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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转载] 奧斯陸四日四記

奧斯陸四日四記

轉自CND/作者方勵之


  2010年12月8-12日,李淑嫻和我去挪威國奧斯陸,參加諾貝爾和平獎頒獎典禮,順便在奧斯陸大學訪問。也可以說,我們的行程是,12月9日在理論天体物理研究所活動,我講了一次暗物質,第二天有空,正好能在奧斯陸市政廳里站腳助威。

  海盜的今昔

  對我們這种非歷史內行來說,對挪威的過去所知甚少,只知道它曾是個海盜(Viking)國:野蠻,搶劫,無精致文化等等,可比明朝時沿海的倭寇,或今日之索馬里。雖然丹麥國的海盜不亞于挪威,但因丹麥出了N.波爾量子力學學派,印象全然不同了。

  為此,我們去參觀奧斯陸的海盜船博物館,門票60克朗(合10多美刀)。展廳蕩蕩空空,只有三艘海盜船殘骸,及其它少量殘片。平均說,看一艘殘骸,就要三美元,大有被海盜坑了小錢的感覺。(在亞利桑那州,歷史博物館是不收門票的)。

  十和十一世紀,挪威是海盜“強國”。對應的中國,是北宋年代。比之清明上河圖上的堂堂游船,海盜船博物館里的展品,不折不扣就是三條賊船。海盜船博物館的展品中,也沒有文字殘片。壹千年前的奧斯陸文化,看起來就是一窩“不識字”的海匪。而同時代的程顥与程頤,已在构建宇宙模型了。

  這是昔。

  今天的數据則是:奧斯陸大學成立于1811年,明年要辦200年大慶。相比之下,北京大學的校齡,就不及海盜國的大學了。奧斯陸大學的理論天体物理研究所成立于1935年。在北大,以理論天体物理為主業的研究所(Kavli研究所,或KIAA)成立于2006年,剛滿5歲。誰的不識現代“字”(廣義的)的年代更長?

  比年代更加重要的是大學的精神。

  挪威諾貝爾和平獎委員會主席比約爾亞格蘭在2010和平獎頒發儀式上一口气說了三個自由:研究自由、思想自由和辯論自由。這其實正好就是大學的核心价值。研究自由、思想自由還不夠,還必須有辯論自由。北大曾經有過三個自由。現在呢?

  劉曉波和辯論自由

  八十年代的劉曉波,人稱是匹“黑馬”,也有稱“黑驢”的。因為,他几乎批判過(或罵遍)所有他認識的和不認識的人。

  挪威電視2台的記者來旅店訪談。其中几句問答是,問:

  “你認識劉曉波嗎?”
  “認識”
  “什么關系?”
  “他批判過我。”
  “哦”

  看遍奧斯陸典禮上的參加者,似乎只有我一個是被劉點名批判過的。在大學里,劉氏的批判或“開罵”(只要不涉隱私),就是一种辯論自由。在正常的大學里,本是很正常的,無所謂“驢馬”。

  1988年夏,CCQ和劉曉波二位年輕人闖進我和李在北大的家。C和劉皆治文學,同李和我的物理專業不相交。C和劉皆東北人士,也非李或我的同鄉。共同話題不多。幸好,我的“哲學是物理學的工具”一書,當時剛剛出版,劉拿起一本就看。因為他剛答辯過的博士論文是美學,屬于哲學。可能他還不熟悉“行星運動的音樂”(開普勒),“一個方程不美,就一定是錯的”(狄拉克)等等“美學”,被吸引住了,專心看書,沒再說話。只有C同我們聊。以致,我不知道劉有嚴重口吃。臨走,劉撂了一句:哦,哲學最多只配當你們的工具,有用就拿來,用完就扔掉。我可要在我的課上講(批判?)。話畢,拿起一本“工具”,轉身就走,至今未還。

