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原创]澳洲蓝山-- 古老与现代相碰撞的山岭
澳洲蓝山-- 古老与现代相碰撞的山岭
为力
(一)
我坐在旅游车的第一排，手里捧着枕头般厚的“澳大利亚介绍”。心里明白澳洲这块世界上最古老的岛屿大陆，浩瀚广袤，我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是无论如何不能身临各处名胜古迹。光读书是不够的，捷径是询问导游。
从悉尼市中心到蓝山国家公园，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抓紧时间，我的第一个问题其实有点贻笑大方：“蓝山何以得名？”
司机兼导游回头向我挤着一只眼：“我们澳洲连水都缺，所以没有免费的东西。一个问题一澳元。”他继续诡秘地微笑着：“除非你能问出十个聪明的问题，我才会考虑白送答案。”
早已领教了澳洲人在灿烂阳光下的挑逗，是与英伦三岛人那阴冷潮湿的幽默，有着天壤之别。我不惧怕，十个问题，一百个则更好。
“她的问题正是我要解释的。遍布蓝山的尤加利树--我们澳洲的特有国树，能在叶片上排放出浓郁芬芳的油雾。太阳照射下被幻化成美丽的蓝色烟蔼，罩于山巅，弥漫沟谷，朝紫暮蓝，故为蓝山。”
“这蓝山是否属于大分水岭山脉GREAT DIVIDING RANGE的一部份？”
“有进步，你这个问题比第一个更聪明！大分水岭坐落于澳洲的东南部，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山脉之一。经过了数亿年的风吹雨淋，土裂石崩，群山不再巍峨，它演变成了一条长长的高地。北起昆士兰，南到维多利亚，全长3700公里，最宽处可达180公里。澳大利亚的最高山峰，海拔2230米的科修斯科山KOSCIUSKO，就位于它的最南端。可澳洲最有历史意义的山谷，还是我们今天要去的蓝山。因为英国殖民者在跨越了蓝山之后，澳大利亚才得以成为一个国家。”
“澳洲的国庆节，1788年1月26日，是不是英国首批700多名囚犯到达的日子？”
使劲清理喉咙后，他高声回答：“你是对的，的确如此。以此做结论，许多人认为澳洲人是囚犯的后代。其实我们这个移民国家也是典型的“民族拼盘”。眼下，来自全球120个国家的移民们，正在这里寻求梦想，因为这块神奇的大陆，就象壮观的蓝山一样，引人入胜。”
“蓝山不高啊，只有1000米，为什么难以逾越？”
“不是因为山高，而是沟壑、悬崖、峭壁、瀑布的千变万化。在这覆盖面积达百万公顷的蓝山中，一批批的探险家们，纷纷迷失在深深的谷底，25年的不懈尝试，总是以尴尬的失败告终。可悉尼的人口越来越多，可耕地早已被开发殆尽，再也无法养活更多的犯人，澳洲几乎失去了它最初对英国的放逐地作用。可是，在1813年，还是有人成功了，他们在跨越了蓝山之后，看到的是无边无际的‘大自流盆地’，155万平方公里----全世界最丰饶的处女地。”
“请你告诉我们，是哪个探险家首先通过蓝山的？”
“不是探险家，是三个热爱土地的贪婪农场主。他们的聪明之处，是请教了在蓝山居住了1万4千年的澳洲土著。淳朴善良的原住民们哪里想得到，指给了英国人这条唯一可以通过蓝山的道路，他们便拱手让出了家园，从而也就痛失了澳洲土著世外桃源的所有一切。”
(二)
蓝山一日游的第一个停车地点，是一个叫FEATHERDALE的野生动物园。在这占地4公顷的丛林园中，看不到狮、虎、狼、豹这些凶狠残暴的动物。澳洲仅有的哺乳类，利爪尖牙的澳洲野狗DINGO，也不是这里的原始动物。人们至今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来自何地。
澳大利亚在中生代的两亿年前，便与其他大陆脱离。那时胎盘兽类还没有出现，仅有低级的单孔类和有袋类动物。正是因为逃避了竞争，这些低级的哺乳类才得以在这遥远之地，保存至今。而更原始的卵生哺乳动物如鸭嘴兽、针鼹，也是在这个板块漂移而去的南方乐土上，才能够孤芳自赏地继续繁衍。
