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之間很難劃出個明顯的界限來。從掃午落葉的強勁秋風到侵人肌膚的凜冽寒風﹐
才知已秋去冬來。最明顯的標誌恐怕是穿上了棉衣。但好些體魄強健的人﹐冬天從
來不穿棉衣﹐總不能說他們不過冬天﹐只過春夏秋三季。

雪是嚴冬的象征。當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大地上一片銀裝素裹﹐窗外陣陣寒風呼
嘯之時﹐才感到冬的氣息。屆時酒肉朋友﹐歡快聚首﹐圍坐一桌﹐共進火鍋。方微
帶酒意之際﹐於是書生呆氣勃發﹐指手劃腳﹐唾沫橫飛﹐高談闊論﹐旁若無人﹐從
三皇五帝說到蝦兵蟹將。到此之時﹐俗慮皆除﹐那管股市風波﹐頓忘解僱煩憂。此
乃白色聖誕之夜也。感恩節吃烤火雞﹐中國人過外國節。聖誕節吃火鍋﹐外國節中
國過法。雪為聖誕節增添了不少情趣。聖誕樹上燈光的閃亮﹐樹枝上小掛件的晃動﹐
聖誕樹下禮品盒的堆積﹐營造了節日的氣氛。但如果雪深二尺﹐就不是件樂事了。
把汽車從復雪下救出來可真不容易。那時但願老天不要下雪﹐至少不要下得那麼厚﹐
點綴一下即可。

俗話說“冬至大如年”。冬至夜飯不能不吃。記得小時候﹐家中高朋滿座。小孩不
能上桌﹐另在一室獨吃﹐聽着大人們姆戰之聲﹐也感到節日的歡樂。至于年節時﹐
那更熱鬧。吃年夜飯是家人團聚之時﹐但還得先祭祖宗﹐想來是表示與祖宗一起團
聚的意思。孩童時更有興趣的還是看放煙火﹐掩着耳朵聽爆竹﹐看火化灶老爺的像﹐
說是送他上天奏好事。守歲是大人們的事。小孩還得睡覺。倒也不一定大人強制去
睡﹐到時眼皮不爭氣﹐粘到了一起。年初一醒來﹐先摸枕頭底下有沒有壓歲錢。紅
封袋裡放幾塊銀洋﹐這是老規矩。被子上早就蓋好了新衣。起身後先去向長輩拜年﹐
然後吃糖年糕湯﹐甜甜蜜蜜﹐高高興興。拜年的來客中﹐如屬長輩﹐還得去叩頭賀
年﹐當然少不了一份壓歲錢。年過完後﹐壓歲錢都上繳﹐說是存起來﹐大時給我作
學費。過年氣氛一直延到元宵節後。記得一個元宵日﹐元宵也是我的生日﹐大人家
中有應酬﹐讓汽車伕帶我去逛城隍廟﹐買回一盞兔子燈。到了晚上﹐點上蠟燭﹐骨
碌碌地拉着走﹐一不小心﹐兔子摔跤﹐燒了起來﹐好不心痛﹐可是我沒哭﹐因為在
無線電裡聽說書先生講過﹕“丈夫有淚不輕彈”。他沒說“大丈夫”﹐想來包括我
這個“小丈夫”。況且大人答應再給我買一個。

到了美國﹐難得有時間過年﹐除非這個年關剛好落在週末。至于冬至﹐更不知落在日
曆上的哪一天。節氣這東西﹐只有在下雨關節痛時才記起﹐並且給我的印象極壞。
沒有節氣﹐關節就不會痛。但又不能把節氣從日曆上去掉。據說重病人常常難逃冬
至這一關﹐如逃得過﹐再看明年冬至。

冬天是我最不喜歡的季節。不但我怕冷﹐而且暖氣得天天開着﹐到時賬單一來就頭
疼。不像夏天﹐空調不用天天開﹐大熱天也不會長。冬天一旦外面結冰時﹐且又沒
鏟干淨﹐真的很怕出門﹐怕幾根脆了的老骨頭不經摔。到得窮昏頭時﹐也真想能摔
斷腿骨﹐好去控告獲賠﹐卻一直沒有勇氣。

英國詩人雪萊說得好﹕“如果冬天已經來到﹐春天還會遠嗎﹖”

喜欢逸士这些真切有味的人生和心路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