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家里的财权问题——兼谈偶发事件对生活进程的影响
前儿个聚餐,朋友们聊起了每个家庭的经济权问题,不谈不知道,原来什么样的都有。我家是最有代表性的,妻子总揽财权。茵儿家正好相反,她老公是家里的财神爷。牛哥家比较民主,公用经费一起付,其余的各管各的,互不干涉。单身的兄弟们最好,皇上和财政大臣一肩挑,想花的时候花,不想花的时候攒着。因为我总感觉女人多喜欢和钱打交道,心又细,开始我还以为像我家这样的挺多的,其实不尽然。
我家目前的经济权力格局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而是经过家庭长期博弈后形成的,说句实在话,是我逐渐让渡权力,以及妻子逐渐强化权力的结果。
结婚前,当然都是自由的,不过那时候妻子就已经有了帮我理财的迹象,因为我个人实在不善于打理钱财。我兜里有多少钱,花多少钱,预计留下多少钱,这些对我来说都是一笔糊涂帐。尤其是借了别人钱,还了,没还完,再借,再换,这么折腾几次,我整个人就晕菜了。我上学的时候拮据得很,经常跟朋友借钱。我没钱,偏巧性喜挥霍,本该过那种肥马轻裘衣食无虞的贵胄世宦败家子的生活,可惜投错了胎。
婚后最初的日子里,我和妻子都不上班,紧巴巴的。没钱的日子不好过,我们常拌口角,多半都是因为我花钱太多的缘故。我喜欢打麻将,纵使没钱,也愿意和一班朋友玩个昏天黑地,没钱的时候打麻将特刺激,整个人高度紧张的情绪带给人的感觉很享受。和妻子正式过起小日子是在她也来深圳工作以后的事儿。
我开始工作的时候工资很低,在深圳生活要规划着花,不过我大手大脚的毛病改不了。我请同学或者朋友吃饭,偶尔就有一、两千块的时候,这和我们的家庭收入来比,严重的超标,就为这样的事儿,我和小雅大吵过。
每次吵架差不多都是这样的。
小雅大喊: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我说:当然能过。我还没听说吃能把人吃穷的呢?
小雅气恼恼的:家里为什么总是你花钱多?
我说:男人好交好为,当然花钱多。
小雅喊:你看房子没有,车没有,别人有的我们什么都没有。你就不知道节约点儿过日子么?你再这样,我不跟你过了,你愿意跟谁过跟谁过?
我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辈子穷。
小雅喊:我咋没看你算计出什么来呢?一天到晚就知道嘴皮上的功夫,一点儿都不讲究实事求是。行了,没人跟你说。
小雅有时候气得哭了,不过我一仍其旧,该花的钱我都花,不该花的钱我也一分都不少花。小雅看总这样也不行,就发挥她的长处,经常劝导我做思想工作,“你看,政府的福利房没咱们的了,咱们得多攒些钱,房子得买,车也得买,再说,也得要个孩子,孩子上学什么的都得花钱。有钱的时候你花着乐,没钱的时候你跟谁去借?有钱的时候都是朋友,没钱的时候你就没朋友了。”我知道小雅分析得百分之百的正确,当你身无分文的时候,还会有朋友么?