昔日自由自在，游荡徜徉于蓝山林海中的独特动物们，如今在蓝山脚下的动物园中，被集体围圈着，娱乐着人生。它们是鸸鶓EMUS、袋熊WOMBAT、塔斯马尼亚魔鬼、神仙企鹅、巨型蜥蜴、咸水鳄、淡水鳄、以及各式各样的鹦鹉……啊，我们终于看到了袋鼠！
走入开放区的袋鼠们中间，惊喜于它们的顺良。跪在地上，手捧着干草喂着它们，同时抚揉着它们的脖子，轻拍着它们做平衡的粗大尾巴，与它们相拥合影。
这种澳洲独有的食草动物，竟然存在有200多个亚种。它们的繁殖力极强，蹦跳起来只是向前，不知后退。在这绿川红沙的大洋洲上，大的、小的、棕的、灰的……还有纯白色的袋鼠---是基因中缺乏了色素的结果。
一看到无尾熊，我的心就被它们那“楚楚可爱”的神态融化了。扭头一看，连旁边的老先生、大小伙，也一个个呲牙咧嘴地含情脉脉。饲养员把刚刚砍下的尤加利树枝，放在了抱着树杆酣酣正睡的无尾熊面前。顿时，它们那黑呼呼的大鼻子便开始耸动，然后那双上吊着的琥珀般眼睛便缓慢地睁开，两只毛茸茸的圆耳朵竖立起来……贪睡的无尾熊是斯斯文文地醒来的，它们悠悠然然地吃着树叶，完全不顾游客们闪光灯的不停打搅，孩子们高声叫喊着的赞叹……
尤加利树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树木之一，大约有着3500万到5000万年的历史。澳洲虽然有600多种不同的尤加利树，可无尾熊挑剔，只对其中的12种感兴趣，有些无尾熊更甚，只享用4到6种的树叶。
如今，被誉为澳大利亚“树上大使”的无尾熊处境堪忧，因为他们的栖地和食物—尤加利树正在大量地消失。全力拯救无尾熊，恢复它们的数量，正是当年疯狂残害它们的澳大利亚白人，忏悔不及所做的一桩大事。
抚摸着饲养员怀中这只软绵绵、圆滚滚的“万人迷”无尾熊，我猛然想起了几天来，经常在公寓旅馆电梯里相遇的那几位澳洲土著人。他们是从遥远的澳洲北方来悉尼大学参加培训班的。主动与我的两个儿子开着玩笑，向孩子们问寒问暖，他们看起来十分惬意乐观。
我本以为他们是非洲人，因为印象里澳洲土著应该属于马来人种。可他们的皮肤深棕，眼睛乌黑，多体毛，头发卷曲呈波浪形；眉骨高，鼻如蒜头，口宽阔，唇厚而不外翻。我禁不住对澳洲土著的来龙去脉，好奇不己。
(三)
等待其他游客的时候，我与导游谈天，才知道他的家中有一书架的澳洲历史书。暗自微笑，我算是找到了请教的高人。
“澳洲土著是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来到这块阳光大陆的？”
许久，他开车不理睬我。“五澳元的小费你都不让我挣？难道中国女人都这么吝啬！”
谁管！他欣赏我的问题，自己忍不住又开始侃侃而谈：“大家想象一下6万年前，那时澳洲并不象现在这么孤孤单单地远离着其它大陆。也许是借助冰川，也许是漂流浅海，没有人知道澳洲土著到底从哪里来？他们上岸后便找到了自己的家园。”
“请问澳洲土著属于哪个人种？”
“他们不同于欧洲人，不属于蒙古人，长得不象马来人，与非洲人也有明显区别……你们认为他们是什么人种？请大家都想一想……哈哈，想不出来吧，我认为他们属于澳洲人种！”
“今天澳洲土著的人口减少到只占全国的2%，是因为疾病，还是屠杀的结果？”
我这敬爱的司机兼导游，语气开始变得非常沉重：“是因为他们的生活方式。当他们象澳洲的无尾熊一样与世无争时，侵入的疾病和白人的屠杀，对于他们的打击和致命，我个人认为各占了百分之五十。我们要记住的历史钟点，是1770年4月29日，当英国航海家库克船长“发现”澳洲的时候，澳洲土著还处于石器时代。没有农业，没有牧业，没有衣服，没有房子……他们怎么可能抵御得了现代人，这些一船又一船贪婪而来、私有观念极为强烈、手中握有刀枪的殖民者？”
“请告诉我们居住在蓝山的澳洲土著，和居住在别处的澳洲土著，有什么显著的不同？”
“澳洲土著共有５００多个部落，分散于全澳的不同地域。有鱼的地方捕鱼，有鸟的地方击鸟，袋鼠、无尾熊等动物也是他们的美食佳肴。澳洲土著严守着各自的地盘，富庶的地方，家园小些；恶劣的地方，家园大些。所谓“家园”，不与外族共享，神圣不可侵犯。由于很少来往，各不相扰，澳洲大陆曾经有５００多种土著语言，同时存在。
