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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荒地

#1  西礁的黄昏(散文)

西礁岛的黄昏       
                         白荒地

潮汐汹涌着汹涌着
伴着呼啸着喧闹着
的夏风
我赤着脚
迎着风
甩出我长长的钓竿
不知道是何种未知的游牧民族
将我的饵吞噬

远处的沙滩
那鱼火点点处
飘来迷离而游离的爵士乐
在那北斗星的下方
半轮月亮升起来了升起来了
如一只明眸
将我持久地凝神注视


我常常想起十余年前
那两个大洋两个大陆之外的
中国北方一個沙滩的夜晚
我踽踽独行在斗牛于午夜之间
也是这样一眸明月
将我迷惑地
凝视


我沉醉在这
半月迷朦中
黎明在即的
黝黑的彼岸

深夜,我在海边钓鱼。在这硕大的白石头砌成的“钓鱼台”上,因为夜已深沉,只有三三两两的痴迷钓鱼人漫不经意地钓着。四周寂静无声,偶尔,在身后渔火点点的沙滩上,传来若隐若现的迷离的爵士乐,那是露营的情侣们。在我的右上方,一轮好似放大了的皎白浑圆的月亮挂在天上,清辉漫泻海中,那是我从来没有观察到的景象:月光在海上照出一条波光粼粼的明亮的通道,一直通向目力所不及的远方,原来月光的照射并不是均匀的;在我的左上方,北斗星高挂,让我这个远游人感到亲切。因为此时无风,月光下的海平滑如镜。那水中漫游着巨大的墨鱼,足有八仙园桌那么大,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天上鱼鹰翱翔时投下的阴影。那有五米长的塔斑鱼们(tarpon),轻盈地在水中捕捉食物,还不时有不知名的小鱼发出蓝色的亮光。在这平静的海上,我感到少有的轻松和惬意,我想起了“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诗句,但此刻海面和月光给你的感觉比那个境界似乎更深远和神秘。我想起了小时候在月光下姥姥给讲有关天上和月亮童话的情景:此刻,在这大鱼漫游的月光倾泻的海上,我似乎置身于当时的童话世界。
这里是美国南部佛罗里达州的西礁岛(Key West), 如果直接翻译就是“西部锁钥”(如同中国京城外围重镇城门上常写有“京畿锁钥)。这些小岛屿有多个,如同一串钥匙散落在这墨西哥湾里,而西礁处于最南端,相当于中国海南岛三亚的天涯海角,离古巴只有九十英里,因此常有古巴难民乘坐自制的小木船漂流到此上岸。西礁岛上长满棕榈树和椰子树,碧海、蓝天和白云,可谓度假好地方,只是我来的时候正是夏季,酷热无比。但正是因为酷热,这里的人们生活节奏比美国其它地方慢了半拍,人们也似乎受南美文化熏陶,自由散漫,岛上的街道不似美国其它地方井井有条,可谓“满地落叶无人扫”,店铺的服务也似中国国营的慢,但我喜欢这里人的粗旷、友好、质朴和乐天派的风格。
当然,来这里度假不完全是因为西礁岛上的散漫气氛,来这里还有另外两个原因:一是这里被称为是钓鱼人的“麦加”,很多专业钓鱼的世界纪录就是在这里诞生的,到这里之后才知道果然名不虚传,在钓塔斑鱼比赛上看到,入围的鱼需要每条一百五十斤以上,我曾在别处钓上过大鱼,也得到过证书,但到这里看到别人钓上的鱼,还是瞠目结舌,我那立下赫赫战功的德国鱼竿也无法钓塔斑,因为最多能拉上七十斤的鱼; 而且那一百五十斤以上的大鱼也着实令人发愁:如果拿回家去吃这鱼,一天吃半斤八两,还不吃个一年才完?我到西礁的另外原因是这里是作家海明威的第二故乡,他晚年的重要作品,包括《丧钟为谁而鸣》,《富人-穷人》,《非洲的青山》以及《老人与海》《乞力立马扎罗的雪》都是在西礁岛上完成的,岛上至今有海明威的故居以及他经常光顾的朋友开的餐馆“邋遢周”(Sloppy Joes);此外,喜欢冒险的海明威还多次出海钓大鱼,为此还曾移居古巴数年,直到1959年古巴革命。我一直喜欢海明威,因此到他的故居探访,也颇为有趣。
还是回到开头我深夜在海边钓鱼的一幕。 我在那里钓了很久没有鱼上钩,而旁边一对古巴裔夫妇没有用鱼竿,只将鱼线甩入海中,就频繁有斩获,令我不觉感到这鱼也欺生。正在懊恼之际,一老人走上来,他个子不高,显得精干敏捷,带着眼镜,衣服整洁,连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显得同当地人随便的打扮大相径庭。他过来同我打招呼,我也随意敷衍着。他看到我拉上来的鱼线说:“难怪没钓上鱼,你的钩太小了,鱼吃了你的铒又把钩吐出来了”。经他点拨,我恍然大悟,拿出大数号的钩,准备重新装上,他表示他可以帮我的忙,我看他热心,也就让他装钩,他装鱼钩动作之娴熟和专业,让我这自以为是的钓鱼老手看着钦佩。 我将新钩抛入海中,果真很快上鱼, 虽然都是一、二斤重的黄肚海鲈鱼,但那种鱼好吃,可以回带旅馆内的厨房烹制后大快朵颐。
