,“你真凶,你真凶!”

  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说我凶,可她们的神情明明是友善的。纳闷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你真行” 。海拔高了几里,脑子转得就要慢几啪。



  照例是先拜佛。

  请了一对红烛三柱高香,和山下报国寺一样。第一拜下去,南无大行普贤王菩萨,愿保平安。第二拜下去,南无大行普贤王菩萨,愿保平安。第三拜下去,南无大行普贤王菩萨,还是愿保平安。

  雾气越来越大,几米之外就什么也看不清楚。

  久闻峨嵋山金顶四大奇观: 日出、云海、佛光和圣灯,美丽而神奇。我想,这等奇观,属“可遇而不可求” 之尤物。遇之,幸也;不遇,也无憾也。

  象今天这样的天气,只有雾海,没有云海。

  去登记住宿。服务员带我到一个房间。真巧,刚才的藏族阿婆们也住这。

  她们一共五个,三姐妹和两表姐妹。来自四川康定,就是那个“跑马溜溜的山上” 唱情歌的地方。专程来峨嵋山朝山拜佛。
  
  我一放下背包,她们就请我喝酥油茶,吃糌粑。我已经嗅到了浓浓的藏族风情。

  我此次出门的主要目的地是西藏。对西藏我向往已久。没想到还在峨嵋山顶我就已经享受到了他们的酥油茶和糌粑,尽管没有读书加想象调味出来的那样香甜。

  我没有带什么好吃的,就把早上买的那盒饼干拿出来和她们分享。

  六点多钟,五姐妹围成一圈坐着,各人手里持着一转经筒,开始闭眼齐声诵经。我静静地坐一旁闭目听着。她们以藏文诵经,我一句也听不懂,但是觉得很好听很受用。我一直认为,藏文天生就是用来诵经的,浑厚古远。

  我把不久前刚学会的莲花生大士咒念给她们听。莲花生大士是藏传佛教的一代宗师,在藏人中极受尊崇,一般寺庙都会供奉一到多尊莲花生大士像。他的咒语,据说法力无边。

  虽然我念得结结巴巴,发音不准,她们还是明白我念什么。她们不是念,而是齐声唱起来。短短几个字的咒语,抑扬顿挫,好美好动听。跟了几遍之后,我也学会了她们的音和调。但从我的口里出来,明显地缺了些什么。我想,这大概就是“形似而无神”吧。

  诵经完毕,我们随便聊天。

  藏族阿婆们可真是快乐健康的一群。都六、七十岁的婆婆了,全然没有老态。她们说,在家里还下地劳动,边劳动边说笑,边唱歌或诵经。难得的机会,姐妹几个结伴出门,个个穿着节日的盛装,来朝山拜佛,那兴奋劲儿,倒象一群十六七岁的姑娘。

  山上很湿冷,屋里灯光昏暗。大家早早地上床睡了。

  一个多星期来,我一直咳嗽。白天好一些,夜里睡觉时最厉害。喉咙里总痒痒的,很难受。不象是感冒。乱七八糟的药虽吃了不少,咳嗽总不见好。

  这样的湿冷,夜里咳得更厉害了。我怕影响她们睡觉,头蒙在被子里,尽量克制。可还是咳个不停。

  半夜,雨声哗哗,一直不停。暗想,与峨嵋山的日出也无缘了。

  清晨,婆婆们一个个来到我床边,一会几块冰糖,一会一杯热水,一会一小撮花椒,一会是感冒药,消炎药,止咳药,比我妈妈还要妈妈。本来我是置这咳嗽于不顾的,白天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可这样被她们伺候着,倒让我觉得我真的病了似的。

  婆婆们穿戴整齐,捧着从家里带来的酥油,去佛堂拜佛去了。临走时还交代我,小女子,外面下着雨,而且你生病了,今天就不要再走路了,跟我们一起坐车下山吧。

  我望着窗外淅淅的雨,一时踌躇不定。如果坐车下山的话,就会错过九十九道弯和洪椿坪那一带,蛮可惜的。可是,这雨,唉。



  天公可真作美!快十一点时,雨终于停了。婆婆们拜佛还没有回来。我迫不急待想上路,就不辞而别了。

  从金顶到洪椿坪,毕竟有八十多里路。

  路上湿湿的,每一级石阶都被雨水冲洗得干净发亮。两边的绿树象刚出浴的少女,光鲜可人。漫山雾气迷漫,让人不知身处天上还是人间。

  下山的脚步比上山更轻快。我重又沉浸在无尘世无自我,与自然合一的美妙绝伦中。古代的云游僧们,大概日日年年,过得就是我这几天这样的神仙日子。放下万缘,无牵无挂,怡然自得于山水间。

  从雷洞坪回洗象池那一段,碰到一个看上去和我年龄差不多大的姑娘,也是一个人在前面独行。一路上,除我自己之外,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孤身徒步的。

  而且瞧她那身装备:脚上穿的是细带子的凉鞋,身上是短袖花衬衫和黑色长裙子,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水和食物。这完全是随便出门逛逛街的行头,哪象是要走七八十里山路的样子?

