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被撞之后
冬雪儿
多年前的一个夏天(又是夏天),那时我母亲还健在。在武汉某高校任教的妹妹他们家在这一年买了辆私家车。新车买了不久,妹妹妹夫带着他们的儿子一家三口自驾车回家省亲。不用多说哟,妹妹是我们这个家族中买车第一人。他们将车开回来后,我们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刚吃过晚饭,碗筷都没收拾停当哩,妹妹妹夫说要载着大家到外面去兜兜风。听妹妹他们说要载我们外出兜风,正在收拾碗筷的我也不收拾了,放下手中的活儿,就和大家一起挤上车出去玩儿。那时妹妹还不会开车,是妹夫开的车。说是兜风,其实我们这个巴掌大小的城市,也没什么地方可玩的,我们只是围着城郊兜了一圈后,就打道回府啦。我们打道回府时,记得时间是晚上9点多钟的样子。
在回家的途中路过那条狭长的、名叫挑水街的街道时,我们的车被人撞了。
那一天好怪呀,平日每到晚上就很冷清的街道,今天此时竟然还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简直很有些车水马龙的景致。时而还有堵塞的现象发生。我们的车一进挑水街,就如蜗牛一样爬行。车虽然行得慢如蜗牛,妹妹在车上还是担心得厉害。她那双原本大而美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前方。一个劲地叮嘱开车的妹夫:“慢点开慢点开。”可以想见,妹夫都烦死了,又不好说她。然而,妹妹的担心还真不是多余。我们的车行至街中段时,前面不远处已被堵得水泄不通。妹夫将车紧靠街道的马路牙子边停下,等着被堵塞的路疏通。众多骑自行车者由我们车边过了;一辆两辆汽车由我们车边缓缓开过;三三俩俩行人由我们车边走过;对面又来了辆由一妇人踩着的破旧三轮车。这妇人好怪哟,她的三轮车几乎是紧贴着我们停靠在路边的车踩过去的。妹夫看着那妇人迎面踩来的三轮车,赶快将头伸出车窗外对她说:“你的车向右边靠一点,你这样踩过来很危险的。”妇人没听见似地,仍然高仰着头硬硬地贴着我们的车踩过去。“磁……”地一声,我们在车上都听到一声刺耳的金属与金属碰撞划拉的声音。我们马上下了车,到车的左侧查看,车身果然被划出一条长长的划痕。妹夫当即将那踩三轮车的妇人拉住,不让她走。
我拨打了110。很快,交警巡逻车来了。交警到现场一看,二话没说,直接就对踩三轮车的妇人说,错误全在你,别人的车已无路可让了,你还将别人的车撞了。没什么好说的,赔钱吧。 “我还不是为了让别人,才撞了他的车。怎么要我赔钱。”那妇人强辩。
“是你撞了别人的车,当然是你赔钱。”交警说。交警对妇人说过后,又车转身小声问我妹夫,需要赔多少钱。妹夫说,你已看到那条划痕,至少得用三四千元的修理费。我也不要她全额赔,看她那样子,也不是有钱的人。就让她赔500吧。
交警转过身又对妇人说:别人只要你赔500元钱。
“要我赔500元,这么多呀。这车子值几个钱啦?”
交警指着对面一幢四层楼的房子说:“比这栋楼房还值钱。别人只要你赔500元,对你已够客气的了。”
“我没那么多钱。最多只能赔200元。”
“……”
交警又来问我妹夫,200元能不能接受。妹夫说不行,无论如何最少得赔300元。
“没有。我没有那么多钱。”妇人说。
……好了好了,讨价还价的过程我还是省略不想多说。实在是很窝心的。最后谈定赔300元。可是,交警要妇人拿钱时,她又说她手中没钱。
“你手中一分钱也没有?”
“没有。”
“那你找熟人借借吧。”
“我这儿没熟人。要不我只有回家去拿。”
“回家去拿?你家住哪儿?”
“翟家湾。”
“翟家湾?翟家湾离这儿有多远?”妹夫问交警。
“骑自行车,要半个多小时。来回最少得一个小时”交警答。
“天啊,我们在这儿要等一个多小时啊。”这是我情不自禁说的话。
“要不这样,你将三轮车放在这儿,我开车送你回去拿钱。然后再将你带回来。”妹夫思忖片刻后,说。
“那我的车丢了怎么办?”