这位叫坎尼的老人没事,同我闲聊起来,我问他是否常钓鱼,他说他是死心塌地的钓鱼人(die hard fisherman),他还告诉我,他曾经作为专业的捕鱼人同朋友出海捕鱼多年,一次遇到风浪,竟然漂流到古巴,但在那里抓到过三、四百公斤的金枪鱼。我同他越谈越投机,看看天要亮了,同他回到住处附近,一起在一个古巴人开的小饭馆宵夜,竟然喝到了味道鲜美无比的古巴鱼头汤。我原来以为除了中国人以及东南亚人外,其他民族不会吃鱼头,想不到古巴人如此喜欢鱼头。 不过,后来从朋友处得知,古巴人实际上有很多人有中国人血统。在清朝太平军被打败之后,大批溃军漂流到古巴,同当地印第安人结婚,生出来更为健壮漂亮的下一代,至今还有纪念碑纪念太平军登陆,我那对失败者情有独钟的朋友还到那里献过花。那么,鱼头汤是否是中国人饮食习惯的影响呢?我想这个问题如同意大利人是面条的鼻祖还是古巴人从中国人那里偷的桥,就无从查考了。吃完宵夜,我同老坎尼约定,第二天(其实是当天,因为已经过了午夜)一起乘他的小船出海钓鱼, 他说能钓到大鱼。
        第二天仍是酷热。下午两点,我同老坎尼将数加仑淡水装入小船的舱中,带上干粮渔具就出海了。虽然在岸上酷热难忍,但海中就舒服多了,海风拂面,甚为清凉。老坎尼的船虽说是小船,实际上就是个独木舟而已,我们奋力划行,到离海岸十多海里的地方,开始垂钓。 老坎尼将剁碎的鱼肉扔在海中,他说这样可以吸引大鱼前来。 不一会儿,果然我们钓到大的海鲫鱼(sea bass),还有一些我无法知道准确译名的鱼,如WAHOO等,大的有二、三十斤重,我们船太小,没有冰箱或者容器装鱼,只好将他们放回去,等大鱼上钩并慢慢同他们周旋,那种成就感真是比当年追女孩还让人心醉。
        老坎尼边钓鱼边抽烟,并同我聊起来他的身世。 他出生于蒙大拿州一个大家庭,他父母育有九个孩子。 他的父亲是个有才华的浪子, 结婚后从来没有工作过, 靠他母亲以及亲戚和政府的接济一家人才活下来。坎尼父亲是个酒鬼,但从来不发酒疯打老婆孩子,也不拿家的活命钱喝酒。 他有弹钢琴的天赋,听到收音机或者唱盘的曲子不看谱马上可以模仿着弹出来,而且弹得有时比唱片的还好。 因此他到各大钢琴酒吧弹琴,得到免费的酒,常常烂醉。也有人试图让他发挥其音乐天才,介绍他去灌唱片或者教钢琴,但最后都因为他喝酒而无疾而终。坎尼因为小时候家贫,虽然从来没有挨饿,但从没有吃饱过。因此他从八岁就开始工作,擦车送报纸以换取零食或者玩具。后来越战爆发,年轻的坎尼看到同村伙伴一个个死在越南战场,因此自愿从军,要为伙伴报仇,但阴差阳错,他被派到韩国驻军。“从此我对亚洲人有良好的印象”。他给我讲起了他在韩国的经历。
        他在韩国的时候给一名上校开车,一天他执行任务回来,看到路边草丛中有个妇女在哭泣,而且衣衫不整,这名四十岁的妇女被流氓强奸了。 于是坎尼带她到医院,然后又开车送她回家。后来这名妇女找到他所在的部队,让他去她家吃饭,表达谢意。坎尼在她家第一次吃到泡菜和面条,简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以后那个妇女经常找他吃饭,他就常去,后来发现,那名丈夫战死、有两个孩子的妇女非常贫穷,为了报恩,请他吃饭的钱竟然是从别处借来的。当时二十刚出头的坎尼,从此爱上这一家人,每当周末别的士兵去汉城、东京寻欢作乐的时候,他就来到这名似母亲又似情人的韩国妇女家中,帮他们干活, 同时,也把部队给的优渥津贴给这名韩国妇女补贴家用, 孩子们也喜欢他,可谓其乐融融。我问他,关系这么好,是否产生了感情?坎尼说,是有些感情,而且他住在那位妇女家的时候,对方提出过可以以身相许,但因为坎尼在老家有女友,婉言谢绝了。后来坎尼回美国,在蒙大拿的女友却跟别人结婚了。伤心至极的坎尼从此浪迹天涯,干过很多工作,捕鱼、造船,修房子,最后因为严重哮喘来到这温暖的西礁工作, 现在干不动了,靠每月八百美元的老兵补助生活。 我大吃一惊:“那么点钱你在西礁如何够花?”,“我不住房子, 我在外边野营”。这我才知道,原来坎尼是无家可归的,可是,我无论如何也难以将他同无家可归的人士对上号,整洁的衣裳,文雅的谈吐,这船,还有他骑的摩托车?他说,他花一百美元租了个小仓库,全部家当都在那里,他睡桥洞,但能找机会到和他有交情的旅馆那里洗澡和烧饭,代价是将他钓的鱼给旅馆。

