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原创]有
有
梦冉 (2004/08/17 -- 2004/09/07)
日子过得,象水银泻落,就珠子一般散滚到一些看不见的,更为低落的地方去了。
所谓物质不灭,想必这些日子还存在某个时空,可是找起来要费精力。
这天上海是阴天。上午我在月星家具市场看家具时,某时外面的白玉兰广场下著大
雨。我看了原装的法国家具,古典的樱桃木和墨绿烫金的皮面,很贵的价格。我喜
欢其玲珑精致。后来进了一家现代派简约设计的店,我竟觉得更适应些,其价位品
味和美国的品牌POTTERY BERN相似。选了书桌和书柜。大玻璃的桌面,钢管的桌
腿。在这样的书桌上工作,会感觉更大的空间。现实感给予安宁。我很喜欢这品牌
独有的中国红的沙发,可惜我已有黑白色的沙发。在店堂里坐著,又选了圆月般的
落地灯,嫩绿的毛玻璃的圆茶几。很喜欢那中国红,就买了两个这颜色的沙发靠垫。
回到家里睡午觉。我通常不睡午觉,因为醒来常不知身在何时何地。今天午觉醒来,
对自己的现况不满,仿佛从一个很客观的角度来看,还是从一个很神秘的地方晓得
了些什么。我只感觉有些消沉。打开工作笔记来记,做工作都是步步为营,走向成
功。生活也是这样,来之不易。
看海德格尔写的,很精采,很喜欢读。这几天因为写,心里会常不觉浮现一些微妙
的思绪,反而累。我这人就是这样,一陷下去,就控制不住。写啊,画啊,都不觉
要消耗许多心血。
灵魂是柔软的。我逐渐认为在这个物质的世界,大概唯有物质性的规则是最佳的相
处方式。
没有回音。心里没有着落。仔细地去回想,几乎觉得我在妄想,就象一棵树失去了
绿色。然而还是等待。等待机缘。
圣贤书中写道:唯有诚,成就天下事物。大致是这个意思。我想, 无论如何,还是
要看重“诚”。对于人生的大体,我能把握。虽然,一些具体的事情,我还是懵懂。
理性与虚无常会割裂一体的现实感性。个人的经验又有局限。
内心柔软,充满着不为人知的热情。
感到有一些缘的逼迫,反复地萦回,沉重而不知所措。情绪在一些冲突中受到挫折。
我象一条鱼,受伤到了某个程度,就会远游。可是,我不能。我极力地想着不能伤
害别人,尤其是对我有恩的人。唯有忍耐和温柔。这样的压抑不免气闷。感冒咳嗽。
这样生病了似乎也好,掩饰自己变得容易些。我太不会装了。害怕。
放了一缸热水,将自己沉浸。
一直咳嗽,就整天抱病待在家里。昨晚家具送来了,有一只书柜吊挂在墙上,都是
现代都市化的家具。我对着这只书柜,微微发抖。这面墙是整个居所最旺的一面墙
了。我想,明天就将这些家具退了,太硬。夜里做梦,凌晨醒来时,依稀记得被一
个黑色有翼有鸟嘴的东西追赶。我往人群里躲,它似乎有雷达,在屋顶上辨认我在
屋里的位置。有一次追得近,我躲在一个人身后,它没有找到我。然后它向对面的
屋子飞去,我看见它回过头来,与我打个照面。我正要躲,梦醒了,已是早晨。这
梦是彩色的,仿佛发生在阳光灿烂的洛杉矶,它飞去的那楼很象在LAX的停车楼。
家里还缺一些画。想起谢萍曾说过要给我画一副画。她说:我感觉你是粉色的。她
画抽象画。她总在有激情时,有感觉时画。人们说, 看她的画,越看越激动。我说:
我正好相反,我要等到平和时才画。她说:我还在感觉你的内涵,然后我专门给你
画一副画,你经常看着这画,就可以调节你的气。
我坐在沙发上,旁边是一轮圆月般的台灯,望着最旺的这面墙,我想放一副自然风
光。
梦初打电话来,他从武汉回来,就一直中暑。我们谈到八大山人。他要我揣摩八大
山人的画。我说:我看出他画里的真来了,质朴,甚至有童真。他说:对,他的画