如果我们有时间，我会带你们去蓝山深处那1万年前的古老土著营地。石头雕塑的生活用具，石斧刻划出的打獵捕魚祭神壁画……还都继续保留在那里，与蓝山永远共存亡。可悲的现代人从没有意识到：蓝山土著根本不需要进化，当大自然慷慨向土著们提供一切时，土地和环境就是他们最为珍视和敬畏的神灵。在他们的心目中，土地、山川、树木……统统都是有灵有性有生命有知觉的。所以，我不认为蓝山的澳洲土著和世界上其他地方的原始居民,有着什么最本质的区别。”
“嘿，你的身上有没有澳洲土著的血液？”
“啊呀呀！你难道看不出我这个天底下最英俊的男人，是澳洲土著和意大利王室的混血后代？”
在全车游客的嘻笑之中，我的嘴巴甜甜蜜蜜：“我们来自20多个国家的游客，万分感激你这饱含深情、言简意赅的讲解。当然了，我们也不胜荣幸地结识，你这位天生的漂亮王子！”
掌声四起，他在点头哈腰。得到了他的确切解说后，我也沾沾自喜我提出的十个问题。我的加拿大丈夫瑞向我竖起了大拇指，中国妻子到底聪明！
(四)
远远眺望着蓝山那巨大的三姐妹岩石，她们的高度分别为922，918，906米，我一时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是对的：这里的确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地方之一。
蓝色的海洋使我心驰，蓝色的山峰令我陶醉……我感受着晴朗的天空、清新的空气、飘渺的山风。望那起伏荡漾的山岭层峦叠嶂，全部佩戴着橙色的返照，黛色的温柔。只见青在起舞，紫在泛情，绿的树木相拥着，白的瀑布宣泄而下，将火红色的三姐妹岩石夺目衬出……当空太阳光芒万丈，万物回归蔚蓝色的永恒……
本来是有过七仙女的，可惜那四个姐妹们不甘寂寞，在百万年中，随风羽化飞逝。至于这坚守下来的三姐妹，澳洲土著们也有不同的传说。我喜欢其中的一个：
“林间有怪物，每年要求一名美女做贡品。当三姐妹中有一位被选中时，她们的父亲便使用手中的魔法棒，将三个姐妹变成了三座山峰，一个女儿也不能留给怪物。怪物迁怒于父亲，要来杀害他。父亲施法，摇身一变为空中的飞鸟，可他失去了双手，魔法棒便跌落于谷底，从此，美丽的三姐妹和慈爱的父亲就再也变不回来了。但是，永远不放弃希望，山谷中，澳洲的国鸟琴鸟(LYREBIRD) ，还在枯枝落叶中拨扒不止，试图完成使命，寻找到那遗失掉的魔法棒……”。
身旁的德国女郎把手中的相机递给我：“请帮我和那位土著先生照张相，谢谢你！”
我回过头来发现了他：孤伶伶一个人坐在石阶上，在这澳洲摄氏１６度的冬天，他打着赤脚，只穿一件红色的短裤。他花白的头发与长长的胡子连成一片，黝黑的身上抹满了白色的泥巴，披着一块袋鼠皮，他握着手中的中空木管乐器ＤＩＤＧＥＲＩＤＯＯＳ，他没有吹奏表演，却在低头沉思……
望着她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放下了几个澳元，与他亲切地握了手，然后抱起了他的肩膀，示意我拍照。我尊命以不同的角度为她留下纪念。心中却是隐隐地疼痛。昨天在悉尼港湾我们也是这样扔下小费，与装扮成阳光女神的艺术家合影的。可现在不同，这位土著曾经是蓝山的主人，他本可以独享这好山好水，现在却沦落到依赖着游人的赏赐。
当然，他这样做也许是一种行为艺术，他在向我们告示土著居民的永久存在性。
我环顾着四周这些穿戴整齐的所谓现代人，白人、黑人、棕人、黄人，大家表情各异，举止不同，操着不同口音，说着遥远国度的言语，可是没有一个人如那位土著老人一样安详宁静。大家从全世界各地会聚在这三姐妹的美景之中，每个人的心中想要寻求的，到底都是什么？
(五)
蓝山不再是屏障，蓝山之后的金银财宝便显露了出来。1851年金矿被发现后，澳洲便成为了“新金山”，吸引着全球各大洲的冒险家、贪财者、各种人。华人们也浩浩荡荡地渡海来淘金。哪知澳洲不仅有金，她是全世界矿产资源最丰富的国家之一。