  到了秋末,再一轉身,“黑馬”了:“我認為他(指方勵之)不是青年導師,他要自封的話,我也不喜歡。他有什么資格!”(香港《解放月報》1988年12月號)。還好,這里不全是陳述句,有一句是條件句:“他要自封的話”。查我的CV或bio,還來不及“自封”上“青年導師”,只有物理系研究生導師字樣。可惜,劉曉波當時沒有批判“工具”一書,否則我也要使用我的辯論自由了。

  我欣賞80年代劉曉波大膽地行使了他的辯論(“開罵”)自由(不論辯論內容如何)權利。這就是我來奧斯陸市政廳,祝賀劉曉波的原因之一。

  NPP對GDP

  中共當局說,諾貝爾和平獎已淪為西方的政治工具。說得輕了,不是“已淪為”,而是從來就是政治工具。

  對我,第一次知道有個諾貝爾和平獎,是在六十年代。大約是1965年年5月,在天安門召開過一次五十万人大會,主題是“支持美國的黑人抗暴斗爭”。主題竟然是与中國的內政并無直接關系的外國事儿。而且,大會由毛住持。1949年及其后的天安門大活動,我大多目擊,這“外國事儿”大會從來沒有見過。后來的知道,背景之一是馬丁路德金獲得1964年的諾貝爾和平獎。“我有一個夢”——“民權”被認為与和平有直接關連。從此,民權或人權与和平,成為諾貝爾和平獎的一個常駐主題。諾貝爾和平獎一貫是推動如下价值觀的政治工具。

  “一個民族國家或民族國家中的多數人群体都不具有無限的權力。人權約束了民族國家及其多數人群体的行為。這項原則必須适用于所有加入了《世界人權宣言》的聯合國的成員國。”

  一個國家的經濟狀況,由GDP定量度量。一個國家的人權狀況,可由NPP(政治犯數量)定量度量。很不容易搜集中國的政治犯名單。九十年代有過一個名單,包括政治犯,思想犯,良心犯,信仰犯,共七百余人。根据一些人權組織的新近統計,現在至少有一千四百名政治犯,良心犯。

  顯然,減少NPP是改善人權狀況的直接途徑。動机于此,1989年初,我寫信給鄧小平,建議他在建國30年大慶時赦免魏京生等政治犯。關注人權的諾貝爾和平獎,更應關注為爭取人權而服刑的政治犯。2010年諾貝爾和平獎,符合這一期盼。所以,我來奧斯陸市政廳表示支持。

  挪威的NRK(相當于英國BBC)訪談后,主持人再加以非錄像問題:“曾有預計,當中國GDP增加后,NPP就會減少了。現在,中國的GDP世界第二,為什么NPP也增高了。為什么?”我答不上來。本想答這是“中國特色”。一想不對,歐洲也有過,GDP与NPP并不總是實時反相關。但我相信,以長時間尺度而論(即非實時),二者應是反相關的。

  發光的少數

  我在奧斯陸大學理論天体物理研究所的講題是“重子物質与暗物質之間的動力學消耦和”(Dynamical decoupling between IGM and dark matter)。通俗地說,宇宙中有兩類物質:?暗物質不發光,但是主導成份。宇宙中的星体形成是靠它們的引力;?重子物質,是少數,或一小撮,不到百分之五,但他們能發光,星光皆源于重子物質,人体也是由重子物質构成。“消耦和”意即重子物質的行為不全受暗物質的控制,盡管后者是絕大多數。這因為重子物質有自己的動力學。宇宙因這些一小撮重子物質的不同的動力學而有了光,有了人類,有了人類的創造。這就是我理解,為什么比約爾亞格蘭在講話最后要引用牛頓的話。他說:

  “艾薩克牛頓曾經說過:‘如果說我能看得更遠一些,那是因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當我們在今天能夠看得更遠一些,那是因為我們站在了古往今來的眾多先人的肩膀上,是他們無私無畏地堅持着自己的信仰,從而為我們爭得了自由。”

  “堅持着自己的信仰”,就是堅持自己的動力學。

  2010.12.12.Oslo-Tucson飛機上



千江漁翁,泠然御風。手揮無絃,目送歸鴻。
2010-12-15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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