很有生命力,只有西方的凡高可以比。梦初还对我说:我觉得你画水墨更能表现你,
一来水墨比较静,格调比较高,二来也很有变化性。
上海整天在下雨。我一上午都窝在床上,咳嗽,尽量用意志力去控制咳嗽,也不吃
药,煮点银耳红枣汤喝。下午和人开会,在衡山宾馆的咖啡厅。谈了两三个小时,
我人晕晕的,讲话很温柔。
回家来,看电视连续剧康熙王朝的最后一集。容妃惨死后,康熙说:她是刺在我心
上的一根刺,刺进去很痛,拔出来更痛。我不由百感交集,想起心事,真是又无奈,
又担心,还有委屈。这委屈和内心的真情让我流泪。流泪也是一种宣泄吧。做人真
不容易。
这两天还是虚弱,咳嗽。中午在茂名南路的老夜上海请一个朋友张鹰吃饭,点了油
爆虾和红烧鹅肝等。穹顶很高。墙上是些上海滩二三十年代的明星的油画,胡蝶等
等,看著她们,让我联想到一些上海的女性朋友,也是这样整齐,有型,显出眼睛
里的神采。张鹰后天要回美国了, 不觉聊了几个小时。
他问我在上海的发展怎么样。我说:主要还是看人,最难的就是人了。他问我为何
不留在美国。我说:在洛杉矶,天气太好了,春去秋来,我感觉如在梦中,好象只
在享受,这样会退化,而且我对我在中国的缘很有些牵挂。他谈了很久对这个世界
的见识。我们也谈及我们都认识的一些人。后来谈到人生的使命,他说:你很偷懒。
我说:我也很想做好我应该做的事,也很想发展灵性。他说:你天生就比较完美,
有能力改变其他人的命运,但是常处于混沌萌芽的状态,对你自己也不利。我说:
我很弱,害怕别人伤害我,所以大多数时候我都保护自己,我对人都是赤诚之心,
讲的话都是真话,但是很多人不接受,我很容易原宥别人,也很容易体会到别人在
灵性上的悲,然而我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和引导别人,当我回来自个儿独处一两天
后,回到自己,我就会很舒服,过得如鱼得水了。我又说:历史上,大凡有预言的,
或用理念或行为去改变世界和其他人命运的,在讲了以后和做了以后,大多会陷入
黑暗和恐惧的噩梦。他说:那是因为他们外在和内在不一致。
我们也谈到神。他说:你信佛吗?我说:信。他说:信佛会让人偏执。我说:我相
信有神明罩著我,不然,我活不到今天。他说:你信的佛不是通常佛教的佛。我微
笑。他又说:神在人世间复制自己,人这样残缺,神也不容易,如果没有人用自己
的需求去刺激神,神也很无聊。我说:我印象很深,是记得欧洲有一个画家说过,
神看著我们,就象孩童看著墙上的苍蝇。
不止一人对我说过,你没有使命感,(或者说我无大志)。我听多了,难免会忏愧。
但是我不会分析为什么没有。总之,多努力就是了。
我觉得,个体的意义是延续在集体上的。如果个体的存在对于所身处的集体的发展
没有起到积极的作用,那么意义就不大。集体有大有小,小到一群人,大到整个人
类,整个宇宙。
昨天去上海博物馆,买了拓本董其昌的山水画和八大山人的荷花图。荷花图是裸张,
又拿去福州路上裱画。在福州路上的几个书店里逛逛,买了一些书。拎着书画走在
嘈杂的路上,觉得神思困乏。又去到邻近的莱福士广场,在五楼的新加坡餐馆吃了
一碗香菇肉碎面,蛮正宗的。又买了两条裙子。
内心还是有内疚。
回到杭州.清晨时,去西湖边散步.阴雨天气,湖边的荷只有几朵,一些莲篷已焦黑,荷叶
还盛.然而,今夏的荷田有草木的那种喧热,蒸得很,我不大敢很靠近.想起去年荷与莲
所带给我的感觉.不禁发出深深的叹息,幽微自闻.山水烟青,在这自幼酷爱的山水间,
方有如鱼跃水之感.穿着白衣,散着长发,赤足穿着凉鞋.走到平湖秋月处,一个外地的
小姑娘问我:包个车好吗?带你去花港,雷峰塔去游览.我笑着用杭州话说:我是杭州人哎.
