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爱你
我爱你
大年廿七了，“三人帮”年前怎么着也得最后聚一下。廿六那天我给老蔡打电话，结果他晚上有约。第二天晚上我还没下班，老蔡又给我打过来电话，说就定在当天晚上了，地点就在教堂斜对面的牛牛火锅店。老蔡还说，他给牛哥打电话。
牛哥、老蔡和我三个人常在一起喝小酒，我觉得把我们捆绑在一起的要件就是三个人彼此都觉得对方不坏，这个很关键。我虽然挺喜欢联络的，但只要有人和我耍过一次心计，我下次就只和他打哈哈，我这人做不了鲍叔牙。我们三家也都相距不远，呈三角形分布。夏天天气好的时候，要是郁闷了，打个电话，不消片刻，仨酒鬼就凑到一起。要按照职业分工来看的话，我们三个人其实也都没啥共同语言，我是职员，牛哥是公司员工，老蔡现在是自由职业者，但是我们三个凑到一起话特别多，而且喝上酒之后，一个比一个能吹，有时候一吹就吹到后半夜。
牛哥来得稍微晚了点儿，连着喝了两杯啤酒，就挑起话头：你说人可真怪，我老婆在家里就埋怨我和她没话说，也是，我在家里也是没啥说的。
我说：牛嫂和小雅差不多了。小雅也老这么说我，说我跟她没话说。你们想想，结婚都多少年了，再加上谈恋爱好几年，啥话也都说差不多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老蔡说：那我们到一起咋这么能说呢？
牛哥说：不知道。
我说：我也闹不明白。为啥跟朋友有说不完的话，跟天天一起睡的老婆反而没什么话？
这几天华中地区雨雪天气闹得厉害，火车停运，公路塞车，机场关闭，广州站挤了几十万人，三个人自然离不开这个话题。老蔡心肠好，说我们深圳这里太幸运了，虽然温度低点儿，但没受灾，想想那些堵在路上六、七天的人，再想想我们还能凑在一起喝啤酒，生活该有多幸福。我和牛哥觉得老蔡说得对，就端起酒杯咣当一下大家干一个。
老蔡说：这刚一场大雪，就弄这么厉害的后果，要是打起仗来，该怎么办？
牛哥说：那就赶紧先买东西存起来。我妈那代人就喜欢储藏东西，老是备战备荒的，她和我爸从我家一走，卫生纸我们用半年还没用完。
我说：买东西也没用，没有煤气，人也不能光吃生大米啊。现代人的胃多娇贵啊，早都惯坏了。战争要是来，咱们就等死吧。人能活着，本身就是个偶然，活一天算一天，谁也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
自己没受灾，别人再怎么痛苦也只是谈资，说起来这事实真残酷。我跟他们两个说，郴州市停水停电一个多礼拜，有钱人把高级宾馆都住满了，穷人没水喝，富人还能洗澡。我又说到日战区的上海，照样夜夜霓虹，醉生梦死，人生怎么看都只是一出戏而已。
对灾区的同情是和啤酒一起进肚子的。说来说去，又说回自己的事儿。
牛哥说：我老婆总埋怨我，老说我就是一句“我爱你”都说不出来。
牛哥说得我和老蔡哈哈大笑。
我说：这也不奇怪。我也从没跟小雅说过“我爱你”，这话不太好说出口，有几次小雅逼着我说，我才说了句“I love you”，这话不容易说。
牛哥说：这怎么回事？
其实我也说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可能“我爱你”这句话分量太重了。这句话是不好说，因为要用一生来证明才行，前头说完了“我爱你”，可是人生的后半场多长啊。我想我们都是太实在了，实在得不能把一句简单的话说不出口。电视剧里的男男女女情人们动不动就“我爱你”、“你爱我”的，演得好像真的似的，那场面在我的生活里从未发生过。也可能真爱就不用说了吧？
老蔡说：当初她也老让我说“我爱你”，我也说不出来。
也可能老蔡没说出来是对的，上个年头他们分手了。三个人咣当又干了一杯，真得想不到大家的大嘴巴一天到晚不知道都要说多少话，但“我爱你”这三个字却都说不口。我们的小酒会就以“我爱你”这么个题目告终，三个人平均每人喝掉3.3瓶啤酒，头都有点儿晕了。
老蔡给我老爹和牛哥老爹各拎了两支白酒过年喝。大家相互问了安，就都各回各家了。夜里还是冷，我在路上想，那些滞留冰雪路上的旅客们在想些什么呢？一定也会有人在想“我爱你”这个问题吧。
2008/2/4。
第 1 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