小雅开始好言好语限制我花钱,大约让我每个月花钱不超过一、两千块的样子,而且每次有了大宗的消费后,要和她汇报。我的花钱行为开始受到限制,行的是事后备案制。
2006年9月份的一次吃饭,我的手提包给小偷偷去了,银行卡、身份证等等全部遇难。没了银行卡,取钱花钱成了困难事儿。根据银行的规定,重新办理银行卡要到开户行去,我的开户银行在罗湖老城区,我早都搬到福田区来了,一年都难得去一次罗湖,所以银行卡迟迟没办。一个男人身上带着银行卡可以,带着存折就不像话了,我的工资都发放进银行卡,没有银行卡,取钱不方便了。从那时起,小雅代我取钱,直接为我理财,没想到我渐渐地产生了依赖,经济独立性也慢慢地溶解了。截止到现在,我也还是没有去罗湖区补办我的银行卡,要花钱,就跟小雅申请。小雅开始固定我每个月的消费数额,大抵不超过一千块,有几次我感觉花钱不够,和小雅理论,她就给我仔细分析,最后还是认为我存在大手大脚的行为,要削减开支。
这样,我花钱开始受到相当程度的限制了,几乎变成了审批制。时间一长,小雅原本以为控制住了我的开销,可是适得其反,这又是为什么呢?虽然我的工资都发在银行卡里,但是我偶尔还有些预算外收入,其实我做人还是蛮诚实的,以前这些收入都统统交公。预算外的这些钱是不入银行卡的,比如我换了图书馆的VIP卡后,原先的三百块钱押金就退还给我,类似的事情我不说,小雅当然不知道。因为我的日常开支不够,跟小雅申请越来越难,于是我只好不再上缴预算外收入,以备自用。过不了多久,小雅还是感觉到奇怪:你是不是自己藏私房钱了?我肯定摇头,没有没有。
结婚8年之后,我在家庭的财权终于彻底旁落,现在回想起来,银行卡丢失事件是个分水岭。如果我有银行卡,花钱的随意性相当大,去饭店吃饭也可以刷卡,没有了银行卡之后,我就慢慢地沦落了经济自主权。偶发事件对生活有影响,我想,偶发事件对历史的影响也巨大,决定论者常常搬出巨大而空洞的经济、社会背景来解释某件事,其实没必要,不过是后来纷繁复杂的现象遮盖了原初的发端而已。比如李自成兵败,我就倾向于认为怪在刘宗敏夺了吴三桂的宠姬陈圆圆,而不是学者分析的农民军这个那个。吴三桂手下数万精兵,可能都是他的工具,但是陈圆圆才是他在世界上的唯一所爱,所爱给人抢了,能不想尽一切办法么?李自成打来打去,败在一个女人身上,就这么简单。
生活中的小事往往具有沿袭性,一旦成为习惯,进而形成隐性的文化传统,这时候再想做出某种程度的改变,就很不容易了。譬如在中国引进西式的民主,如果从19世纪中叶算起,到现在也有两百来年了,效果并不算太理想,为什么大家都认为是好事,但反而做不成呢?对比从秦始皇始的大一统集权专制制度,两千多年的时间足以形成稳固的文化模式,纵使民主的呼声再高,哪怕前进的路上只有一个顽固派,民主的进程都要打折,更何况享受专制利益的还是一个又一个保守派集团呢?我在家里争夺过经济权,结果都是大吵一番,小雅跟我说,“你还想不想过了,你说?你管钱,你管钱一家人就得喝西北风?你要是管钱,咱们就离婚,完了你爱怎么管怎么管。”话说到这份儿上,根本没有回旋余地了,还不如由了她去,做过路财神。
我家的财权状况基本都清楚了,我给架空了,现在只能做甩手掌柜的。不过,话说回来,我是主张给女人理财的,家里没有女人理财,男人不知道都要挥霍到什么样子,寅吃卯粮怕是不免。过了三十岁的女性,或多或少对生活有某种危机感,给女人理财,其实是给她们信任,给她们安全感,再说了,理财的劳动比较繁杂,有人喜欢这么做,还乐不得哪。
财权是没了,但不等于没有人权。在现代社会里,我比较主张夫妻双方相互尊重对方的生活空间,尽量不要干涉,相互给予必要的自由度,更是家庭和谐的关键。掌权的不能有霸权,花钱的也不能毫无节制,夫妻双方都自觉地提升自制力,家庭内部治理就比较安全了。治家不同于治国,治国有法律,治家却没有规则,种类繁多,每家有每家不同的生活模式。最可怕又最常见的是牝鸡司晨型,悍妇诟谇,日日河东狮子吼,把个老公凶得病猫一样,这样的日子就不但不美,而且可怜了。
2008/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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