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约翰

八十一子

小布什总统再选的美国大选年，新年伊始，不知何方神圣翻云复雨，掀起“同性婚姻”的波涛。因为美国人民多数反对同性婚姻，布什和他的共和党同伴们如见天降牛排，笑眯了眼。民主党人则是接着个刚出炉的山芋，捧着不是，扔掉也不是。看着两台戏，不由得想起我的朋友约翰来。

第一次见到约翰是在纽约的中央公园。那时我刚到美国留学，出外喜欢带个照相机。在中央公园里散步，见路旁长椅上坐着一男三女，都是五十来岁的样子。男的气度高贵，女的打扮雅致。征得同意后，我拍下一张照片。大家聊了几句。走开时，其中一个女的笑着说：“约翰是国王，我们是他的妃子。”大家都笑了。

几个星期后，有一天，我正在邻街的“跳蚤市场”翻看诺曼石井的画册，有人在旁边说了声“嗨”。转头一看，原来是中央公园那个“国王”。 “你好”，我说道，“你的妃子们呢？”“哦，她们。都是朋友。玛丽正在追我”，约翰笑着说。玛丽就是自称妃子的那个女子，后来在约翰家认识了。

约翰的职业是一家慈善机构的负责人，业余是河边教堂的长老（理事）。河边教堂是曼哈顿上西城哈德逊河边的一座大教堂，据说教堂的大施主是洛克菲勒家族。要是有甚么人是典型的民主党人的话，约翰就是了。他关心穷人，关心社会平等，视共和党人如寇仇，溢于言表。

约翰又是葡萄酒专家，为几家加州的葡萄园做着顾问。他不时在曼哈顿上东城自己的寓所里开品酒会。熟了之后，我也成了品酒会的常客。约翰的品酒会非同寻常，几乎每次都有个主题。比如这次是同一个牌子，连续十二个不同年份，下一次是同一年的酒，十个不同的品牌。喝得好的那种酒，不论哪一年的，喝完了又拿出一瓶，令人叹为观止。我是穷学生，自然是买不起葡萄酒，但又是学化学的，对色香味都很敏感，品起酒来细致入微，是个好酒友，因此跟约翰很投机。

约翰年轻时到朝鲜打过仗。“跟你们打”，他捅捅我的肩膀说。我说我也当过兵，不过没有赶上跟你交手。“我有很多韩国朋友，一起当兵的。”停了一下，他又说，“我一直在找一个老友，还没有找到。”他沉默了。

每次酒会几乎都有玛丽在。她进进出出张罗着，俨然一个女主人。我问约翰，“你怎么不跟玛丽结婚？她人很好嘛。”“是呀，她还是个大富婆呢，喜欢到非洲和中东旅行”，他笑着说。

又过了几年，有一天傍晚，约翰打电话来，说是在街角的咖啡店，要给我看一件东西。他听上去声音有些发抖。我赶到那家咖啡店，约翰坐在角落里，对我招了招手。我坐下来，要了杯咖啡，问道：“怎么了？”

“我找到那个老友了”，说着，他递给我一封拆开的信。这是一封手写的英文信，有好几页，写信人是一个韩国人，娓娓述说着数十年来对约翰的思念。我读着读着，胡涂起来。怎么象是个男人的语气呢？我翻到最后一页，看看签名，想起来韩国人名写成拼音也是男女难辨的。抬头看看约翰，他已是满面泪水了。原来这些年来，约翰一直在等着另一个男人。跟约翰交往几年，跟他身边几个“妃子”也相熟，竟然不知道他不仅是有“断袖之癖”，而且对女性毫无兴趣。

回过神来，看看眼前的报纸，各地的同性婚礼纷纷扬扬。是耶，非耶？人生也忽焉。阳关道也罢，独木桥也罢，谁选了哪条路，就让他自己走吧。

2004.03.27
2006.05.23 稍改

哇!很动情嘛!老八写东西,总有某种细腻的情感,感人.

廖兄谬奖。此人后来一直是我家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