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在台湾
　　　　　　　　　　　　　　　　•为　力•

台湾原住民

在花莲游览了台湾最壮美的国家公园太鲁阁后，我们全家坐在一家滇缅风味的餐厅里，听老板叙说他的故事：他的父母自１９４９年从云南逃到缅甸便经营餐饮，十年前才举家迁来台湾，因料理风格独特，所以生意一直兴隆。老板热情，小姐麻利，说话间几样小菜已摆在了桌上。侍候完两个儿子后，我刚吃得尽兴，不料丈夫瑞指着小姐：“请帮我问一问，她是哪国人？”

“这里没有别的外国人”。没想到他坚持己见：“她分明就是白人！”我只好仔细打量，服务小姐长得还真像一个黑发黑眼的白人，可她的普通话说得却比一般台湾人更加标准。我放下筷子，指着瑞对她说：“他认为你是白人。”小姐笑了：“不是白人，是原住民，因为我的脸部轮廓分明，所以许多人都会认错。”说完她转身又忙活了起来，留下我在那里纳闷：“怎么回事？我在台湾面对的第一个纯粹原住民姑娘，居然长得像白人。”

回到饭店，我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赶紧和旅店老板念叨。因为是淡季，老板有时间陪我聊天，他告诉我这应该是个泰雅族的姑娘。“那她是不是荷兰人或西班牙人的后代，是早年混血的结果？”“很可能，因为东海岸的原住民接受基督教的人数很多。”他特别建议我第二天去阿美族文化村看歌舞表演，并再三强调，绝对不能错过此地最吸引观光客的这个景点。

怕路况不好，我们次日在下午四点五十分，也就是说提前了四十分钟，便来到了阿美文化村（演出时间为下午五点半，第二场的时间为晚上七点二十）。本来想观赏一下四周景致，却发现他们的庭院极为简陋，瑞开始大发议论：“他们应该好好向国家申请一笔资金，把这里修整得更堂皇一些。”

后来族人们发现我们一家四位散客在外面转悠等待，便把我们热情地请进了客厅。瑞念念不忘，他首先让我翻译的，就是这句话。人家只好认真解释：“我们这里是由部族自主经营，我们不靠别人，和政府更没关系。”

我想他们在回答这个外国人的时候，根本就想不到在大洋彼岸，加拿大的印第安人是可以由国家资助并赡养的。

这时，两辆满载游人的旅游车在这里悠然而止。我们才反应过来，来花莲的游客们是白天看山水风景，晚上歇脚来欣赏演出。

演出的圆形大厅给人感觉不错，背景布置着阿美族的图腾、木雕和各种乐器。身着盛装的美女少年先以国语和日语介绍节目。然后姑娘小伙子们轮换着进场，演出种田、打猎、捕鱼、织布等传统跳舞唱歌节目。他们频繁地变换着各色花彩服装，表演不仅多彩多姿，而且欢欣热闹异常。由于非常逼真和形象，于是便省去了我对家人们的翻译和解释。的确，在圆形大厅中，他们祭起神来人人虔诚，结起婚来恭恭敬敬……我的两个小儿子看得聚精会神，瑞更是拍照频频。

对我来说，这歌声、鼓声、敲打声，我都感觉到与北美印第安人的表演相似，那舞姿、形态、步点呢，更让我联想起当年东方歌舞团演出的各类民族舞蹈。再看看小伙子们，有大眼、肤黑、圆脸，像菲律宾人的，也有小眼、肤黄、长脸，像蒙古族人的。他们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俱全，共同点是年轻、体健、满面红光。他们舞步娴熟，感情投入，不由得让我认定他们都是舞蹈学校毕业的。

演出结束前的最后节目，是邀请观众们一起参与。当我和两个小儿子被请到中心圆圈，和表演者手拉手共舞时，我趁机询问身边的姑娘：“你们跳得这么好，是否经过了专业训练？”“没有啊，我们从小都是最爱跳舞的，要知道跳舞是我们阿美族人生活的一部分。”

我欣然买下了他们快速摄下的照片。一眼看去，那面容清秀，长得像江南姑娘的阿美少女，搂着我那白净的小儿子，两个人一起灿烂地微笑着。而旁边的我，皮肤到是更黝黑。总之，比起她来，我反而长得更像原住民。

姑娘小伙子们又善意地请我们全家与演员们共同合影。

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留影后我又继续问了几个问题。关于阿美族舞蹈和音乐的传统性，他们的回答是：的确，我们的舞步和节奏都有了现代感的改进。问到他们母系社会的文化传承，独唱男高音抢先答话：是的，我们现在还没有背叛母系社会的根基，这没有什么不好，尊重妇女嘛，比如说我就是入赘的女婿，我很自豪呢。最后，我小心翼翼地试探起了他们的生存态度，没想到他们不仅没有反感，态度反而非常轻松：我们不感到自卑，相反的，因为没有包袱，我们更能轻松向前走。

交流交谈得意犹未尽，但考虑到他们还有下一场演出，我们只好匆匆告别。身后传来的是一声声的祝福：愿神灵保佑你们全家，愿神灵保佑你们全家！

此时我脑海中回荡起了同样的声音。那是去年夏天，我们全家在离开加拿大北部印第安人居住区时，从那些早已被转化为基督徒的印第安人口中，所听到的频频祝福：Ｇｏｄ　Ｂｌｅｓｓ　Ｙｏｕｒ　Ｆａｍｉｌｙ！

我对原住民的崇敬，来源于他们所代表的史前文化。我感觉原住民们从某种程度上像基督一样，是牺牲者。他们自己承受着文明的摧毁，却以人类活化石的形式，向我们每个(现代)人，展示了那些未能留下文字的远祖先人的真实生活和思想境界。如果我们真正尊敬自己的祖先，首先就不能歧视原住民。更不应该忘记，他们是我们不收地租的地主。