这时太阳西坠,似乎将整个墨西哥湾染红,那晚霞是淡红淡紫色,半边天也跟着红透了,海鸥以及鱼鹰低低地在我们周围盘旋,巨大的帆船开始归航,那白色的帆在晚霞的背景中煞是好看,周围的一切包括那海,都染上了淡淡的红色,这晚霞漫射的黄昏让人迷醉。 我们的小船半是漂流半是划行地来到一座灯塔旁,老坎尼告诉我,那就是海明威曾经闭关思考的地方。晚年的海明威买下了那个灯塔,常常让人送他到灯塔上,拿上一瓶兰姆酒和食物,在那里一呆就是两三天。写作或者思考。 在这晚霞中,我感到这常常醉酒打架的被称作“老爸”的海明威真会选地方,这里有落霞、孤鹜,大海环绕的灯塔,虽然可能引发孤独,但却会让人遐思、、、。
这时一艘载满观看晚霞游客的古式大帆船飘过来,在那里寻欢作乐已经半醉的游客向我们打招呼,而且要给我们扔几罐啤酒过来,老坎尼赶紧摆手拒绝。 等船走了后我问他为何拒绝那些人的友好表示,他说,因为他从来不喝酒,更重要的是,他从来不向别人要东西。
正当我们聊得起劲的时候,突然我手中的鱼竿一沉,我凭直觉感到鲨鱼咬钩了!我慌张起来, 因为老坎尼刚才撒鱼肉残渣的时候,有鱼血滴到海中,那鲨鱼离2、3海里远就可以闻到血的味道,看着我们乘坐的可怜小独木舟,我感到危险迫近。 我赶紧掏出匕首,一是为了防身,二是想砍断鱼线,这时,手中鱼竿那强大的拉力几乎将我拉入水中,所幸我的安全带将我固定在船上,但船此时开始剧烈摇晃,我热血沸腾,心砰砰地快速跳动,我解开安全带,试图站起来砍鱼线。坎尼赶紧让我坐下,他说这样船会被鲨鱼撞翻。他让我将鱼竿给他,并开始慢慢同鲨鱼较力,但他拉了十分钟,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原来他哮喘的老毛病又犯了,于是我接过鱼竿,继续采取松线拉近,再松线再拉近的方式,约四十分钟后,将那鲨鱼拉到船边,是珍贵的黑头鲨(black tip shark), 没有想象的那么大,但有五十多斤重,我筋疲力尽,哆哆嗦嗦的手拿起相机想给在船边肚皮朝上的鲨鱼照个相,闪光灯刚亮,突然,那同我一样已经疲惫不堪的鲨鱼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一跃而起,向我扑来,并扑打起来巨大的浪,老坎尼手疾眼快,一桨将鲨鱼打下,那鲨鱼在我们的船中一抖,挣脱鱼线, 冲入水中逃跑,我的手机和装钓鱼工具的箱子悉数落入水中。还好,我们事先有防备,这些东西都用线系在船上,而且手机是装在密封盒子中的。老坎尼赶紧向我道歉说,因为海产丰富,容易得到食物,这里的鲨鱼很少攻击人,可能今天这小鲨鱼被玩惨了,加上我相机闪光灯更令她惊慌加愤怒,因此攻击人。我赶紧说没有关系。
等我们划回岸边,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岸边都是度假的人群。我和老坎尼叫了一个大比萨饼,加上大瓶可乐,坐在沙滩上,吃得饱饱的。我同他谈了是否租房子的问题,他说:“你知道吗?我并不懒散,也曾经干过苦活,虽然我无力工作租房子,但现在我不羡慕你们上班族和拥有房子的人,你知道我拥有什么吗?自由!”我沉默无语,是呀,我花那么多钱千里迢迢来度假,不就是为了得到他现在每天都享有的平静与自由吗?那老海明威当年在灯塔上就着老酒品味西礁的黄昏,不也是为了自由以及自由引发的创作力吗?

