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原创]学徒杂忆
我当过图书馆员和程序员，比较而言，在美国当图书馆员比当程序员难很多。因为机械本科的我没有广泛的西方人文知识，而且，英语原本也不是我的强项。初中英语老师曾经因为教不会我音标气得想要用粉笔头砸我，其实就是到现在我还是不会音标。
我读图书馆学位时，住在学生宿舍，这对我短期内提升英文听说能力很有帮助。三千多“住校生”，就我一个中国人。大陆和台湾同学都嫌房间小又不能自己做饭。我反正本来也不会做饭，就偷懒住在学生宿舍。
我第一天和我的室友打招呼，他就听懂个我是学图书馆学的，其他啥也没懂。他后来说：“就你那图书馆学我也半信半疑，我不知道图书馆还有个学。”后来他知道，我的英文不是他想象得那么差。那时代，好多中国大学生，特别是理工科的，学的是“哑巴”英语。读写听说的能力，依次严重递减。其实，好些词汇我们已经掌握了，就是没有自己说过。
搁在学生宿舍那样的环境里，听说能力提升很快。一个学期以后，我就可以在大学图书馆的现刊室打工了。我的同学Jon就是那时一起打工的工友。现在，Jon已经是有助理教授头衔的图书馆员，今年暑假要到北大学中文然后想赴西北和华东各地研究中国图书馆的文化传统收藏建设。在现刊室打工很容易，现刊签收，上架，过刊下架送装订，帮读者查找期刊，还有管理缩微胶卷，胶片，并且教读者使用缩微阅读和打印机等等。我们不回答参考咨询范围内的问题，我们会告诉读者：“这是参考咨询范围的问题，请到楼上参考服务台向图书馆员咨询。”
又过了一个学期，进入第三个学期，这已经是我图书馆硕士学习的最后一个学期，毕业学期了（美国图书馆专业36个学分也就是3个学期的份量）。我选修了参考咨询实习课，在图书馆做参考咨询实习生工作100小时，算2个学分。那时，我到美国才一年，学图书馆专业也才一年。大学图书馆居然二话不说，接纳我上岗实习当学徒。（国内图书馆学院要求会严格很多，不会让二三年级的学生上参考咨询岗位实习吧?）
实习每周10小时，10周时间。每周有2小时，由参考咨询部的图书馆员分别在他们负责的专业领域给实习生做一对一的指导。其他每周4天每天2小时就在当班图书馆员的指导下，上岗做真正的参考咨询。每天那2小时，是我有生以来最艰苦的工作，后来IT泡沫破灭公司倒闭而失业的时候都没那时艰难。特别是电话一响，我的神经立马紧绷，怕听不懂或者读者的简单问题我也不会。要知道，电话那端八成都是教授。每次下岗回宿舍，都是头痛疲惫不堪。实习的最后几周，我才稍稍适应。有一天，教我科技参考咨询的教授说，“昨天我打电话到图书馆找资料，是你给我回答的，你没有听出是我。”我想，我都紧张得要命，使劲记住问题使劲想着该怎么找答案，别的我都管不了了。
那学期我也还在现刊室打工，在现刊室打工时，我是工读生，不能回答参考咨询问题。转身到参考咨询台实习，则摇身一变，人模人样地是个大学参考咨询图书馆员了。这份实习，对我后来在公共图书馆找到一个参考咨询馆员的工作帮助极大。虽然那时我也申请大学的位子，一般我都是申请大学的分类编目工作，没敢申请大学的参考咨询工作。那时，我自知我的英文和人文知识当大学参考咨询馆员可能会太累。
而且，有些大学教授读者很难对付。一天晚上，我在现刊室打工，一教授要我帮他找一本期刊。我检索后告诉他，图书馆没有收藏。那教授立马暴跳如雷，声称他在图书馆用过这刊物，他明天要交一篇论文，让我非给他找出来不可。那时，已经很晚，没有参考咨询图书馆员当班了，我也没法找图书馆员帮忙。逼急了我，真想用以前在国内工作时学会但是从来没有用过的一句话给这美国教授扔过去，“图书馆没有就是没有，我又不是魔术师，还能给你变一个出来不成？”我忍了，随他叫嚷，还是客客气气给他解释。第二天，那教授气冲冲找图书馆馆长，又来找我算账，想让图书馆馆长砸了我在图书馆打工的饭碗。结果馆长查了查，果然我们没有收藏这本期刊。那教授给馆长道歉，但是到了也没给我说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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