  我快步追上去。两人很自然地聊起来。

  一听原委,觉得这姑娘真可爱!她和三个同事从贵州来峨嵋山开会。开完会,昨天大家一起坐车上雷洞坪和金顶玩了玩。下山时,她很想徒步。可她的同事们没有一个愿与她同行,而且再三劝阻她。她禁不起大家的劝阻,就随众坐上了下山的车。坐在车里,看到窗外飞驰而过的山景,她的心里就无限懊悔起来。今早一早,趁着同事们还没有醒来,她偷偷地坐上上山的车来到雷洞坪。此刻,正如愿以偿地走在清幽秀丽的下山小径上。

  我担心她穿着这样的鞋子怎么走长路,而且没带雨具,也没有替换衣服,天上沉沉的云,雨随时可下下来。

  她却毫不在乎,“没事,没事,我慢慢走。” 仿佛慢慢走就不会被雨淋着。当一个人想做某一件事情的愿望足够强烈时,心里大概是没什么顾虑的。

  她真的走得不急不慢,边走边不停地用傻瓜机拍照。拍远处的山峦,拍近处的绿树,拍我穿在脚上的登山靴,摆姿势要我给她拍。她以百分之二百的珍惜,充分享受着以自己的意志换来的如愿以偿。

  我们同行了一段。我把包里备用的一件雨披留给她后,就以我自己的速度先走了。

  天倒是放晴了。看来,天也助有心人。现在,至少不用担心贵州姑娘被雨淋坏受冻了。

  在洗象池,我竟然遇到了在金顶错过的云海。典型的明信片或国画中那样的云和山。远处,云缠山,山绕云,连连绵绵。我痴痴地驻足望了半个多小时,不忍离去,连背包都忘了取下来。静静的山林,只有鸟鸣声,只有仙境般的美景。在这样的地方修炼,不成仙都难啊。

  到九岭岗的分叉口了。左手边是往万年寺的路,也就是我来时的路;右手边是往仙峰寺、洪椿坪的路。我当然选择往右手边走我没走过的路。

  十来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在路边小摊喝茶休息,个个爬山爬得满脸通红,说说笑笑很热闹很开心。大学最后那一年,和同班的几个哥们姐们去庐山,也是这样的啊!那竟是十几年以前的事了。

  到仙峰寺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半了。离洪椿坪还有三十里地,要经过著名的九十九道弯。我正在犹豫,今天还要不要往前走,毕竟还有三十里地,毕竟傍晚即将来临,毕竟是孤身一个姑娘家。

  这时,一个出家人指着一个从门口出来的挑夫,告诉我,他也是下山去洪椿坪的,如果你想走,可以跟他一起走。
我们一起上路了。

  山里有许多挑夫。象仙峰寺、洗象池这些不通车的地方,一切生活所需,柴米油盐,都靠挑夫们一趟趟往上送。我脚下踩的徒步小径,平整的石阶,所用的水泥石子,也是挑夫们双肩背上来的。不明白为什么不用牲畜,象我在美国大峡谷国家公园所见的驮货物的驴子,不是很方便吗?人力背起来多辛苦。

  仙峰寺要修整殿前的广场。这位挑夫,还有其他几位,受雇从五显岗停车场背水泥上来。从五显岗停车场到仙峰寺,四十五华里路,背着一百五六十斤的水泥,送一趟,据他说,三十五块钱!如果一天起早贪黑,走山路快步如飞,能来回跑两趟。

  他是个话不多的中年人。问起他的家庭,只是很骄傲地告诉我,儿子在成都念大学。

  他一定要让我走在前面,他在后面跟着。我担心我走得太慢,他在后面跟得不舒服,何况暮色临近,于是救火似的拼命往前冲。结果,七点还差十分,我们就到了洪椿坪,三十里路只花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终于可以停下来歇口气。这时,他才跟我说,“你走这么快,我都有些跟不上。”