要同老坎尼告别了,我拿出一百美元对老坎尼说, 这是作为朋友的一点心意,你今晚可以找个好旅馆睡个好觉, 他摇头谢绝了:“我跟您说过,我从来不接受别人的馈赠,同你钓鱼是因为我自己喜欢,钱你自己留着吧,西礁物价贵,你用得着的,不用为我担心。” 我挥手同他告别,他坐在礁石上,抽着廉价的烟, 微笑着同我挥手致意,悠然自得。我瞬间觉得,老坎你不但拥有自由,还有很多有家的人都没有的更重要的东西:尊严。

本来文章写到这里 就可以结束了,但回到旅馆后的经历我不得不提一笔。到旅馆后我照例在游泳池内游两圈, 然后在游泳池边的酒吧喝上一杯。 酒吧内有个年轻女子在自斟自饮,另外有一群西装笔挺的人围着一个白发披肩的老者聊天。那老者风度翩翩,好似个落魄艺术家或者过气的老嬉皮士,穿着潇洒却有些破旧,其他人则对他毕恭毕敬的, 只听他一个人抽雪茄神聊。我坐在那里,想喝完就走,但那女子向我问好,希望同我聊天,我开始还以为她是小姐一类想离开,但后来知道她是波兰来开会的专业人士,搞国际法的律师。因为我到过她波兰的家乡垮可夫城,于是话很投机,我聊起肖邦,聊起历史上波兰饱受德国和俄国的侵略,曾经亡国一百多年,我说,如果不是波兰优秀的文化,波兰不会重新复兴的。那波兰女子点头赞同。“不对,是我们解放了你们的国家!”(we liberated you!), 从吧台另外一边,那老人开始突兀插话,于是,我以及那名波兰女子,同那个老人争论起来。 后来又谈到国内刚刚过去的新奥尔良卡翠娜飓风灾难,我表示,政府救援不利,他竟然说:“一群黑鬼,谁在乎他们”(A bunch of blacks, who cares), 我对如此缺乏同情心的人感到愤怒,同他争论起来,他说那群黑人是人渣,水灾过后街道首先卖的不是食物和水,而是毒品。 因此不值得救。 他还为伊拉克战争辩解,并从国际战略角度谈,我正好对此还有些研究,将他反驳得哑口无言。不过,当我说他是共和党保守派的时候,他不以为然,他说,两党的政客都为我帮忙,我不需要选举,我收买政客(I don’t need to vote for them, I buy them),他这样狂妄让我这个记者出身、也颇见识过一些大人物的人感到不齿, 我禁不住说了几句话刺激他。因为同我辩论的时候, 他一直引用一知半解的孔子的话,我这时说。你知道吗?孔子说:“寡廉鲜耻,鲜矣仁(if you are lost to shame then you have no affection)”。这时,他的保镖秘书出来说话,他说:“你知道你是跟谁在说话吗?(young man , do you know who you are talking to?)他是投资200亿美元,在世界各地开设很多赌场的、、、”。我回答到:“我不在乎(I don’t care),错误就是错误的, 不论有钱没钱”。我临行告诉他,孔子还说,三人行 必有我师,让他不要自以为是。他倒是一改傲慢态度,要同我交朋友, 还给了我名片,约我第二天见面在一起喝酒。
回到住处,我想了很多,一天内认识两个人,竟然都是五十七岁,一个善良但无家可归;一个腰缠万贯、呼风唤雨,但没有任何同情心,要是他们综合起来就好了,因为一个人希望帮助别人,但没有能力;一个有能力,但不愿意。我第二天同那赌博兼地产大亨喝酒,他却避谈政治,开始大谈如何从一个穷小子、一个第二代移民来美国创业成功的经历,接着询问我在中国周边哪些地区投资赌场风险小,中国还有多少年能开放赌博业等等,谈话变得客气,但因为没有思想的交锋,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毕竟生意人就是生意人,我无法和他交朋友。