“你可以锁着呀。”妹夫说。
“我的车没有锁。”
“这……”
“这样吧,我留在这儿帮你看车。总可以吧。”这时我说。
妇人总算同意了我们的决定:让我妹夫开车送她回家拿钱。让我留在这儿帮她看车。但是让我妹夫一人同这陌生妇人去那个我们不熟悉的村子,我们不放心啊,我丈夫这时自告奋勇说陪我妹夫一起去。这样,我们这一家子就兵分三路了。妹夫和我丈夫送妇人回她家去拿赔款。我母亲、妹妹和她的儿子先回我的家。而我,只有老老实实在这儿给妇人看车。交警哩,开着他们闪着红蓝晶亮警灯的警车,去执行其它任务。
我母亲、妹夫他们走后,围观的人有的散去,有的意犹未尽地继续议论着:这个女人真走火(俚语:划得来或占了便宜之意),把别人的车撞坏了,别人还要开车把她送回去。另一个说:真是哟,怕她一辈子也坐不上这么高级的轿车哟。真是让她玩了个人。更有好事者走上前来问我:这车是公车?“不是啊。”我答。
“不是公车?”问者满脸狐疑说:“不是公车,怎么只要那女人赔那么少的钱啊。我以为是公家的车哟。有钱的人真是不一样。”
“你没看见,要她赔那几个钱,她也没有哩。”有人说。
“有钱人哪在乎那几个钱哟。”
“也是哟。”
“话不能这样说,有钱也是别人凭本事挣来的呀。”有人在打抱不平。
……
我在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中,一等就等了一个多小时。去翟家湾拿钱的妹夫他们还不见回转。我有些担心,打电话问妹夫怎么还没回。妹夫说,情况有些复杂,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等回来再说吧。
我又等。大约又过了快一小时的样子,才见街那头妹夫的车开了过来。车至近前,不见那妇人来。“咦,那妇人怎么没来。”我问。
“那妇人说太晚了,她不来了。”
“她的三轮车怎么办啊?”
“她明天再来拿车。”
“见鬼呀,我的天,我们还要帮她找存车的地方。”
“我对她说了,让她明天到我们学校来拿。来拿车时,说我的名字就行。”丈夫说。瞧我这丈夫的好人做得到家吧。
我不会骑三轮车,我丈夫下车骑三轮车回学校。我当然是坐妹夫的车回的家。
车上我问妹夫,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才回。妹夫对我讲了让他头发麻发大的经过。听完妹夫的讲述,我的头也大了晕了……暂且不表,因回到家中,我母亲是必定要问的。
果不然,我们一回到家中,一脸焦虑相的母亲就问:怎么到现在才回呀,真让人担心。钱拿到了吗?
“拿个鬼哟。只拿了三十块钱。她家里穷得要死。”妹夫说。
“哟,别人穷,你就不要别人的钱呀。”母亲说。
妹夫说:“妈,我只要她三十元钱,已经是亏得不能再亏了,送她回去的油费都没要回来。一分钱不要,那我心里太不好受了。”
“吃亏是福,吃亏是福。”我母亲安慰我妹夫。母亲总是这样,她的善是无原则的。
“她们家也不是真没钱,只是她男人不肯拿钱出来。还瞎骂他老婆。我们实在看着那女人可怜。”妹夫说:“我们到她家后,还扯了半天的架。我们一进她家门,她男人就骂她:你一天死到哪里去了。你带这几个男人回来干什么?那女人结结巴巴地将她撞坏我们车的经过对她男人讲。还没等她讲完,她男人就劈头劈脸地骂她。要她滚要她去死。还动手打她。我们扯住了她男人,那女人才没挨打。她男人骂骂咧咧地,就是不拿钱出来。最后,那女人可怜兮兮地说让我们在她家等她,她到湾子里去借。她出去一个多小时后才回来。回来后,拿出三十块钱,说是借了一湾子,就借到三十元钱。就这样哦,我们就只拿了三十元钱回了”
……
我们这一家子,这一夜没因这件事而影响情绪,如往常每次亲人相聚一样,打牌的打牌搓麻将的搓麻将,聊天的聊天,直到东方破晓……
妹妹他们回武汉后过了几天,妹妹打电话来告诉我说,他们的车修理好了,用了三千多元钱。那时因他们的车刚买不久,还没来得及买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