  为什么不早说?!早知你跟得也吃力,我就不比赛似的赶了。过九十九道弯的时候,那么陡峭的下坡路,一弯又一弯,我只顾得上埋头赶路,头也没抬。还好这几天我已经饱餐了峨嵋的秀色。



  洪椿坪,因寺前有孑遗植物洪椿古树而得名。

  这里不似万年寺那样庄严肃穆,可多了份亲切和随意。古树下坐了不少人,都是今晚在这里过夜的,有过往香客,有游山的,有常住的。挑夫们也住这里。

  我饱饱地吃了一顿好饭。而且,徒步三天来,头一次痛痛快快洗了一个热水澡,好爽。心满意足。

  如果不是亲情的牵挂,我都不愿意回到原来的生活了。把家当变卖掉,携着那点钱,云游四方,随心所欲,想去哪就去哪,想在哪待多久就多久。象峨嵋山这样的地方,如果能住上一年半载,多好。消费又不高,有山又有佛,夫复何求?住在这样的地方,自然能修心养性。

  手机不适时机地响起来,把我从想入非非中拖出来,知道是老爸在追寻我的行踪。唉,一年半载不可能,三五天也是我的福分啊。多少人连这三五天也没有。

  晚上,方丈和尚在佛堂讲经,讲的是《普贤行愿品》。可惜,他的四川方言,我听起来很吃力。在座的满满一堂,还有几个黄头发的老外。难道他们听得懂?也许只是为了感受一下气氛。




  最后一天,所剩的路程不多了。

  从洪椿坪到清音阁,十二里路,沿途要经过自然生态猴区和一线天。景致委实不错,只是这一段是旅游开发区,闹哄哄的。各个旅游团的导游,一手举小旗子,一手拿着小高音喇叭,象牧羊一样,照看着自己的旅客。幸亏没有跟旅游团来。
从清音阁到伏虎寺的二十里路,第一天来时已经走过了。这次只是原路返回去。碰到一个老师带着一帮学生在山里实习,原来是上植物课。

  又回到了刻有“震旦第一山” 的山门前。

  四天三夜,我把峨嵋山能走的路都走遍了,所有的寺庙都朝拜过了。

  回到成都的宾馆。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楼下旅行社的小伙子,“哼,我不好好地回来了吗?!”


2006-7-15 20:56
博客  资料  短信   编辑  引用

weili

#2  

于珈,

你参加过爬山俱乐部吗?受过专业训练?

我当年爬泰山,都快给累死了,也没看到日出。


2006-7-15 21:22
博客  资料  短信   编辑  引用

简杨

#3  

我18岁去泰山。一个人,很好玩儿的经历。

于珈你好。


2006-7-15 21:28
博客  资料  短信   编辑  引用

杜欣欣

#4  

我循声慢慢踱过去。一个小沙弥站在二楼依栏读诵,背后是夜色中的青瓦飞檐,黛绿色的起伏山峦。
“......是诸众鸟,昼夜六时,出和雅音,其音演畅五根五力,七菩提分,八圣道分,如是等法。其土众生,闻是音已,皆悉念佛念法念僧......”
---真向往啊。

于迦登山很厉害,9月会只身前来攀登Longs Peak,是科罗拉多州54座Fourteeners(即超过14000英尺的高山)之一,可惜我没假期,不能给你当累缀。


2006-7-15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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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子

#5  

于迦的确厉害!

‘畅游’二字不好。‘孤身徒步探峨嵋’?


2006-7-15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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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珈

#6  

九九的建议很好,“探”字比“畅游”好多了。

为力,我哪受什么专业训练,不过是喜欢走路喜欢山而已。简杨泰山的故事很好玩。我念大学的时候去庐山,是十来个同学一起去的,当时觉得开心得不得了,可现在记不起什么来了,很佩服你的记忆力。什么时候能够把你的大学系列都拿出来?


2006-7-18 14:15
博客  资料  短信   编辑  引用

简杨

#7  

那篇系列太过个人,没胆量全部拿出。

宝宝还好吧?


2006-7-18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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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cao

#8  

于迦这篇以前看过,再看一遍,还是很有吸引力.
真佩服你.咱现在又懒又娇,想出去玩又怕累.真老了.


2006-7-19 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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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能饭

#9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fancao at 2006-7-19 05:06 AM:
真佩服你.咱现在又懒又娇,想出去玩又怕累.真老了.

你啊,老同学,下次您跟金凤同志结伴出去玩儿,保证你不累!



不作公卿非无福命都缘懒,难成仙佛为爱文章又恋花。
2006-7-19 00:12
博客  资料  信箱 短信   编辑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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