昔日蓝山中的煤矿，如今被开辟成了重要的观光景点。原来运煤的缆车，也被有心人废物利用，成为特殊传载工具，将游客一直带入JAMISON谷底。我们几乎是躺在这缆车里，与山成为30角度，感觉酷似云霄飞车，凌空冲入山底。
煤矿入口处，有勘探历史的说明、矿工工作的模型、采矿工具的显示……似乎是一个野外的煤矿博物馆。可这里没有展示的，是矿产主们如何与殖民政府联手一道，凶残地把以蓝山为家园的土著们，赶尽杀绝。
沿着林中栈道，享受热带原始雨林。蓝山是澳洲得天独厚雨量充足的地方，蕨长得象树，树似乎触及到天。我在观察夹缝中努力生存的灌木和野草。据说土著们能食用240多种植物的根、茎、叶、花、果、籽，能利用20多种毒草投入水中毒鱼。他们丰富的自然知识，直到现在才被人们普遍认同，而且终于用文字记载了下来。
蓝山也有石灰岩洞。JENOLAN CAVES由八个洞穴组成，钟乳石形状奇特，淡乳色的灯光更为它们打上了迷幻的色彩。这里经常举行音乐会，还主办过歌剧表演。但是，我可以现象到，融融的火光映照下，土著们在数万年前的冬日里，真诚地相拥相抱，温暖、安慰着彼此。
上山换了另一种方式，我们乘坐的是号称世界第一的轻便台车，沿山的倾斜角为52度，行驶的海拔高度差有650米。80多个游客站在台车上与蓝山招手再见。我深深地感叹：这里的确是古老与现代相碰撞的山岭。
(六)
一日游还没有结束。英俊的导游还要带我们去寻访蓝山之中，那26个美如童话的小镇。
澳洲淘金的尘埃落定后，一批批厌烦悉尼大都市的有闲人士们，便陆续搬迁到这远郊蓝山，于葱郁之中，兴建起自己的小桥流水人家。
欧式街道，其中有一幢西班牙房屋风格尤其独特。家家有花，深冬之际的黄水仙不甘寂寞。古董小店、朴实民宿、礼品屋、拍卖房、图书馆、素食餐厅……蓝山居民们刚刚结束了一件大事情：成功抵制了麦当劳对蓝山的侵蚀！
我们进入了KATOOMBA小镇中最可爱的糖果店。古香古色的建筑里，陈列着成千上万种零零散散的糖果。我这个不屑糖果的人也跃跃欲试地寻找着惊喜。咖啡馆的楼上，是制作糕点和巧克力的小型作坊。只见搅拌机正在翻动，巧克力不得凝固，于是飘香环绕……
与那对从美国而来的同性恋旅伴一起，走进了雅典的茶屋，我们同享着一个维多利亚时代的桌子，共品英国伯爵茶和黄瓜三明治。我们两家人都希望能在这个小镇退休养老，因为这里气候绝佳、应有尽有、温馨自在。我们也一致认为小镇的中心，缺少了一座高高的感谢碑：献给蓝山无数的土著儿女。
吃饱喝足后，导游把我们带到了一个有着绿茵茵芳草地的社区公园。他的手中握有澳洲土著独创的、最具杀伤力的武器---飞来去器(BOOMERANG)。这个物件不是用来猎兽，而是击鸟的。将這种弓一样形状的飞鏢扔到空中，如果沒有碰到任何東西，不管多远距离、多大弧度，它都會自己环绕后飞回。澳洲的鸟类太多，曾经栖满了大树，几位土著树下一围，飞来去器横打竖击，部族一天的肉食供应，便得到了解决……
全车游客争先恐后地投掷。男女老少们扔呀扔，投啊投，五花八门，险象环生，欢笑掌声振荡着山谷。我投的是最完美的：飞来去器划破天空，与鸟比翼，轻歌曼舞，流畅欢欣，最后准确地落到了我的脚下……
我心情激动。感觉通过了这个检验，便证明了我具有在原始自然中生存的能力。
我们的最后一站，是在悉尼２０００年奥运会体育馆外，观看巨型电视中那令人难忘的开幕式，特别是澳洲土著们的杰出表演。又看到了土著姑娘费里曼，女子４００米金牌的获得者，她手持火炬点燃了埋于水中的火炬盘，于是冉冉升起的，是永远的火焰……
上车后，我还想与导游继续讨论：人生最重要的不是生活方式，而是生活态度！土著人、现代人、还有以后的太空人，谁都有能力和权力享受幸福！但剥夺别人生命和快乐的人们，应该主动地深深忏悔。
夜幕已深，星光灿烂，不愿再打搅辛苦劳累一天的司机兼导游，我合目祷告。
2005年
(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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