离开西礁之后,瑞塔飓风即将来临, 我感到不安,打电话给老坎尼,他还是那句话,不要为我担心。他还补充说,你知道吗?飓风最坏的结果就是家中房子倒塌,无家可归,而我,没有房子可以倒塌,至于无家可归,我早已经为此准备好了( I am so well prepared for it),说完哈哈大笑,我也跟着笑得眼泪几乎流出来。我脑海中浮现出那天黄昏我同老坎尼在西礁道别时的情景:他羸弱的身躯推着摩托车和自己的全部家当,在小雨中茕茕走向他的栖身之处:一座大桥洞,当时望着他的背影,我不禁心酸,为什么一个诚实、善良、勤劳的人,其人生的黄昏如此凄凉?
  我放下电话,又准备上班了,忙着挣钱供我的车子和房子,古人云:“ 无欲则刚”, 现在我真不知道我和老坎尼谁开心的时刻更多,尽管我这辈子不会走他的路。
暴风雨就要来临了,我心中默默为那飓风袭击得老坎尼祷告:但愿这位老人平安,愉快而且长寿。飓风过后,看新闻佛州一家赌场严重损坏倒塌,我拿着名片一查资料,原来那赌场果然是那同我大谈孔子的赌博业大亨的,我见后忍俊不禁:反正他多得是不义之才,损失点儿也好,重新建设还能提供些就业机会,当地古巴难民可以多喝鱼头汤了。
11.16.05 改毕


2006-4-11 1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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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欣欣

#2  

好像以前读过此文,当时就觉得写的好。老坎尼那一段写的好。我曾在佛州住过,去过好多次西礁,那里一直令我怀念。


2006-4-11 1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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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荒地

#3  

谢谢杜欣欣的夸奖, 我近日没有炮制新的东西,所以拿这篇旧作充数.


2006-4-11 1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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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sunlover

#4  

荒地好文,长而不腻。
对不起抓到个小虫虫:

旅夜书怀
- 杜甫

细草微风岸,
危樯独夜舟。
星垂平野阔,
月涌大江流。
名岂文章著,
官应老病休。
飘飘何所似,
天地一沙鸥。

杜老夫子为我青少年时最爱。此一“垂”字足见其炼字功夫的厉害。


2006-4-11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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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li

#5  

“他让我将鱼竿给他,并开始慢慢同鲨鱼较力,但他拉了十分钟,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原来他哮喘的老毛病又犯了,于是我接过鱼竿,继续采取松线拉近,再松线再拉近的方式,约四十分钟后,将那鲨鱼拉到船边,是珍贵的黑头鲨(black tip shark), 没有想象的那么大,但有五十多斤重,我筋疲力尽,哆哆嗦嗦的手拿起相机想给在船边肚皮朝上的鲨鱼照个相,闪光灯刚亮,突然,那同我一样已经疲惫不堪的鲨鱼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一跃而起,向我扑来,并扑打起来巨大的浪,老坎尼手疾眼快,一桨将鲨鱼打下,那鲨鱼在我们的船中一抖,挣脱鱼线, 冲入水中逃跑,我的手机和装钓鱼工具的箱子悉数落入水中。”

我这个人就是胆子大,明明知道荒地园丁是正牌新闻专业出身,一直从事媒体工作,但还是敢挑一个读得不舒服的地方。这段话在26个逗号后,才等出句号。我这一口气憋的,和荒地当时拉鲨鱼时差不多。难道这就是荒地要读者经历的效果?;)

还有,我认为许多自然段,分成几个小段后更耐读。这些结构问题,我没有书本经验,只是直觉。希望对中文更有权威的朋友们发言。

全篇的意境、气势的确有些海明威味道。孤独、敏感、进取、不屈服......最后是无奈,‘老爸’不能战胜疾病和衰老。

(我手中有厚厚的海明威传)

[ Last edited by weili on 2006-4-12 at 01:38 ]


2006-4-11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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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杨

#6  

很好看,谢谢。


2006-4-11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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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荒地

#7  

多谢各位挑的毛病,我在改正中.为力提的一逗到底的问题,确实中肯,也许逗号离我手指头近,所以逗得太多了. 所提杜甫诗笔误,已经改正,谢谢.


2006-4-12 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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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冈

#8  

太平军还跑到古巴去了,这个以前不知道。

钓鱼的经历过瘾。大鲨鱼,牛。


2008-2-26 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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