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屋脊”修行者
                                                                              文野長弓

    他風塵仆仆﹐迎面而來﹐與我擦肩而過。

    他頭戴皮帽﹐腰束綵帶﹐足蹬藏靴﹐手搖轉經筒﹐口唸“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箴言﹐走過車水馬龍的溫哥華中心鬧市﹐仿彿心中惟有“唵嘛呢叭咪吽”一種聲音﹐不管週遭多麼繁榮而喧囂﹐前方多么虛幻而遙遠﹐他只顧口唸這六字箴言﹐心中默默地祈禱著﹐一步一個腳印向前走去。

    於是﹐我陷入了瞬間的迷惑。迷惑於現代生存意識宛如交響樂奏起的溫哥華中心鬧市﹐突然展現一種唯有中國境內處於被雪山環繞的“世界屋脊”之巔才能享受到的那種獨特的文化視覺景觀。

    我仿彿回望三十多年前﹐在西藏拉薩看到的許多朝聖者雙手合掌﹐高舉過頭﹐自頂及胸﹐拱揖三次﹐然後兩手直伸﹐平放於地上向前滑去﹐全身匍匐在地﹐然後起立﹐再匍匐在地的情景﹐尤其是昔日曾經粗礪的青石﹐被他們無數的雙手磨得光滑如洗的情景曾讓我驚心動魄﹗

    真沒想到﹐如今會在急功近利﹑物欲橫流的都市﹐我又目睹如此執拗而堅定的修行者﹑信徒漸行漸遠的孱弱背影﹐這真教我默然無語。

    無疑﹐這與宗教信仰有關。但我得不到完整的答案。雖然﹐我對世上的宗教都很尊敬——真的﹐卻因我不通聖經﹑佛理﹐更不黯“唵嘛呢叭咪吽”所涵的意義﹐我只能認同這可能是他們修禪的一種形式﹐或者解釋為虔誠的信徒進入自我的一種智慧。

    我一向尊重而理解虔誠的修行者。不然﹐今天我就無法解釋我怎麼會從他充滿期盼的眼神和手執的轉經筒中﹐從他心靈深處夢想的渴望中﹐感受到他身上蘊藏著一種的感人力量。

    或許﹐他是弱者﹐只為了祈禱﹐只渴望理解﹐不介意自己被都市人們冷落的處境。

    其實﹐不為異域外界繁榮﹑喧囂所動﹐只為積善修行向前走去的人﹐往往會得到它的餽贈 ——一種極富平靜﹑詩意和明白的餽贈。視外界一切繁華為虛無而消隱了﹐塵世的喧囂也聽而不聞了﹐剩下的惟有自己的心聲。而心聲一旦發洩﹐而且被理解﹑被認同﹑被寬容﹐乃至被贊許﹐就會像山泉那樣汩汩而流﹐終將匯聚成夢想的海洋。

    傾聽自己澄澈﹑有活力的山泉般的心聲﹐並不具負面的消極意義﹐它至少不會使自己感到孤獨與無助﹔而珍惜自己的心聲﹐往往也是一個強者的洞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