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江南
春天里除了风,还该有雨,可是北京却无端的下着黄土,这是否成了每年京城里的一道风景?看着她艰涩地抖落去一层层黄土,我的心被抖疼了,眼睛里不自觉的滚出泪来。
透过窗户的玻璃,看见了昨日对我舒展笑颜的樱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谁掠夺了去,那些狂啸着在这座城市里疯狂穿行的黄沙,正把春天的颜色一点点抢走,直到天与地混沌成一片灰黄。
江南此时下着什么?一想到江南,就有了一些温柔的感觉在心底处蔓延,如一抹春意的泉水,缓缓而来,顺着肌肤的纹理荡漾开去。
沿着水流的方向,我慢慢裁剪,裁剪出记忆中残存的江南。踩着江南的柔软,行走在一些街巷,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镇为泽圈,四面环水”、“咫尺往来,皆须舟揖”水乡周庄。
人间四月是江南,不若搭乘一叶梦舟在春水中划过浅浅的痕,揉碎冬日的茧,放飞蛰伏在心底的蝶,在一花一花层叠而开中穿梭,在一草一草渐次而立中游弋。
水做肌肤,雨做裙,水灵灵的江南,湿漉漉的周庄,我把自己浸泡在了烟水的古镇里。“桥自户中过,水从家中流”,伫立在一座座石桥之上,折一枝青青杨柳,拈一朵盈盈春花,吃一口幽幽“阿婆茶”,观一道杏花春雨的江南。
那些姹紫嫣红在落雨春潮里肆意张扬成一幅幅淡淡的水彩,挂在杨柳梢头,隐隐成诗,一些女儿家的心事就被藏在了那些欲放含羞的骨朵里,当春风过后,那些心事也随着花事一起绽放开来,在湿湿润润的空气里扩散,直到哪个男子无意中拾起,就有了一些香浓美艳的故事在人来船往的江南流转。
周庄不是故乡,我却枕着她的灵魂沉睡了九百年。逶迤无终的河道,看不见流动的河水,凝固静美着的石桥,河岸上斜斜而开的桃红,姑娘们颔首回眸的浅笑,这就是我的江南,我的周庄。推开一扇花格子的木窗,就能惊觉一场春梦,撑一杆桨,就能摆渡到梦幻的河湾。
“轿从前门进,船从家中过”,沈厅的主人早已经乘一艘乌蓬船摇撸去了天国,空留一座偌大的宅子,千足万脚地进来出往,于是我的心被那些累积在这个宅子中久久散不去的叹息压得喘不过气来,为着旧时这里的主人,我不再增添一分扼腕的喟叹。
隔着岁月的门,回味沈万三“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晓送流年”的闲怡,看那青苔上班驳的印痕里,刻画的是谁的年轮,谁的故事,随手捡拾就能拼凑成锦章,脱口而出就能吟唱成诗行。地上,到处是遗落的诗,于是就小心的走,却又在不经意间碰了飘荡在空气中的词。江南的女子披着词做的衣裳,藏着诗做的魂,无处不在的演绎着旖旎的江南风情。
于是,我和清波一起沉默,任一道阳光穿破烟水的迷蒙,在我们的身上投注流离的影,任桨捣碎一河的光,让那些吴侬软语,评弹昆曲在耳畔来了又走,走了又来,飘飘缈缈,抓不住,也摸不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可谓伊人,在水一方”,我愿做江南女子手中的一枚油纸伞,在那散发着丁香花的芬芳里,穿街走巷,在烟雨蒙蒙的醉梦里品读江南,一年又一年。
迎面莫名飞来一粒沙子,撞到了我的眼睛里,生疼生疼,梦从江南醒来,我却还生活在一片黄沙中,那耳边呼啸而过的不再是丝竹宣卷,那些石桥、墙楼、蠡窗、旗竿、乌篷船、划灯、撸娘、洗衣女一忽就掩埋在了那些席卷而来的黄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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