那么台湾原住民的祖先是谁呢？后来，当我们全家走进台东市那崭新的国立台湾史前文化博物馆时（２００１年开放，美国人帮助设计），我一心要找的就是这个答案。瑞和大儿子戴着耳机，认真聆听着英文讲解，在国际标准的展览大厅中，按步就班地慢慢地移动。我因为心中有目标，便带着小儿子一路匆匆，找到了相关的信息赶紧停下来仔细阅读观看。至此，对台湾原住民的历史，有了最初步的认识。

台湾的土著民族属于南岛语系（ＡＵＳＴＲＯＮＥＳＩＡＮ），在人种上属于马来人。以汉化的程度区分：汉化深的主要住在西部平地，称为平埔族。汉化浅的住在山区，称为高山族。平埔族大约有十族，多已失去原有的语言和习俗。至于高山族，计有阿美、泰雅、赛夏、布农、邵、邹、排湾、鲁凯、卑南、雅美等十个民族，现在还有一个太鲁阁族也要正名，成为第十一族。

我以前一直以为台湾原住民，是从菲律宾或其他的南洋岛上经海上飘流而来的。看了博物馆里的电影、模型和展示，才知道台湾这个由版块挤压、火山爆发而形成的新岛，问世以后经历了多次的冰川气候。冰川时期，古人们当然可以像穿过白令海峡的印第安人那样，从欧亚大陆缓缓而行，从冰上走到台湾，然后再以台湾为中转站，继续南下。

根据澳洲考古学家贝尔伍德（ＢＥＬＬＷＯＯＤ）及语言学家白乐思（ＢＬＵＳＴ）所提出的特快车模型（ＥＸＰＲＥＳＳ　ＴＲＡＩＮ　ＭＯＤＥＬ），南岛语族从中国华南地区的原故乡，分批迁到台湾后，在距今五千年前，再向南、东、西扩散。向南进入菲律宾，然后继续到马来西亚、印尼；向西到达马达加斯加岛；向东进入美拉尼西亚、密克罗尼西亚、波里尼西亚……

可是有相反的假设，最近由遗传基因研究及考古资料所建立的慢舟模型（ＳＬＯＷ　ＢＯＡＴ　ＭＯＤＥＬ）却指出，波里尼西亚的南岛语族并非源于台湾，而是来自包括华南在内的大东亚范围，做为中途站的不是台湾，是东南亚岛屿。

不管怎么说，台湾原住民的祖居地，如果为大东亚大陆，好像争议最小。发现了这个理论，我的确很欣慰。但我还是不会高喊：台湾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一部分。因为台湾自古以来是台湾原住民滋养生息繁衍的圣土。台湾全岛共发现有于一千多处的史前遗址，代表着大约十四种不同的古老文化。时间跨度从旧石器到青铜时代，距今最少有一万五千年久远。

我对当代的中国人不能站高看远，从而失去创造力这个事实，思考了很久。我本人把原因归结于满清几百年的异族统治。野蛮征服了文明后，华夏子孙下跪了太久，以后再也站立不安稳。的确，满清为中国进帐了大片土地（暴力掠夺而来的）。可疆土庞大，管理不善，压制少数民族，反而更是中华民族的巨大负担。汉唐时期，中国以现在三分之一的国土，堂堂做起了整个东南亚的文化母亲。近来呢，日本侵略中国、韩国摒弃中国文字、越南与中国作对、东南亚排华、新加坡反华、台湾争取独立……真该是汉人向炎黄祖先忏悔的时候了。我们失去了汉文化进取向上的博大精神，就难免形同槁木死灰。

好在台湾还有许多认同中华文化的炎黄后代。他们或把台湾比喻成中华前进的灯塔，或把台湾自嘲为中国改革的白老鼠。时代毕竟不同了，在白人都承认自己是非洲黑人的后代，美国这个混血国家成为民主榜样的全球化今天，我们应该意识到人类始终是以精神，而不是以地域霸权而取胜的。

回到台湾原住民这个题目。卑南族人的女儿张惠妹，早已荣获了台湾歌坛天后的美称。惠妹的倔起是对所有原住民族莫大的鼓励，给予了他们向上努力的希望。台湾的行政院也设有了原住民族委员会，把原住民的事务认真当成了台湾的国家大事。一个个原住民博物馆，一座座原始文化村，正在台湾不断兴建完善。原住民的联合年祭、传统活动也在得以恢复。原住民族的情感和文化传承，终于在台湾这个逐渐发展和富裕的土地上，获得了认同和呵护。不再感觉自卑和羞辱，原住民们开始自豪地以台湾原主人的心怀慷慨待客。最近，十几位拿到博士学位的台湾原住民同胞联合出书，重点倡导提高原住民后代的整体教育水平……

我在台湾感受到了原住民们对自己的信心。他们鼓励着我，让我和他们一起，也对人类的未来怀抱希望。这希望就是：博爱能够制服邪恶，仁慈能够战胜污浊。

2004年2月

改写版。

照片。

你怎么知道我要选你这一篇？还特地改写，真是神了。

神归神。：))
请你帮我看看改写版。里面有没有句子是擦边球，哪个句子你认为通不过国内的出版审查？

我只能管文摘，天知道国内的出版审查是怎么回事。依我看，如果能有编辑敢用这一篇，我们应该向他致敬。

谢谢小棣。我领会啦。：))

又修改了一遍，去掉了一些“过分”的句子。同时准备把上面的绿字部分删掉，因为的确太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