小姑娘也笑了:谢谢.我回头笑着问:看不出来我是杭州人呀?小姑娘说:不象,象游客,
很象境外人士. 我走在平湖秋月伸展到湖中的平台,想起一首唐诗: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走近孤山,柳丝长垂,要拂开而行.
这样的手势让我动感情,对这方水土的感情.
回到上海,早上头班车没来得及,坐过路车。上车后觉得冷,拿一件新做的上装套
上。这件衣服上都是书法字,还有金色的印章,底色是殷红。包里还有两件衣服,
都是杭州武林路“影乐”服装店给我设计和制作的。其中一件铁灰色,短袖长裙,
中世纪的古典,我试穿时笑着和她们说:穿上这件衣服,我可以去演戏了,亚瑟王。
杭州的服装设计师偏向文雅,有文化气息。
去和L谈事情,穿了最简单的白衣黑裙。似乎这样的办公室会谈,穿别种颜色和款式
的衣服都显得不职业化。可是我的长发还是蓬松而卷,不好整理。去了时他和下属
在开会,我在隔壁的会议室等。他的秘书拿给我看杂志,只有美文,贾平凹主编的,
我读到于坚写的“在大坝榭思”,写生活的特殊空间产生了特殊的文化,精妙而准
确的观点。下午两三点了,L唤我去他的办公室。谈了一会儿,他说还未吃中饭。我
说,那怎么办?他说:吃点饼干算了。不停地有下属找他谈事,电话不断,他接着
和我谈。他不小心打翻了茶水,我去拿纸和废纸篓收拾。他问我要吃吗?又说,你
还是不要吃甜的。我不由一笑,朋友在一起,很温馨的感觉。总之,未谈成。可是,
他的见解还是让我陷入沉思和反省。
我到今天,到现在还在反省。我想,我融不进去现实的这些人,我不职业化,那么
一个境外人士,那么多感性,那么掩饰不住的另类的骄傲和柔弱。我怎么办?我能
做什么?走了这么多漂泊的路,就成就了一个边缘人。我不愿意做我现在的这个类
型的我。我想,我能怎样?封闭起来吗?
火车快到上海时,对面有一个小男生和我说话,他说他到上海找工作,闯一闯。他
是江西人,十九岁,高中毕业。我问他带钱了吗?他说带了一点,我问他在上海有
人照应吗?他说没有,他说上火车后,火车开动时他满眼是泪。他说家里是开车的,
亏本了,父母要他学开挖掘车,但是没钱付押金。我问他多少钱,他说五千块。他
说希望在上海挣到这钱,希望到年底前挣到二三千块。我帮他出了些主意。他说谢
谢。我又将公司的电话给他,说若有难处就打这个电话,没地方住可以到我们办公
室里凑合一下。他说,我看看今天能不能找到工作。后来他就走了,我想起他忘了
告诉我他的姓名。
晚上在小区里散步,雨已停。小区里原有一片似晾衣服的竹竿的竹林,已然长出竹
叶,在秋天的风里发出细细的声音。我徘徊在小径外,终究未走进竹林。
在看电影教父,因为怀念马龙白兰度。马龙白兰度。
<<有>>
梦冉
沒有。沒有﹐在盡頭
走出層幕。走回。
“沒有”證明“有”可以
避免戰爭。
堅持才產生了戰爭。
之後有許多的動作﹐都被省略。
稱之為空間
之後有許多的語言也被省略
“之後”稱之為“時間”
沒有盡頭。
卻有著走回的事。方向形成美。
美﹐形成事。
一片又一片的幕布般半卷﹐半開﹐半掩。。。
簡單地﹐如意識
昏然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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