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终于冒了烟

朱小棣

        陈晓农编篡的<<陈伯达最后口述回忆>>一书(香港星克尔出版有限公司2005年版)，终于让其父陈伯达，这个曾排名第四的国家领导人，重返公众视野。沉潭多年的往事，载着“文革”烽火，终于再度冒烟，让我们得以窥见一些历史真迹，咀嚼人生甘苦，臧否公众人物，看清体制人性，把玩权术高低，于茶余饭后或是酒醒睡足之后再添谈资雅兴。

        作为书生文人的陈伯达很早就投身革命(1927年入党)，但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走到毛泽东身边，在国共大决战时期，其地位和作用类似于国民党领袖蒋介石身边的陈布雷。不同的是，一方大势已去，陈布雷自杀身亡，连亲生女儿都早已成为中共党员，而陈伯达则随登龙庭，差一点没成为毛的儿女亲家。大约由于毛的反对，其女后来主动断绝与陈伯达长子的恋爱关系，后者一时想不开竟自杀身亡。陈伯达则一直充当毛的笔竿子，捉刀起草了一系列重要文件，“文革”伊始，成为中央文革小组组长，排名仅次毛、林、周。据陈晓农书里介绍，虽曾一度因自谦而暂居陶铸之后，但随着陶铸的倒台很快便成为党内老四。可惜好景不常，很快便锒铛入狱，从现实政治生活中完全消失了。

        因为陈伯达至今尚未平反，所以书中大部分篇幅用于鸣冤，这完全可以理解，尽管大有拔高之嫌。书中虽然对许多历史事件都有详细第一手资料披露，但好像对一系列重大事件的前因后果并未提出令人信服的解释，相反给人以随机偶然因素很大的印象。也许这恰恰反映了历史的真实，无论有多少阴谋、阳谋的存在，从来都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阴沟翻船、晴天霹雳的事儿多了去。

        一旦把大人物的言行放置于日常生活的背景，反而能够比较容易看出各人的嘴脸善恶。于是从书中我们看到没有小孩而喜欢与孩子说话的杨尚昆，夫妇二人因长期呆在苏联而喜欢吃西餐，女的还特爱穿裙子。也正因为这种洋背景，杨尚昆对中南海里的古建筑不感兴趣，轻易拆了重盖，后被毛泽东发现而制止，惜乎为时已晚。刘少奇则因子女众多、生活负担重，而对别人家的孩子冷漠不关心。凡此种种，皆为红墙内幕。

        当然，政治生活中的嘴脸更能让人看出冷暖人心和处世之道。就在彭真倒台前夕，中央让陈伯达、宋任穷陪坐专机送彭真从外地返回北京，实质是押送。三人一路无语，后来宋任穷干脆走开，去和工作人员坐在一起，丢下陈伯达一个人陪彭干坐着。若论不厚道，第一恐怕要数薄一波。他恩将仇报，在胡耀邦给他评反了六十一人叛徒集团冤案之后倒打一耙，将胡从总书记的位子上给挤下来，以至胡留下遗言，坚决不让薄参加自己的追悼会。其实，薄一波在六十一人案中屁股并不完全干净。当年刘少奇、张闻天的批示中明确表示可以通过“不反共不发表”的“简单手续”争取出狱，继续为党工作。而作为狱中领导人的薄却让大家发表了“反共启示”。当然，这也是形势所迫，“不反共不发表”，哪能让你出狱呢？薄也算是灵活机动地领会掌握了上级意图。可是后来薄却给死脑筋不听从他的话而坚持坐牢的刘格平小鞋穿，还刻意咬定同狱另案的陈伯达为叛徒，则实属恼羞成怒、贼喊捉贼，用恶人先告状的办法给自己增添双重保险。话又说回来，若没有翻手云、覆手雨这两下子，他薄一波也不可能当年在山西身为共党而成为阎锡山的智囊，一定是他教了老阎两手如何与老蒋斗权术才换来的尊荣，不服不行啊。

        陈伯达与毛泽东确实有不一般的关系。风风雨雨几十年，陈曾多次犯错、险些出局，但总能被毛拉回怀抱、为己所用，直到那最后的一回，况且还是稀里糊涂被赶出局的，临死也没弄个明白。早在当年让彭德怀倒台的庐山会议上，陈伯达就曾被毛点名批评，因缺席而不知内情的张闻天后来还在大会发言时引用陈的话作为论据，结果引起哄堂大笑。可是后来彭、张都倒了，陈反而没事。既使是在那最后一回，陈在监狱门外大喊一声说自己曾救过毛的命，第二天便在狱中得到优惠待遇。

         大概也正是因为陈与毛的这种特殊关系，连周恩来一度在政治上紧张时，还特意让邓颖超去联络陈的夫人以便让陈替自己说话。也正因为如此，陈最后倒台的关键时刻，周还挺身而出为陈伯达做最后一辩，说陈并非在所有大事上全不与毛配合，例如在反对蒋介石一事中就是配合的。这里显然是指陈那篇著名的批判蒋介石的文章，<<评<中国之命运>>>。周的做法令陈至死感激涕零，衷心佩服周的道德人格。其实如今看来，周的做法不仅道德水平高，政治水平更高。既然陈有打而不倒的先例，万一毛又回心转意，岂不两全其美。既使这回陈真是倒台，凭这一句公道话大概也不至于引火烧身。这就叫政治的艺术。

         然而这次陈伯达不仅真地跨了台，还就此从政治中消声匿迹。往事如烟还得有烟，而陈则在党史中消失的无踪无迹、了然无痕。所幸还有后人立传，终于让往事重新冒了烟。

2007年7月21日

最不理解毛整陈时的心理。陈的权势都来自毛，自己并没有什么势力。如果说是为张春桥让路，强迫他“养病”就可以了。

夫妇二人因常期呆在苏联而喜欢吃西餐，

自古以来，能够善始善终的奴才极少，但奴才依然层出不穷。

"往事终于冒了烟"——一看这名，就特别有读文的欲望。
我总是为起不好文章名而愁,就特别羡慕会起文名的写字高手.

对政治，我历来怀有恐惧，政治家就是流氓！

Thanks for finding the typo.

以为你“一丝不苟”呢，能挑个出来，得意啊。

Thank you.

一丝不苟还不够，得半丝不苟。不过要那样我也该累得半死不活了。

An excellent title>>>>>> An excellent success.

谢谢。

Good point. Well said.

是很难。从书中材料看，可能有杀鸡儆猴敲打林彪的意思。只是感觉而已。这种事是说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